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告诫她了,有用吗?她是公主,既要让她长记性,又不能伤了她的体面,除了守灵,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罚就罚了吧”,刘彻又躺了下来,说道:“只不过你这一罚,她对你的成见只怕会越来越大。”
我亦躺了下来,说道:“那敢情好,以后她的事你自己管,别来找我,你也告诉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插手后宫的事了,也别再登我的门。”
刘彻皱眉道:“你至于嘛,不就是给朕送了几个人嘛,她什么时候插手后宫的事了?”
“你以为她今天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不就是这次我选了南宫公主送过来的人侍寝,她送进来的人我一直压着吗?她想效仿窦太主,我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说着,我又背过身去。
刘彻顿了顿,又道:“我二姐也送了,怎么没见你这么说她?”
“你二姐能跟她一样吗?”我满脸不屑:“南宫公主送进来的人,都是品貌端正的良家子,可你看看她这次送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要不是让人去查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她连女闾的女子都往宫里送,把未央宫当什么了?”
刘彻解释道:“我知道你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可你也不要老把别人往坏处想,三姐说了,她选的那些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她们原本也是良家子,迫不得已才到那种地方去的,三姐救她们也是出于好心。”
我冷哼了一声,说道:“所谓的卖艺不卖身,不过就是甜头没给够罢了,进了宫,我可没听说谁是卖艺不卖身的!还有她既然是好心,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直接把人放了多好,干嘛偏要往宫里送呢?”
“她……”
“我知道!”我又打断他道:“你就喜欢这样的,我也没拦着你,你想玩就去外头玩,别把这些不干不净的人往宫里送。”
“你——”刘彻一时语塞,气得爬起身来,一个人干坐着生了半天闷气,又伏在我耳边,轻笑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就喜欢这样的,怎么着?”
我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可是并没有用,他翻了我一个白眼,趾高气扬的说了一句“我气死你”后,背对着我,优哉游哉地躺了下去。
我确实生气,很气很气,气得我爬起来,抓起被子往他头上一蒙,用力捶打了好几下,捶完了还是不解气,又在他背上狠狠踹了两脚,他本来就睡在边上,没有料到我会动手,这两脚直接将他踹翻,从榻上滚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操作,整得他猝不及防,大概是把他摔疼了,他顿时就恼了,起身骂道:“卫子夫,你个泼妇……”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我骂道,又躺了回去不理他。
“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来你这儿啊,以后你求我都不来!”刘彻气冲冲地往殿外走,边走还边在手肘上揉了起来。
我怒气未消,又起身拿着他的衣裳,跟着他到门口,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只穿了一身中衣,准备回头的时候,我一股脑地将他的衣裳全部往他脸上扔去,随后将门一关,上了门闩。
“喂!”他拍门道:“卫子夫,你把门打开!”
“你不稀罕来我这儿,我还不稀罕你来呢,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别来我这儿!”我说道。
“卫子夫,你混蛋!”他往门上踹了一脚,而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正当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他又开口骂道:“你不只是混蛋,你还没有良心,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朕在家里等了你一个多月,就等来你一顿拳打脚踢,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把朕往外赶,亏得别人都说你温柔贤淑,根本就是放屁,朕警告你,你别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急了朕一样把你打入冷宫你信不信?”
“你才是个混蛋,你不仅混蛋,你还无耻,我辛辛苦苦地给你生儿育女,替你管理后宫,你为了两个风尘女子要气死我,好啊,用不着你把我打入冷宫,你不是想要我死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我最后一句话说得义愤填膺,干脆决绝,几乎连我自己我都快信以为真了,当然寻死觅活这种把戏我才没兴趣干,刺激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喂!”刘彻又过来拍门:“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嘛!”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
“喂,子夫”,他又拍了两下门:“你把门打开,子夫!”
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子夫,你别闹了行不行?快把门打开!”他开始急了,不停地拍门,中间停了一会儿,见我还是没动静,他真的急了,又是推门又是拍门地折腾了半天,最后说道:“卫子夫,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啊?”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在他撞门前悄悄取下门闩,退到一边。
他使劲儿一撞,结果扑了个空。整个人往前头一栽,结结实实地往地上砸去,很快就传来他吃痛低嚎的声音。门口的宫人见状,立刻跑进来扶他。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待缓过神来以后,脸上黑得跟此时的夜色一样,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一言不发,那模样似乎恨不得要将我五马分尸,大卸八块,甚至是碎尸万段!
我本来还担心会把他伤着了,现在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应该就是没有大碍了,回敬了他一个白眼,径自去榻上睡下了。
“出去出去,都出去”,刘彻不耐烦地将宫人们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想了想又打开门吩咐道:“今天晚上的事儿不准外传,谁要敢往外说一个字,朕砍了他的脑袋!”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折腾了半天,他吃了不少亏,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又没地方撒,我自是不会再搭理他了,他倒也识趣,也没再跟我闹,说了一句“睡觉”,便老老实实地睡下了,结束了今天晚上这出莫名其妙的闹剧。
南宫公主送人,多少还会顾忌我,人都是精挑细选,悉心调教过的,隆虑公主就不一样了,学窦太主学的有模有样的,一心想要讨好刘彻,全然不把我放眼里,相比之下,我自然乐得成全南宫公主了。
可不管是南宫公主还是隆虑公主,她们给刘彻送人,都是想效仿窦太主给先帝献美那样,希望在后宫里有自己说得上话的人,好让她们能在后宫分一杯羹。只可惜她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是薄皇后,刘彻也不是先帝,岂能由得一个出了嫁的公主在我们自己家里吆五喝六,蹬鼻子上脸的。
隆虑公主奉诏去给皇太后守灵,还把她的儿子也带了过去,这一去便是两个月,一直到太后忌辰那日,我和刘彻去阳陵祭拜太后,刘彻才顺道把她们母子俩接回来。或许是经不住隆虑公主的劝说,又或是觉得隆虑公主受了委屈想要弥补,刘彻终究还是越过我,自己召幸了她送来的两个家人子,而且其中一个一连被召幸了数日,分外得宠,男人果然都很吃风尘女子的那一套。
皇帝宠幸风尘女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风尘女子受了御幸却还不改其招猫逗狗的本性,就很容易引出大事。
元鼎二年的七夕,本就是刘彻的寿诞,适逢第二次出使西域的张骞归国,还带来了数十名乌孙使者,刘彻便在这日邀请乌孙使者们到上林苑参观,并平乐观大摆筵席,宴请使者以及诸位朝臣亲贵,观看歌舞百戏,欲借此机会宣扬钟鸣鼎食,钟灵毓秀的大汉风光,缔结两国邦交。
皇帝的寿宴自然是笙歌鼎沸,载歌载舞,酒过三巡以后,刘彻兴致高涨,带着大家去看张骞从大宛带回来的汗血宝马,这种马不同于我们自己的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全身呈淡黄色,飘洒俊逸,分外养眼,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阿翁,让我试试”,卫长公主看着刘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刘彻把缰绳递给她道:“这马跑得快,你小心点儿。”
卫长公主点头,示意众人靠边,翻身上马,长鞭一挥,汗血马一声长鸣,狂奔而出。
伴随着卫长公主快意爽朗的笑声,金色的骏马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璀璨耀眼的光,步伐矫健轻盈,奔跑得极快,像一条金灿灿火龙一样,引得众人赞不绝口。
围着平乐观跑了一圈,卫长公主便停了下来,忙唤众人过去看,汗血马的肩髆有红色的液体流出,好像流血一样,惊艳了众人,令人叹为观止。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刘彻见此情此景,还即兴赋诗一首,立刻又引来一片喝彩声,不管懂不懂诗都纷纷出言称赞刘彻博学多才,才华横溢等等,如此热闹非凡的画面,突然被殿内的一阵尖叫声打断,一名婀娜美艳的女子惊慌失措地从殿内跑了出来,随后一名男子也跟了出来。
“陛下,救命”,女子见男子在后面跟着,愈发慌了,可还没跑两步便摔倒了,教男子趁了先机,颤颤巍巍地扑上去欲扯她的衣裳,被几个护卫拉开,衣服没有扯到,只扯掉了女子的一只鞋。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低头议论,刘彻的面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女子正是他近日新宠的风尘女子夏姬,而那男子则是乌孙副使莫迪。
夏姬被宫人扶起来,也顾不上穿鞋,又朝刘彻跑过来,拜倒在他跟前,俨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云髻松散,哭诉道:“陛下,救我,他想轻薄于我……”
护卫将莫迪押近,莫迪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猥琐的眼神盯着夏姬,一边挣扎,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显然是喝多了酒的缘故。
九译令小声地在刘彻耳边说了“美人”两个字,恰好进了我的耳朵,刘彻没有说话,抬步往殿内走去,出了这种事,宴会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除了相关的人陪着进去外,其余人等皆识趣地候在殿外。
啪——
才一进殿,正使安多二话没说便打了莫迪一巴掌,随即向刘彻请罪:“请皇帝陛下恕罪,莫迪喝多了,失了礼仪,我等在此替他给陛下和夫人赔礼道歉,请饶恕莫迪!”
莫迪被打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看了半天,又被护卫按在地上跪着,他也不再挣扎,把脑袋磕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行礼还是睡着了。
夏姬又跪伏过去,趴在刘彻的脚下:“陛下,求陛下替妾做主,不能饶了他啊!”
“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厉色道。
夏姬哭着道:“妾方才多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晕,便在座位上歇息,他突然跑了过来,非要拉着妾陪他喝酒,妾想着他远道而来的是客,便礼节性地跟他喝了两杯,可谁知他喝多了就对妾动手动脚,还好妾跑得快,不然就……”
上林苑虽然自由松散,不比未央宫规矩森严,但基本的男女大防还是有的,席面上是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数道屏风相隔,女眷在内席,男眷在外席,许是众人喝了酒,都出去看汗血马了,殿内没人,所以才有所松懈,出了这种事。
刘彻怒气冲冲地,上前踢了莫迪一脚,那家伙立刻就倒在地上,随即平躺下来,吧唧了一下嘴巴,揉了一下鼻子,四仰八叉地继续酣睡。
刘彻怒道:“来人,把他给我泼醒了。”
很快就有黄门提来一桶凉水,朝莫迪脸上泼过去,莫迪立时惊醒,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看清了左右,怔了一怔,赶忙爬起来,与安多说了几句后,又立刻跪了下来:“汉朝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我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在陛下面前失仪,请恕罪。”
“连朕的女人你也敢碰,朕看你不是吃了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刘彻又一脚将莫迪踹了个四脚朝天,又道:“来人!”
安多朝刘彻行了一个乌孙的礼,说道:“皇帝陛下,我代表乌孙昆弥,真诚地向汉朝皇帝陛下致歉,请求陛下饶恕莫迪!”
“陛下!”夏姬又跪伏过来,掩面哭泣:“妾一心服侍陛下,没想到今日竟受到这般羞辱,陛下如果不惩治他,妾和陛下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以后妾更无颜再服侍陛下,求陛下替妾做主啊……”
刘彻忍着怒气,吩咐道:“将此人先行扣押,等候发落!”
见左右将莫迪押了下去,我心知刘彻在气头上都没有动杀念是有所顾忌,便对安多道:“此事是副使有错在先,至于如何处置陛下还需要考虑考虑再作决定,今儿个也累了,正使不如先去行宫歇息。”
安多点头,分别朝我和刘彻行了礼便带着人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