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闫玉硬是要留几幅药给我,并且嘱咐再嘱咐,定要好好喝了,我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便接了下来。
待送走苏穆柏之后,吩咐小诺留在行宫,起初她还不大愿意,不过看我比较坚定,也妥协了。我也特地向院子内的宫人们立了规矩:要是再来见到小诺少了一根头发丝,那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而后,雇了一辆马车,向升平而去。
路过那处驿站,经过一月半的时间早已经修缮完整,恢复一片平和的气息。我闭着眼却还能感受到那晚的腥风血雨,混合在夏风中丝丝的杀戮血腥味。那棵大大的玉兰树,枝头的花早已经凋零,由新抽的嫩叶代替。我开始整理整件事所有的经过,却理不出一丝头绪。反而觉得心头莫名的烦躁,便嘱咐车夫加快脚程。
进了升平后,重新买了马匹,飒飒赶回皇宫内。
几经波折回了宫,却不见得有别的事情发生,反而一阵喜派之相。仔细打听才得知,原来是云贵妃正风风火火的操持起了我的婚事。为何是云贵妃,而不是皇后?我倒有些奇怪。心头也有疑云渐渐升起,她如此这般上赶着撮合我与关谋,加上前段时日听到关谋养死侍的传言,莫不是两人有什么关联?加上刺杀我未遂,所以特地操办这场婚事,要把那件事掩盖过去?
急吼吼奔向宫中,画扇顿时激动得不行,拉着我的手就不撒开。仔细询问了一番,果然橘子已经被阿花接了回去,不过也是前几天才接回去的。双琅昭的伤有些严重,休养了好些时日才缓过劲儿,阿花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
我梳洗一阵,破天荒的找了关谋一次。因着他在莲勺,婚事又吃紧,圣上特地拨了一个府邸给他。进入府中,火红的丝布随意飘扬。下人通报过后,他像是忙完了,倒有空过来,不再急匆匆的。同我们才认识那时一样。薄薄的青衫迎着风扑在他身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他做的那些恶事仿佛都是错觉。
关谋侃侃向我揖了手道“公主何时回的宫?今日怎么有空来探望微臣?”仍是笑吟吟的,让人撒不出火。
我斜觑他一眼,盯着头上画扇撑着的油纸伞“怎的?大人打算让本宫就这样晒着?”今日的阳光着实有些毒辣,我不禁半眯着眼。
关谋轻声一笑,做了个手势,引着我向内房走去。我也不客气,越过关谋进到屋内。
一进堂屋,夏日的暑气顿时被驱赶。我倒有些诧异为何会如此凉爽。侧头一看,斜边的供桌上放着一盆子冰块,冰块旁是一扇不停摆动的扇子。我心中了然。这人还挺聪明。
不动声色在凳上坐了下来,饮着刚呈上的酸梅汤。关谋也不急,见我久久没说话也没唐突出声。待我慢吞吞在画扇的服侍下喝了半碗酸梅汤后,接过手帕蘸了蘸唇边开头道“这门婚事,大人怎的如此心急,本宫还未回宫便操办上了?若是本宫在升平待个百八十年的,难不成日日都叫人收缮这些繁琐事宜?”
“公主。”他也没起身,轻轻道“公主怎会如此想,微臣不过是猜测公主近期会回来而已。不过,公主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微臣爱慕公主已是人尽皆知,稍稍急切一些,也不足为奇。”
我放开拿起的瓷勺,它不受控制由着重力向碗里落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些许酸梅汤飞溅到刷了棕色颜料的桌上。
“大人如此笃定本宫近期就会回宫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吧,敞开了讲。大人是如何说动云贵妃在本宫未回宫时置办婚事的?”我手指扣在桌上,发出响动。
关谋此时才诚惶诚恐站起身,揖了一礼道“回公主的话,微臣此前与云贵妃乃是旧相识。云贵妃的父亲与家父有八拜之交的恩情,前段时日微臣正好为这事发愁,恐叨扰皇后娘娘,家父得知后便同微臣讲了。”
我不大爱搭理他,依旧在为他刚才逾矩的话有些发气“当真如此?”我倒有些不太相信,但这云贵妃,不知是何性情背景,现下是不大敢招惹的。
关谋施施然坐下“那是自然。微臣不敢欺瞒公主。微臣也是前些时日才知晓这档子事,不然怎会特地劳烦云贵妃。”
我心头诧异,他竟然如此镇定“如此便好。大人慢慢歇着吧,本宫有些乏了。”说着,向画扇递了一个眼色,画扇会意,拿过一旁的油纸伞跨步走在我前头。
关谋见我起身也离了座椅叫住我“圣上赐的这间府邸仍有空房,公主若是方便可以就在此休息一番,晚些晌午时分送进冰库的荔枝大抵就冻好了,公主不妨尝个鲜。”
关谋这个荔枝让我心有动摇,不过,我宫中难不成还没有吗,到时让画扇也寻些放进冰库里。
我头也没回,跨出房门到了伞下“大人有心了,本宫今日属实没空。”说罢,顶着这伞,携上画扇向大门走去。
乘上轿撵,我脸垮了下来,收了刚刚一副淡然的模样。
关谋和云贵妃的关系,绝对不止那么简单,至少在我没调查仔细之前,关谋的话不能尽信。骄阳的热气窜进轿撵,让本来就乱糟糟的心更乱,我让画扇嘱咐他们加快脚程尽早回到宫中。
初夏的夜晚还是凉爽的,我捏着鼻子喝完药,翻来覆去在榻上睡不着,迷迷糊糊便到了清晨。
我在殿内来回踱步,抢过画扇手中的团扇,不停在耳旁边扇风,思量着要不要去云贵妃处打探一番。回到宫中便让品参打听并向我细说了这云贵妃的来历。果然同关谋说的相差无几。
云贵妃,原延州人士,父亲是当地经商大家,同另两位造纸,炼香两大家称延州三雄。
当年,云贵妃的父亲正是起步之时,遭奸人暗害,辛苦经营一番起势几欲亏空,又在去往泾阳路上被刺杀,得当时新官上任的关谋父亲相救,又帮了云贵妃父亲一把,使得商途步上正轨。
而后,在三年一选秀的大典上,云贵妃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正式成为嫔妃,家中时运也逐渐好转,步步高升。
这云贵妃家境如此富庶,我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去碰这个不知安危的未知事物。但是我在宫中如此焦虑也不是个办法,眼看着各处都井然有序打理着,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就这样白白的嫁给了关谋。踌躇几阵,捏着扇柄夺门而出,画扇原本接受着文真的投喂,见我出了门抓过一旁的油纸伞掠过文真追在我身后替我遮阳。
宫门口,我握着画扇的手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刚下定决心踏进宫门又怂了下来。与画扇相握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捂出一阵阵细汗。
我在牌匾之上环视了几圈,越想越觉得压力大,伸手示意画扇注意到我“画扇,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说罢,咽了口唾沫,把伸出那只手放到画扇探过来的手上,欲向我宫中走。
不曾想,却是被云贵妃宫中的丫头瞧见了。
“哟,这不是离凰公主吗?!”说完,撑着伞赶紧下了台阶迎上了我“娘娘今日还在念叨呢,这自作主张布置的样式,还没来得及问过公主,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前两日知晓公主回宫的消息,也没敢去打搅,怕公主累着。现下可赶巧了,宫中的冰镇杏仁露刚做好,娘娘正差我去请公主来好好品鉴品鉴呢。今晨送来的荔枝也冻好了,大抵是公主爱吃的,都备上了。”
她倒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我也没机会打断这妙语连珠的丫头。干笑两声,见她把我的话都堵死了,收回在画扇手中的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掌心的汗“那劳烦姑姑带路了。”
她干练的带着我与画扇向内走去。我估摸着,不是个掌事姑姑也是个大宫女一类,脚下干净,是个利索的人儿。处事圆滑也不失大度。
转过几道路,一处小路两道种满了紫薇,纷纷打着苞,绿意盎然。踏过大理石阶梯。行至了一处凉亭。那位引领的姑姑向我福了福身,继而转头向亭内道“娘娘,可是巧呢,奴婢刚一出宫门就撞上了离凰公主。”
我垂着头,想着这云贵妃是何许人也,该怎么应对。
亭内的人听闻立刻起了反应,我只听的“咚”一声,丫头们倒都像是慌了神,簇拥上去念叨着“娘娘当心”一类的话。我身旁的那位姑姑也疾步上前搀住了亭中人“娘娘还是如此大意,要是不仔细磕着了该如何是好…”
“不妨事。”这一声,三分纯真,五分稳重,两分俏皮。我好奇为何会如此吵闹,便抬头看了一眼。这云贵妃,看面相倒像是人美心善,只见她理了理身上的锦缎,抚平褶皱向我抱有一笑。
应有的礼仪我也不能忘了,便向云贵妃行了一礼“云娘娘贵安。”云贵妃忙向我扬了扬手“快起来,快起来。快来坐坐,尝尝本宫这杏仁露。”
我腼腆一笑,做作端着架子上前,晃眼瞧了她几眼。
青色的衣裳衬的她格外白嫩,妆容得宜不是太过娇俏,手腕上一尾三环梅花银镯,一股浓浓的端庄气息。头顶的颤珠簪却又透着灵动。颤珠簪,顾名思义,虽没有流苏,但却是一种走起路来顶头上镶嵌的珍珠一系列装饰物件都会轻轻颤动,增添一丝俏皮。要是再笑起来,那真是人心都要化了哟。用花枝乱颤形容最合适不过。
这身装扮,也着实不像一个贵妃该有的。我压下心头的疑惑,做起假笑,与这位不知根底的贵妃同桌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