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起

我自小便跟着阿娘生活在一处长满紫藤花的花间里。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我的名字便是和着这首诗来的。取名月长。阿娘老是念叨这句话。说我的阿爹现在指不定和着一群猴子一起,听着猴子叫唤。除此之外,阿娘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阿爹。连名字也没有。

阿娘总变着法的说我长的丑。每每出门,总要将我裹得严严实实,说是怕吓到人家。阿娘这样讲,我自是信了。我长什么样,都是从阿娘口里知晓的。阿娘也老是念叨,她当初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我便暗自想,阿娘这样说,那我许是遗传了那个不知名的阿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阿娘说我丑。但身为女子,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足的。

翌日我便裹得严严实实上了街。就在我欢欢喜喜的提着一篮子的吃食和水粉准备回花林时,一只满是泥巴的手抓住了我的裙摆。和初见谢执那天一模一样。我想,莫不是自己像个好人。

被我捡起来那个男人,跟着我许久。我绕是脾气再好,一个男子跟着自己算是什么事。我忍无可忍,质问他为什么跟着我。

他说,瞧姑娘双眼很是灵动,便想瞧得真切些,来日定好生报答姑娘。这话说的文绉绉的,我竟听不大懂,大致意思应该就是想看我的样貌。

我想着把他打发走了好回去,谢执等着我的桃花酥呢。

毫不含糊的揭开了面纱便道“我阿娘说我长的丑,你看了就自行离开吧,我也不想你报答我什么,就两块糕点的事。”他看着我,未曾说话。

我暗自想,他大概是觉得我貌若无盐,不想跟我搭话。便兀自又敷上了面纱,转身要走。

“敢问姑娘芳名。”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日定向姑娘道谢。”我心急得紧,头也没回“申月长。”

绕是在我忘却了这个白衣公子了以后,在某天回花林的时候,竟是又碰到了他。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追着他。

他见了我,朝我喊道“姑娘快走!”我愣在了原地,还没见过这阵仗,便也在想,要是我这块面纱染成黑色,是不是也能去隔壁村阿花家里吓吓她,逼她把她家的蜜鲜酿送我一坛。

很快,他已经跑在我面前了,拉上我的手就开冲。我的思绪被打断“哎……你……”他们追的是你,你拉上我干什么。不过我这句话也没机会说出来。

跑了不多远以后,那群黑衣人依旧穷追不舍,我停了下来看了周围一眼“左边有个山洞,跟我走”抓上他的手撒腿就跑。

阿娘说今日做蜜子莲藕,我可不能在这里折了命。

山洞里许多小洼坑,应是前几日阴雨连绵所致。脚上的鞋是前日阿娘上集新做的,但为了逃命,也顾不得太多。

我皱着眉“我的鞋,前几日新得的呢。还想改日去阿花家炫耀一番”

那位公子闻言便盯着我的鞋瞧“月长姑娘的鞋好生漂亮。”

“那是自然。我阿娘不仅生的美,选东西也是非比寻常的”听了这话,我暗自高兴,但瞧着鞋上的泥渍一阵发愁“只是今日这门许是出错了…”兀自瞧了两眼,看了一眼洞外仔细听了两声不像有人寻来的样子出声问道“有些日子没见,你怎的还在此地,还被追杀了”

他面露尬色道“那日与姑娘一别,我便无意闯进了一处山林,盘旋几时迷了路,在山林的小屋避了几日,不料那屋子竟是刚刚那群土匪的窝,我便被追了出来…”

我好生无语。一时想不到法子。

“这样吧,你家住哪里。我给你指路。”站了许久,我拍了拍裙摆活动活动。跟那位公子搭话。

“我住的地方较远,许是姑娘也不曾听过。泾阳关氏”他理了理包袱“我叫关谋字泽念。”

“泾阳……”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知晓这个地方。“那这样吧,你待会儿就暂且跟我一起回去,我阿娘见多识广,应该知晓你说的那个地方,到时候把路线计划好了你在走吧,免得又迷路了。”

关谋面上带笑“那就多谢姑娘收留,来日我回去后,定不忘姑娘恩惠。”

“唉。小事,小事。”我一边谦虚摆手一边笑道“家里挺冷清的,多一个人也热闹热闹。”谢执新做的药正好没人试,你且先自求多福吧。

“躲了那么久,应该没事了,天也快黑了,我先带你回去吧。”我望了望洞外,提脚便走。回去晚了谢执该把我的那份莲藕一并吃了。

“嗯,好。那就叨扰姑娘了。”关谋紧跟我身后。生怕在走错路。

关于谢执。谢执也是我上集市捡回来的一个白面先生。许是我运气真那么好,次次都能捡到人。阿娘第一眼就挺喜欢这个先生。每每在我耳边念叨,这么好一男娃,能做事,能吃苦,学识足,你丫头不好好把握。你天天野去了不清楚。阿娘我可是晓得。这方圆几里虽然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但几里外的姑娘哪个不是巴巴儿的隔三差五从我们这边过啊,说是来买花,真正想买花的又有几个……

我委实不大懂,好看的男子多看几眼也没什么,我也是喜欢一盯谢执就是一下午。再说,我这模样,别是委屈了人家谢执。

刚捡到谢执时,他身上全是伤口,脑袋滚烫的。手也是一下就拽住了我的裙摆,便晕了过去。我伸手去碰他,见他不动,许是真的晕了。不是想讹我。脑袋烫的,我以为他会被烧傻。雇了一辆车,把他拖到了花林外,便是由我卯足了力气才弄到家门口的。阿娘以为我是开了窍,抢了哪家的公子。

此后,阿娘出去采药去了,后续一并换衣,清理伤口,喂药全是由我一人搞定。那时候还在想,等他醒了,不花光他的银子,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但是巧的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一个名字。

阿娘回来后,看了谢执一眼,便是觉得我能捡回来这样一个公子许是修了什么福气。因为谢执生的也是好看,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没有闺阁女子的小家子气,也不似粗狂大汉的坚毅。面如冠玉。

阿花说,像是谪仙。

阿花是隔壁村苍家独女。苍大娘原是想再给阿花添个小弟弟的,因为当时主力农耕的便是男子。但苍大叔是个极疼老婆的人。

都说女子生孩子便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苍大娘生阿花时,遇上难产,足足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苍大叔便是在门外衣不解带的陪了苍大娘三天三夜。

后苍大叔抱着才出生不久的阿花在苍大娘床前不停的说着“孩儿她娘,是个丫头。丫头好啊,疼人。咱不生了,不生了啊。”

因是独女,取名苍唯,字伊人。只此一人之意。阿花是小名。得一枝独秀之意。

阿花也曾在谢执昏迷之际来瞧过一回。

眼神如狼似虎,感觉片刻就能流出一地的口水。

谢执对我也是极好的。

阿娘我说不好看,谢执总会反驳阿娘“大娘别这么说,我们阿月算是难得的美人,跟大娘你有得一拼。”

每到这个时候,阿娘总是笑吟吟的。把柜子里藏起来的糖糕分一大块给谢执。谢执转头又给了我。

谢执会写字,会画画,会做灯笼风筝,会研药,会抓鱼。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一般。

但是后来,煞风景的总是关谋。

我不止一次觉得他是一个登徒子。不只是对我,还有谢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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