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骁不笨。
完全相反,能用这般的家世这样的年纪就变成小皇帝近臣,靠的不止是这一身的武力,官场上的事情要比简简单单的武功费心思的多,他虽然刚直刻板,但并不是愚笨。
言清乔从王府里出发,不管不顾要去接陆慎恒的时候,秦骁只当是言清乔重情义,舍身救陆慎恒,值得令人钦佩,可看见言清乔紧紧捏着陆慎恒的前襟,一双眼里全是委屈和失落的时候,他便顿悟了。
能让言清乔这般外软内刚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哭到失态,质问他的不忠诚,除了喜欢,没有别的可能。
言清乔手肘还撑在窗沿上,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秦骁被言清乔的直白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是...”
可是这于理不合。
这个朝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挑到什么夫君便是什么,女子若是不愿意,便是忤逆,名声尽毁不说,刚烈一些的家庭里,被削了头发做姑子的都有可能,更何况,严格算起来,陆慎恒甚至是言清乔的小叔,差了一整个辈分。
皇室婚约,岂能是由得言清乔这般践踏尊严?
“我知道。”言清乔看了看窗外。
正值早午市开张,街道车水马龙,繁华又热闹,言清乔的声音几乎掩盖在这些叫卖吆喝声里:“我不在乎那些。”
她能强悍,能勇敢,能不在意任何人异样的眼光,她喜欢陆慎恒,便可以在喜欢这件事上做到问心无愧天下无敌。
早些时候她还跟青金说过,她没伤天害理也没跟小皇帝实际有过什么甚至面上都没见着,她喜欢陆慎恒喜欢的心安理得,可如今,面对秦骁,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跟陆慎恒之间,隔着的身份辈分婚约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只是,陆慎恒并不喜欢她。
那么她的这些所有心思,全部都是一个人的事情。
秦骁皱了皱眉头:“那陛下那边呢?陛下其实...你若是见着了陛下,未必不喜欢。”
“表哥你不懂。”言清乔笑了笑,喜欢如果是个可控的东西,她也不会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再说,她对除了陆慎恒以外的人,从来没动过其他的心思。
她朝着秦骁歪了歪脑袋,顿了下却还是说道:“其实我也不懂。”
“那陛下...”秦骁欲言又止。
言清乔自己眼前的事情都没解决,哪里还有力气再去想小皇帝那边的事情,说的好像小皇帝那边解决了,陆慎恒就同意跟她谈恋爱一样。
马车在王府大门门口停下,言清乔放下了车窗帘,跳下了马车,回过头对着秦骁挥了挥手。
“等到时候再说吧,表哥你先回去吧。”
说完,她往着王府里走去。
秦骁挑着车窗帘,凑在车窗边看着言清乔的背影。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是让人厌烦又排解不掉,一直到言清乔那微微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王府的大门内,他才放下了车窗帘。
“回侯府。”秦骁终究是松开了跟膝盖上面布料较劲的手指。
本来,他都是个局外人。
王府大门敞开,门口侍卫站着的板正,言清乔走到门口被拦下,瞧着侍卫脸生,再加上王府内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她心底里微微一沉。
“山人是借住在摄政王府上的小言,敢问你们是...”
还没等门口几个侍卫有人回答她,门内便走出一个人,瞧见言清乔,顿时一愣。
“薛大人。”言清乔冲着薛阳微微拱了拱手。
薛阳怪异的看了眼言清乔,不过没来得及说再多,便走上来对着言清乔拱手:“王大人刚刚还在念叨着小言神医去了哪里,小言神医快快请进。”
说着,亲自出来接着言清乔,进了府门。
“虽然不合时宜,但今日薛阳不得不在此先谢谢小言神医。”
“怎么了这是?”
言清乔一愣,一边跟着薛阳往王府里面走。
薛阳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小声说道:“实不相瞒,小言神医神机妙算,今日我与大人都被困在府中,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大人一直到结束后才出面...但也比不出面好,府尹不好当,皇城脚下的府尹更是不好当,大人刚正,我就在此记着小言神医这份恩情了。”
“何谈恩情不恩情的,小言惭愧,也是王府生乱涉及性命,实在是没法了,这才请人去寻王大人求助。”言清乔笑了笑,回了次薛阳的礼,估摸着,黑前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薛阳点头,现如今也不是黏糊糊解释清楚王府事情的时候,冲着言清乔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大人刚刚被召进宫内了,王府周围还有其他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小言神医...王府里面,您自己进去看吧。”
这话说的言清乔又是一咯噔,没等再问薛阳什么,就已经到了正院的门口。
薛阳往后退了几步,大步流星的离开。
隐隐约约的有哭的声音。
言清乔听着这哭声,只觉得血气上涌。
不对啊,走的时候明明王府里她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陆慎恒和小暑都安然无恙的回去了,怎么到了这时候了,还有人哭的这么厉害?
言清乔提步冲了进来,院子里面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哭,有巨大的血腥气味几乎是扑面而来,也不知倒是言清乔夜里杀人太多,地面洗不干净留下来的,还是因为后面又发生了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言清乔最先听见的是狐狸弟弟的哭声。
“不...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快振作一点。”哭声断断续续的,狐狸弟弟听起来是彻底慌了,光这一句话的功夫,里面已经无意识的变换了无数种声音,想要找回自己的声线,根本不可能。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只能本能里面的所有声音都用来哭喊。
言清乔僵直着后背走过去,最看先看见的,是躺着的青金。
青金身下担着木板,两个府卫一前一后的站着,似乎之前想抬着青金,结果被狐狸弟弟的哭声震惊住了,蹲着愣在了原地。
言清乔站定在了不远处,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走的时候,青金还活蹦乱跳的,因为言清乔知道,青金做事向来稳妥周全,便把他留在了王府内打马虎眼,这才两个多时辰的功夫,青金竟然满脸死灰,远远的看着,胸口没有起伏,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青金!”
言清乔飞奔了过去,只见着青金那一身灰白色的月袍上面被血染了个透彻,这还是言清乔命人给他最新做的一件秋衣,月袍被拦腰斩成了两段,青金也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一般,只留下后脊的一点点位置,在牵连着上下两个身体,才不至于分成两半。
“这…这怎么会…”言清乔眼前模糊的不像话,有一瞬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狐狸弟弟终于看见了言清乔熟悉的身影,发疯了一般扑了过来,结结巴巴的解释。
“原本这里都已经在收拾了,可是等你们刚走的时候,又有一拨人冲了上来,他们杀的特别厉害,到处在找人,见到是个活的就杀,青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不是我...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的……”
言清乔已经走到了青金的旁边,两个府卫知道青金是言清乔的近身人,所以也很识相的离远了一点,什么话也没有说。
言清乔伸手摸了摸青金脖颈处的动脉脉搏。
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的气息了。
她手抖的厉害,也拿不准自己摸的是真是假,左手摁住右手又不死心的给青金探了一次。
其实这事情就是个徒劳,青金几乎是整个肚腹都被斩断,就算是没当场死亡,按照现在手里的身体冰凉温度,也能够知道,他死了。
真的死了。
言清乔睁大眼睛,想要努力的看看这是不是青金对自己开的玩笑,可是越是睁大,眼前就越模糊,眸光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哥哥没有死,他不可能死的,他怎么可以死掉呢?主人,你快看看他呀,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救他...哥哥...我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跟青金哥哥说,主子,我求你,求你了,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怎么办呀?”
狐狸弟弟模样已经六神无主了,扑在言清乔的腿上,狭长的眼里,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浸湿了脸上漂亮的毛发,它也越说越乱,祈求言清乔能救青金。
可言清乔就是没动弹,急的狐狸弟弟在旁边团团的转,最后一把咬住了言清乔的衣摆,拼命的想要把她往青金的身上扯。
它想要她救青金。
言清乔说不出话来,甚至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只觉得嗓子痛的厉害,跟一团吸了水棉花被塞在气管里,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无力的看着青金,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掉。
一定有办法的。
她学了一身的道法和医术,又有常人难以拥有的灵气助力,除了控制人的心神,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办到?
怎么连起死回生都不会?
言清乔伸手,想要把镯子里的灵气试着催动去找青金,结果不管她的手诀如何变化,镯子与手里的灵气都忽然消失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
青金死了...
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