姜璃进入杨氏卧房时,杨氏才刚睡醒不久。
正斜靠在软枕上,由岑嬷嬷侍奉着喝粥,脸色依旧不算太好。
“母亲。”
姜璃屈膝行礼,上前坐在榻边,从岑嬷嬷手中接过瓷碗,自然而然地舀起一勺粥,送到杨氏唇边。
杨氏愣了一下。
姜璃虽然做了她八年的女儿,两人却从未如此亲昵过。
说是女儿,杨氏对待姜璃更像是客人。
“璃儿,你可曾怨怪过母亲?”杨氏问道。
姜璃没料到杨氏会这么问。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抿抿唇,将瓷勺轻轻搁回碗中,“女儿不知道,母亲为何这样问。”
“以前,母亲那样对你,还为你找了顾家那样的亲事……你兄长当时斥责我,说我是在糟践你。”
提起沈北岐,杨氏的眼圈又开始隐隐泛红。
“如今想来,确实是母亲太过偏执了。”
姜璃有些惊讶。
她知道,因着她与顾家退婚的事,沈北岐与杨氏定会起争执。
却没料到,他竟然会斥责生母?
姜璃稳下心绪,捏起手帕,为杨氏拭去眼角的泪水,
“母亲,您从未亏待过女儿,女儿一直铭记您的养育之恩。”
她将手中瓷碗放在小几上,掌心覆在杨氏手背上。
“您虽然和女儿不像二姐姐那般亲昵,但吃穿用度从未少过女儿的,二姐姐有的,也必定有女儿一份。”
这些外在的东西,杨氏都能给予她几分公平。
然而,人心并非物品,可以轻易地一分为二,公平地分给她和沈芷嫣。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杨氏的亲生女儿。
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未必能将一碗水端平。
就像她的亲生父亲姜闽之,如今又何尝不是偏爱幼女姜珂。
杨氏能对她做到如此,她已感激不尽。
“至于顾家……”
姜璃浅笑,“女儿知晓,在那个时候,于母亲而言,顾家是最为合适的,故而女儿从未埋怨过母亲。”
听完姜璃的话,杨氏陷入沉默。
她素来知晓,姜璃心思机敏,聪慧过人。
只是她竟然从未察觉,她还是一个如此善解人意,替人着想的姑娘。
罗芷在门外轻咳一声。
姜璃曾提醒过她,有事需要回禀时,需要背着点杨氏。
杨氏如今就好似一只落水的骆驼。
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防线。
姜璃从屋中走出,罗芷低声急道,“不好了,姑娘,那些人又来了。”
又来了?
“这两日,他们不是每天都想要攻进沈府吗?”姜璃道,“由他们去吧,反正也进不来。”
“不是!”
罗芷生怕屋中的杨氏听到,把姜璃拉得远一些,“他们带了二姑娘来,指名要见姑娘你,你若不出去,就要杀了她!”
“二姐姐?”姜璃惊愕道,“是谁带她来的?”
“是洛二公子!”
姜璃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萧文渊呢?他为何不好生照看二姐姐?”
罗芷嚅嗫道,“萧世子……也在!”
萧文渊也在!?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当作人质,用来逼迫她们就范?
他究竟是因为太过懦弱,不敢反抗去救自己的妻子。
还是因为……他也加入了太子阵营!?
姜璃来不及思考太多,带人匆匆赶去。
黑底金漆的大门从内打开,沈府门外,台阶上是沈家的侍卫。
台阶下,则是洛琤带来的人马。
两队人马手持利刃,对峙而立。
锋利的刀刃,在深秋惨白的日光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
见她现身,沈府侍卫迅速上前,如铜墙铁壁般拦在她面前。
姜璃目光越过人潮,落在台阶下。
洛琤手持长剑,横在沈芷嫣的脖颈间。
而萧文渊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的黑色马驹上,似乎并未有太多的紧张之色。
阳光清冷,倾洒在穿着一袭黑袍的美艳少年身上,为他增添了几分肃然之气。
姜璃清楚记得,与洛琤初次见面时,就在沈府门外。
当时,她也站在这里,台阶下那一抹艳红如火焰般耀眼,令人难以忽视。
老天爷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当初一同游湖的四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阿璃,你快回去!”
沈芷嫣哭喊道,“我宁愿一死,也不愿你和母亲因为我而束手就擒!”
姜璃紧紧掐着指尖,竭尽全力抑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
“萧文渊,前两日你来迎亲时,答应过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
她怒声呵斥,“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还将她推出来,如此窝囊,你还算什么男人!?”
当着这么多人被骂,萧文渊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本就不同意此计,要怪,就怪韩云宁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竟然向太子提议,让洛琤带着沈芷嫣充当人质,一命换一命。
并且笃定,姜璃为了沈芷嫣,一定会言听计从。
太子会答应下来,萧文渊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看来,太子一是为了试探洛琤是否真心归顺。
二是为了将姜璃引出,毕竟只有沈北岐的死讯,却无人搜到他的尸体,太子总是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只要能把姜璃拿捏在手里,有了制衡沈北岐的软肋,他方能安心进行下一步。
萧文渊同意这个法子,同样有自己的私心。
如今,沈府如铁桶一块,若一直无法将杨氏与姜璃逼出,只怕太子会将目标转移至沈芷嫣身上。
她也是沈北岐的妹妹,还是亲生妹妹。
与其等到那一天,倒不如顺水推舟,由姜璃替换沈芷嫣。
要做人质,也应该由姜璃去做。
于是,萧文渊应允了。
他深知,洛琤不会真的伤及沈芷嫣。
今日,就看姜璃的心够不够狠。
“姜姑娘——”
洛琤紧握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他高声喊道,“若想沈芷嫣活命,就叫这些人统统退下!你自己过来顶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