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乔做了一个梦。
这次真的是在做梦。
梦里絮絮叨叨的,画面跳转的快,故事也连不成一个零零碎碎。
一会梦见自己的爷爷,在看着她交上去的符咒草稿叹气,又看着她画的完整阵法震惊。
她天赋极高,却又不愿意努力,符咒与阵法一学就会,偏偏不爱学,爷爷好说歹说,告诉她对她以后有用,她总是嗤之以鼻。
她小时候皮的很,因为没什么玩伴,平日里镇子上的同学也不愿意到她住在山上的家,再加上有个神棍爷爷,同学的家长都会叮嘱自己的孩子少接触他们,她便只能去同学家里。
那时候同学家里有电视,自己家里没有,自己家住在山上,唯一能算得上现代一点的东西,就是质量不太好的蚊香,烧起来满屋子烟气腾腾,同学家里有电视有自行车,还有欢声笑语的父母。
她羡慕。
羡慕同学有爸爸妈妈,羡慕同学有姐妹,羡慕同学有哥哥弟弟。
言清乔什么都没有,她只有爷爷。
还是个有时候一出门就是半个月的爷爷。
她半夜一个人睡在没有电灯的家里,大多数时候是想哭的,想爷爷,想永远不会回来了的奶奶,也想没见过的爸爸妈妈。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太懂事的时候,言清乔不爱回家,甚至有些嫌弃爷爷,因为爷爷的职业,镇上的同学和朋友都不太愿意跟她玩,就连偶尔对她表现过善意的同学,转过身就会被爸妈教育,离她这种家庭远一些。
言清乔饥一顿饱一顿的住在别人家。
脸皮厚,就算是别人爸妈嫌弃她,故意不烧饭给她吃,故意将她关在门外,她也假装看不懂,笑眯眯的去敲人家的门,说阿姨你把我忘记在门外了。
她也想,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爷爷在深夜到了同学家找过来的时候,言清乔剧烈的发了一场十分大的脾气,她不想走,她抱住别人爸妈的腿,哭着说不要爷爷,想做别人的孩子,爷爷太可怕了。
后来,她是被别人爸妈送出门外的。
言清乔永远都记得,那夜里,爷爷的脸色明明在夜色下一点也看不清,可是言清乔明明感觉到他在生气。
是那种难过的生气。
言清乔以为会被训斥责备甚至打骂,可是爷爷没有,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只克制着嗓子,小声的说道:“丫头,回家吧。”
言清乔回过头看着同学家紧闭的大门,再看着面前越走越远的爷爷,忽然间,就生出了无数的恐慌。
她终于明白了,别人的父母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父母,只有爷爷才是自己的亲人,如果连爷爷都不见了,她就真的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了。
所以爷爷在临终前,拿出积攒了一辈子的钱,换回到一套房子,放到她手里的时候,有些愧疚的让她去镇子上多交点朋友的时候,言清乔豪嚎大哭。
为自己当年许许多多的不懂事,为那个曾经因为爷爷神叨叨,形象不够光辉伟大的职业而嫌弃的自己,而愧疚。
可就算是这样,人一旦去了,就永远弥补不了了。
就算是午夜梦回,那种感觉还在,可人早就不在了。
言清乔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屋外的秋色已经进入了尾端,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屋子的窗户在床的对面,窗户打开,正好能看见后院一棵已经落的快要光秃秃银杏。
有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的蹦跶,热热闹闹的。
言清乔浑身都疼的厉害。
不仅仅是被言清月扎出来的伤口,像是每一寸的骨头都被昨夜敲碎,今日又被硬生生的接上,看着完好,内里却全是坏的。
看着天色,已经接近午时了。
言清乔发现,自己身上的灵气都不见了,唯一区别的是,她手上的镯子,绕起来的红线被拆掉了,原本上面那很深的裂痕,已经不见了。
镯子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像是从来没坏过。
言清乔试着催动,发现镯子内灵气充盈,似乎又变回了之前无穷无尽的灵气涌动。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言清乔听见了外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醒早了,你家的还没醒呢。”
是个老汉的声音。
还有点耳熟。
言清乔脑子里转了转,回忆起了昨日的场面。
她那会已经疯的差不多了,记得的多数是片段,也回忆起了陆庚京,等想起来自己差点对小皇帝下死手吓人的时候,言清乔只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作孽。
“人如何了?”
是陆慎恒的声音。
言清乔模模糊糊的,想起来这老汉是谁了,昨夜进门之后,她就算中了迷香,但神智没有立刻昏,看见过老汉的脸。
是...那个因为醉倒在给李泽洛验尸仵作家门口,被误认了身份,抓紧李府私牢里的那个老汉?
还拔掉了她头上的簪子!
屋外的人还在说话,老汉语气不太客气:“有关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你差点被打半死。”
言清乔:“...”是她打的。
陆慎恒声音依然没什么变化,顿了下,只是说道:“我没事。”
“对,你是大夫,我老眼昏花,看不明白。”
老汉冷哼。
陆慎恒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反而是小声问着老汉。
“宋神医,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进去吧,有什么不能进的,你们就不好好过日子,相互折腾吧,老汉我乐意看的很,去吧去吧!”
那老汉声音乐悠悠的,似乎在院中喝酒。
言清乔鼻子灵,闻着闻着,觉得这酒味道也有点熟悉。
竟然是宋神医?
当初陆慎恒随口一提,言清乔还以为这个人是完全胡诌,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个人。
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听着那宋神医的语气,也不像对陆慎恒很好的意思...
脑子里刚刚醒过来还混沌的很,言清乔乱七八糟的想着,还没想完,有人推门进来了。
言清乔知道是谁,下意识的想闭眼。
结果顿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大大方方的看向了陆慎恒。
陆慎恒一愣。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夜里的衣服,有血迹,是被言清乔打出来的。
见到言清乔醒了,陆慎恒走了进来,到了言清乔床榻的旁边。
言清乔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陆慎恒微微皱眉,声音很沉。
“乔乔,我们得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