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禄听到独眼麦克喊自己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也变了颜色,好在此时他是走向房门背对着众人。
等他再转过头时,又转变好了心态,换上了刚才那张有恃无恐的笑脸。
“干嘛?留我吃顿饭,大晚上的再开火,麻烦,要不下次吧。”
“不是,我忘了问贵客您的名字了,而且……您口袋里那块黑石……能给我们看看嘛?”
“我姓逗啊,我叫逗你玩。”
“豆……尼瓦尔……”独眼麦克也和修女一样,念不准这个名字。
他对于黑石之类的古遗物有着天生的好奇和向往,这和他长期接触遥远神祇的经历有关,在漫长的岁月里,晦涩庞大的神明知识早已腐蚀了他的灵魂和精神。
“至于石头……你们只能看看,但看一眼就得还给我。”
刘永禄其实有点发虚,这石头他可许出去了,是自己未来调级的关键物品,真让几个大小伙子抢走了,自己在总部那边也不好交待啊。
但看着那八九双渴望的暗红眸子,他也没法板着脸拒绝,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黑石递了过去。
“古遗物……神明才有的奥秘造物……”
独眼麦克先是举着黑石凑近鼻子闻了闻,紧接着贪婪地攥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麦克,给我也看看,让我离星海之上的深邃知识也近一些。”独眼麦克刚摸了几下就被身边的一个青年一把夺下。
“我能感受到……我闭上眼甚至都能嗅到海底礁石的那股海腥味。”青年抱着石头闭着眼刚品味了一下就被身边的鞋匠拉米抢走。
昏黄的油灯下,八九个村民挤成一团,不断争抢传阅着那块古怪黑石。
“咳咳,差不多了吧,再让你们摸会儿石头都该包浆了。”
刘永禄咳嗽了一下,麦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石头又还到了刘永禄手中。
对面也是某位不知名神祇的子民,并且还是高贵的“贡品”,如果是普通人,他今天就算拼尽一切,也会想办法将石头留在村子。
“没事,下次我过来串门时,再借给你们玩玩。”刘永禄检查了一下石头没有缺角磨损,这才将其放回口袋。
“鞋匠拉米,你去送送贵客。”
刘永禄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次是真走了,俩人顺着土路又回到了杜鹃河边,拉米找了一支木桨交给刘永禄,他就这样坐着运送物资的小船又回到了南岸。
而伊美尔家族这边,八九个村民包括独眼麦克稍微打扫了下仓库,就回家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们悄然坐起,发现自己置身在了一处蛮荒的海岸,身后海岛的中心处,彷佛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
刘永禄倒是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梦,他现在归心似箭,身上揣着自己打入邪教组织的引荐信和信物戒指,还有一瓶来历不明的特殊酒水作为调查证据,今夜算是收获颇丰。
走着走着,也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来,刘永禄来调查自是不可能带伞,等他回到修道院时早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冒着大雨走这一路。
他身上小虎画的“花绣纹身”已被雨水冲刷洗了大半,回到修道院他找了条干燥的毛巾前后一擦,全身皮肤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偷偷推开小虎的房门,刘永禄准备看看孩子睡的怎么样。
就见一张靠窗的单人小木床上,小虎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面,双手交叉摆在胸前,也没听到有打呼的声音。
刘永禄看孩子睡的挺沉,就蹑手蹑脚地关门洗漱睡觉去了。
而在黑暗的房间里,小虎的双眼依旧保持着睁开的状态,眼皮不眨一下,漆黑的眸子肆意流动,让本就漆黑的房间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人……回来了?他脑海里蹦出来了这段话,这是对现实结果的客观描述,不掺杂一丝生物该有的主观感情。
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名曰疑问的情绪。
三个小时前,修道院的院子里,小虎蹲在树下,摆弄着他的蚂蚁把戏,修道院通向后院的小门早就锁好了,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蚂蚁们依旧在小虎的影响下拼凑着古怪晦涩的符号,在乌云笼罩的黑暗里进行着古怪的舞蹈仪式。
只是这次没人再去干扰他,写着“逗你玩”的绢纸消失后,蚂蚁尸体的小山上突然冒起了一团青白色的透明火焰。
火焰中一个羊头形状的古怪生物正在里面沉吟低语。
一个个鼓胀蠕动的肉块器官在它周围伸缩徘徊,那些器官周围连连通着数不清的管子,管子穿入深邃的黑暗,仿佛从其中汲取着养分。
一团古怪的颤抖音节从羊头生物的口中念出,她好像是在向召唤者询问,询问贡品的名字。
“逗……你……玩……”
小虎用平淡干涩的声线缓慢念出了刘永禄留下的假名。
半晌后羊头生物的眼眶开始涌出无数肉瘤,肉瘤相连,滴滴答答,渐渐融入周围黑暗,管子相连的不知名器官此时也开始一收一缩,像是子宫在孕育着生命。
“逗……你……玩……”
小虎再次呼唤,子宫破裂,只不过从里面钻出来的却不是小虎预想中的人类躯壳,刘永禄的躯壳,而是一个无眼无口的小黑人。
小黑人从子宫里爬出来后,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便又回到原地,最后躺倒,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干枯萎缩,最后化为了一滩液体。
小虎:???
这……
羊头生物此时从身体里伸出了一条六指的手臂,他的手指前端是中空的,宛如一根吸管,插在液体上吸干了小黑人流下的液体。
火焰中传出意义不明的晦涩呢喃,她彷佛有些不满,这个叫作“逗你玩”的祭品并没有如预先中一样被自己纳入身体。
小虎挥了挥手,青白火焰连带着火焰中的羊头生物都一同消失,除名仪式失败了,他不知道原因。
此时躺在硬木床上,小虎再次品味着名为疑惑的情绪,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仪式符号,绢纸,身体毛发,名字,到底是是哪出了问题呢。
小虎翻身下床,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刘永禄的房间中。
此时刘永禄已洗漱睡着,小虎依旧面无表情,缓缓地走近他,走到近前他还歪着头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名为“逗你玩”的监护人。
伸出长有六根手指的左手,想去触碰他的身体,小虎却发现有一股夹杂着海腥味的无形水气挡住了他的手指。
往旁边看,水气是从刘永禄枕头旁边那块黑石上散发而出的。
“大了马的褂儿啊,套在外边哦!没有袖子喽,那是坎肩哦!……”
突然间,黑暗中,侧卧熟睡的刘永禄突然开口了,他这一嗓子还特别洪亮,把站在身边的小虎都吓了一跳,往后赶紧退了几步。
但隔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其实并未苏醒,刚才只是梦话。
小虎听不懂刘永禄在梦中唱的是什么,但感觉其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怪的韵律,这韵律也许来自远古星空,简直闻所未闻,让人着迷。
一段《卖布头》唱完,小虎又往前走了两步。
“竹板儿打我迈大步,掌柜的开了个棺材铺,您这个棺材真正好,一头儿大了一头儿小,装里活人跑不了……”
小虎刚离近,刘永禄这《数来宝》又开始了,小虎这次不敢再走近了,只停在床前一两步的距离,仔细地观察着床头那块黑石。
这次他从黑石身上嗅到了其他神祇的味道,低级,腥臭,让人心生厌烦。
默默地看了眼趴在枕头上溜活儿的刘永禄,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房间里。
……
转天清晨,刘永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昨天依旧是勤奋的一晚,他赶紧从床头取了杯水喝,这一晚上腿子活溜下来嗓子都冒烟了。
喝够了凉白开,感觉肚子有点饿,迈步就去了餐厅。
“露西修女,蛋挞再给我来几个。”
刘永禄风卷残云炫了一碟子蛋挞,还不知足,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道。
“好的,要是不够我再给您夹几块。”
露西修女用关爱临终病人的眼神看着刘永禄,这人运气还可以,活过了第一个晚上,就是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天。
“啧,够了够了,吃完了还得抓紧干活呢。”
他所谓的干活就是去找那个刘易斯报到,咱这个卧底工作得快点展开啊。
一抹嘴边的蛋挞渣子,他拉着小虎的手就上街了,路上一边走还一边嘱咐。
“小虎,到那你少说话,小孩说话少没人挑你毛病。
但你要什么都说,一不留神,可就把掰掰我的老底交了,到时咱俩都得嗝屁朝梁。
别人要问你啥,你就告诉他,掰掰不让我说话,知道了吗?”
小虎还是平时那副样子,直视前方,目不转睛,黑色大眼一眨不眨,刘永禄俯下身测试了一下:
“你叫嘛?”
“几岁了?”
“你早晨吃的嘛?”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我呢?”
“掰掰不让我说话。”小虎干涩地回答道。
“真聪明这孩子。”刘永禄咧嘴一笑揉了揉小虎的脑袋。
到了“福斯特蜡像馆”门口,刘永禄轻轻敲门,一个头戴奢华礼帽的女士开了门,刘永禄递过推荐信和那枚黄铜纹章戒指,礼貌地说道:
“姐姐您受累,我是来入伙的,帮我把信和东西交给刘易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