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有些涣散,挥动藤条的手慢慢不听使唤。我猛地甩了一下头,眼神里的清明逐渐回复了一些“驾——”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
“公主!太子!”滴滴答答的马蹄声逼近,片刻便到了我身旁,我撇了一眼,是霖褚到了。
虽然他精神头还不错,叫我们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但浑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全是刀口血污。“你来了就好!后面解决了吗?苏穆柏情况不太乐观!还有多远的路程!”我喘着粗气,有些费力道。
霖褚狠狠甩了一下藤条“驾——!应该是一炷香的路程,前方就是升平的地界了!眼前回皇宫不大现实,只能先去行宫把太子安置好!”说罢,他抽了一口气,带了些愕然“公主!你的手臂!”语气中充满难以置信。
“无事!”我忽略他这较夸张的语气。那么久的时间我都挺下来了,还在乎区区一刻钟吗“加快脚程吧!你家太子怕撑不了多久了!同行的弟兄还有多少跟我们一同回去的?”苏穆柏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晕倒在我怀中,只听出气,不闻进气了。想着他先前有些疯魔的样子,定是在乎他的将士。虽然我也同情这些正值年少的好男儿,但也只是同情,到底没有实质的情感。
霖褚沉默了片刻,语气带些狠厉与不甘“今日升平国内与殿下同行之人,除微臣与殿下,无一生还……”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扫过脸颊的风也有些刺痛。我只能机械的挥动着我早已没知觉的手。
良久,我才缓缓道“届时,在不以身犯险的情况下替弟兄们收收尸骨吧。其余的,等殿下醒了再做打算。”
霖褚重重“嗯”了一声。随即我与他策着马绝尘而去。
前方已经微微能看到关卡的入口。我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泛了些。脑袋嗡的迷糊下来,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我手中一紧,原本被缰绳割伤的手掌伤口再次裂开,疼痛让我又清醒了一阵。铆足了劲向关卡奔去。
还有几步之遥,霖褚上前禀明身份,城门一开,我拉扯缰绳示意马儿慢下来。轻夹马肚,它打了一个喷嚏慢悠悠的走进。越过那道生死之关,我彻底放松强撑了许久的身体。
意识到身体在倾斜,我现在在别家的地盘,我怀里是他们的储君太子,我可以出事,他不能。手一裹,把苏穆柏罩进手臂中。最后残存的意识就是整个后背传来的疼痛,还有霖褚焦急又模糊的身影。
眼睛撑开了一条缝,模糊的红棕色屋顶渐渐清晰起来。我回想了一阵,摸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所处之地,是升平国境的行宫。
整理好思绪,我挣扎着想起身,也不知苏穆柏现在怎么样了。奈何右手使不上力,知觉一恢复,只剩下痛感。“公主且慢。”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膜“公主的手臂现下还不能有大的挥动,不然恐怕会落下后遗症。”
我循声望去,顿时诧异起来“白闫玉?你怎么在这里?”
白闫放下手中盛着黑乎乎药汁的瓷碗,故作深沉道“这件事,得从遥远的从前说起……”
虽然右手不能动弹,不过这也不妨碍我用左手呼白闫玉一巴掌“你到底说不说。”
“哎!嘶——”他揉了揉被我打红的手背“你这一点也没有受过重伤之后的样子,我瞧你倒好的很。”说罢,从一旁挪了一个圆凳坐在床前道“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升平国人?”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白闫玉悻悻的笑了笑,端正神色道“我呢,是升平国妙手回春的医者,坊间称百熙圣手。你前几日救的升平国的太子,就是此前我同你说过的我那位寻了许久才寻回的挚友。嘱咐我找寻女子的那位。”他说着,端起放在一旁的瓷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就往我嘴边送。
我皱着眉,看着黑黢黢的药汁有些难以下口。用英勇赴义的模样喝完那一勺,苦得直发颤“你不是圣手吗,这药怕是能把我毒死吧。咳咳!”
他用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带了些不屑看着我,端过桌上的蜜饯凑到我跟前“良药苦口。我就知道你喝不下这不是给你准备好了蜜饯吗。”他随即笑眯眯的看着我“怎么样。这是四甜蜜饯,小厨房这两天刚腌制出的,属你有口福。”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不过…”我眼珠一转“你刚才跟我说道你家太子的过往事做什么。”
“也没什么。”白闫玉也扔了一颗蜜饯进嘴里“正好你们俩都在找人,就顺便想起了这回事。”
他这样一说,我恍然想到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你家太子有没有同胞兄弟一类的?”
“同胞兄弟?”他有些诧异,拿着瓷勺在药汁里搅拌的手停了下来“我们国君就只有这一位子嗣。自当时升平王后香消玉殒之后,也从未听说有过别的嫔妃。”
我吐出蜜饯的核急切问道“那有没有私生子一类的?”阿执消失已经太久了,派了许多批人出去都是一无所获。既然苏穆柏和阿执样貌相像,那两人定有不小的联系。
“去!怎么开始关心这个问题?”白闫玉鄙夷瞧着我,挪开了我面前盛着蜜饯的盘子“我们国君自是为人正直。连嫔妃都不曾收过,怎么会有私生子一说。”
我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仅有的联系一下被中断否定。眼瞧着白闫玉,伸手要去抢瓷盘。
“你先把药喝了我就给你。”白闫玉干脆站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瓷碗。端着蜜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在白闫玉的脸,桌子上的瓷碗,还有他手上的蜜饯盘子周转盘旋了几眼,见白闫玉并没有放过我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看不起我的架势。脖子一梗,皱着眉端起瓷碗咕嘟咕嘟的往下灌。我捂住嘴,苦的打呕,白闫玉这回倒是反应快,会意的把瓷盘递给了我。
我一只手抱着瓷盘,权当是在唠家常。时不时的吃上一两颗四甜蜜饯。
我和白闫玉大眼瞪小眼,隔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寂静“那你家太子现在如何?”
“有我在,当然是万无一失。不过这也是个长久之计,得细细将养才能完全恢复。现下还昏迷着。”他回过神来,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他家太子,加挚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一睡不醒“你就不去照料照料?施展你的医术?”
他却不慌不忙“我这不是关心你来了吗。好歹我们也认识快一年了吧,再说你也是个女孩子,还是大国公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十个升平国都不够赔的。”说出的话却不知是盼我好还是咒我亡。白闫玉说完慢悠悠退着步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认定我会炸毛。
我也没让他失望,迅速把瓷盘放在床沿上,抓了一把盘中的蜜饯,想着扔他又太可惜,就只捻了一颗向白闫玉砸去“你这是存心咒我呢?是不是以为我在你们的地盘你就猖獗了啊!圣手怎么了!我照样打!”我伪怒道。
他扔了手中装腔作势的折扇,护着腰上盛酒的小酒壶,生了些小心翼翼的感觉,唯恐磕着碰着。我粗略看了一眼,像是个上好的金镶玉,怪不得那么宝贝。最后他一溜烟跑个没影。
休养的日子很是无聊。白闫玉倒跑的勤。一日不落的往我房中送药。每次都得磨上许久,就差把房子拆了这碗苦兮兮的药才能喝下去。
‘吱呀’一声,我听到这个声响,反射性的用被褥盖住头顶,捂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却还是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药汁味。
头上的被褥好似要被拉开,我扯着一头与那股力量僵持着“哎!哎!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快起来喝药了。”白闫玉隔着被褥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挤着眉知道躲不过。气冲冲的掀开被褥,没好气的看着他抱怨道“都喝了半个月了!能不喝了吗!”
他‘切’了一声,随即亦庄亦谐的看着我“那不行。要不是我天天督促你喝药,你能好那么快吗。你看看,现在的胳膊是不是好的多了。”
“是啊。”我咬牙切齿道“好多了就能狠狠揍你一顿了!”说着,从床上蹭起扬手就要向白闫玉呼过去。
不料,不知扯到了哪跟筋,忽然刺痛了一下,随即脱力。“白闫玉!你玩儿我呢!”说罢,我干脆拖着受伤的手躺了下来。
他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言语带了些属我最大的意思“现在还喝不喝?伤筋动骨一百天,还真以为半个月就能长全咯。你手上那个箭伤还在吧,不是我吓你,要是你那个伤口再裂开,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到时候就只能拖着一只不能动弹的手了此残生哟!”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药汁认命道“我说,你好歹是个圣手,这这这……”我左手靠起来侧着身体看了看白闫玉,又看了看药汁“你这黑乎乎又绿油油的药,谁能喝下去啊。我喝了半个月算是给你面子了!不然你去给你家太子盛一碗,他要是不给你打出来算我输。”
白闫玉抬着眼思量了一会儿“说不定你还真会输。太子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他也不知道我给他配什么药。”说罢仰天长笑。
我实在受够了他这般嚣张的模样,随手抓过一旁的枕头向他甩去“不然你站着让我打一顿,然后你试试看看药效如何?”
白闫玉一把抱住我扔过去的枕头,拍了拍连拒绝道“不了不了。医者济世救人乃是本分,哪能把这么贵重的药材用在自己身上呢。”他抿了抿嘴向我示意桌上的药“喏,现在应该不烫了,快喝吧。你喝了我才好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啊——!!!”我几近崩溃,用能动的左手抹了一把脸,愤愤看了白闫玉锲而不舍的模样一眼,心一横一咬牙,抱着九死不悔的想法巍巍颤颤的端过桌上的药,气一闭吨吨往下吞。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么久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我只是黑着脸吐了吐舌头。白闫玉眯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探出一个陶瓷罐“这才乖嘛。”说着把陶瓷罐递给我一边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些蜜饯。现在原料的采买有些困难,所以小厨房都做的很少甚至没有,这是我瞒着他们悄悄去拿的,知道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