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端倪 少将军似留宿于卫小姐闺房。……

祁宴下榻重新点燃了一支蜡烛。

火光映入眼帘时,卫蓁下意识眯了眯眼。她拿过外衫披在外头,而祁宴也已穿好了衣裳,遮住了裸露的上身。

卫蓁目光无意间落在少年腰身上,她的左手还残留着抚过他腰上肌肉的触感,五指不由轻轻蜷缩起来。

少年转过身来,烛火照亮了他苍白的面颊,眼中浮着淡淡的血丝,瞧着十分憔悴,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

祁宴走过来,“方才没有与你仔细说。祁家无事,这几日来我一直奔走于国都和楚国边境两地,忙着搜集证据,因为害怕走漏风声,便一直没让人给你透露消息,眼下事情处理好了,来告诉你一声。”

卫蓁问道:“那祁家出现的内奸,当真是你的叔父?”

“是。”他话音十分平静。

可被亲近之人背叛,如何能好受?卫蓁理解他的心情。何况那又是血浓于水陪伴自己长大的叔父。

祁宴道:“祁旬与太子本欲在此次太后寿宴之上,以谋逆的罪名发难祁家,将我与我父亲就地处决,那罪状书上写着祁家通敌卖国,实则一切都是祁旬在暗中做的手脚,是他将祁家在边关的兵器粮草暗中运给魏国。”

卫蓁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魏国与楚国世代伐兵攻城,乃是世仇。”

若这一桩罪名扣下来,祁宴不是找不到当中反驳的漏洞,而是太子发难得太快,根本不给祁家能自证清白的机会。

祁宴道:“祁旬以我的名义给太后送了一个医工,目的便在于此。一旦太后暴毙而亡,楚廷之上便再无人能给祁家说话,也断不会提给祁家翻案。”

卫蓁喃喃道:“为何要以死路相逼……”

祁宴冷笑:“我却也不明白,我父亲待我叔父不薄。当年祁家阖族被楚王流放,是我父亲拼命护下他,重新支撑起祁家,如今反倒是亲弟弟,为了所谓权势,将他给卖了出去。”

少年安静立着,殿内幽幽烛光照着他清冷的身形,他鸦睫浓黑,脸色霜白,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卫蓁道:“他久居于你与老将军之下,心有不甘,觊觎祁家之权,被利欲熏心,为贪欲惑目,方选择与太子合谋。”

卫蓁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她也尝过被所谓兄长的人背叛暗算的滋味,这种事外人介入不了,大多时候需要自己慢慢消化。

“少将军日后有何打算?”

太子构陷祁家,焉知背后是不是楚王的意思,至少眼下王室针对祁家已是摆在明面之上。

他道:“尚未定下。待我回去再与父亲好好商讨一二。”

卫蓁目光透过薄薄的青纱,看到少年靠着床柱,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祁宴撑着地面想要起身,然连日来的奔波,脑中都绷着一根弦,整个人已是到极限,若非如此,方才他也不会在闯入大殿之后,倒在她身上昏迷过去。

他靠坐在床榻边,轻喘着气:“抱歉,我实在太累。”

“无事,外头雨还在下着,你可以等雨势渐小再走。”

暴雨冲刷着天地,而在这一间殿舍之中,一切都格外的寂静。

帐外静悄悄,只余雨落下的声音,连他也没了声息。

卫蓁小心下榻,尽量不发出动静,走到柜前将柜门打开,没找到多余的被子,便只寻了自己的几件外袍,走到少年身边,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卫蓁看着他睡颜出神了片刻,回到了床上。

被褥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气息,清冽的沉香气味团团袭来,将她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的意识向幽幽深渊沉去,前世这一夜发生的事,也完完整整呈现在了梦中……

前世,她冒着风险收留了他,夜里他是这般靠在榻边歇息。不过卫蓁听着帐外之人的动静,只觉如同被钝刀子割肉一般折磨。

他也一夜未曾入睡,身上数道箭伤,几度疼到蜷缩起身子。

待到翌日,卫蓁被榻边人起身的动静给惊醒。

临走之前,他给了她一枚玉珏。是一枚上好的昆山玉,雕镂成的貔貅的形状,沾满了血污,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之中。

他声音暗哑:“多谢卫大小姐救命之恩,若有再度相见之日,凭着一枚玉珏,卫大小姐可任意派遣某做事,某绝无二话。”

卫蓁摇了摇头,知晓那玉珏贵重,并不接受。而他将信物塞入了她掌心之中,转身便投入了黑暗之中。

可大雨滂沱,离宫之中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士兵欲置他于死地,他又能去哪里?卫蓁不知道他是如何逃离的。

而在她的梦中,第二日,楚太后逝世的丧钟响彻了离宫上下。

不久之后,她看到自己嫁入了东宫。大婚隆重,太子牵着她的手,高坐于车舆之上,夹道两侧百姓高声齐齐跪拜与礼赞。

而祁宴彻底没了音讯,他究竟去了何方无人知晓。就仿若一粒尘埃丢入湖泊之中,再也不见一丝踪迹。

然而梦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卫蓁,离宫那一夜,不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似乎在很久之后,她成了楚王后,与他还有一面之缘。

便是那一次的见面,致使景恒与她彻底地决裂。

耳畔响起窸窣动静,卫蓁转醒,看到床边的祁宴起了身。

“你要走了?外面还在下着雨。”

“天快亮了。”祁宴转眸,看到床上少女睁开睡眼,特地放轻了声音道。

她双手拂开青帐,赤足从榻上走下,乌润的长发被揽至身前,双瞳潋滟,不经意间流露出惺忪之态,更添一丝慵懒的妩媚。

祁宴道:“我要走了。若非卫大小姐此前提醒,祁家也不可能免于灾祸。在下欠卫小姐一个人情。在下感激不尽。”

卫蓁摇摇头:“不必感谢,少将军此前也帮了我。”

祁宴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珏,递到她手中:“卫大小姐日后若有难处,凭这枚玉珏来找我,祁家必会倾全力相助,绝无二话。”

他看到卫蓁的目光在触及那枚玉珏后,眼睫一颤,他问道:“怎么了?”

卫蓁笑道:“没什么。只是这玉珏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他说着与前世几乎无差的话,那枚躺在他掌心之中的玉珏,好似承载着命运般的重量,叫卫蓁透不上气来。

卫蓁道:“那日我在太子殿中见到书信,也不过随口一提信上的内容,未料能帮上少将军如此大的忙,心中不胜惶恐,怎能接受?”

祁宴道:“可我总还是欠你一个人情,要如何还?”

卫蓁帮他避开前世命运,实则也是想还他那日入林中救她的恩情罢了。其实无论有没有这一前提,她都会选择帮他。

祁宴道:“不必拘谨,想到任何事与我提便是。”

空明月色入窗,犹如水流安静洒在少年的身上。

她久久未曾开口,祁宴正要迈步往殿门走去,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少女道:“少将军说任何事都能帮我?”

“是。若是一时想不到,日后再提无妨。”

卫蓁道:“我确有一棘手之事。”

她与太子的婚事由君上所定,除非君王更改心意,否则怕不能随意撕毁那婚约。她当然可以选择直接拒婚,南下回到封地,这也是卫蓁对策,可那样带来的后果,怕也不是能轻飘飘揭过的。

哪怕这桩婚事,是太子有错在先。

轻则君王震怒,斥责于她;重则怕是要收回卫家封地,日后朝堂之上处处针对卫家。

若有更好更平和的方法退婚,将带来的影响降至最低,自然更好。

卫蓁道:“少将军能否帮我退了婚事?”

祁宴微愣:“你想与太子退亲?”

卫蓁点头:“是。自我来到京都,便被处处拘束,我这桩婚事并非我所愿,且前头发生的诸多之事,我对太子已是深恶痛绝。少将军能否帮我退了这桩婚事?”

然而卫蓁也不抱希望,毕竟此事太难,或许他也找不到法子。

祁宴只沉吟一刻便道:“好。”

如此轻的一个字,好似叫卫蓁压在心头的石头都移开了,她露出笑容:“当真可以?”

祁宴点点头:“三日之内给你一个答复。”

卫蓁道:“好。”

她转头去看窗纱外夜色,雨没有见小的迹象,万一他这样离开被人撞见,更是不好。

卫蓁走到殿门边,轻推开了一条缝。

大半夜过去,昨日被卫凌带走的护卫,此刻皆回到了岗位上,当中有人正靠着檐下柱子打着盹。卫蓁唤来其中一个,让他将其他的护卫都先带走,顺便再将卫凌喊来。

清清渺渺的月光落入她眼中,似如一汪星辰捣碎的星河。

门窗半敞,清风入窗,卫蓁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祁宴默默移开了目光,淡声:“没什么。”

不多时卫凌从院外走来。少年刚被属下从被窝里喊起来,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当入了大殿瞧见祁宴在,登时睡意全无,清醒过来。

“你怎在我阿姊的屋内?”卫凌问道。

卫蓁哪里能与他解释那么多,只上前道:“你带祁宴走,莫要叫外人瞧见了。”

卫凌眉心紧锁看向祁宴,朝他肩膀上推搡了一下:“不是,你怎在这里?”

卫蓁瞧他那拳头不偏不倚砸在祁宴伤口上,连忙拦着:“你别打他。”

这态度简直不令卫凌怀疑都不行:“阿姊,你二人究竟做什么了,他怎会在你闺房之中?”

“我……”祁宴正要开口,卫蓁打断道,“他本是想来找你的,昨夜你带兵前去相助,他心中感激,特地来找你。不想进错了屋子。”

卫凌狐疑的目光在祁宴身上滑了一圈,“当真?”

祁宴道:“当真。昨日之事多谢你。”

卫凌看祁宴态度诚恳,不像有假,再看他侧身朝卫蓁颔首道,“祁某冒犯卫大小姐,改日定会上门道歉。”

他说罢便告辞,卫凌记着阿姊的吩咐,赶紧快步跟上。

出了屋子,雨丝拂面,卫凌仍觉不太对:“祁宴,你与我说实话,我不信你会认错屋子。”

祁宴似乎很是无奈:“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理由出现在你阿姊屋里吗?当真是昨日记错屋子了。”

也的确如他所说,卫凌想不到别的理由。

只是他越深思,越觉不对劲——

阿姊不是热心性子,向来对谁都冷冷清清,方才卫凌不过推了祁宴一下,阿姊便立马出声制止。他祁宴何德何能让阿姊如此关心?

且阿姊殿外那些护卫后半夜回来,祁宴若堂而皇之闯入阿姊寝殿,护卫必定会向卫凌禀告,而祁宴还穿着昨日的衣裳,那必定是……他在侍卫回来前便闯进了阿姊屋里,在她闺房待了一整夜!

“祁宴!”卫凌反应过来,愤然出声,祁宴已夺过他手中雨伞,大步往外走去,不给他一点跟上的机会。

**

一夜雨水收势,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着空气中浮动着尘埃。祁宴也回到了寝宫歇息。

章华宫主殿,珠玉帘子摇晃,将内殿与外殿隔绝。

楚太后立在帘后,看着殿内床榻上拢被而坐的少年身影,轻叹一口气。

身侧老宦官扶着她:“太后小心些。”

太后想着,昨日祁宴将太子的构陷祁家证据送到手上,她看到后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太子何以这般赶尽杀绝?当年他父亲清算祁家,如今他又如出一辙对祁家出手,这是要将祁家往死路上逼啊……”

太后攥紧了眼前珠帘,老宦官手抚上她的后背,劝她消消气。

楚太后压低了声音:“并非我偏爱阿宴,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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