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阴谋,这就是阳谋。
生命的筹码谁能说得清孰轻孰重?鱼骨反正是这么想的,他不担心对方不出手。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一是用无辜者的性命逼迫一枝展现自己的能力。二是利用她的能力巩固教会信仰。三则是利用她的能力惩罚与谢野。
——你不是能救治濒死之人吗?
——那就不停让与谢野受伤,再迫使她用能力进行自我治疗。
想要伤到与谢野也许不容易,但是要让终里受伤是很简单的,与谢野要么被迫治疗她,要么被转移伤害到自己身上,治疗自己。
她没得选。
至于他先前说的,让与谢野治好她的残疾,当然也不是谎话。
她濒死,女医生十有会用自己的能力救她。
鱼骨看着沙发上同样打量着他的终里——
“她一定会救……不,治好你的。”他微笑着说。
终里则是低头看着沙发上的纹路和小孔,不知道在想什么。
……
……
与谢野晶子凭空消失了。在侦探社的楼内,只是下楼去一趟咖啡厅的时间,就不见了踪影。她的手机在电梯前被捡到了,是咖啡厅的店员看到的。
除此之外,还留下了一张便签纸贴在手机背后,上面写着万事极乐教。
真是他们正受人委托,调查的对象之一。
捡到手机的店员将屏幕正面朝上,对谷崎说:“手机上好像正在播放什么……”
“诶?”橘发的青年接过手机后,先是说了句谢谢,然后没有锁屏直接带回了侦探社。
与他同时查看屏幕的还有社内的其他人,那张万事极乐教的小纸条也被贴在了桌上。
“等等。”谷崎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被遗忘的细节,他对直美说:“帮我打开手机把这个视频录下来。”
等直美准备好之后,他才点开了播放键。
画面上,手臂上还有好几条淌血的伤痕的男孩被死死束缚在椅子上。紧接着,画面拉近,一位年轻女性进入了镜头之中,她浅金色的头发垂下几缕在耳边。她注视着男孩的伤口,然后伸出手一抹,那男孩身上的伤就完全不见了。
原本还在忍着眼泪的男孩也瞪圆了双目,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画面到此结束了。
谷崎放下手机,对旁边的春野小姐说:“麻烦了,帮忙转达给社长——与谢野医生失踪的事,还有……”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给国木田打了个电话:“喂?国木田先生,我是谷崎。这里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是关于一枝小姐的。”
再回到这边,折原临也摊在桌上的资料还没被翻开两页。太宰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他还是趴伏在椅背上,笑眯眯的看着周围。
他问五条悟:“很棘手吗?”
“与其说是棘手,不如说是麻烦。”五条悟不去批判对方在战术上躲躲藏藏的行为,但他也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这种作战方式的对手麻烦。
喜欢正面对敌的人不多,至少那群绑架犯不是。
“被折原君摆了一道呢——”五条悟脸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倒是折原临也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有点起皮疙瘩起来了,五条悟继续说:“把别人可爱的女朋友藏起来是怎么回事?”
“……那可不是我做的啊。”就连折原临也一瞬间表情也有点扭曲。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说错了什么,面前这位看上去是老同学的男朋友的人搞不好真的会动手。
(所以我才讨厌这样的啊……如果像小静那样容易对付就好了。)
↑这个人完全不认为自己掺和进来会遭报应,自然也完全没有在反省。
五条悟:“帮凶也要说得这么委婉?唔,我这边时间也很紧迫,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
此时,国木田的手机就疯狂的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眉头都可拧成麻花了。
“是谷崎。”他说,“有什么事?嗯,好的……什么?!”最后的两个字音量陡然拔高,引得其余人侧目。尤其是对自己搭档的心思了若指掌的太宰,正等着他说下文。
国木田没有回答,他则是打开手机播放谷崎给他的视频。
“诶……是一枝小姐。”太宰低声叨叨。
旁边的太宰则是对国木田说:“掳走与谢野医生的和绑架一枝小姐的是同一个团体啊……嗯,然后这边的情报屋就是不折不扣的帮凶咯?谷崎应该已经在联系乱步先生了吧?”
国木田抚平眉心,仍然不掩担忧:“……有乱步先生在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犯人藏匿的地点了。只是……”
太宰抢过话:“只是!两位被绑架的女性是否安全,还不得而知……”
国木田略一停顿:“有与谢野医生在的话……”他想说身体安全应该是无虞的。
“不是啦,国木田君。”太宰看穿了他的想法,挥着手指否定道:“我说的是‘心理安全’,而不是□□。”
国木田语塞。
五条悟自然也看到了视频里的内容,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在终里身上发生了什么。
(违背自己的意志将能力滥用吗……)
他想起终里曾经和自己坦白过能力的事,并且那之后针对这件事他们有过一番相谈——关于能力、责任、裁决、正义……一系列不怎么好听的话题。
终里对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件事绝对是有所抵触的,她认为一旦滥用这份能力,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她自己。越是使用的多,就越是会感觉到心在崩坏吧?
终里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的手牵着自己,还捏着自己的指尖,以柔声叙说——
“如果我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请你第一时间阻止我吧。”
五条悟也没忘记她后面还有半句:“如果不行的话——”
而自己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www.九九^九)xs(.co^m
她在某些事情上相当自矜,且有极高的自尊,甚至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着偏激的影子。假使由自己亲手酿下了无可挽回的过错,终里会怎么选择?
(……这个答案让人不太愿意去想啊。)
“乱步先生那边好像联系上了。”太宰挥舞着手机将消息展示出来,“啊,消息发来了,不愧是乱步先生,效率真是高啊……”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丝毫不被紧张的气氛所影响的人,太宰只是读着手机上的句子。
“我看看,地点在——”
……
……
“神女小姐……”
“真的是神女小姐啊。”
“这份力量,果然是上天厚爱……”
愚蠢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
那场无聊的治疗,隔着一扇玻璃窗,有不少现场观众在围观。
这就是鱼骨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一个真正的神女。
他靠在墙边玩着一把小刀,心想人类对非自然的力量永远充满敬畏,甚至不需要用什么花招,只是朝他们展示这些能力就能驯服其中一部分人。
“看来治疗结束了。”他起身看向窗户里面,一言不发的终里。她依旧保持着安静矜持的模样,看不出来是被逼迫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粉发已经回到了这里,他手中转动着钥匙,将与谢野医生锁在了隔壁的房间。走之前还不忘蹲下来告诉她:“虽然不知道你和我的同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他真的还蛮讨厌你的诶。唔,接下来也许会对你做一些很残忍的事……算了,反正也和我没关系。”
与谢野同样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看起来太年轻了。
(愉悦犯?还是说只是被人撺掇的?)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
“这就要问他了。”
……
……
我被隔离在了原本关着那男孩的房间里,粉毛将我一只手拷上了手铐锁在了房间里唯一的立柱上,等于将我的活动范围给彻底锁死了。
被治好的男孩成为了他手中完美的人质,他重新被黑布蒙上眼睛。更糟糕的是鱼骨就在他身旁,手中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那个混蛋是认真的。
而推门而入的信徒,往自己手臂上同样划上一条伤痕,满目狂热的朝我这边走来,嘴上还说着:“请展现您的神力吧!”
我再次看向鱼骨,他感受到我的视线,手中的刀不在当做玩具一样抛来抛去,而是死死握住,抵在了那个男孩的脖子下方。
(……是威胁,但我不能去赌。)
我只好将信徒身上的伤口转移到自己身上,疼痛驱使着恶意的念头不住的从心底里涌出。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在连续“治疗”了三位信徒之后,我厌倦了这一切的念头更加疯狂。就好像是窥探到了我的倦怠,鱼骨竟然直接在那男孩光洁的手臂上下刀,一道狰狞的血痕生了出来,即使是隔着几层远,我也看到了那男孩因为疼痛猛的一抖的身子,眼泪也流了出来。
把无辜的人卷进这种无聊的事,希望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方式去行动……我再次看向窗户外面,鱼骨和我隔了好几层远。
我暗自下了决心,如果能从这里离开——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
……
……
“这是复仇。”江户川乱步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事情的内容,他将几张信息卡放在手里瞥了几眼,又说道:“国木田的前女友也被卷入其中了,真是不幸啊——”
谷崎将电话挂断后,附和道:“……的确很不幸运。”
“哈……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乱步停下了原本晃着的椅子,转过头看着谷崎,“我是说犯人,真是不幸。”
“欸?啊——”谷崎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与谢野医生和一枝小姐会绝地反攻——”
“唔……”乱步也没有肯定他的话,“也许吧。”
谷崎心想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看了下聊天记录,已经将资料发给国木田先生很久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应该快到了吧……)
……
……
常暗岛、不死军团、死亡天使——
与谢野晶子没想到会从鱼骨口中听到这些话。即使是被人掳走她也保持着平常一样的姿态,但是在听到这一个又一个不愉快的词语蹦出来后她感受到一种不悦的虚妄。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她问。
鱼骨早料到这句话迟早要来,他用食指撑着上眼皮,瞪大眼睛说道——
“被害者家属。”他说着,不痛不痒的补充了一句:“理由很充分,不是吗?”
与谢野晶子并不逃避这个话题,但是——
“如果只是冲着我来,我还能高看你几眼。将一般市民卷入其中当做自己的□□真是无耻得恶心啊。”
“不不不——”鱼骨反而笑了起来,他说:“可不是什么□□,而是这场剧目重要的主角之一呢。”说完,他恶趣味的打开手机屏幕,在与谢野晶子面前播放另一边的实况。
身上的伤口一条条的增多,回应着贪婪的教徒们近乎病态的要求,终里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增加的伤口和残缺的身体更加带来遐想。
“这场景让人感觉像是时光倒退回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与谢野心想,“只是愚昧的程度还要多上三分。”
这种信仰崇拜只能让她反胃。
“差不多了。”鱼骨刚才就把手机背了过去,与谢野已经不知道那边房间的情势如何了,但是从鱼骨自信的脸上能判断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进度。
他说:“接下来就是治疗的时间了。”
与谢野咧开嘴笑道:“治疗?你是说那些愚昧教众?”
“当然不是。”鱼骨像抛着小刀那般,将手机在空中高高抛掷,在还未重新落回手中之前,与谢野面前的场景再度发生改变——
她又一次被粉毛转移了。
在这只有一根立柱的房间,唯一的能看到的,就是被锁在立柱旁无法移动身上伤痕累累的躯体。
房间里的两位女性都是被禁锢着无法轻易动弹的姿势,而她们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
濒死的,但是能够转移伤痛的一方。
能够医治濒死者的一方。
也就是说——
“看我们谁先使用能力……吗?”与谢野小声道。
“不。”
旁边的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与谢野费力的侧过身子想看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如何,却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目,即使是被锁住手、无法自由行走、禁锢了身体的状态下,她也没有露出软弱的表情。
“我们谁也不使用能力,就这么等下去。”终里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们也会很困扰吧。只要与谢野医生一直不救治我,他们迟早会坐不住的。”
与谢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之类的话。她完全能够理解终里对于被逼迫着使用能力有多抗拒。
但她仍有一件事不明白。
“为什么他不直接对我进行报复?”与谢野沉着的说着对自己残忍的话,“刀也好枪也好,想要伤害我的办法有无数种……”
“与谢野小姐也说了,这只是针对□□的。说得冒犯一点——如果与谢野小姐真的心中怀有某种愧疚、或者是想要赎罪的情绪,那么即使被人反复摧毁□□,然后自愈,不停的重复这个过程,也只会认为是自己在赎罪罢了。”终里说,“因为,这是不涉及到‘无关者’的。但是,站在鱼骨的角度来看这根本算不上痛快的报复。”
“想要摧毁一个人,自然是从心灵防线开始瓦解。”她虚弱的微笑着吐露出现实:“假使……在与谢野小姐面前不停的杀死另一个人,强迫你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他呢?”
与谢野沉默了。
半晌后,她问道:“为什么他们会选择你来——”
“……谁知道呢。”终里叹气,“可能是方便吧。”
又要做□□组织的工具人,又要做可以反复利用的“濒死者”。
她说——
“……我绝对要杀了那个混蛋。”
与谢野:“这一点我也很赞同。”
鱼骨在门外,看着她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一方打算动手。他心想如果继续这样,陷入僵局的就是自己了。原本他对终里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她请求与谢野治疗她,十有她就能重新得到完整的身体。
可现实是她根本没动。
她们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终里就闭上了眼睛。他看见她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弱了起来,旁边的与谢野咬着嘴唇把头扭了过去,像是故意在回避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鱼骨几乎都要怀疑终里真的就这么死去了。她双目紧闭,脑袋无力的垂下,头发扫下来将脸挡住,原本穿着的白衬衣因为多次的转移伤势,已经有了不少伤口。
鱼骨还真不太确定她是否在装死。
尤其是她现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只要进入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就能立刻反派。然而只要和终里保持距离,她的能力就没什么可怕的,所以鱼骨不会傻到真的走进去检查她的生死情况。
但他有一招屡试不爽——那就是用人质来威胁她们。
越是道德感强烈的人就越是容易被这种无聊的善心束缚,他想。
(我正好也能利用这点。)
他背过身去,拧开房门的把手,伴随着“嘎吱”的响声和推开的门。他感到额头一阵冰凉——
“不许动。”
……
……
国木田端正的陀枪姿势是战线逆转的第一条信号。
和浩浩荡荡的清扫□□组织的武装侦探社不同,五条悟的意图要单纯得很多。然而在打开房门的瞬间,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呼吸一滞——
毫无人间烟火气的躯体、垂落的头和被头发遮掩的脸。
即使是磅礴的愤怒也在这一刻被强行抑制住,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终里?”
他加快了脚步。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这种等待就像是酷刑。心本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扼住,此时这股力量仿佛加大了力度,他第一时间破坏掉禁锢她的手铐。想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嗯?”终里脑袋疼得要死,身上也疼,在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喧闹的响声后,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看到五条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是你啊。”
五条悟看到她意识清醒,那种被扼住心脏的无形之力总算松弛了一点。
他甚至没空去在意终里现在冷淡的态度。
“我们去找硝子。”他说着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然后将她抱起来。五条悟的外套足够长,长到能盖住她残缺的那部□□体。
起身时这么一颠簸,蹭到伤口让她立刻就吸了一口凉气——
“好疼啊。”她捏着五条悟的袖子,微弱的摇了摇头,说:“……不用去见硝子,带我去见绑架我的人。”
“——我有东西要给他。”
那是疼痛、是生长的怒火、是践踏他人的意志留下的碎渣。
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才行。
……
……
鱼骨的动作又快又准,在笃定国木田不会轻易下杀手后,他反而放开了拳脚。国木田在体术上的确不俗,但鱼骨也是用冷兵的好手。在狭窄、没有遮挡物的房间内,战斗逐渐胶着起来。
在房间的门“咚——”的一声被大大打开之后,空间仿佛有那么短暂的扭曲。
在一切归位之后,鱼骨发现自己和国木田的距离远到不自然。
“哟。”在他旁边,为了给终里行方便而发动了术式五条悟说:“还真是承蒙你照顾了,接下来想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她怀中,鱼骨见到方才还像死了一般的终里朝他看了过来。
那张乖巧的脸上浮现出森冷的笑容,就像是哪里的诅咒人偶,毫无感情的宣告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