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四爷被弘昼这蹬鼻子上脸的样子气的脸色越来越青,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说的没错。

凡事皆有迹可循。

他一向记性很好,仔细回想一番,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见到的云山道人与如今的云山道人好像是有些许细微的差别,不过是没细想罢了。

况且在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云山道人还曾闭关修炼过三年时间……如今仔细一想,很多问题就出来了。

当然,四爷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做文章。

弘昼虽没听到四爷说话,可看四爷脸色,也猜测到四爷知道错了。

他可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坏孩子,可不会揪着四爷要四爷认错,但他这张小嘴却是没停下:“……我觉得吧,云山道人自出生起就想着以后会继承他爹的衣钵,这条路不一定是他自己选的,如今能关了白云观,带着妻儿老小回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您是没看到,云山道人平日里对着我们,对着那些小道士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可对着他的妻子和儿子,笑的不知道多开心。”

“阿玛,这一点你可是要跟着云山道人多学学。”

他这话一出,果然见着四爷脸色又沉了沉,连忙岔开话题道:“哦,我还有件事忘记和您说了,云山道人给您开的丹药可不能再吃了。”

“有道是一个人的人品是最为关键的,这云山道人谎话连天,所以他炼制的丹药肯定也不如他说的那样好。”

“您觉得精神不济,那就歇一歇,实在不行,请了太医给您开方子,总比那些丹药要好得多。”

他甚至下定决心,若是四爷不肯听他的,他就要将四爷受骗一事告诉十三爷,让十三爷他们都来笑话,不,来劝四爷。

四爷虽脸色沉沉,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弘昼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弘昼,这件事……谢谢你了。”

四爷本就话不多。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话更是不多。

但他知道,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也好,装死办丧事也好,甚是一日日往白云观跑也好,都是为了他这个当阿玛的。

他没想到,小时候他跟在弘昼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这孩子还没长大呢,就替你操心起来。

弘昼嘴角高高扬了起来,转过头看向四爷,正色道:“阿玛,不用谢。”

“我们是父子,是天底下最亲的人,您这般客气做什么?”

他想着四爷因此可能会多活上几年,心里不知道是多高兴。

殊不知,弘昼经此一事很快在京城出了名。

京城上下人人都说弘昼是太上老君下凡,若不然,这孩子怎么会如此聪明过人,活泼可爱,又会得皇上青睐?

谣言这种事嘛,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

甚至有朝中重臣找到四爷,委婉说

出想早早将女儿与弘昼定下亲事。

当弘昼从耿侧福晋嘴里听说这件事时,简直惊呆了。

要知道他才十岁了!

儿子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是天上神仙下凡,耿侧福晋不知道有多高兴,更是打趣他道:“……这有什么?满人成亲向来早,别说十来岁的孩子定亲,就是成亲的也没有,皇上与元皇后就是十岁出头时成的亲。”

她见弘昼一张小脸顿时垮了起来,笑的不行:不过放心,王爷说了,一来你年纪小,二来你尚未定性,可不会早早与你定下亲事的,若是这般,岂不是将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ツツ[”

“你也不必担心不必害怕,额娘帮你与王爷说了,说你想要娶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姑娘,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性子好,明事理就好了,王爷听闻这话虽未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弘昼脸上这才重新浮现笑容。

就算是耿侧福晋不聪明,这几年下来也是看出了四爷的意思。

不管是四爷争没争到那位置,都是将弘历看作继承人培养的。

她也觉得如此甚好,毕竟弘昼可不是受拘束的性子。

但很快,雍亲王府还是迎来了喜事。

是弘时娶妻了。

说起来,雍亲王府上一次有喜事还是弘昼出生时,不说不打紧,距今已有十年的时间。

因这一层关系,再加弘时是四爷长子,弘时媳妇董鄂氏又是礼部尚书席尔达之女,这亲事办的很是热闹。

成亲当日,皇上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弘昼与弘历也是玩的不亦乐乎,只是他们看着弘时牵着盖着红盖头的董鄂氏走进来时,皆微微叹了口气。

甚至弘昼顾不得今日是弘时的大喜日子,低声与弘历咬起耳朵来:“哥哥,三嫂真是可怜。”

“你看三哥,明明是成亲的好日子,可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才是。”

殊不知四爷虽对三个儿子上心,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若他有女儿,也不愿意将好好一个女儿嫁给弘时的,所以当日他曾进宫婉言与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只是皇上却说礼部尚书席尔达不愿退亲。

既然如此,四爷自不会强人所难。

弘历一听这话,熟稔将弘昼的嘴给捂上,低声道:“弟弟,这话若是叫三哥和李额娘知道了,他们该不高兴的。”

李侧福晋被四爷关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她和弘时怎么认错求情,四爷都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

但如今弘时成亲,四爷这才松了口,将她放出来。

阖府上下皆知,四爷这不是原谅了李侧福晋,而是给刚进门的董鄂氏面子。

今日雍亲王府是难得喜气洋洋。

弘昼面上却没多少喜色,甚至连洞房都没去,陪着阿福和阿喜两个小侄女玩的是不亦乐乎。

翌日。

弘昼一大早

就被瓜尔佳嬷嬷喊了起来,说是今日是认亲的日子。

瓜尔佳嬷嬷更是叮嘱道:“……阿哥,待会儿你们要去正院见见三福晋,三福晋会给你们见面礼的,纵然你与三阿哥关系不睦,却也不能迁怒于三福晋身上,记得了吗?”

弘昼笑着道:“嬷嬷,我是什么性子的人难道您还不知道?”

“三哥是三哥,三嫂是三嫂,您放心好了,只要三嫂是个好的,我不光会与她好好相处,更会十分尊敬她的。”

瓜尔佳嬷嬷自是相信弘昼的性子,却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几句。

如今她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是,阿哥说的是,奴才年纪老了,这话也多了起来。”

弘昼却握住瓜尔佳嬷嬷的手,道:“嬷嬷的话才不多了,我就喜欢听嬷嬷说话……”

他几句话下来,逗的瓜尔佳嬷嬷是笑容满面。

等着用过早饭,弘昼这才去了正院。

今日,他难得见到了李侧福晋。

自李侧福晋谋害故去的年侧福晋不成手,就被四爷下令关了起来,就连逢年过节都不得露面。

被关了这么多年,李侧福晋如今面色苍老,她虽与福晋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宜的缘故,从前比福晋看起来年轻许多,相由心生,如今她看着比福晋苍老了许多。

李侧福晋一笑,眼纹恨不得能夹死蚊子。

可偏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今日穿着簇新的金丝如意纹褙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上抹着红艳艳的脂粉,瞧着很是吓人,任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李侧福晋,当即是吓了一大跳,却还是乖乖上前请安。

李侧福晋虽与耿侧福晋同为侧福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身份要比耿侧福晋高上一截,面对着弘昼的请安,只点点头,很是倨傲的样子。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李侧福晋更是自欺欺人说着四爷这几日待她如何好之类的话。

谁都没有接话。

大家都清楚的很,四爷这几日之所以会去看李侧福晋,无非是要她劝弘时以后好好过日子,要她好好对董鄂氏。

很快。

弘时就与董鄂氏一起走了过来。

弘昼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这位刚进门的三嫂来。

董鄂氏模样长得是中规中矩,肤色白色,五官端庄,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长相,但这种长相,显然不得年轻男儿喜欢。

今日她穿着一身胭脂红石榴纹的旗服,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第一眼,弘昼对她印象并不差。

反观董鄂氏身边的弘时,却是脸色铁青,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更是离董鄂氏远远的,生怕与她站一起似的。

福晋身为嫡母,像没看到这么一幕似的,叮嘱几句以后要夫妻和睦相处之类的话。

董鄂氏则拿出见面礼来。

她送给弘历的是一套文房四宝,送给

弘昼的是一条马鞭,可见先前是做过功课的。

弘昼接过董鄂氏的马鞭,笑着道:“多谢三嫂。”

他觉得董鄂氏还是挺厉害的,从到正院之后,不管旁人如何打量她,不管弘时如何轻视她……她脸上都端着笑。

福晋对董鄂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淡淡道:“……你这见面礼送了,该认的人也都认了,大概也知道咱们王府人并不多,也都是些好相与的,若是闲来无事,去找几位长辈们说说话。”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

福晋对董鄂氏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便扭过头看向李侧福晋道:“李氏,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侧福晋这下可来劲儿了,腰杆子挺的直直的,扬声道:“董鄂氏,我们雍亲王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既进了雍亲王府的门,就该守规矩。”

“有道是出嫁从夫,凡事该以夫为天,以后该好好侍奉弘时,早日替弘时开枝散叶。”

“若是叫我听说你哪里做的不对,莫要怪我这个婆母给你立规矩。”

弘昼再次被李侧福晋的蠢笨所折服。

他还以为李侧福晋幽禁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长进,毕竟在雍亲王府内,能称为董鄂氏嫡母的唯有福晋一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董鄂氏面上。

只见董鄂氏依旧是笑容不变,含笑道:“额娘,儿媳方才来正院之前曾去书房与阿玛请安了,阿玛教导儿媳夫妻乃是一体,凡事该有商有量。”

“阿玛更说三阿哥年纪尚小,如今子嗣一事并不着急,命三阿哥与儿媳先养好身子。”

“阿玛还说儿媳要将雍亲王府当成自己的家,做错什么事情也不必害怕……”

说到这里,她看向李侧福晋,不急不缓道:“如今听了您这话,儿媳不知道到底是该听阿玛的还是听您的。”

弘昼一个忍不住,当即就笑出声来。

他这个三嫂,真是有点意思!

李侧福晋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嚅道:“这……这王爷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听王爷的。”

董鄂氏含笑应是。

李侧福晋落了面子,弘时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只道:“你的话怎么这样多?走了,回去了。”

当年虽因钟姨娘一事他与李侧福晋闹得不大愉快,但到底是亲生母子,没有隔夜仇,这些年母子两人处境都不大好,渐渐的,母子两人就相依为命起来。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跟在了弘时身后走了。

福晋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叫众人散了。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结伴而行,弘昼与弘历结伴而行,两人正商量着中午吃些什么时,就见到了半道上的弘时与董鄂氏。

弘时方才脸色就不好看,如今没了人,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半点不顾董鄂氏的面子,劈头盖脸训斥道:“……方才我额娘是哪句话说错了?本就是出嫁从夫,你本就该早点替我生儿育女,可你倒好

,竟敢拿阿玛来压额娘!”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出身显赫,没有将我额娘放在眼里,我劝你以后说话做事注意些,若不然,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董鄂氏脸上终于没了笑意,淡淡看着他。

这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弘时最讨厌别人用这等眼神看着他,声音是愈发拔高:“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了不成?”

董鄂氏依旧是身姿挺拔,面上半点惧意都没有:“三阿哥要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方才在书房,阿玛是如何叮嘱我的,你也是听见的,我与额娘是哪个字说错了?”

“况且我并不觉得方才我对额娘有何不尊敬的地方……”

弘时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敢顶嘴,扬起手就要落下巴掌。

董鄂氏下意识闭上眼。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早知如此,只要弘时敢动手打她,她定会将这事儿闹到四爷跟前去的。

只是,料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她只听见耳畔传来呵斥声:“住手!”

董鄂氏睁开眼,扭头一看,却见着五阿哥弘昼气势冲冲走了过来。

并非弘昼心善,也并非弘昼喜欢董鄂氏,而是他实在瞧不上这等说不过女人,就动手打女人的人,他疾步走了过去,道:“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要动手打人吗?”

“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三嫂进门后的第一日,明日就是三嫂回门的日子,难道你要三嫂顶着红肿的脸回去不成?这样,你该如何与董鄂一族交代?”

说着,他更是冷笑一声,面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来:“更何况,我们爱新觉罗一族可没有动手打女人的先例。”

“你要是劲儿多的用不完,去校场练练骑射,实在不行,去街上跑两圈好了。”

弘时气急败坏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弘昼梗着脖子道:“怎么没关系?你要打的是我三嫂,哪里没关系了?”

他更是道:“你要是今日敢动手打人,我就去告诉阿玛,更是将这件事闹得大家都知道,我看你好不好意思。”

蛇打七寸。

弘时听到这话果然怕了,冷冷丢下“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这话后,就匆匆走了。

弘昼这才上前,关切道:“三嫂,您没事儿吧?”

董鄂氏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摇摇头,含笑道:“五阿哥,多谢你了,我没事儿。”

弘昼笑着道:“三嫂,您不必这样客气,您和额娘他们一样,喊我‘弘昼’就好了。”

说着,他又道:“三哥这人就是欺软怕硬,若是以后他在这样,您就说您要去告诉阿玛,保准他乖乖的。”

董鄂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曾在佟佳府上见过弘昼一面,更是听人说起弘昼维护隆科多福晋一事来。

纵然大家不敢明面上说些

什么得罪隆科多的话,私下却说李四儿死得其所,更说弘昼小阿哥是个热心肠的人。

所以即便没与弘昼打过交道,但董鄂氏就对弘昼印象极好。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

从小金枝玉叶,被长辈呵护着长大,谁知道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就是她的亲事。

一开始她知晓自己与雍亲王长子定亲,并没有多大感觉,可随着后来弘时的名声越来越差,她对这门亲事就不满意起来。

她盼着雍亲王府能够退了这门亲事。

她盼啊盼,四爷当真有退亲的意思,谁知道一直将她视若珍宝的阿玛竟告诉她已回绝了此事:“……并非我不疼你,也并非我攀附权贵,正是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才更不能回绝这门亲事。”

如今雍亲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在他身上,他回绝了这门亲事是一回事,可我们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我替你退了雍亲王府这门亲事后,有人敢娶你吗?来日若真叫雍亲王继承大统,身为长子的三阿哥未必没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到时候他怪罪下来,别说你,只怕我们全族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门亲事,我们没有选择。”

“来日你嫁过去之后,牢记自己的本分,我相信雍亲王会看得见的,会替你做主的。”

每每回想阿玛的这番话,董鄂氏就心如刀绞。

她甚至巴不得从一开始阿玛额娘就没有疼惜过她,这样她也就不会伤心欲绝,纵然阿玛嘴上说的好听,但话里话外皆是舍去她一个,保全族的意思。

为了报答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她顺从嫁到雍亲王府。

可在她心里,从此往后董鄂一族的兴衰荣辱再与她没半分关系,她不会为了那些不在意她的人委屈自己的。

热心肠的弘昼却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些什么,絮絮叨叨道:“……三嫂,您要是平日里闲得无聊,可以去找我额娘或者钮祜禄额娘说话,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董鄂氏点点头,轻声道:“好,弘昼,你的话,我记下了。”

弘昼与弘历这才挥手和董鄂氏告别。

回去之后,董鄂氏卸去珠钗后便下了厨房为弘昼与弘历做起点心来,用她的话来说,做人该投桃报李才是,别人对她好,她也该尽力对别人好。

董鄂氏是个无可挑剔的世家闺秀,从琴棋书画到女红厨艺,无一不精。

很快,董鄂氏就差了丫鬟送了她亲手所做的龙井茶酥给弘昼与弘历送去。

前去送糕点的丫鬟名叫晴钟,是从小陪在董鄂氏身边长大的大丫鬟,说话做事也很是妥帖:“五阿哥,我们家主子说了,说您从前喜欢吃的都是些味道浓郁的糕点,比如酥油鲍螺,比如蟹粉酥,这次我们家主子想叫您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说龙井也是可以做糕点的。

一块块糕点做的是精巧极了,翠翠的,看着很有食欲的样子。

他拿了一块

喂到嘴里,顿时是茶香四溢,茶味浓郁,不甜不腻,一口下去,还有淡淡的回甘。

吃的弘昼是眼前一亮,连连道:“好吃,真好吃。”

他笑看着晴钟,道:“这味道皇玛法肯定喜欢吃,过几日我要进宫了,定要求三嫂给我做些,我好带进宫给皇玛法尝尝。”

晴钟连声称好,这才回去。

弘昼是一口气吃下了半碟子糕点,吃的是心满意足。

他虽贪吃,却也不忘长辈,要小豆子将剩下的糕点一分为三,一份给福晋送去,一份给耿侧福晋送去,一份给钮祜禄格格送去。

福晋等人吃了都说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董鄂氏除了回门,剩下的日子都泡在了小厨房忙着做糕点。

董鄂氏做的糕点那叫一个抢手,就连四爷这般挑剔的人吃了都说好。

弘昼更是当着四爷的面道:“……原先我还嫉妒阿玛给三哥修了个小厨房,如今看来,这小厨房真是修的好修的妙。”

“若不然,我们就吃不到三嫂做的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他不光当着四爷的面替董鄂氏说好话,为了一口好吃的点心,几乎见人都说董鄂氏的好话。

董鄂氏听说这事儿后,做起点心是愈发勤勉。

这一日,她又做好了两碟子糕点,累的她坐在小厨房里休息片刻。

晴钟心疼不已,上前替董鄂氏捏起肩来:“这几日您也太辛苦了点,明明是主子,却比小厨房的厨娘都累。”

“被五阿哥这一宣扬,各个格格姨娘处,您都得送一份糕点,这个送了,那个不送,可是说不过去……”

董鄂氏扫了晴钟一眼,低声道:“弘昼也是好心。”

“你只看到我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却不知道弘昼的苦心,弘昼这是在为我造势了。”

说着,她笑了笑,道:“你想啊,雍亲王府上下人人都夸我好,说我贤淑,若李侧福晋与三阿哥说我的不是,还会有人信吗?”

“若真是如此,旁人也只会说他们的不是,说他们有眼无珠……”

晴钟是恍然大悟。

董鄂氏略坐了坐,正欲起身再做糕点时,谁知道弘时却是气冲冲走了进来。

弘时一进来,便将董鄂氏做好的糕点全部掀翻在地,呵斥道:“你这个心机深沉的毒妇!”

晴钟当即就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可是我们家主子连夜做好的糕点!”

董鄂氏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先下去。”

晴钟看了看一脸盛怒的弘时,哪里敢下去。

董鄂氏声音微扬:“下去!”

晴钟这才噙着泪下去了。

董鄂氏蹲下身子,将洒落在地的糕点一粒粒捡了起来,更是不急不缓道:“三阿哥,你知道,这些糕点从选豆到磨豆……皆是我亲力亲为,看着简单,实则却是耗费不少。”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气我不与额娘亲近,反倒

与福晋等人来往过密。”

“但当日我给弘昼弘历糕点时,也是给额娘送过一份的,可额娘看都看一眼,当着我的面就将这糕点赏给了丫鬟。”

“既然额娘不珍惜我的心意,我又何必热脸去贴额娘的冷屁股?”

“我没有这般下贱!”

有些糕点洒落的远了,她并没有去捡,只站起身,平静看着弘时:“弘昼更说我做的糕点味道好极了,打算下次进宫之后带些给皇上尝一尝。”

“你知道皇上会知道我是谁吗?落在皇上嘴里,我只是弘时媳妇,换成寻常人,是求之不得,可你倒好,竟冲着我生气起来。”

她见着弘时面上有些许自愧之色,她知道若继续说下去,弘时大概会知道自己错了。

但她可不想与弘时这样蠢笨的人好好过日子,如今只淡淡道:“所以说啊,人人都说你蠢,还真是没说错。”

“原先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你是真的蠢。”

“连一个十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却看不明白。”

如今王府上下人人都称赞弘昼聪明。

弘昼能不聪明嘛!

那可是太上老君下凡!

弘时比不过勤勉上进,极会念书的弘历也就罢了,竟连贪图享乐,顽劣不堪的弘昼都比不上,他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他竟然被他刚进门的妻子指着鼻子骂他蠢!

弘时气的直发抖,不管不顾,直接朝董鄂氏面上打了一巴掌。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指着董鄂氏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有个好娘家,我就怕了你,我倒是要看看,就你方才那番话,席尔达可敢说我半个字的不是。”

董鄂氏捂着脸,竟笑了出来。

弘时,比她想象中还要蠢。

难道弘时就没想过,一个男人被自己妻子指着鼻子说他蠢,这事儿闹了出去,到底是谁更丢脸!

当然,董鄂氏的目的已经达到,捂着脸红着眼眶就出去了。

她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按理说,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若遇上什么事儿该找的是福晋或李侧福晋,可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谁也不找,只找四爷。

见到四爷后,她避重就轻将这件事大概说了说,捂着脸哭的伤心极了,最后更是道:“……儿媳尚未出嫁时就得额娘叮嘱,说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到了王府,儿媳要孝顺公婆,与府中所有人友好相处。”

“这几日,儿媳见大家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每日忙的是腰酸背痛,可三阿哥倒好,竟觉得儿媳吃里爬外,不该做这些。”

“儿媳真的是冤枉,这可真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阿哥就是对儿媳不满意。”

“既然如此,还请阿玛做主,将儿媳休了吧!”

自董鄂氏进门之后,四爷就没再派人盯着弘时。

毕竟儿媳妇进了门,小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了,他这个公爹插手算怎么一回事?

先前四爷

想着董鄂氏知书达理,弘时连钟姨娘都喜欢,定会喜欢上董鄂氏,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这一出。

四爷冷声道:“好了,别哭了,你做的很好。”

他在男女之事上本就不如皇上擅长,对上董鄂氏的眼泪,更是束手无策,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话说的像是商讨公事似的。

董鄂氏心满意足走了。

很快,她就知道四爷派人打了弘时十个板子。

甚至四爷差人审过弘时身边的小太监,知道这事儿与李侧福晋也有关系后,再次下令禁了李侧福晋的足,更是不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厉声训斥道:“……原先我想着你是当婆婆的人,过不了多久也要当玛嬷,若还将你禁足是不给弘时,不给董鄂氏面子。”

“可你倒好,我倒是想给你脸面,是你自己却不想要。”

“董鄂氏是什么身份?她出生于满族八大姓,阿玛更是礼部尚书席尔达,就连我看到席尔达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娶到这样的好儿媳乃是祖上积德,你不知珍惜也就罢了,竟还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到了最后,四爷更是大手一挥,下令再次将李侧福晋无限期禁足。

李侧福晋哭的是眼睛都要瞎了。

她与弘时说三道四,本意也不过想要董鄂氏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她好摆摆婆婆谱,不曾想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一夜的时间,弘时与李侧福晋的下场就闹得阖府皆知。

翌日一早,小豆子就献宝似的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更是喜滋滋道:“……您是没看见,三阿哥被打的下不来床,王爷更是下令在不准给三阿哥请大夫。”

“啧啧,三阿哥一向细皮嫩肉,昨晚上在床上叫唤了一夜,也不知道三福晋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却是连瞧都没过去瞧一眼。”

他很不喜欢弘时。

在他看来,自家阿哥与弘时都是侧福晋所出,可弘时身边的小太监在他们跟前就像是高人一等似的,更不必说弘时,总觉得自个儿才是雍亲王府最尊贵的阿哥。

弘昼并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皱了皱眉:“三嫂可是因为给我们做糕点所以才被三哥打的吗?”

他自责极了。

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他难受的连早饭都没用,匆匆赶到了弘时的院子。

守门的小太监一看到弘昼来了热络极了,像哈巴狗儿似的道:“五阿哥可是来看我们家阿哥的?可是不巧,我们家阿哥才睡下了……”

弘昼径直走了进去,经过那小太监身边时道:“不,我是来看三嫂的。”

就弘时那人模狗样的蠢东西,就算被四爷打断腿,他都不觉得可惜。

弘昼坐在偏厅略等了等,董鄂氏就迎了出来。

想必是昨日弘时力气极大,直至今日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痕迹,眼睛更肿的像桃子似的,但她面上还端着笑,道:“弘昼来了?”

“刚好我方才做了酒酿米糕,我觉得味道不错,刚刚出锅,你来的正巧,尝尝味道如何。”

如今弘昼哪里有吃糕点的心思?

他看着董鄂氏的眼睛,正色道:“三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董鄂氏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要晴钟带着屋内的丫鬟都下去,端糕点的端糕点,煮茶的煮茶,是一个人都没留下来。

等着屋内没了人,她这才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和眼睛。

弘昼定睛一看,只见董鄂氏面上的红痕和眼圈的青紫都不见了,面上一惊,迟疑道:“三嫂,你这……可是自己画的?”

董鄂氏微微颔首,道:“没错。”

“昨日三阿哥的确打了我,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没什么力气,一巴掌下去虽疼,却不至于落下如此痕迹,索性我便为他添把柴加把火好了。”

听到这里,弘昼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怕一开始董鄂氏就想唱一出苦肉计!

董鄂氏继续含笑道:“所以啊,你不必自责。”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她看着弘昼面上将信将疑之色,又道:“弘昼,你可知道我身边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弘昼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最得您看重的大丫鬟是晴钟姐姐……不过好端端的,您提起晴钟姐姐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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