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若换成弘昼要将熏兔带给十三爷或者旁人,四爷定不会答应。

但带给老十四……四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四爷见弘昼这里忙活的是热火朝天,从上到下一个个是兴高采烈,便又去看了看弘历与弘时。

等着所有的兔子都搬走后,弘昼只觉得自己院子真大真宽敞啊!

他更是与瓜尔佳嬷嬷两人商量起来:“……嬷嬷,我觉得原先养兔子的地方可以种上几l棵果树,到时候这几l棵果树结出来的果子定是又大又甜。”

瓜尔佳嬷嬷点头说好。

在很多人看来,弘昼每每想到什么好东西都往院子里搬,故而院子里显得略有几l分杂乱,对四爷这等完美主义者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可对弘昼和瓜尔佳嬷嬷等人来说,这院子却是温馨的很。

接下来的几l日里,弘昼就忙活起移栽果树一事来。

冬日虽不适合移栽果树,却是先将果树选好,到了春日再移过来。

弘昼选了两棵樱/桃树,两棵核桃树,一棵桃子树,一棵杏子树并一棵梅子树,主打的就是一个五彩缤纷。

当四爷听说这事儿时,已经能想到到了春天弘昼的院子是何等的绚丽多姿,可到底没说什么。

到了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四爷就带着福晋,弘历与弘昼到了老十四府上。

按理说耿侧福晋如今是侧福晋,也是该跟着一起去的,但她向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性子,所以四爷便没有勉强她。

弘昼照旧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相较于弘昼的兴高采烈,弘历却有些殃殃的。

从前他是巴不得去十四叔府上做客,这样就能与弘暟堂兄一块玩,但如今,弘暟堂兄却不是从前那个弘暟堂兄,十四叔府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

弘昼是一会掀开帘子看看天上的雪,一会掀开帘子看看路上的行人,一会又将手中的暖炉滚来滚去……过了好久,他终于察觉到弘历的不对劲,只道:“哥哥别怕,咱们难得出来玩一趟,总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就算不和弘暟堂兄一起玩,但十四叔府上却有很多好玩的。”

说着,他想了想,更是认真道:“我听说十四叔书房有很多古籍,待会儿我陪着你去十四叔书房看书好了。”

弘历点点头,面上这才可见笑容。

兄弟两个亲亲热热说着话,只是说着说着,这马车竟停了下来。

弘昼掀开帘子往外探头一看,好家伙,竟然堵车了!

胎穿至今,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如今他们的马车堵在巷子口是一动都不动。

弘昼的八卦魂再次被点燃,连忙差小豆子去看看。

小豆子没多久就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五阿哥,奴才打听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来,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日老十四府上设梅花

宴,虽说老十四宴请的人数有限,但架不住套近乎的人多的很。

碍于情面,有的人老十四差门房放了进去,有的人就委婉请他们回去。

可架不住被赶回去的人太多,一来二去的,就在巷子里堵了起来。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豆子与弘昼一样,也是八卦的很,指着堵在前头的马车道:“四阿哥,五阿哥,你们看,前头那辆是兵部侍郎家的马车,再前头那辆是吏部尚书家的马车,再再前头那辆是大理寺少卿家的马车……他们全都没有接到邀请,却都来了!”

弘昼惊呆了。

他小声嘀咕道:“不是说读书人最重风骨吗?这些人啊,平日里看着是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做起溜须拍马的事情来比我还熟练!”

他等啊等,等的都快要睡着了,马车这才晃晃悠悠行至老十四府邸门口。

弘昼与弘历跟在四爷身后去了外院。

如今他们已是七八岁的孩子,该跟在四爷身后屁股后面学学如何交际。

虽然,弘昼觉得以自己的本事,是不用学的。

等着四爷到场时,老九等人已经到了,一众人说话说的是热闹极了。

如此热闹的气氛随着四爷一行人走进来是微微一滞,似屋子里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心思。

老十四含笑上前道:“四哥来了。”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弘昼的脑袋,道:“弘历,弘昼,你们去找弘暟玩儿去吧。”

弘昼是知道弘历心思的,知道他这个哥哥并不像自己一样粗枝大叶,便笑着道:“不,我们就要和阿玛在一起。”

老十见状便打趣道:“四哥,你可真有两个好儿子啊!”

老九更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这是怕我们一伙人欺负你阿玛不成?你阿玛可厉害了,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可欺负不了他!”

这话说的就不大好听了。

但如今皇上并不在这儿,老九可不会在意这些。

弘昼像没听懂似的,笑眯眯道:“九叔,您这话就说错了。”

“我阿玛可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若真的欺负别人,也是别人对不住他在先。”

对于历史上的事情,他知道的虽不透彻,却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知道历史上的四爷对老八,老九很是残忍,但如今看来,四爷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不然,为何会对十三爷这样好?

老九讪讪笑了笑。

弘昼与弘历就如小尾巴似的跟在四爷身后,听大人们说话。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老十四,在隆科多的吹捧下,老十四仿佛成了战神一般。

最后,隆科多更是道:“皇上曾与我道,能得其子,是皇上之幸啊!”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神色一变。

皇上心里喜欢老十四是一回事,但从皇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将老十四立为太子的意思。

弘昼扫了隆科多一眼,只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知道自李四儿死了之后,隆科多狠狠大病了一场,痊愈后的他不仅与老八等人来往密切,当起差来也比从前尽心许多,更是与皇上说知道自己做错了,待他的福晋和儿子不知道有多好。

皇上虽是天子,是隆科多的表哥,却也没有伸手去管隆科多家务事的道理。

再加上隆科多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故而皇上如今对他依旧很是看重。

隆科多当众说出这句话来,谁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一来这是欺君之罪,若是闹到皇上跟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二来他既是臣子,又是皇上的表弟,皇上与他亲厚,私下与他说些悄悄话也是很正常的。

但弘昼却是知道隆科多的小心思的。

隆科多这是将所有人往老十四的船上赶,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若老十四这艘船要沉,大家都会着急。

人多力量大,所有人都使劲发力,老十四坐上那储君之位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顿时,众人是连连吹捧起老十四来。

弘昼却脆生生开口道:“舅公,真的吗?皇玛法真的这样说十四叔吗?”

他连连拍手,称赞起老十四厉害来。

可这巴掌拍着拍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是舅公,不对啊,这话不像皇玛法会说的。”

“皇玛法时常教导我,说人说话要三思,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您嘴上没个把门的,若叫别的叔伯们知道皇玛法说这话,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我承认,十四叔很厉害,但有十四叔是皇玛法的幸运,有别的孩子们就不是皇玛法的幸运?”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道:“不行,改日我得问问看皇玛法,看他是不是说过这话,我还得问问他有我是不是他的幸运……”

旁人说这话大概是吓唬吓唬隆科多。

但隆科多知道,弘昼说这话,一定是动真格的。

吓得隆科多忙道:“弘昼,大可不必,皇上事情多,他说过的话那么多,不一定每一句都记得的……”

“真的吗?”弘昼看着他一脸惊慌,心里憋着笑,可面上的表情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但皇玛法说过,他记性好得很,若是他说的话,肯定是记得的。”

隆科多强撑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当时皇上差不多有这个意思,但并未说明白,这句话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

弘昼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那舅公,您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方才您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这话真是皇玛法说的。”

“一传十十传百,来日这话要是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去了,皇玛法还以为舅公您在撺掇着众人帮十四叔争太子之位!”

隆科多是老脸一滞。

他就是这个意思啊!

可如今他说是也不是,说不是更不是,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四爷轻声呵斥弘昼道:“弘

昼,不可无礼!”

一时间,老十四看向弘昼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l分。

就在这时,弘暟来了。

老十四便道:“弘暟,带着你两位堂弟下去玩吧。”

“这里是大人说话的地方,小孩子在这儿不合适。”

弘暟过来正是找弘昼和弘历的,拽着他们两个就下去了。

一出门,弘暟就开口与弘历解释,说上次弘历生辰的确是十四福晋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才没能过去,最后更是迟疑道:“弘历堂弟,你不会怪我吧?”

弘历摇摇头,含笑道:“自然不会。”

经弘昼安慰后,他意识到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四爷,额娘和弘昼,甚至连皇玛法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事儿想明白之后,他对着弘暟就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当然是十四婶的身体要紧,不知道十四婶的身子可好些了?”

弘暟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点头道:“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前些日子是因为突然降温,额娘去花园吹了冷风,所以染上了风寒,喝了几l副药之后,额娘的身子已大好……”

在没见到弘历之前,他心里是惴惴不安。

其实在弘历生辰那一日,十四福晋并没有生病。

而是他正要出门时,却被兄长弘春和弘明等人拦了下来,更是言之凿凿告诉他,如今朝中人人都知道阿玛最大的对手就是四伯,可他不仅没能与四伯一家划清界限,反倒来往密切,这像什么话?

这等话,他已听弘春说过好几l次,并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说答应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谁知道,十四福晋也出来劝他。

因他是十四福晋的幼子,一向最得十四福晋的宠爱,十四福晋更是耐着性子道:“弘暟,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凡事得想的长远些。”

“并非额娘将弘昼与弘历两人想的太坏,可他们为何不与别人交好,偏偏与你交好?是不是想借你探听咱们府中的事儿?”

“好,就算弘昼与弘历不是这样的人,但你阿玛和你四伯之间必定有一个人会输的,到时候你们兄弟间难道还能像如今这样和睦相处吗?”

“到时候情谊越深,只会越发伤心。”

“弘暟,额娘难道还会害你吗?你听额娘的,与他们保持些距离,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最后,十四福晋更是派了他身边的小太监去雍亲王府传话。

一想到这件事,弘暟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得劲,看了眼弘历和弘昼。

弘历和弘昼依旧是老样子。

弘历一贯话少,弘昼一贯话多,如今更叽叽喳喳道:“弘暟堂兄,上次我听你说十四叔有很多藏书是不是啊?待会儿能不能要我哥哥去看看?”

“你放心,我哥哥很爱惜书的,一定不会乱写乱画乱翻。”

弘暟私以为他们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笑着道:“弘昼堂弟,这事儿你得与阿玛说才行。”

“不过阿玛应该会答应的,咱们这些堂兄弟姐妹谁都知道弘历堂弟最喜欢念书,一定会很爱惜书的……”

三个孩子笑眯眯说着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原本弘暟与弘昼,弘历说话说的好好的,可是到了一众皇孙们所在的花厅,弘暟却不动声色与弘昼,弘历等人拉开了距离。

弘昼只是小,却不是傻。

这等感觉是很明显的,就是弘暟刻意不看他们,哪怕与他们说话,也是先看看弘春等人,生怕他们不高兴似的。

弘昼看出来了。

弘历也看出来了。

连弘昼这般外向活泼的人在这里都觉得不自在,更不必说弘历,索性弘昼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和哥哥要去找十四叔要书看了。”

弘暟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并不是觉得惋惜,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改日再好好陪弘昼他们玩。

弘昼与弘历两人离开花厅时,谁都没有不高兴,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既然弘暟不在意他们,那他们从此以后也不必将弘暟放在心上。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再次回到了外院。

弘昼明显感觉到他刚到外院,老九等人就紧张起来。

他含笑道:“十四叔,我和哥哥听说您收藏了一些古籍,想借您的书房看看书。”

老九等人下意识扫了四爷一眼,只觉得是不是四爷教的。

毕竟寻常人若有什么秘密来往,大概都是藏在书房里的。

但老十四却是坦坦荡荡的,他之所以能得朝臣拥护,皆是老八等人的功劳,所以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含笑道:“好啊。”

说着,他就叫小太监将弘昼和弘历带去他的书房。

两个孩子到了老十四书房。

弘历是个乖孩子,进去之后叫小太监帮他取了他要的书,则乖乖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一开始是坐在炕上看弘历看书。

可对他来说,看书都没意思。

更别说看人看书。

没多久,他这屁股下面就像长了刺似的,扭来扭去,扭去扭来,更是参观起老十四书房起来。

老十四书房与他的人差不多,看起来极为简洁,书房里墙上挂着佩剑,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旁的小太监笑道:“我们家爷吩咐了,他说他知道您好动,是个不爱看书的性子,若是看到书房里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拿起来看看就是了。”

弘昼连连道:“那就多谢十四叔了。”

他觉得比起老九等人来,老十四可好了太多。

原本弘昼只敢看不敢摸,既得了老十四首肯,他就摸摸墙上挂着的佩剑,又拿起多宝阁上的摆件看一看。

最后他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多宝阁最上面的一块玉石上。

这块玉石与寻常玉石不一样,是墨黑色的,看起来是稀奇古怪的。

弘昼对看似伺候他们,实则盯着他们的小太监道:“我

能看看这玉石吗?”

这小太监是在书房伺候的,弘昼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这块玉石。

他跟随老十四多年,也算得上是见惯了各色好东西,瞧着这玉石的样子,大概是绿松石之类不值钱的材质,便点点头,甚至还帮弘昼取了下来。

弘昼眼光刁钻得很。

他认得多宝阁上的宝贝,唯独拿着这玉石看来看去,实在看不出这玉石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当他举起这玉石准备好好研究研究时,却是手一滑,“哐当”一声。

玉石落地。

碎了。

弘昼应声道:“完了,我又闯祸了。”

这小太监直到这一刻还在安慰弘昼,毕竟老十四一贯是个性子不错的人,想必不会因为这块黑不溜秋的玉石生气,却还是差人送了口信与老十四。

这下弘昼可老实起来,乖乖坐在炕上。

只是一刻钟之后,老十四却是带着老九等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一进来,老十四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老九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就要揍弘昼:“你这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弘昼吓坏了。

就算当初他坑了老九一笔又一笔银子时,老九情绪都没这般失控过。

这可把他吓得哟,连忙躲在了四爷身后,扬声道:“十四叔,我知道错了。”

“您这玉石在哪里买的,我叫我阿玛赔给您。”

老十四张了张嘴,可到了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弘昼觉得气氛怪异极了。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的是传国玉玺了!

殊不知,他摔碎的是老十四等人的希望。

这块玉石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值钱,却是大有来头。

当日老八决定推举老十四上位后,一干人心里都没谱儿。

一来是老十四年纪尚浅。

二来是老十四在朝中无建树,无根基,无人脉。

纵然老八等人知道老十四是个可造之才,但他也好,还是旁人也好,甚至老十四也好,对这储君之位都没多少胜算。

要知道连有贤有能的老八在争夺储君的位置上频频受阻,更别说老十四。

老八决定请个算命先生替老十四算一算。

这算命先生在山西一带很出名,得了‘神算子’的外号,能得此外号的,可见是大有来头和本事的。

老八不远万里将此人从山西请到京城,‘神算子’花了一天一夜替老十四算了一卦,直说老十四命里虽有帝王命,可最终却与这皇位失之交臂。

在老九等人的百般哀求下,‘神算子’便拿出这样一块玉石来,将这块玉石吹嘘一通后,更是道:“……只要十四爷好生供奉这块玉石,您定会得偿所愿。”

所以说弘昼今日摔碎的不仅仅只是一块玉石。

一起摔碎的还有老八等人的希望。

若这时候弘昼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肯定会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封建迷信,搞不得!

不过,这时候躲在四爷身后的弘昼可没心情想那么多,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十四等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十四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石头滑不溜秋,我一个不小心没拿稳……”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九厉声打断:“我看你这小崽子就是手欠得慌!”

“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到别人书房四处乱翻乱看?还打碎了别人东西?”

“你要是我儿子,我定要将你的腿打断!”

他是真的气狠了。

弘昼顿时愣住。

他这可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老九的几l个孩子太可怜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可是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好不好?

四爷却以为弘昼是被吓坏了,毕竟弘昼从小到大就生活的顺风顺水,还没谁当着他们的面说要打断弘昼的腿。

当然,四爷也知道老九这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九弟何必生气?连十四弟都没有你这般生气了!”

他扫了老十四一眼,又道:“世上种种皆有价。”

“我也知道,能够摆在十四弟书房里的物件定不是凡品。”

“十四弟,你这玉石是从哪里买的?我赔双份给你。”

老十四摇摇头,苦笑道:“四哥,不必了。”

他觉得一切都是命,自这玉石摆在他多宝阁上之后,他的运道就好了起来,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以天子规格出征,在西北战无不胜……如今这玉石碎了,是不是预示着他的帝王之梦要葬送在弘昼手上?

如今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他觉得很有可能。

老十四环顾周遭一圈,低声道:“真是抱歉,我突然身子不适,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这话一出,他甚至顾不得失态,匆匆就离开了这里。

老九与老八等人连忙追了出去。

之所以他这般失态,实在是因为那‘神算子’有两下子,光凭着他的手相就算出了生辰八字,甚至连他几l岁落水,几l岁启蒙这些细枝末节之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让他不得不信。

别问他为什么不想着叫‘神算子’再为他找一块差不多的玉石来,是因老九等人生怕消息泄露出去,在‘神算子’奉给老十四玉石之后,就被杀了。

弘昼与弘历这些小娃娃们是面面相觑。

直到他跟着四爷屁股后面出门时,还懵懵懂懂的,更是忍不住嘀咕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玉石滑不溜秋的?”

“而且嬷嬷说过,可不能没经别人允许就动别人东西,我拿这块玉石之前,可是问过书房伺候的小太监的,他答应后,我才拿的,就是没拿稳而已!”

“这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大家不高兴似的?”

这些问题,弘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昼没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便拽了拽四爷的手,将这问题又问了四爷一遍。

四爷自是知道其中答案的,这些日子他密切关注着老十四等人的动向,如今只淡淡道:“没事,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

老八也是这样安慰老十四的,对老十四等人说:“……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这些江湖术士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这等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的。”

可事情很快却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没几l日,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皇上复立老二为太子,虽说皇上当即训斥了他几l句,可朱天保一番慷慨激昂,说废太子乃正统之子,天命所归后,更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又过了几l日,皇上下旨等着明年元宵节过后,派老十四再次驻守西北。

私下里,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便西北有年羹尧,但还是老十四让他风放心些,更希望老十四能够代替天子驻扎西北,以此安抚将士之心。

皇上这话一出,便是老十四有满肚子的不舍不愿,只能跪地谢恩。

自回京之后,在老八老九等人的帮衬下,老十四四处结交大臣,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脚跟,皇上却要将他连根拔起。

老十四更是私下问起老八,是不是皇上真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

谁知老八听闻这话只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十四弟,如今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还重要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依四哥的性子,若最后他是赢家,我们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的手搭在老十四的肩上,不急不缓道:“正因有我和九弟等人在你身后,所以你还是干净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有朝一日四哥坐上那位置,你,我,老九他们,怕是迟早都会丢掉性命的。”

\”四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个手段狠辣之人。\”

“虽说吴巧不成书,但你不觉得弘昼摔碎玉石一事太巧了吗?为何他别的东西没有摔碎,独独摔碎了‘神算子’为你请的那块玉石?”

“他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会放过我们?”

老十四听闻这话是半晌没回过神来,与四爷的新仇旧恨皆浮于心头,越想越觉得老八的话在理。

要知道,往日里去任何地方,弘昼都没有闹着要去书房的先例,定是四爷知道他书房里摆着这样一块玉石,如此授意弘昼为之,亏得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弘昼自然不会知道老十四的心思。

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都想着老十四书房的那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甚至因此还借了四爷书房一用,专翻看那些与玉石相关的书籍。

即便他如此废寝忘食,依旧没能弄清楚那块玉石的来龙去脉。

到了弘昼生辰这一日,不光弘暟没来,甚至连礼物和口信都没有一个。

弘昼并未将这

事儿放在心上。

他不会为这等已成定局的事情惋惜和难受的。

一个弘暟没来,但瓜尔佳·满宜带着一双女儿来了,十三爷府上的几l个孩子都来了……一群孩子凑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了。

元宵刚过,老十四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比起当日回京时的盛况,老十四离开京城时可谓萧条冷清,送他的也就老八等人。

毕竟一个个大臣心里像明镜似的,当日皇上派老十四去西北打仗是因为看重他,如今皇上再派老十四去西北,则是因为不看重他。

自古以来,可没有皇上派哪个器重的儿子去守城的。

这就有点像后世选继承人似的,要想名正言顺当董事长,得下基层刷刷资历,却也没一直在基层的道理,比起在基层,学着如何掌管整个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如今的四爷,就开始跟着皇上学起掌管整个公司的事宜来。

老十四离开京城没几l日,皇上就下令将四爷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学习。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等,有点像后世的中央组织部,可见皇上对四爷的看重。

甚至皇上还亲自过问起弘时的亲事来。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太后娘娘的丧期已满,弘时身为四爷的长子,亲事得早做打算才是,免得四爷整日忙于朝政,疏于自己长子的亲事。

皇上不光提点了四爷几l句,甚至还敲打了德妃娘娘几l句,意思是德妃娘娘也得对弘时的亲事上点心才是。

德妃娘娘本就因老十四的离京伤心欲绝,再听说皇上如今看重四爷,气不打一处来,可没心思操心弘时的亲事,便想着将福晋喊进宫折腾一番的,谁知道福晋却是病了,据说病的还挺严重的。

这下德妃娘娘可是鞭长莫及,她总不能自个儿跑到雍亲王府去敲打福晋几l句吧?

雍亲王府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根绳,所有人都齐心协力。

哪怕福晋与四爷关系冷淡,却也知晓其中的关键之处的,此事的成与败意味着她是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康熙五十六年至康熙五十九年这三年,对四爷来说是极幸运的三年。

这三年里。

皇上大力重用四爷,就命四爷协同兵部等衙门与尚未离京的广东将军管源忠,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等人议海防事,规定了商船出洋贸易法,鼓励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

十三爷的腿疾彻底痊愈,即便不如当年未生病时行动自如,却也能够驾马疾驰,若是旁人不说,谁都想不到他曾是个跛子。

四爷在朝中也有了一批拥护之臣。

四爷的三个孩子茁壮成长。

……

所有的一切,都叫四爷很是欣慰。

到了康熙五十九年,从前的小娃娃弘昼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岁的俊朗小伙。

搁在后世,像弘昼在这个年

纪也就上小学而已,但在大清,不少十来岁的孩子都已经定了亲。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年弘昼圈出来养兔子的一块地种了果树,果树已长得是郁郁葱葱。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纵然保养得宜,可双鬓隐隐冒出几l根银丝来,让她们两个烦不胜烦。

弘历也长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

……

若说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是弘昼仍旧和当年一样,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偏偏他又念过一些书,比起来当年来,更是巧言善辩,让四爷一度怀念起从前能以武力或威胁就能镇压的住的弘昼。

如今正值夏日,弘昼叫小豆子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核桃树下,专心致志盯着树上的核桃。

弘历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不免好奇道:“弟弟,你在看什么?”

即便时过境迁,可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却一如小时候。

弘昼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话。

弘历很少见到弘昼面上有这般郑重的神色,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紧的东西,索性与他一起坐了下来,盯着树上的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

两个人等啊等,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树上仍旧没有变化。

弘昼看的是脖子都酸了,这才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你又在干什么?”

弘昼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看这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而已。”

他不知道如今牛顿有没有发现“万有引力”,但想着若他运气好,抢在了牛顿前头,那他就要流芳百世的!

弘历:……

他很是无语,不过却已经习惯了弘昼的无厘头。

他无奈道:“弟弟,咱们该去找阿玛了。”

这是他们父子几l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四爷再忙,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他们的功课的。

弘历很喜欢这般父子温情的时刻。

弘昼却是一点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道:“走吧。”

习惯已成自然,今日他又是沦为弘历背景板的一天,不过好在还有弘时陪他。

兄弟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苏培盛就低声道:“两位阿哥小点声音,王爷刚刚睡下了。”

听苏培盛一说,弘昼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来当皇子时的四爷就已经兢兢业业,一熬一通宵更是常有的事儿。

昨夜四爷又熬了一通宵,一大早起来去上朝,去御书房与皇上商量政事,回来之后看折子……方才四爷实在是受不住,所以睡倒在了桌上。

弘历向来乖巧懂事,轻声道:“不要紧的,我们就在外头等一等阿玛就好了,反正我也能借着这个时间背一背昨日的文章。”

弘时扭头就回去了。

先前弘昼不是没碰上过这等事,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四爷就醒了,差人将他喊了过去,白白耽误他的时间。

弘昼想了想,则与苏培盛道:“反正阿玛正在睡觉,刚好我昨夜也没睡好,我也到书房炕上躺一躺好了。”

说着,他更是对着欲言又止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声吵醒阿玛的,若是阿玛醒了,就要考问我们功课,我可是要挨骂的,我巴不得阿玛多睡一会了!”

苏培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没有拦着弘昼。

当然,就是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弘昼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四爷趴在桌上睡着了。

即便在睡梦中,四爷手中也捏着狼毫笔,眉头还是紧蹙着。

他见状,不由感叹一句四爷真辛苦。

可惜,他是爱莫能助,只能吃好睡好,免得叫四爷为他这个儿子担心。

弘昼刚行至炕上,正欲躺下时,却见着炕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罐。

这罐子,他半月就见四爷从里头倒出来药丸子喝过,当时他还以为四爷病了,关切问上几l句。

四爷却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弘昼瞧见这熟悉的小瓷瓶子,心里一沉——难道四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么久这病还没好?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很,顿时也不觉得困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这瓷罐子,倒出一粒药来。

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药嘛?

怎么一点药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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