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愧是以锻体境受九道天雷洗礼而不死之人。”姬握瑾十分欣赏林千屈的勇气。
“看到那剑池中心的石台了吗?走过去,拔出那柄剑,你就能够成为‘天’的传承者。”姬握瑾对着沉剑池遥遥一指,说道。
林千屈顺着姬握瑾的手指看过去,数步之外,赫然有一柄剑悬浮在洗剑池的石台上方,氲氤着缕缕白气。林千屈没有多言,直接抬步向洗剑池走去。
林千屈刚走出一步,眼前便变换了场景。方才所见的石洞、洗剑池等均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山血海的古战场。
只见穹宇间龙吟凤鸣,大地上也是百兽震啸,无数修士碰在一起,展开了生死搏杀。而林千屈早已化身成了战场上的一个小兵,手持三尺青锋,从边缘地带开始了屠杀之旅。随着杀人数量的增多,其境界也是逐渐攀升,从炼体境到御气境、凝脉境……一直到天门境。
林千屈的衣袍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前面的血干了,后面又有血溅了上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一直处在杀戮之中,无休无止。最开始他还只是盯着对面的敌人杀,到了后面,凡是靠近他三尺以内的,无论何人何物,都被他斩于剑下。他逐渐地沦为一台杀戮机器,只为杀戮而生。
每走一步,便要杀掉一人。可杀戮,也有终止的一天。
那是一个黄昏,一道鲜血溅射到了林千屈的脸上,让他清醒了过来。就在刚刚,他的剑从一个少年的脖子上抹了过去,少年手无寸铁,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不知因何被卷入了这片战场,却无故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我的剑?到底因何为生?林千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也停下了手中的剑。
这些人要杀掉我,所以我只能先一步杀掉他们。可这少年与我无冤无仇,却不幸被我所杀。看着满地的断臂残肢,林千屈突然生出了一丝厌倦。若是不知为何执剑,何必拿起剑?若是不知为何杀戮,何必要杀戮?如果活着,只是为了盲目地杀戮,那么这样的苟活又有何意义?
这一刻,林千屈放下了手中的剑,任由敌人潮水般地涌来。刀枪剑戟,全部刺在了林千屈的身上,而他却毫发无伤。
原来,这竟是一场幻梦。
当林千屈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洗剑池的中心。身前,正是天的佩剑。林千屈没有伸手,之前在远处并未发现,石台周围还有着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障,虽然薄,但却坚固无比。当林千屈注视着石台上的剑时,他的识海中浮现出一位身形伟岸的男子,单手执剑,背对着他仰望苍穹。倏尔,男子突然开口说话,既像是问道于天,又像是考校林千屈。
男子的声音虽然缥缈而悠远,却清晰地传入了林千屈的耳中。
“何为剑?”
“剑乃百兵之王,是杀戮之器。”
“何为剑者?”
“持剑者,势必为恢弘之君。藏头露尾、行鸡鸣狗盗之事的人,不配用剑。”
“何为剑道?”
听到这个问题,林千屈一时间有些沉默。何为剑道?这一刻,他想到了三年前,边荒大比上长兄被杀的那一幕,想到了那些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的将士们,想到了边荒城里那些伫立家门等待着归人的妇孺,想到了刚刚的一场幻梦。
剑道,是仇恨之道、是杀戮之道,是守护之道。这一刻,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剑者当持手中三尺青锋,斩尽世间敌,守护应该守护的东西。
可在他的心底,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这真的就是剑道吗?
这真的就是他要走的路吗?
他是剑的奴隶,还是剑的主人,抑或是剑的朋友?
谁是他的敌人,谁又是他该守护的东西?
执剑若为始,何为终?
何为剑?何为道?
剑是有形之器,还是无形之气?道是自然之理,还是心中之志?
用铁冶炼出的可以称剑,用木头削出的也可以称剑,有的剑客摘叶飞花,那也是剑。境界更高者,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可见,剑为何物,取决于剑客自己。而每一位剑客,都有自己独特的剑道。
可为什么,之前的人没能获得“天”的认可?是因为他们的剑道错了吗?不,是因为他们的意志不坚。
林千屈的心中渐渐明悟。他想起了前世听到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想到了“万众都要将火熄灭,我独一人将此火高高举起。”
剑道剑道,以剑问道。剑是有型之器,也是剑者自身的意志。剑者,凭借自己的意志,追寻自己的大道。这路上或许是刀山火海,或许是荆棘丛生,但这都无法阻挡剑者的脚步,只会使剑者手中的剑、剑者的意志更加坚定,更加顽强。
天下不变之事,唯变而已。我林千屈手中的剑,有杀戮、有守护,有世间百态,却又空无一物。我的剑,是因时而变的。唯一不变的,是我求道的意志,历经磨难意志更坚,千磨万击韧性不改。
想到这里,林千屈对那跨越时空的问询作出了自己的回应:“大道三千,万众皆有自身的道,剑者的道自然也是各有不同。而我林千屈的剑道,便是求索之道,也是坚韧之道。杀戮不能乱我心性,虚无不能使我意志沉沦。此生,我林千屈必定皓首穷剑。春去秋来、斗转星移,我以剑求道的心至死方休。”
林千屈此言一出,石台上方的剑骤然震颤了起来,像是在回应着林千屈似的。它,认可了林千屈的剑道。
“后生可畏啊!”姬握瑾自然也听到了林千屈的回答,也看到了“天”的反应。穷其一生以剑问道,听了林千屈的回答,姬握瑾心中感慨万千。二十五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年轻人,像林千屈一样,对剑道有着极致的追求。
在林千屈狂热的目光下,石台周围的屏障逐渐消弭无形,完整的“天”显现在了林千屈的面前。
“怎么会?!”看到“天”的那一刻,林千屈原本欣喜的表情霎时凝固在了脸上。眼前的“天”并非是他之前看到长三尺多的神兵利器,而是一柄长半尺左右的“骨剑”。
如此短的骨剑岂能为天所用?还是说,眼前的剑根本不是什么天的佩剑,而是天仿照自己佩剑的样式做出来的玩具?不对,既然这骨剑能够放在这方石台上,就证明了它有非凡之处。林千屈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
看着眼前晶莹如玉的“骨剑”,林千屈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在林千屈手接触到骨剑的那一刻,骨剑瞬间光芒大作,融入了林千屈的身体之中。很快,便来到了林千屈的丹田位置,与林千屈融为一体。骨剑轰鸣,周围的灵气均是向林千屈涌来,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之前林千屈的丹田受损,根本无法储存灵气,更别说承接灵气的运转。
但骨剑的出现却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此刻,骨剑已然成了林千屈的“丹田”,起着运转灵气的作用。在骨剑的作用下,林千屈完全可以吸纳周围的天地元气为己用。
此刻,林千屈的气息不断暴涨,从炼体境巅峰一直攀登至凝脉境,之前匮乏的九条灵脉已经充盈起来。但四周的灵气仍旧是源源不断地朝他的体内涌了进来,在原本的九条灵脉基础上,林千屈趁此机会再度凝聚出了一条灵脉出来。而这一条灵脉,甚至比九条灵脉加起来还要更加粗壮开阔。
“不好,再让这小子这么吸下去,剑冢的平衡一定会被打破,得把他弄出去。”远处观望的姬握瑾直接启动剑冢的阵法,将林千屈传送出了剑冢。
……
天元大陆,此刻已经是异象漫天。天元大陆境内的天池域、北玄域、东明域、玉清域、西雀域、还有处于极西之地的饕餮海,均是风雷大作,雨雪不止,每一域的穹宇中,都有一道天河从九天倾泄而下,奔腾不息。烛照幽荧、游龙飞凤、鲲鹏白泽,无数神兽畅游于天河之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此外,天元大陆各地的剑客佩剑均是不由自主地飞向天空,剑指长青山,唯有极少数例外。而长青山英魂园中的剑碑上方,有一道高达万丈的紫气直入云天,所有英魂碑上均浮现出一道身影,对着剑碑遥遥拜礼。
“天啊!这些都是什么凶兽?我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传说中的烛照幽荧、真龙凤凰,这可都是在古籍中才能看到的神兽啊。”
“祖宗啊!后人不肖,怠慢了这方天地,才招来如此大乱祸象啊。”
“哈哈!哈哈哈!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我天元大陆必将绝地重生,再现上古辉煌。”
“啊,我的剑,你快回来。”
类似的声音在大陆各地不断响起。天降异象,有人惊叹、有人惶恐,有人泪流满面,有人俯首作揖,有人发了疯似的在雨雪中狂奔,有人跪在家中诚心祷告,众生百态。
天元大陆的史册上,也为这一天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东玄皇朝太初十六年,天降异象,七日不绝,疑似有大道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