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四爷早见识过弘昼的翻脸比翻书还看,却还是再一次被弘昼震惊,扫眼看向他道:“你说你喜欢舅公?”
“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舅公长什么样子?”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
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他胡编乱造:“因为我喜欢阿玛,所以爱屋及乌,也喜欢阿玛的舅舅。”
四爷懒得搭理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即便戴铎下跪郑重相劝,但四爷仍觉得这事儿得慎之又慎。
一连几日,弘昼瞧见四爷没有带他外出做客的意思,很是失望,更叫他失望的是因四爷心情不好,小格格刚刚夭折的关系,今年他的生辰宴不能大办。
当小弘昼从耿格格嘴里听到这话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嘴巴一瘪,道:“可是额娘,我都拟好了单子,上面写了邀请哪些人来玩的。”
去年他生辰宴只邀请了纳喇·星德与十三爷家的几个孩子前来做客,但今年却不一样了,他在诚亲王府的学堂中结识了许多堂兄,关系不说近吧,却也不远,原打算借着生辰宴请他们来王府做客的。
为了能够叫四爷顺顺利利继承大统,小小年纪的弘昼是十分上心。
别说戴铎对看似清心寡欲的四爷着急,就连弘昼也很着急,所以便担负起与堂兄们打好关系的重任。
好在这些日子他收获不少,除去老三府上,与老五和老七府上的几个孩子关系都不错。
要知道,老五和老七一向在皇子夺嫡中保持着中立。
耿格格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笑着道:“你还有单子?你不是不会写字吗?来,把你的单子拿来我瞧瞧。”
弘昼闲着也是闲着,便巴巴回房取了册子过来。
耿格格打开一看,却是摸不着头脑。
这册子上面没有一个字,画着一个又一个差不多大的简笔画娃娃,当即就道:“弘昼,这,这就是你拟的单子?你不会写字,所以就将每个人画了下来?”
“不过弘昼,你认得清这上面每个人吗?”
弘昼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随便指着其中一个人道:“额娘,您看,这个五叔家的弘晌,他最近在换牙,所以他就只有一颗牙齿。”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这个是七叔家的弘景,他额娘早早没了,每日就将他额娘临终前送给他的香囊挂在身上。”
耿格格耐着性子听着,真的很难将这个小娃娃腰间三角形符号认成香囊。
到了最后,她还是昧着良心道:“咱们弘昼可真聪明。”
弘昼非常赞同这话,点了点头,托腮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簌簌落下大雪,低声道:“这生辰宴不能办就不能办吧,反正我的生辰礼物可不能少的,这么冷的天,若要大家下了学之后来我们王府玩,也是怪辛苦的。”
耿格格原以为他会哭会闹,没想到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常嬷嬷低声道:“弘昼这性子倒是好的,也不知道
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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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弘昼继续托腮想着如何说服耿格格答应她去骑马时,杏儿就进来传话道:“格格,十三爷府上的满宜格格来了,说来找咱们五阿哥了。”
说着,她更是添了一句:“满宜格格还是哭着来的。”
若这事儿往后再推了十多年,耿格格听到这等话定会以为弘昼在外头惹下什么风流债,可如今弘昼只有四岁啊!
她眉头一皱,想着这位瓜尔佳·满宜是有几分印象的,对这姑娘印象还不错:“满宜格格如何来了?这么冷的天儿,她来做什么?”
弘昼一听说瓜尔佳·满宜来了,却是一蹦三尺高,高兴道:“杏儿姐姐,你快请满宜姐姐进来。”
“不,直接将满宜姐姐请到我房里去,我们有要事商量。”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往外冲,走到门口还不忘扭头叮嘱道:“额娘,你们可不准偷听我们说什么哦!”
耿格格被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逗笑了,连道:“你放心,不会的。”
一旁的常嬷嬷虽是耿格格的陪嫁嬷嬷,可却是看着弘昼长大的,情分不浅,笑着道:“咱们小阿哥长得这般好看,只怕放眼整个紫禁城中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孩子来,等着小阿哥长大了,只怕这等事儿可不会少。”
耿格格面上笑意更甚,道:“不会的,弘昼说了,以后他就娶一个媳妇,以后好好对他的媳妇和孩子。”
另一边,等弘昼匆匆赶回自己屋子,就见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瓜尔佳·满宜。
这么冷的天,即便瓜尔佳·满宜是坐着马车前来,方才进府时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鞋袜都湿透了,因走的匆忙,连披风都忘了穿,冷风一吹,她那红彤彤的眼睛愈发肿的像桃子似的。
瓜尔佳·满宜一看到弘昼,眼泪落得愈发厉害,扬声道:“弘昼!”
这可把守在门口得小豆子和小瓶子吓傻了。
难不成自家主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弘昼吩咐他们将门关上,守在门口后,这才对着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他隐隐猜到这事儿与纳喇·星德有关系。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一开始在他的努力撮合下,瓜尔佳·满宜得了纳喇·星德亲手所赠木剑一把,瓜尔佳·满宜也是个好姑娘,不会白白收人东西,便回赠给了纳喇·星德一把好弓。
男女之间嘛,本就简单,有来有往很快就熟稔起来。
再加上有弘昼的推波助澜,在纳喇·星德跟前一味说瓜尔佳·满宜的好话,在瓜尔佳·满宜跟前一个劲儿说纳喇·星德的好话,故而他们都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瓜尔佳·满宜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渐渐喜欢上了纳喇·星德。
她向来是个极洒脱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便将这事儿偷偷与弘昼说了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
不过他对纳喇·星德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特别是经过怀恪郡主一事后,纳喇·星德对男女之事是半点念想都没有了,只劝瓜尔佳·满宜稍安勿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但如今瓜尔佳·满宜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弘昼见状,更是着急道:“满宜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这事儿可是与星德哥哥有关系?”
瓜尔佳·满宜点点头,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了:“是。”
“这几日天气冷的厉害,恰好我那里有两张上等的虎皮,留着也是留着,想着星德哥哥在军营兴许用得上,就派人给他送了过去。”
“谁知他还专程来府上找我,不仅将虎皮还给我,说谢谢我的好意,更说……更说我乃是姑娘家的,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事情不好,会影响我说亲事的。”
她的眼泪顿时比外头那簌簌大雪还要汹涌,更是道:“他还说,还说一直把我当成亲妹妹。”
“弘昼,你说,星德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看出我喜欢他了吧?”
弘昼无奈道:“满宜姐姐,虽说喜欢一个人,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但你却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些。”
“只怕不光星德哥哥,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喜欢他了。”
“啊?真的吗?”瓜尔佳·满宜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向来是想到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哭丧着脸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喜欢星德哥哥,可他却对我这样,这,这……岂不是更加丢脸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该听你的。”
一开始弘昼就提醒过她的,说怀恪郡主刚死不久,只怕纳喇·星德并无心谈情说爱,可惜瓜尔佳·满宜却凭着一腔热爱,勇往直前。
弘昼忙着给她递帕子,无奈道:“那满宜姐姐,如今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更看重面子,还是想嫁给星德哥哥?”
“先前我就与你说过的,星德哥哥是个极好的人,若能嫁给他,以后你就掉进蜜罐子里去了,但他的那颗心啊,已经被我姐姐伤透了,你得想好才是。”
瓜尔佳·满宜没有半点犹豫,抽噎道:“我当然想嫁给星德哥哥。”
“面子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要了有什么用?”
弘昼便直拍胸脯道:“那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瓜尔佳·满宜一脸信任看着他,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心大单纯的好姑娘,若不然,也不会找弘昼当她的感情军师了。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足足一刻钟,这才与瓜尔佳·满宜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两个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这就好比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跑去请教另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请教的还是幼儿班的。
偏偏两人都乐在其中,足足筹划了足足半个时辰,瓜尔佳·满宜这才心已满足,满脸带笑
地走了。
翌日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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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弘昼不复从前“勤奋上进”后,年迈的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如今听说弘昼要告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却还是叮嘱弘昼得与老三说一声。
老三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皇上不喜也就罢了,还招来一群小祖宗。
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堂里的好些学生都跟着弘昼学坏了,今日一伙子人成群结伴去参观他的孔雀,明日一群人又跑到他的书房来参观,后日又闹着在学堂搞什么烤肉……老三再次体会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今他要送的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群神。
老三听说弘昼要出门,自不敢不答应,若不答应,谁也不知道弘昼一个不高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不仅答应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派了马车和两个小太监跟着弘昼一起出门。
弘昼上了马车,直奔纳喇府上而去。
今日纳喇·星德沐休在家,得四爷亲自挑选的女婿自不会差,每日在家不是陪额娘说话吃饭,就是在练剑。
弘昼到了纳喇·星德院子时,只见纳喇·星德身着单衣正在院子里练剑,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寒风瑟瑟,可依旧挡不住纳喇·星德那行云流水的动作。
瞧那利索的出剑!
瞧那一身腱子肉!
瞧那俊朗专注的面庞!
弘昼都看呆了,只觉得当初怀恪郡主简直是瞎了眼,所以才会放着美玉不要,跑去选李松清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白面黑心书生。
一套剑法练完,纳喇·星德收剑之后,径直走向奋力鼓掌的弘昼,面色冷峻:“你怎么来了?今日你又逃学,当心阿玛知道了与你算账!”
他当然猜到弘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弘昼拍着巴掌,冷哼一声道:“星德哥哥,你都说了我又逃学,阿玛都已经习惯了,如何会与我算账?”
说着,他更是单刀直入道:“昨日满宜姐姐哭着来找我了。”
纳喇·星德淡淡道:“哦。”
他收起剑,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弘昼忙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巴巴道:“你就不想知道满宜姐姐与我说了些什么?”
纳喇·星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道:“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与我也没有关系。”
他知道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正因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所以他才不想耽误人家。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京城上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攀附权贵,有人说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有人说他命格太硬,所以克死了怀恪郡主。
即便他是个男子,面对纷纷流言也苦不堪言,他不愿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子面对这些。
弘昼
并没有将纳喇·星德的话放在心上,
直接追着他到房里,
一进去瞧见炕上放着核桃仁,自顾自吃起来:“满宜姐姐与我说她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还说之前明明觉得你挺俊朗的,昨日仔细一看,发现你长得与寻常人也差不多嘛!”
纳喇·星德沉默片刻,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弘昼心里直犯嘀咕。
他虽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从前在电视上也见过许多男女感情戏,一般男女主出其不意,与常规背道而驰,才能在对方心里留下烙印,因恨生情。
怎么纳喇·星德半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伤他还不够深?
弘昼决定加重剂量,继续道:“满宜姐姐还说你不识抬举,她送给你的虎皮可是好东西了,没想到你却不要,还要我问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纳喇·星德再次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眼睛好得很。”
他看了弘昼一眼,觉得自己与一个四岁的孩子讨论这些有些匪夷所思,但有些话却是不说清楚不行:“弘昼,好久之前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满宜……满宜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这样的好姑娘就该嫁给一个好男人,而不是嫁给我这样背负克妻之名的鳏夫。”
“以后你不必再在我跟前提她,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等着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把我忘了。”
那样好的姑娘,你凭什么不喜欢?
这话,弘昼很想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直勾勾盯着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不解道:“弘昼,你看着我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我看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人家满宜姐姐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道:“五叔家的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就喜欢性子飒爽的女子,改日我得安排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见上一面,说不准能促成一段姻缘。”
纳喇·星德索性不接话了,专心致志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更是道:“弘晊堂兄长得一表人才,满宜姐姐生的出挑动人,我越想越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纳喇·星德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扫了他一眼,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到时候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和和美美的,生一堆胖娃娃。”
“倒是你,以后可找不到满宜姐姐这么好的人了,到了七老八十,咱们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小崽子,就你是一个人,别提有多孤单啦!”
纳喇·星德仍没有作声。
弘昼绝望了。
这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星德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满宜姐姐?满宜姐姐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你……之前明明与我说过满宜姐姐是个很好的姑娘的。”
纳喇·星德被他这小模样逗笑了,摸了摸他古灵
精怪的小脑袋瓜子,
正色道:“是,
满宜的确是个好姑娘。”
“可我自郡主一事后,对男女之事再无半点念想,只想着有生之年侍奉额娘,建功立业。”
“你说,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若将满宜取回来岂不是害了她?”
“更何况,满宜乃是瓜尔佳一族嫡女,如今受十三叔影响,不过是亲事一时间有些艰难罢了,以后定会寻得如意郎君的。”
现下他在京城是如此名声,就算他愿意娶,瓜尔佳·满宜愿意嫁,只怕瓜尔佳一族也不会轻易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
弘昼伤心极了。
这等感觉,比自己打翻了一盒子蟹粉酥还叫人伤心。
他失魂落魄走出了纳喇府。
谁知更伤心的事来了,瓜尔佳·满宜知道弘昼今日要来找纳喇·星德,已坐着马车在纳喇府邸门口等着,她一瞧见弘昼出来了,就忙迎了上去,期待道:“弘昼,怎么样?”
弘昼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顿时就像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她向来情绪外露,如今竟不顾在纳喇府邸门口,竟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接一声。
弘昼只觉得这声音比寒风还要刺骨。
他就要拽着瓜尔佳·满宜上马车,可瓜尔佳·满宜的犟性子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上去,抹着眼泪嚎啕道:“弘昼,你不是说你这法子一准好使吗?你不是说你帮我把他狠狠骂一顿,他就能回心转意吗?”
“弘昼,你这法子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弘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面劝瓜尔佳·满宜别哭了,一面又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从前看电视上可都是这样演的啊。
瓜尔佳·满宜站在寒风中狠狠哭了一通,最后还是弘昼拽着她上了马车,更是再次打包票将这等事包在他身上。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这才止住。
她虽知道弘昼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却也是见识过弘昼的聪明伶俐的,更何况除了弘昼,她也无人可相信。
如此一来,接下来弘昼是更忙了。
他每日陪着弘历前去诚亲王府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纳喇·星德,为了瓜尔佳·满宜的终生幸福而努力。
今日说瓜尔佳府上又有人去提亲。
明日说恒亲王府的弘晊对瓜尔佳·满宜一见钟情,十分喜欢她那洒脱外向的性子。
后日说算命的道士夸瓜尔佳·满宜有旺夫之相,谁人若是能娶了她定能众生幸福。
……
只是,弘昼就差将嘴皮子都说破了,纳喇·星德仍是不为所动。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四岁就要因感情之事而烦心,还是因为别人的感情烦心。
可他向来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性子,只觉得是自己的药下的还不够猛。
这一日,他前去诚亲王府学堂难得没有告假,老三与柳老先生都觉得奇怪的很,但并没有多
问。
正偷偷打盹的弘晊只觉得不对劲,即便他睡着了,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弘晊睁眼一看。
弘昼正盯着他。
弘晊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却感受到那目光愈发炙热。
他没法子,继续换了个姿势。
接下来整整一堂课里,不管弘晊变换了何等姿势,弘昼那炙热的眼都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下课后,忍无可忍的弘晊找到弘昼,耐着性子道:“弘昼堂弟,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弘晊乃恒亲王府次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乃瓜尔佳侧福晋所出,性子纯善,模样出众,唯有一点,就是与弘昼一样不喜念书,喜欢玩闹。
正因他与弘昼臭味相投,不,应该说是志同道合,所以两人即便差着十来岁,也能玩的到一起。
毕竟整个学堂就他们俩不爱学习,弘晊不和弘昼玩,也实在没人玩了。
弘昼笑嘻嘻将满满一匣子柿饼递到弘晊跟前,笑眯眯道:“弘晊堂兄,喏,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一次的,你最爱吃柿饼,这是我专程给你带的了。”
若换成机灵些的人定会觉得不对,但憨憨的弘晊半点没多想,拿起一块柿饼就咬了起来:“嗯,好吃。”
“弘昼堂弟,你不愧是刚过了生辰的人,的确是长大了。”
弘晊连吃两三块柿饼,弘昼这才道:“弘晊堂兄,你吃了我的柿饼,就要帮我的忙。”
他眼见着弘晊要将嘴里的柿饼吐出来,好在他早有防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就将弘晊的手捂住:“可不准吐,皇玛法说过不可浪费粮食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管,你就得帮我的忙。”
“这事儿简单得很,你就跟着我去纳喇府上走一趟就好了,演一场戏就行,以后我天天带柿饼给你吃……”
在弘昼的软磨硬泡下,弘晊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弘昼便带着弘晊一起告假,两人去了纳喇府上。
弘昼最近对纳喇·星德很有些意见,这些日子只要纳喇·星德在家,他每日都过来,可与纳喇·星德说起别的事情来,两人关系仍像从前一样和睦,唯独说起瓜尔佳·满宜,纳喇·星德就一脸沉默。
弘昼将弘晊一带到纳喇·星德面前,介绍道:“星德哥哥,这就是我时常与你说的弘晊堂兄,他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姐姐提亲啦。”
纳喇·星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含笑道:“小阿哥。”
弘晊瞧着这位堂姐夫,想着弘昼与自己交代的话,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磕磕巴巴道:“姐夫不必见外,我,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我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姑娘提亲的,她,她实在是个好姑娘。”
“你错过了她,是你没福气。”
“虽然我知道她的心思,但不要紧,那样好的姑娘,只要我对她好,相信她总有一日会知道我的好的。”
纳喇·星德颔首道:
“你说的没错,满宜……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弘晊下意识看向弘昼,一副“快,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说”的表情,他虽年纪不小,可对男女这等事却一窍不通。
弘昼冲他直使颜色,恨不得就差脱口而出:你继续看着办啊!
两人就这样眉来眼去。
纳喇·星德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两个表演。
到了最后,弘晊只能磕磕巴巴道:“嗯,我,我……觉得满宜是个很好的姑娘,姐夫,你要是不娶她你肯定会后悔的……”
他越说心里越没谱,生怕落得明日真要求娶瓜尔佳·满宜的下场,他连瓜尔佳·满宜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嘴巴一瘪,道:“弘昼堂弟,我,我编不下去了,这简直比我念书还难。”
“你送我的柿饼,我明天多带给几盒还给你就是了。”
“弘昼堂弟,我,我就先回去念书了,若是回去晚了,先生该说我了。”
话毕,他便是逃一般的跑了,唯恐迟上一步,就要被弘昼抓住问罪。
弘昼怯怯看了纳喇·星德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在纳喇·星德面上看到这等难看的表情,当即就嗅到危险的气息,抬脚就要跑。
可他刚跑没几步,就被纳喇·星德提溜了起来。
纳喇·星德正色看着他,道:“弘昼,从前你不管怎么胡闹,我都没说过你,但满宜是姑娘家,你怎可拿她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
“我知道你向来与弘晊关系好,可弘晊是男儿,粗枝大叶的,若一时酒后将这件事说了出去,你要满宜如何自处?”
“自古以来,女子的处境本就比男子更艰难,这等事若真叫旁人知晓,旁人定会将此当做笑料,笑话的是谁?还不是满宜?”
“这件事,你是做的不对。”
弘昼梗着脖子道:“星德哥哥,我知道分寸的,早在弘晊堂兄过来之前,我逼着他对天发誓过的,若是他将这事儿告诉别人,就要以后一辈子再也吃不上柿饼……”
他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苦着脸道:“星德哥哥,这次我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怎会与他一般见识,摇摇头苦笑道:“弘昼,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如今我并无心谈情说爱,也无成亲的打算。”
“若你想要来找我玩,想来纳喇府上,我敞开门欢迎,可若你再要因满宜而来,那就不必来了。”
“弘昼,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世上男女之事,就像当初我与郡主一样,有了希望才会失望,当初我与郡主刚成亲,郡主对我爱搭不理,我只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如今想必满宜也是如此想的,你一次次将事情包揽在你的身上,给了满宜希望,更会叫满宜失望。”
弘昼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星德哥哥,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接话。
弘昼失魂落魄离开了。
他去找了瓜尔佳
·满宜,瓜尔佳·满宜听到这话许久未回神,好一会才脸色苍白道:“弘昼,我知道了。”
“这事儿,就多谢你了,以后就不必再提了吧!”
弘昼还想再劝上几句,可瓜尔佳·满宜却已噙着眼泪摇头道:“不,不要说了,弘昼,你走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
弘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沉默的瓜尔佳·满宜,他虽不放心,却还是被瓜尔佳·满宜身边的丫鬟给送走了。
那丫鬟是瓜尔佳·满宜的贴身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如今见自家主子受到这样的委屈,眼里也是噙着泪花:“五阿哥,这些日子您还是别来了吧,奴才跟在格格身边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格格这样子,可见格格是真的伤心了。”
弘昼自责极了。
接下来几日他都愁眉苦脸的。
到了腊八节这一日,皇上派人请四爷带着福晋与几个孩子进宫喝腊八粥。
如今李侧福晋被软禁,年侧福晋名义上在养病,实则也在被软禁,所以一大早四爷就带着严肃的福晋,沉默的弘时,老成的弘历,愁眉苦脸的弘昼。
隔着老远一看,众人就知道这是一家子。
四爷带着一家去寿康宫与永和宫转了一圈后,这才去了大殿领腊八粥,相较于高高兴兴的旁人,他们这一家子则是气压低沉沉的。
皇上步入大殿,率先看到的就是四爷这一家子。
不过即便没有格格不入的这一家子,皇上一进来也定会下意识找寻弘昼的身影。
若换成往日,皇上一进来,弘昼的眼神也会直勾勾追随皇上,祖孙两个更会相视一笑,别提多有默契。
难得瞧见愁眉苦脸的弘昼,皇上多少有点不习惯,下意识皱了皱眉。
莫不是老四又训斥了弘昼?
这个老四也真是的,大过节的训孩子做什么?
皇上心思笃定。
等四爷带着福晋上前磕头时,皇上脸色淡淡,态度更是冷淡。
四爷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剩下的一众皇子们却忍不住泛起嘀咕来——皇阿玛前些日子恼了老八还说得过去,如今老四怎么了?他最近老老实实啊,皇阿玛又在不高兴什么?
皇上作为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等着宴会开始后,皇上的眼神更是时不时落在弘昼面上,眼瞅着弘昼还是苦着一张小脸,面前的珍馐并未怎么动过,是愈发担心。
很快,皇上就说殿内地笼太热,所以想要出去走走。
一众皇子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大过节的,皇阿玛肯定是心里不高兴。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要出去散心?
一个个的顿时回想方才可有说错了什么话。
皇上一出去,就吩咐魏珠道:“想法子将弘昼带过来,对了,再命御膳房做几道弘昼爱吃的菜,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可不成。”
魏珠应声下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一脸苦兮兮的弘昼就跟在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平日里他看到皇上十分高兴的就冲了过来,
今日却怏怏请安道:“皇玛法。”
皇上心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朕瞧着你一晚上都不高兴似的,也没有什么吃食。”
说着,他更是道:“可是今晚上的饭菜不合你胃口?看,这是朕命御膳房给你另做的几道菜,来,快趁热吃了。”
弘昼拿起筷子,长长叹了口气,却又将筷子放了下来:“皇玛法,我没有胃口。”
这等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稀罕!
皇上正色道:“这是怎么了?你阿玛训斥你了?”
弘昼摇摇头:“不是。”
皇上狐疑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与朕听听,兴许朕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弘昼想着纳喇·星德与自己说话,顾及到瓜尔佳·满宜的名声,原不想再与众人说这些事的,可想着皇上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
当然,他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会将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丑事都道出来,只说纳喇·星德与怀恪郡主关系不好而已,最后更是叮嘱道:“……皇玛法,满宜姐姐是姑娘家的,这等事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
皇上连瓜尔佳·满宜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对纳喇·星德也几分印象,却也是印象不深,自不会有闲心与旁人说这些事:“你居然因这等事不高兴了好几天?”
弘昼点点头,怏怏道:“对。”
皇上笑道:“这有何难,朕帮你出出主意就是了。”
弘昼是眼前一亮。
皇上是谁啊!
在历史上,皇上不仅以千古一帝著称,更是妃嫔,子嗣众多而出名,可谓真正的大情圣,要不然光孙子都已过百人了。
皇上瞧他这般模样,给他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笑道:“上次你在乾清宫住的那些日子,朕记得你最爱吃的就是这道松鼠鳜鱼,来,尝尝看还不是当初的味道。”
“朕既说帮你,就不会食言,只是你得先乖乖吃饭才是。”
弘昼自是相信皇上的,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喋喋不休起来:“皇玛法,您不知道,满宜姐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若我是星德哥哥,定连夜上门提亲,这样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偏偏星德哥哥不知道珍惜,可真是把我气坏了,您说说哪里有他这样的人?”
……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知不觉竟比平日里吃的好多些,到了最后更是正襟危坐道:“好啦,我吃好了,皇玛法,您快说吧。”
真·海王·皇上不急不缓道:“弘昼啊,如今你还小,觉得自己付出一片真心就该有回报,可有些时候,旁人不会不珍惜你的真心,还会嫌你腥得慌。”
“这也是朕要教你的道理,不管何时何地,你最爱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来爱你吗?”
“听你所说,纳喇·星德的品性极好,怕耽误了瓜尔佳·满宜,暂不论他这个想法是对还是错,但许多时候,感情这等事也是讲究技巧的,我若是纳喇·星德,只怕我也不会接受瓜尔佳·满宜。”
“世间情情爱爱,最下等的是一片痴心,要什么给什么,中等的是若即若离,最上等的则是求而不得,琢磨不透……”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上。
不愧是康熙帝!
说起这等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真是行家啊!
即便他听的懵懵懂懂,也不耽误他一脸憧憬看着皇上:“皇玛法,您说的有道理极了,那满宜姐姐应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