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在树下,浓密的树影同他闪亮的发色相映成趣,影子如同暗斑照射在发丝上,时而因为风的吹动摇晃着,有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衣衫上,变成了和衣物融合成一体的物质。他双手抱胸,后腰倚靠着树干,粗粝的树皮扎不到他,他一条腿笔直的放着,另一只则是将小腿向后蜷起,踩着树的下半截位置。
“我说——五条先生是不是一直在看这边?”排队照相的众多人之中,三个月前入职的白鸟悦子在回头三次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拍了拍自己同期的另一位女性浅川江美的肩膀,眼皮翻了翻,示意她也看向那头。
后者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就见到在树下一动不动的五条悟。
“好像是吧……可是,排队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说完,白鸟用手肘轻轻击打了一下浅川的腰侧,笑着侃道:“难道说是在看我们……?或者说是在看你吗?”
“别开玩笑啦!”浅川没好气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了,说这种话你都不害臊的吗?”
“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更何况你难道不在意吗?”
在意啊,怎么可能不在意——
毕竟是那个头顶各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夸张头衔、在如今的咒术界堪称独一无二的人物。
对于这种人,意外的不会有什么春心萌动的感觉,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和她们的世界太远了,对五条悟的好奇更像是在看一种“奇观”,只有好奇,没有生出别的情愫。
趁着浅川偷偷打量五条悟时,白鸟干脆将头抵在朋友的肩膀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离谱八卦:“难道说……其实你背着我偷偷和最强在交往?”
“你能不能说点现实的?”
“我也想知道嘛……啊,他看过来了!”而在好友下意识的扭头时,白鸟又笑嘻嘻的在她耳畔说:“骗你的——戴着眼罩怎么可能看到啦!”
“你无不无聊啊……”浅川却发现,她方才余光的那一瞥,似乎感受到五条悟的视线的确是落在队伍的某处——大约是队尾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要看那里?
在场的人中,不仅是只有她们,其他人也有同样好奇的。只是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毕竟排队的时候真的太无聊了,很容易想些别的东西。
唯一一个例外,对五条悟毫不关心的人就只有站在队伍的末尾无聊玩手机的终里。
五条悟的视线始终逗留在她身上。
她横屏举着手机,双手按个不停,一看就是在打游戏,然而又猛地蹙起眉头。
(看来是进展不顺畅,卡关了?)
在那张干净的脸蛋上,蹙起的秀眉在她略微不悦的抿唇之后,又舒展开了。只见她很快就把手机重新竖着,点了两下之后面无表情的开始划着屏幕。
注意到她的动作发生变化,五条悟心中也有了结论:看那个滑动屏幕的速度……在看新闻版吧。
他对终里这方面的习惯了若指掌。
很快她又觉得无聊了,索性什么都不干了,就对着前面的人后脑勺发呆。此时她微扬起下巴,小巧的下巴正迎着风和光的方向,所以两鬓的头发在阵风袭来时被胡乱的吹散开了,她慢条斯理的用细嫩的手指缕平两侧翻飞的发丝,或者将它们绕过自己的耳朵,露出被风抚得发粉的耳朵,而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随意的盯着前方的某处。
她安静的时候大多数是这样的,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用眼睛盯着某一处,仿佛这种无声无息的凝视才是她洞察世界的手段。
犹如峰顶的积雪澄澈又冰冷。
……
……
我不知道排队还有多久,眼见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了,我开始有些焦躁了。在风中站立着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是只能无聊的等待,而这等待的时间又不明确。我打了会儿游戏,无聊的放下了,新闻也没什么有趣的,推特刷了半天也毫无意思,而BBS竟然今日全都是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很倒胃口。
在我发呆了不知多久之后,前方的杉本突然回头了,他右手举着自己的手机,我看到上面正好是我们方才的那张合照,只是——
“一枝、一枝,你觉得这样好看吗?”他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喊着我的名字,然后手指指着这张照片。
我才注意到他竟然……修图了,杉本,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我很想说他滤镜效果开得太过,但又不好直接这么打击他,于是准备委婉的告诉他我的想法:“……是加了滤镜吗?”
“是啦。”杉本说,“别的图我都没有加滤镜呢。”
我扯了扯嘴角:“还真是受宠若惊啊,谢谢你,杉本。”
他一手挡着嘴,眨巴着眼睛小声问:“所以说,你感觉整体怎么样?”
“滤镜效果可以稍微淡一点吗?”我说,“我感觉脸好像调得太亮了一点……自然一点会比较好看吧?”
“哦哦,我知道了!那等我改好了就直接发到SNS上,你不介意吧?”
我当然介意!只给我一个人加滤镜这种特殊待遇很微妙啊!
我在心底大喊,然而脸上还是保持着温和,说:“杉本给大家都是用的不同的滤镜吗?”
“哦!”杉本这才恍然大悟,“我忘记了!还好你提醒了我,我也去给其他人加滤镜。”
“期待你的成图。”说完,我又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像说悄悄话一样压着声音,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杉本听到我的话后,先是眼睛一转,随后挂上苦恼的笑容——
“我感觉五条先生一直在看这边,我有点……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嗯?是感觉不自在吗?”我说。
“感谢你用这么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我感觉心里怕怕的。”
我不懂他的怕来自于何处,反问道:“他……和你发生过什么吗?”否则怎么会这么怕他?
“没有没有,就是有这种感觉!感觉!很玄妙的感觉!”杉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反正我就是感觉要在他面前低调一点。其实我也没有得罪过他……不如说我和他根本没有交集,但就是刚才……”ぷ99.
“刚才?”我见他不继续说了,好奇的看着杉本。
“不,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啦。”他摸了摸鼻尖,说:“那我去修图了,你就期待我的成果吧!”
等杉本兴冲冲的扭过头去继续他的修图大业之后,我趁机踮起脚来,然后稍微侧一点身子看着前面的队伍。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说好的这行很缺人呢?
我冷得用嘴呼气来温暖我的双手,然后迅速的缩回兜里。
……假肢也好冷。
在我垂着头无聊的开始数蚂蚁时,就听见前面突然喊到我的名字——
“一枝是哪位?”
“我在。”我下意识的喊出来,然后侧步踏出去,就见到前面负责照相的工作人员挥手让我过去。
我心中有疑惑,但还是扯了扯外套,从队伍的尾端小步走到前面。
然而在工作人员身旁的,还有微笑的五条悟。我心中莫名其妙,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看向工作人员。
“麻烦把证件给我们核对一下。”
我自然是配合的,工作人员在核对好信息后对我点了点头,对我说:“你的上司说还有工作要安排给你,让你先去拍摄。”
……我的上司?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五条悟,后者适应良好的勾唇微笑。
哦,他的确是我上司。
“我知道了。”
于是我在五条悟阶级职权的帮助下,成功的插了个队。
我又不是受虐狂,当然不喜欢站在外面挨冻。
拍照出来之后,我们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对五条悟道了声谢——
“谢谢你。”
“不用介意,我这边也是为了工作嘛。”五条悟和我以相同的步调上楼梯,一层一层的缓慢上行。
我心想他其实大可以一步跨几层台阶。
“工作啊……”听到这两个字,我开始有些提不起劲来了。的确,我喜欢用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我并不是不顾一切的工作狂。
我身边的事情最近一件一件的理清楚了,将五条悟的事从我的人生中摘除之后,再继续往回倒退,我就想到了在我面前坠楼的长谷川翔太——即便我当时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如今回想起来仍有绝望的余音在心中未曾消散,只是被我暂时封锁起来了而已。
这两日都在忙着整理心情,被封锁的潘多拉盒子还没有拆开,而我一想到接下来每个夜晚都是孤身一人,这种被死者凝视的恐惧又逐渐顺着尾骨爬上脊椎,刺入脖颈。
五条悟和我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似乎将我的呢喃理解成了遗憾。
为此,五条悟表示:“当然是因为工作才给你开后门的。”
我刚才沉浸在恐怖气氛之中的思绪立刻抽回。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也没说是因为别的原因啊。”
“啊~也是呢。”五条悟遗憾的感慨了一句,此刻我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前。
男人抢先一步一把拉开了门,颇具气势的对着里面的说:“人我已经带来了。”
进门之后,我一看就是熟悉的配置——
这不就是我告白失败那天的办公室人员配置吗?
“稍微有点慢了,五条先生。下楼之前你说十分钟左右就能将一枝小姐带过来。”坐在里面的七海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分钟。”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是心情复杂了起来。
……我让大家多等了三十分钟?
“话说在前头——需要自责的并不是一枝小姐,这也并非你的责任。”
“欸,所以说是我的责任了?”五条悟指着自己,朝七海抱怨道:“但是我可是按照规矩一直在等着照相的队伍排队……”
七海:“我还以为五条先生会直接带着一枝插队。”
到这里,我僵硬的说出真相:“其实还是插队了。”
七海:“……?”
我从他脸上能看懂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大概率是想问五条悟——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插队?
还等了快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