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打了打身上的雪,从容的走进,向座位让的人礼貌一笑,才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我见状,碰了碰画扇的下裳,她立马凑过来,附耳听我说什么。
“画扇。就那位穿墨青色衣袍的公子是何人?”我说着微不可见的指了指他。
画扇顺着我的手定睛看去,而后道“公主,他就是升平国的太子,苏穆柏。”
“太子?”我有些吃惊,咬在嘴里的糕点有些含不住“那……”我话还没说完,就听斜对面一位微微发福的男子道“不知这位可否是离凰公主?”
说着还边向我揖了个手。我忙咽下口中的糕点,有故意咽他的意思“大人这不是已经亲眼见证了吗,若本宫不是岂敢坐在此处啊。”说着,象征性打了两个哈哈。
那位大人又道“不知公主为何姗姗来迟,让微臣一众人好等啊。”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方知来者不善。
我道“大人真是关心本宫。也无甚大事。”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难不成本宫去何处都还要向大人报备不成?哈哈。大人说笑了。”这便是拐着弯的在说他对于皇家的事如此上心,对我这个公主倒是有些许刁难之意。
果然那位大人脸色瞬间有些不好,抬眼看了圣上,见圣上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又向我揖了手,略带怒气的拂了一下袖子。
我装作不知晓的样子,抿了一口热茶。却不知为何他这般旁敲侧击跟我搭话,画扇会意,紧接着凑过来向我道“刚刚同你说话的那位,是北清王爷。据宫里的前人说,这位王爷同明贵人是青梅竹马。”
我躲在杯子后一阵恶寒。觑着眼看了看那位王爷,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不知明贵人是怎么看上他的。
“两人倒不是两情相悦,只是北清王爷贪恋明贵人的美色而已,应是知晓了公主对明贵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想乘此机会故意刁难公主。”画扇紧接着低低向我道。
我心中了然。便没在仔细看那位北清王爷是何形态。倒是不经意间看到了苏穆柏也在看我这边,而后礼貌的向他笑笑。他只是微笑的向我点了点头。
圣上此时站起身,同一旁的皇后嘱咐了什么,随后道“今个儿是除夕。阖宫上下今日同升平国君一同守岁,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昌盛繁荣。两国缔结秦晋之好,一同创造这太平盛世!”
此时一众人等皆站立起身举起酒杯道“愿圣上与王君如愿以偿!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一饮而尽。颇有热血澎湃之感。
彼时,这场做的足足的戏结束之后,圣上倒看向苏穆柏道“国君,这位可是太子殿下?”
那位被称作国君的男子连忙起身,向圣上揖手道“回圣上,正是。”
随后,苏穆柏也从膳桌前站起向圣上揖礼“圣上。”
圣上随即哈哈大笑,不住的赞许道“果然是相貌堂堂。不知可有婚配?”说着竟带了些许八卦的味道。
那国君听闻还有些霎时的惊讶,不过随即反应过来道“不曾有过。小儿此前大病一番,现下也还在调理当中。”
只见圣上脸上出现一丝犹豫。我心头暗道:得,这是要把顺静许出去的意思啊,要不是顾虑苏穆柏带着病,说不定当即就把这事定下来了。
我斜着眼看着顺静的神态。她倒像没察觉,像是有些累了,阖着眼假寐。
我四处打量向旁边靠了靠,扯了扯顺静的裙摆“顺静。顺静。”
顺静随后才睁开眼不知所以的看着我。
“怎么了。”说着又闭上眼蹭了蹭撑着头的手“见你迟迟不来,还以为你不想过来了。”
我咂了咂嘴“你…你…你先别睡了。你父皇指不定要把你许出去了。”我抬眼看了看僵持在一处的三人。圣上仿佛还在冥思。
我也确实带了一点私心。虽不知苏穆柏人品何如,但就凭他这张脸,我也不能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许了亲,待他回他自己的领域之后就算妻妾成群也不干我何事。不要让我知晓便好。
果然,顺静听闻睁开眼仔细细得盯着每个人的表情,若有不同,即刻就要冲出去的架势。
“嗯……那……太子可有中意之人?”圣上沉默许久,问出一句。
苏穆柏不带情绪道“回圣上,臣心中已有中意女子。”
圣上尴尬的笑笑“哦,如此……朕竟还想让太子与顺静相处相处,却不曾……”
“父皇。”顺静此时也站起来看着圣上道“虽说升平国太子德才兼备实属男子典范,不过情爱这个东西向来是强求不得的。顺静不想为太子和国君徒增烦劳才是。”
顺静一句话,打下了圣上未说完的话。此话后,定是有力挽狂澜之意:若是顺静欢喜你,不管你同不同意,有无中意女子,朕定把这根红线拴紧了。
圣上听闻,只是发笑着,不说话。顺静向圣上行了个礼,就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随之,皇后见气氛有些不妥,便道“国君与太子别光站着了,本宫置办了一场上好的舞乐,不好好观赏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升平国国君与苏穆柏同时揖手后退坐了下去。
我又捻了一块糕点,虽想着所剩不多,带给文真肯定只有寥寥无几,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也就是你,敢这样拂了圣上的面子。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死了万八十回了。”说罢,咽下口中已不成形的糕点。
顺静从小暖手里取过锦帕,轻轻擦拭掉我嘴角的残渣“父皇什么心思,本公主岂能不知道。不然本公主从前是怎么从日日闯祸,却到现在仍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位。但这回……”顺静转身把锦帕递到小暖手里“父皇首要想的应当是两国缔结良缘,巩固江山社稷,其次才考虑这位太子是否会委屈了本公主。”
我有些不解“你如何知道圣上不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顺静轻咳了两声接过小暖递过的热茶抿了一口道“此前,这两位来的时候父皇便有意提起这回事,本公主虽知晓,但没发话,毕竟他们升平国同我们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大的帮助。谈话也是模棱两可。但今日父皇当着众多王爷嫔妃又提起此事,定是心里有了对策。整个皇室,除了本公主,就是你,还有温琦。温琦才一岁不到,断断是不可能的。你又已经许了婚,各个王爷家的小姐也只是个郡主的位分,配太子这不就是天差地别的东西吗。”
我垂着眼,细细思量顺静的话。顺静见事情已经过了,接着开始假寐起来。
“臣瞧着离凰公主甚是喜爱这类糕点,臣这里还没动过,不如一并呈给公主吧。”苏穆柏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恍惚间,我回想起那时的阿执。那是一个清爽的秋日,阿执也是对我道“我瞧着阿月甚是喜爱这盘糕点,我这里还没动过,不如都给阿月吧。”说着,他露出一排大白牙,眼里仿佛盛满了星星。
我一时走了神“阿执……”
苏穆柏仿佛也愣了愣,定定的看着我“公主?”
画扇此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神“啊。多谢太子。”
我埋下头,只知先前的失态。
带着画扇紧赶慢赶的回了宫中,烤了一会儿火,在裹到暖烘烘的床榻上时才祛了冷意。
我露出一个头,想起宴席上的糕点“画扇。你待会儿把糕点给文真送去吧。也不知今晚他吃的怎么样。御膳房把小厨房的人借走了一半,不知他们有没有用心做饭。”
“是。”画扇过来掖了掖我的被角“我记着呢,公主快些睡吧。”
我伸出手揉了揉画扇的脸蛋“嗯。”紧接着翻过身道“我睡了。睡着了。”
听闻画扇渐行渐远的脚步,我才睁开眼睛。应是还没到新的一年,宴厅的守岁应还在进行。但这件事,哪里都觉得不对。
圣上不对,苏穆柏不对。
为何圣上会有意和一个并不富庶的国家选择和亲?苏穆柏为何会同阿执长得一模一样?北清王爷为何会为了一个彼时的青梅竹马故意与我搭话?
若是……若是想同当时阿娘的那件事相同也未尝不可。先是假意交好,圣上知晓顺静不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太子产生别的情愫,而后顺静若确确实实嫁过去,那升平国也如同探囊取物,唾手可得,对上边境的敌贼也更胜一筹。
曾经只知晓阿执并非池中之物,难不成阿执会是升平国的另一位王子?可为何算上是间,阿执这位王子也消失两年有余,难道升平国王君就从没找寻过阿执的下落?
明贵人已然是圣上的妾室,北清王爷何故为了一个妾室,同我这个鼎盛一时的公主闹不愉快。要是他的事被抖搂出来,不止他一个人,怕是整个王府都得跟着陪葬。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结果。苏穆柏不知怎么运气那么好,撞见醉酒的北清王爷嘴里糊里糊涂的指责我。正好我一时睡不着,裹了斗篷出门看雪。也恰好赶到,才得知明贵人实际是北清王爷安插到宫中的一颗棋子。原本风华正茂,荣宠正盛,不曾想被我来个一锅端。
我心头倒是没有愧疚,倒是窃喜。不经意解除了一个随时爆炸的炸药。一件事一夜间就有了结果,我心情大好,溜进床榻。
似乎是新的一年来了,长安的细雪密密麻麻的撒下。枝头的红梅迎着霜风,点缀着冬雪,开的越来越美艳。
初一一大早,画扇就给我请了个早安,向我讨新年的头一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