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啊……”
此时的我正在婚礼现场,场内的来宾中除了面熟的同学之外,依旧是陌生人占多数的,他们是新郎和新娘四分之一的人生中所遭遇的人里,多少能沾些关系的人。若非是婚礼,我也不可能和这么多陌生人在同一个密闭的环境之中。
听着台上新郎新娘爱的誓词,宣告彼此永不分离的誓言钻进我的耳朵里。
和昨天晚上,我在厨房里问五条悟对于结婚有什么想法这件事的虚影重叠在了一起,又立刻分开,就像是在朝我证明这是两件毫无干系的事情。
……五条悟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竟然不太记得了。
我就记得他做的蛋包饭很好吃,试吃的时候他用勺子喂了我一大口,结果松手的时候番茄酱滴在了毛衣上。
红彤彤的。
……
……
我坐在下面的宴席之中,周遭是新郎新娘的高中同学或者大学同学。
出门前,五条悟帮我挑了一条裙子,是鲜艳瑰丽的红色,我当时坐在床边检查我的假肢,他灵巧的从衣柜中取出这条褶裙,是带着绒布和金线装饰的。男人将它搭在我腿上,似乎只是这样他就能想到我穿上后会是什么模样。
五条悟对着面无表情的我称赞道:“不错啊——就这么摆在一起看,两种颜色的强烈对比实在是颇具魄力,肤色好像也会染上红色。”
“真要是染上红色,不会看起来像皮肤病吗?”我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后颈处,然后仰头看着他的笑眼。
五条悟却顺着我的吐槽开始仔细分析起来:“视状况而定——染上红色的部位、红色的深浅、周遭的皮肤状态……不过,终里和红色很般配,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很好看吧。”
“这算是夸奖的话?”
“是如假包换的赞美。”
然而最后,我还是没有穿那条红色的裙子。在别人的婚礼上,我还是想穿得更清淡一点,于是我挑了一条南瓜色的格裙,换上外套后胡乱围了条同色系的围巾。
如今我坐在会场之中,听着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叨叨的话,无聊的用手指捏着自己裙子的下摆,在桌子底下玩无人知晓的小游戏。等到台上的新人携手下来在每个酒桌前逗留、和人们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就像在朝所有人表示“我对这场婚姻绝不后悔”的信号。
我托着下巴看着这对新人穿梭在宴会之中,等到她们上前来到我们这一桌,我要开车所以用果汁代酒,摆上和桌上的所有人一样的笑脸,说着祝福他们天长地久的吉利话,最后将杯中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
等到她们敬完酒,完成了这项仪式后,我就离开了这方桌子,到会场外面的墙壁上靠着,感受一下离开了这种充满欢欣、喜悦的喜事气氛后的冷静。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
折原临也的皮鞋踩着地面发出节律的声响,他在我面前停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甩给我,我反手接住——竟然又是七星。
我看了一眼就抬手回抛给他。
青年故意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难道你戒烟了?”
“戒烟了。”我说,“还想多活几年,还是戒了比较好。”
“真可惜。”他这么说着,脸上没表现出半点遗憾,将烟盒整个收进了口袋里。
我刚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我就想起来我们可是同级生,他被邀请也不奇怪。
我看着他的脸,说了句大实话:“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毕竟大家也不是那么好的关系。
“别这么说嘛——”他伸手将手掌盖在旁边的墙壁上,对着雪白的墙发出感慨:“各样的人窝在墙壁另一侧的房间之中,他们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产生预料不到的化学反应,尤其是在婚礼这种情绪波动强烈的现场,搞不好会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哦。”
这是什么人类观察课题吗?
“不相信吗?好让人受伤的眼神啊。”
“你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受伤的家伙吧。”我说。
折原临也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算生命力十分顽强的了,各方面都是。但就凭我对他的了解,但凡他出现的地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没错,我对他就是有明晃晃的偏见,并且暂时没有改正的打算。
“一枝同学。”他突然换上一副我们很熟的口吻,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什么辞掉了高薪的工作,转而去做内勤了?”
通常来说,关系隔得很远的人突然开始关心你身上发生的事,绝对不是个好的征兆。
我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什么关系。”折原临也神秘的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心作祟,一枝同学也属于我的观察对象之一。”
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表情也是坦荡自信的。
折原临也每次露出这种叫人猜不透的笑容时,绝对是在盘算着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话题能打乱他的节奏?
有。
“折原同学。”我心想,正好就地取材,于是我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折原临也在听到我的问题后,表情也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凝固,随后他就恢复如初,开始玩起了迂回战术:“不如一枝同学先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看来,就连折原临也这种人面临这个话题也不是百分百的余裕。
我起挑眉毛,问他:“我懂了,折原同学还没有女朋友吧?”
折原临也:“真尖锐啊。”
接下来,我们二人竟是同时开口了——
“所以我说中了?”
“我认识的女孩子很多哦。”
两句话交杂在一起。但我微妙的觉得好像是我赢了。
“一枝同学。”
“嗯?”
“你是单身吧?”
“……算是吧。”
下一秒,他就立刻摆出“亲切”、“大度”的表情,说:“一枝同学分明也是独身,就不要说这种挖苦我的话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话题。
“所以你就真的只是来普普通通的参加个婚礼?”甚至是不那么熟的同学的婚礼。
“如果我说是,你肯定不会相信。”折原临也两手插进兜里,他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厚实,他说:“我嘛,有点事情需要确认——虽然很麻烦,但这也是雇主的要求。”
“雇主的要求?”
我知道他在做情报贩子的买卖,但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婚礼现场,能有什么是他雇主需要的信息?
“算是我额外赠送的无偿服务。”折原临也的声音带着极其明显的愉悦,大大方方的朝我说:“毕竟是很大方的雇主,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就太不像话了。”
我没什么兴趣,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句:“是吗?那么你已经弄到雇主要的情报了?”
他的目光在我脸庞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是啊。”他轻声应道:“已经一清二楚了。”
尽管心中尚有疑惑,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太多我的心情。回到会场后我又简简单单吃了些东西,现在已经是七点多了,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我打开手机,发现Line上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风间先生拍了张照片给我,摆满了香薰蜡烛,他似乎是将我推荐给他的全都买下了。
【风间:非常感谢一枝小姐的推荐,我会每一个都试试的。】
看着摆的整整齐齐的香薰蜡烛,我哭笑不得的发了个OK的表情。
想起他之前说加班和失眠的双重打击,失眠不那么好解决,但是万一不加班了,睡眠质量应该会提升一些吧?
【我:风间先生,这几天工作还是很忙吗?】
消息变成了已读之后,竟然好半天没有回复,又过了好几分钟才收到他的回复。
【风间:不,先前积累的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一枝小姐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吗?】
【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不用加班之后,应该能好好睡个觉了吧?】
【风间:……是的。】
他这次也是等了好久才回复,难道是他那边在忙?
【风间:托您的福。】
【风间:那个,一枝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图片]】
【我:正在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说实话已经有点想回家了……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是最舒服不过的了。】
【风间:……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吗?】猫头鹰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他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我:是啊。】
接下来也同样是很快的回复了,而且一改先前简洁的作风,竟然是很长一段话。
【风间:的确,冬天人就容易变得倦怠,只想呆在暖和的地方,我完全能理解一枝小姐的心情。回家后洗个热水澡,然后暖暖的躺进被褥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很难叫人不赞同。
果然,我还是找个机会先走吧,一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还不如早点回去钻被窝来得快乐。
说动就动,我放下杯子,走到靠走廊边缘的位置,和新娘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我刚离开宴会的正厅,还没从酒店的走廊出去,就突然被人拦住了脚步。
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年轻人拦在了我面前,他手捧一束绮丽的玫瑰,在酒店暖橘色的灯光下投射着柔和的影子。
“不好意思,麻烦借过一下……”我看他的架势分明是冲我来的,但我还是打算试试能不能跑掉。
结果面前的青年竟是直接朝我鞠了一躬,态度谦虚到了令我不可置信的地步。
“一枝小姐。”他说,“在此冒昧的拦下您……请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好吗?请问您还记得前年百货商场的恐怖袭击吗?”
“记得。”
我当时就是其中的人质之一,并且还邂逅了前男友。
“当时您冒着危险救下的小女孩……是我的妹妹。可惜当时情况太紧张,没能和您正面见面,但一枝小姐的倩影一直被我铭记在心中不敢遗忘。”
我安静的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根,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说不定比我小。
“没想到今天来参加婚礼却让我在茫茫人海中与您再次相遇……玫瑰是我刚刚跑出去买的,那个,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知道如果在会场里我突然向您搭话也许会造成误会,或者给您带来不必要的关注,所以,只能在外面等您……”他逐渐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清秀的脸上也覆盖上了羞涩的红,“我并不是想让您立刻给我回复或者别的……”
“……请问,能否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
他说:“我想以结婚为前提追求您。”
……
……
我一定是脑子彻底坏掉了,面对如此大胆炙热的告白,我想起的却是昨晚迷糊的记忆。
我终于想起来五条悟昨晚是怎么回答我的了,他“唔”了一声,然后说:“婚姻、结婚,这些事情大概率是顺其自然。”也就是可以有,也可以无,全看状态进行到哪一步,最终由他的心来决定,是外人无法揣测,更无法改变的。
我就回答他:“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搞不好我也会有那么一天蹿出一个念头,告诉我接下来我应该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些什么事情。
再然后他做了非常好吃的蛋包饭,叫人不甘心的是他做饭比我好吃,换下了被番茄酱弄脏的衣服后,我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碗也不是我刷的,仿佛幼儿园里会被老师摸着头夸奖的模范生。
我把衣橱里的衣服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将已经通关的游戏卡带拿了出来,尝试刷新我的记录,五条悟也选择了加入这项事业,直到我本来就有点不灵光的手柄彻底被按坏,这项饭后余兴活动才画上句号。
后来暖气坏掉了,我把手缩进毛衣里,然后喊他的名字,我说:“好冷啊,悟,抱一下吧。”
我只有两种情况会喊他的名字,而不是恭恭敬敬的喊他的姓氏。
一种是在本子上记录他相关的事情时。
一种是现在这样。
所以,即使昨晚窗外风雪飘零,夜里却相当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