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向下看了一眼,男人正亲吻着他微凸的小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尾椎骨腾起,这让他脚趾紧紧绷起,险些尖叫出来,他立时死死咬着唇,拼命告诉自己要忍住,他屏住了呼吸,一种糅杂了羞耻、无助、自厌的情绪吞没了他。他最终控住了自己,只纵容猊烈将他拖入那样令人窒息的泥潭。等猊烈再度燥哄哄地堵住了李元悯的唇,他猝不及防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骤然支起头来,发现李元悯流了一头的汗,鬓角的乌发都打湿了,唇瓣沁出血珠来,如一只丽的妖精。然而李元悯浑然不自知,见猊烈放过了他的小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支起了身,他朝他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笑来:“好了,你该回去了。”他将被褥扯高了一点,遮住了小腹。这般一动作,他才发现他将自己的唇咬破了,拿手背蹭了蹭,看清上面的血迹,身体微微一滞,又伸出舌来将唇上的血珠给舔了。而后慢慢躺了下来,他蜷缩起了身子,将自己藏进了被褥中。猊烈目色幽深,看了他许久,掀开他的被褥,进了去,将他揽在怀里。“等你睡了,我再走。”李元悯听罢又笑了笑,顺从地靠近了他一点,很快便闭了眼睛。一灯如豆,微微地摇晃着,将厢房内的一切笑得氤氲朦胧。静默中,猊烈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别怕。”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与他说这两个字了。李元悯听着,往他怀里缩了缩,很久了,他才开口:“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这样的反常让猊烈的眼神骤然一眯,他敏锐地感到这定非一件轻易的事,喉结动了动,道:“你先说。”“不,”李元悯执拗地:“这件事你必须得答应的。”见猊烈半天没有应他,李元悯支起上身,柔柔地亲吻他线条分明的薄唇:“你答应我好不好。”鼻尖蹭了蹭他的,声音放软了下来:“我只求你这件事了。”他外表娇弱,但内心素来要强,从来不是个会撒娇的人,也很少用过这样示弱的语气。所以猊烈怎不会心甘情愿被他俘获,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说。”李元悯松了口气,笑了笑,他躺了下来,抱住了猊烈劲瘦的腰,将身体靠近了去:“我物色到了一个农妇,她肚里的孩儿与……我肚里的这个一般大小,她夫君死在军中,一个农家妇,门丁单薄,根本无力抚育这个孩儿,我已经派人送了她一笔银子,待她生产,我会命人将她的孩儿偷偷带进宫。”猊烈何其机敏,浑身的肌肉立时紧绷了来,骤然打断他:“我不答应。”李元悯着急起来,他支起上身,恳求的看着猊烈,“你先听我说完。”他咽了咽口水:“她许在我之后妊子,为了稳妥起见,这段时日我会多物色几个合适的,确保万无一失。”猊烈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认真地说着这些看似细致周密的安排。“当然,我们有可能用不上他们,若是我诞下正常的孩儿,便将这些孩子养起来……这倒容易,我在岭南的时候也没少养过孩子。”“若是生下……与我一般的孩子……”猊烈冷道:“如何?”李元悯舔了舔嘴唇,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一碰便会发疼,然而李元悯却是病态地故意拿舌尖舔着它,像是享用那份疼痛一般。“有一种药,服下去很快的。”他像是怕猊烈反对似的,“你放心,他不会痛苦,像睡着了一样,决计没有半分难受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猊烈背脊一寒,念及或许他自己都在觊觎这些药,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你找什么?你好端端地找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我不会答应!你给爷死了这条心!”猊烈胸膛重重起伏着,他骤然起身,睁着赤红的双目看着李元悯:“谁找的?何兖?还是张龙!说!爷拧断他脖子!”李元悯却是凄惨笑了笑:“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紧紧抓着猊烈,想极力让他明白自己的痛苦:“这样的身子,有我一个便够了。”可惜他活了两世才明白,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他这辈子得到的东西,与那些痛苦的承受相比,太微乎其微了,连仅余不多的东西失去都那般轻易,他得拼尽全力,才得以换来常人的起点,疲累是浸透骨髓的。他自小渍在那种被厌弃、鄙夷、憎恶的泥潭中,长成了这幅样子后,更是常年活在了污湿糜烂的窥探下,几乎没有过过什么正常的日子他已经快趋于不正常了。他们若是事败,那样一个畸形的孩子不会比他过得更好,便是事成,终归也活在异类的目光中,把这样无望脏污的人生,加诸在一个无辜婴孩身上,太过残忍。即便只有万一的可能,他必然也要斩断。便让一切终结在他这儿。猊烈看了他半天,慢慢将他搂进怀里:“我不会答应的。”李元悯怒不可遏,眼眶红了来:“你答应过我的!”“我后悔了。”猊烈卑劣地答,却是说得温柔:“爷本在你面前就是个真小人,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桩。”李元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猊烈心间泛起钝痛,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人的“不正常”,他对自己身体的憎恶已经成了本能。这样的憎恶是被周遭的世道一点一点地驯化的,他们的目光、他们的窥探裹挟了他的意志,连他自己都在厌恶这样的身体。世上的异类,总归都会被剔除出大众的队伍被恣意凝视。而李元悯,抗争了这么多年,显然已是强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