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刘彻原是让去病出定襄,进攻伊稚邪单于本部,待大军出塞后,发回的军报却说伊稚邪已经向东部转移,刘彻便又改命去病出代郡,以卫青出定襄。

漠北一战足足打了一个多月,卫青和去病虽然如愿的大败匈奴,凯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喜忧参半,去病依然神勇,歼灭匈奴右贤王部七万余人,并俘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左贤王部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左贤王独率精骑弃军逃走,去病乘胜追击,至狼居胥山,姑衍山,登临瀚海,大胜而回。

伊稚邪并未如战报中说的那样向东转移,卫青得知后,当即命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两部合并,一起围攻伊稚邪,然而,李广和赵食其因为迷路,未能如期与卫青汇合,合攻的计划落败,伊稚邪单于趁机突围逃走。未能活捉伊稚邪不说,李广因为迷路失期,自觉颜面尽失,伏剑自刎,所以卫青一部损失也不小。

卫青和去病两部合歼匈奴九万余人,伊稚邪虽然脱逃,但匈奴左右两王的主力几乎全部被歼灭,此战过后,匈奴再无力兵犯北境,外患基本清除。

刘彻对此次战果非常满意,加封卫青和去病为大司马,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取代太尉一职,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司马大将军等同,同时加封去病冠军侯石邑五千八百户,其部下多人受封,而卫青一部则未有加封。

“舅舅”,椒房殿的庆功宴上,去病举杯向卫青道:“是舅舅把得力的战将都分给了去病,所以去病这一仗才能打得这么痛快,这一杯去病要敬舅舅!”

“别这么说,主要还是你能打,不管给你分配什么样的人,你都能打,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不错!”卫青举杯,一饮而尽。

去病喝了酒,又坐下道:“那可不一定,要是遇上个李广将军那样的,不是全军覆没就是迷路失期的,我可招架不住。”

席上几个小得不知所谓,哄堂一笑。

“去病!”卫青呵斥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吃饭”,去病笑嘻嘻的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不再讲话。

我瞥了刘彻一眼,他的面色并无任何异样,喝了一口酒,说道:“仲卿说的对,去病能打,而且会打,不管什么样的仗,他都能给你打赢了,怎么打都赢,去病,来,朕敬你一杯。”

“谢谢小姨父!”去病欢快的举杯。

刘彻一说完,几个小辈也纷纷给他敬酒道贺,毫无疑问,今日的庆功宴都是围着去病在转,而卫青,在今晚则显得有些黯然失色,李广的死让他愧疚自责,所以从回来到现在,他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连话都不怎么说,只独自喝着闷酒。

这一战的收获远大于前面几战的战果,刘彻的兴奋自不必说,一连数日都带着去病在军中犒赏三军,去病也成了众人心中当之无愧的英雄和战神。

漠北之战完美落幕,我心头的大石也算落下了,兴奋之余,我又继续去忙下一桩喜事,经我和刘彻商议,最终让酂侯萧庆的嗣子萧寿成尚石邑公主,婚期定在六月。

“这几个孩子里面呢,幼蓁是最乖的,她身子不好,我是真舍不得让她嫁!”我拉着大姐二姐给石邑绣嫁妆,忍不住地感慨起来。

大姐劝道:“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就成老姑娘了,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也耽误孩子不是?”

“当初让你把幼蓁许给我们家去病,你不同意,现在后悔了吧?”二姐得意地道。

我知道她这阵子沾了去病不少的光,迫不及待地要在我们面前显摆,却偏偏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笑道:“九儿也是我的女儿,让她嫁给去病挺好的,我不后悔,去病也乐意。”

“你就算后悔也不会说出来的,我知道”,二姐将手上的线头扔到我面前,笑道:“你自己的女儿出嫁,嫁妆你自己绣吧!”说完很优雅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嘿~”见她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针包就想砸她。

“她就这样,你别理她!”大姐拍了一下我的手继续道:“提到去病,有个事儿我要跟你说一下,前几日,我怎么听说,主上让去病和卫青同为大司马,是有意利用去病打压卫青?”

“大姐夫跟你说的?”我笑道。

她亦笑了笑,说道:“就是最近看到大家都在说去病,我就和子叔闲聊了几句。”

我继续低头去绣锦被,说道:“主上让他们俩同为大司马,是因为喜欢他们俩,何来打压一说?”

“可外头人不这么说啊,这次主上封赏了去病,没有加封卫青,连那些跟着卫青出生入死的将领,这次也没得到什么封赏,很多人都奔着往去病那边跑呢!”

“呵!”我不禁冷笑,说道:“趋炎附势,世间常态,习惯就好。再说了,主上加封去病,是因为去病有大功,应该赏,可是阿青不一样,阿青已经是万户侯了,又掌着兵权,连他三个孩子都已经封了侯,你还要主上怎么赏?赏少了没什么意义,赏多了,卫青这一仗损失也不小,你让他在主上面前如何自处?”

“我也觉得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复杂,可看他们一个个说的,都跟真的一样!”大姐瘪嘴道。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外头的谣言很多,有说阿青功高震主的,有说主上猜忌阿青的,还有什么抑卫扬霍的等等,这些话听听就算了。去病和咱们都是一家的,去病有本事,主上喜欢去病,想提拔去病,这挺好的,没什么不对的,不用才是傻子呢!可是就算他们两人同为大司马,去病也还得叫阿青一声舅舅,对不对?更何况,现在掌管兵权的是阿青,内朝首臣也是阿青,何来扬霍抑卫一说?还有,咱们家的一切都来源于主上,只要咱们没有私心,不管主上做什么,我们都尽力支持,我是这样,阿青是这样,你们也要这样,主上重用阿青和去病,那就是他对咱们家的信任,什么功高震主,什么猜忌,那都是无稽之谈。”

大姐惊讶道:“没想到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也怪灵通的啊?”

“那是当然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可不是白当的”,我挑眉道。

大姐笑了起来,说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到处散播这些谣言,挑拨离间的,真是讨厌!”

“总有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不挑事儿不痛快,嘴长在人家身上,他要说你也拦不住,咱们家到了这个位置,经的流言还少么,让他们说去吧,咱们该怎样还怎样,别放在心上。”

大姐点头,笑道:“我听你的,反正我知道这个家只要有你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我笑了笑,又换了话题道:“唉,你们家那位小妾怎么样?生了没有?”

大姐噘着嘴道:“生了,生了个女儿!”

“好吧”,我有些无奈。

大姐给大姐夫纳妾三年了,那两个小妾,其中一个之前小产了,另一个好不容易顺利生了下来,却又是个女儿,真的是空欢喜一场。

“中宫,平阳公主来了!”采桑进殿来道。

“快传”,我吩咐她,又小声对大姐道:“那就让让大姐夫再接再厉咯。”

大姐叹了口气,忙起身迎接。

说话间,平阳公主就进了殿来,见礼过后,我见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心中震惊不已,忙放下手上的活,扶她坐下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卫青……”平阳公主说着,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是卫青……”

大姐惊诧道:“卫青是疯了吧……”

“不是”,平阳公主忙摇头,吸了一口气,情绪稍稍有些缓和,又解释道:“不是卫青欺负我,是卫青被别人打了。”

我说呢,卫青怎么可能会欺负平阳公主,心下松了一口气,忽然转过弯来,忙问道:“他被谁打了?”

“李广的儿子,李敢!”

我和大姐俱是一惊,不禁相互看了一眼,又道:“怎么会被李敢打呢?怎么样?受伤了没?”

“对呀?受伤了没有?”大姐亦跟着道。

平阳公主点点头,说道:“昨儿个晚上,卫青从宫里回来,在回家的路上被重孝在身的李敢拦了下来,李敢说是卫青害死他父亲的,要找卫青报仇,卫青对李广的死本就心怀愧疚,李敢打他的时候他也不还手,后来还是马夫看不过眼,出面制止的。回家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可是半夜的时候,他就吐血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我听了心中恼怒,拍案道:“打伤朝廷的大将军,这是大不敬之罪,他怎么敢?”

“我本来是想去告诉陛下的,可是他不让我去,还要我把这事儿瞒着不让你们知道,特别是去病”,平阳公主又委屈起来:“可是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憋屈啊,我什么时候活得这么窝囊过,挨了打还要忍着。”

我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委屈你了,卫青的伤势如何了?”

“昨儿个请了医工过来瞧了,说是引发了旧疾,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需要卧床休养。”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心中愤恨不已,说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去找陛下。”

“别去!”平阳公主拦着我:“早上我说要去告诉陛下,他还跟我吵了一架,他说李敢打他没错,李广的死是他的疏忽,他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被李敢这么一打,他也舒坦些了,李广含恨而死,他不想再为这个事儿把李敢也折进去,让我谁都别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有些理解卫青,李广是自刎而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作为主将都有一定责任,所以才会心怀愧疚,可这不代表,我能原谅李敢的所作所为,想了片刻,我又道:“此事除了咱们,先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让我想想再做决定,现在叫上义妁,我陪你去回去看看卫青。”

唤了宫人进来更衣,我连车都没叫,带了义妁直接坐了平阳公主的车驾,赶去了大将军府,路上我又叮嘱大姐道:“阿青说的对,此事不能让去病知道,去病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一定要瞒着他!”见大姐一脸惊惶地点头,我又宽慰了平阳公主几句。

马车一路狂奔至大将军府,有侍从过来迎接我也顾不上,拉着义妁直奔卫青的寝阁。

卫青正在用食,看见我一脸惊讶,欲要起身行礼。

“你快躺好吧”,我拦下他,见他面无血色,心中担心,忙示意义妁给他看诊。

“阿姐,我没事!”卫青笑了笑,试图宽慰我,看到我的气愤的眼神后,收起了笑意,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来让义妁号脉。

一番望闻问切过后,义妁便有了决断,说道:“启禀中宫,大将军的强势并未伤及要害,然大将心肺受了损伤,气血淤滞,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病也不算轻了,需得静心调养,不宜再起干戈。”

我瞪了卫青一眼,又对义妁笑脸相迎:“辛苦国医了,大将军的身体,我就交给你了,需要怎么调养,你全权做主,若他敢不遵医嘱,你随时告诉我。”

自上一次义妁来给卫青调理身体,我便向刘彻提出,册封她国医称号,念她劳苦功高,刘彻也欣然同意。

义妁点头:“臣这就去备药。”

我颔首,又对平阳公主道:“劳烦公主给她安排个妥帖点儿的住处。”

“我这就去安排”,平阳公主应声,将殿内的一干人等都带了下去。

待公主退下,卫青埋怨道:“我让她不要说出去,她怎么就是不听呢,唉!”

“怎么?”我没好气地递了一杯水给她:“以前对公主唯命是从,现在娶了人家,就可以颐指气使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青接过水,脸色有些为难,又道:“阿姐,这事儿到此为止吧,好不好?别再闹下去了。”

“是谁在闹?”我心中不快:“这一战,陛下见李广年迈本不让他去,是他非求着要去的,自己没本事,吃了败仗就寻死,凭什么让你来替他担责?”

卫青无奈,说道:“阿姐……”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打断他:“可我偏要说,人人都说‘飞将军’李广,英勇善战,智勇双全,不能封侯实在可惜,可是他私杀霸陵尉,欺杀已经投降的羌人,如此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人,不得封侯是他活该!还有那个李敢,要不是去病,他能封得了关内侯吗?如此恩将仇报,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没本事就找别人撒气,他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卫青本有些生气,听我骂着骂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还咳了两声,笑道:“阿姐,我还从来没见你像这样骂人过。”

我嗔他道:“我还有更难听的呢,你要不要听?”

“算了算了”卫青连忙摆手道:“人都没了,还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在我的营里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李敢打了就打了吧,我认,以后这事儿就别再提了,别让去病知道。”

“他就是欺负你心善,偏你还由着他”,我骂完了,心里也好受了些,又对卫青道:“瞒得住吗?你这肯定是要在床上躺一阵了,要是去病他们问起,你怎么说?”

“昨天事发的时候,只有一个马夫在场,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回来后,我也就跟公主说了这事儿,对外都只说我是旧疾复发,能瞒一日是一日吧,去病那孩子脾气大,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事还有得闹。”

“唉!”我叹了口气道:“要是公主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

“我倒是想瞒,可我瞒得住吗?”卫青笑了笑:“公主这边就不说了,她跟你无话不谈,早晚得跟你说。就算公主不说,你要知道我旧疾复发了,还不得刨根究底呀,我瞒得过谁都瞒不过你呀。”

“你知道就好”,我掖了掖他的被角道:“公主心气儿高,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心里难受,你好好跟她说,别辜负人家一片好心。”

卫青点头道:“我知道,我会跟她说的。”

“那陛下那边呢?也瞒着?”

“能瞒就都瞒着吧!”

“行吧”,我无奈,又握着他的手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可不许由着别人这样欺负,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能忍我不能忍。”

卫青反握着我的手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点点头,又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李广的死跟你再无任何关系,你也不亏欠任何人了。我把义妁留给你,你听她的话,赶紧把病养好了,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嗯”,卫青笑道:“现在也不打仗了,有的是时间养病,没事的,你放心吧。”

我笑了笑,又唤了人过来给他弄些吃的,和众人聊了一会儿,一直到日落之时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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