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哑然一笑,继而矢口否认:“四哥比我聪明许多,连他都猜不到背后之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我只是觉得能将手伸到我府中,又能冲着当朝太医下手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
他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
可若真的真相大白,这事儿叫皇上知道,肯定又会狠狠伤心一场的。
如今皇上年纪大了,他不愿意再见这等事情发生。
弘昼却是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但不管他怎么追问,十三爷都说不知道,他也只能讪讪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就有事没事跑去外院书房叨扰,不,应该说是安慰四爷,虽说四爷每次看似都很嫌弃他,但就连苏培盛都看出来了,有弘昼在,四爷很少皱眉,看着是心情好了许多。
甚至弘昼缠着四爷保证不继续追查谋害十三爷背后凶手一事,他说的是振振有词:“阿玛,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您也得替十三叔想想才是,十三叔都不想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您为了这事儿是愈发憔悴,这又是何必?”
他就差说:阿玛,当务之急您得想法子叫皇玛法将您立为太子,来日等着您继承大统后,以您的尿性,不管是不是无辜的,最后通通没落到好下场,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何必此时做无用功?
这事儿可谓是十三爷劝,弘昼劝,甚至就连老十二都成了十三爷的说客,前来劝他。
四爷明面上答应了这事,但实际上依旧命戴铎彻查此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秋日,终于真相大白。
当戴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禀于四爷时,一贯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微微发抖,好一会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果然是老九,我就知道是他,也只有他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
“他知道十三弟才情卓越,能文能武,想着害了十三弟成了跛子,定比杀了十三弟还难受。”
“他真的是好歹毒的心啊!”
这话说完,他不等戴铎说话,就起身骑马去了十三爷府上。
本来怒气冲冲的四爷在见到十三爷那一刻,心中的怒气淡了些,想着从前弘昼安慰他的话——阿玛,我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那些谋害十三叔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有报应的,他们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会知道十三叔是中毒,而非染上顽疾,如今十三叔的毒已解的差不多了,这不是老天爷开眼是什么?您若一直沉溺此事,叫我说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四爷将真相道了出来,见十三爷面色平静,苦笑道:“十三弟,你一早就知道是老九在背后捣鬼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
十三爷嘴角微微含笑,道:“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四哥,我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不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皇阿玛?要皇阿玛治了九哥之罪?”
“皇阿玛知道这事后肯定会勃然大怒,皇阿玛年纪大了,自太后娘娘去世
后更是大病一场,就连弘昼都知道尽心侍奉皇阿玛身边?_[(,如今好不容易皇阿玛身子好了不少,若这事儿闹出来,我只怕皇阿玛受不住。”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别说这事儿一闹出来,朝堂动荡,说不准会波及别的事情。”
他说的正是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
前几个月,四爷去了广州,天津等地,将此事细节又敲定下来,如今已开始少量运送绸缎,茶叶等物去了意大利,俄国等地,若是反响好的话,则会搜罗更多物件运送出去的。
如今的四爷已经冷静下来,冷冷一哂:“十三弟,你放心好了,你担心皇阿玛的身子,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以此之道还之彼身,老九怎么害你的,我就要他怎么加倍还回来。”
十三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
回去之后的四爷依旧如往日一样先去看了看弘昼与弘历。
已至秋日,天气阴沉沉的,更是时常伴随着秋雨落了下来。
弘昼虽喜欢吃糖炒栗子,却一点不喜欢秋天,总觉得秋天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这不,他拿出对抗秋日最好的办法。
那就是睡觉。
只有两人的学堂里弘历跟着先生学的是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弘昼睡得是香甜无比,就连弘历与先生给四爷请安都不知道。
还是弘历忍不住推了推弘昼,低声道:“弟弟,醒醒。”
弘昼揉着眼睛道:“哥哥,下学了吗?”
他顿时就高兴起来,笑道:“走,我们回缓福轩吃锅子去!”
只是他一站起来,却见着四爷就在自己跟前,一点都不怕,揉着眼睛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对他这般三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样子已见怪不怪,皱眉道:“你怎么又在睡觉?怎么,昨天夜里没睡好?”
这话怎么说了。
弘昼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总不能说先生念书像催眠曲似的。
人刚睡醒时都是迷迷糊糊的,他也是这般。
四爷索性就想出个法子让他清醒清醒,那就是考问他们功课。
如四爷预料的一样,弘历是什么问题都能答的上来,弘昼是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但他还是要板着脸训斥弘昼几句,见他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冷声道:“若你在中秋节之前背不会《大学》,中秋节就不必跟着我们进宫了。”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主意不在多,管用就行。
原本梗着脖子正欲与四爷叫板的弘昼一听这话顿时莫名就势弱起来,却还是嚷嚷道:“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若是中秋宴上,皇玛法见不到我可是会想念我的。”
“还有额娘,额娘也就除夕宴进宫过一次,若是没有我陪着,额娘会害怕的。”
四爷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放心,皇阿玛那边我自会解释的。”
“至于你额娘,到时候她好生跟在福晋身边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说着,四爷又道:“如今已是八月头,距离中秋节没几日,你有这时间也别忙着打柿子,做柿饼,多背背书好了。”
弘昼怏了。
他知道四爷不是说说而已,这等事从前可是真的发生过的。
弘历见状,便道:弟弟,你别担心,这几日我陪着你一起背书,想必不出十日,你就能将《大学》完整的背下来了。??[”
弘昼觉得自己可怜。
是真的可怜。
要知道搁在别人家,十来岁的孩子才开始学《大学》,但因弘历勤勉又早慧,连带着小小的他都跟着揠苗助长起来。
他决心反抗一二,正色道:“不行,我不背,皇玛法说了,我天生擅骑射不擅念书,就连从前我住在乾清宫时,皇玛法都准我重文轻武,若是您非要我背书,我也可以背,但我进宫后肯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皇玛法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可他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正起劲了,四爷走了。
四爷竟然走了?
这下弘昼到了嘴巴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讪讪道:“哥哥,我觉得阿玛变了!”
“自从阿玛进了户部领了差事后对我们是愈发严苛,我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哪里有这样的人?”
弘历却笑着道:“可不得不说,阿玛这法子倒是管用。”
“从前阿玛对你是软硬兼施,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那哀怨的眼神就落在他面上,他无奈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在弘历的帮助下学起《大学》来。
《大学》乃是《礼记》里面的一篇文章,是论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篇散文,很是繁琐,就连弘历也是去年年底才会背的,对不爱学习的弘昼来说更是难于上青天。
弘历向来不是那等外向的性子,也不愿意撇开弘昼单独进宫,便一日日耐着性子教起弘昼来:“弟弟,来,我背一句你背一句,很快你就能学会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边背书还边摇头晃脑,这个习惯是跟着从前的柳老先生学的。
弘昼本就有点打瞌睡,瞧见摇头晃脑的弘历更是昏昏欲睡。
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
弘昼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这可把弘历给急坏了,恨不得搬到缓福轩来教弘昼背书。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哥哥,你说什么?你想和我一起睡?”
自北远山村他死缠烂打和弘历睡过几晚后,竟乐不思蜀起来,只觉得和哥哥睡觉真是好真是妙,睡觉之前有人陪自己说话,夜里暖烘烘的不说,还有人给自己盖被子。
这可把弘历吓得直摇头:“不,不了,我就是想教你背书而已。”
就连坐在炕上给弘昼缝制新衣的耿侧福晋听闻这话都道:“是啊,弘昼,如今距离中秋节也没几日
,若到时候我们都进宫,将你一个人留下来,你可别不高兴。”
“我可是听王爷说了,今年中秋宴会上还有螃蟹宴,你不是向来喜欢吃蟹粉酥吗?肯定也是有蟹粉酥的,还有什么蟹黄汤包,螃蟹小饺,肥肥的螃蟹……肯定都是少不了的。”
弘昼听着是直咽口水,很是心动。
可是下一刻,他还是我行我素。
用他的话来说,他忙的很,每日不仅要忙着陪\橘子\玩耍,骑马练习骑射,观察后院的柿子和石榴熟没熟,更是要睡觉,冥想,发呆……哪里有时间去背诵《大学》?
看着耿侧福晋与弘历那连连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他真想大声告诉他们: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拖延症,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了。
一转眼就过了八月初十,弘昼的《大学》也就堪堪背了个开头。
耿侧福晋也好,还是弘历也罢,都觉得弘昼这一篇《大学》肯定是背不完的。
到了私下无人时,耿侧福晋甚至还替弘昼求情起来:“王爷,早在前些日子弘昼是时常念叨起皇上来,刮风时担心皇上有无加减添衣,下雨时担心皇上夜里有没有睡好,就连偶尔听您说起朝中哪位老臣突然去世,他也担心皇上会不会伤心所致影响了身子,妾身觉得他是真心关心皇上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忙着打柿子,做柿饼也是想将这些柿饼带进宫给皇上尝一尝,您就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在中秋节这一日带他进宫吧。”
四爷扫了眼窗外,见弘昼正与‘橘子’玩的是不亦乐乎,皱皱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是我当日与弘昼说好的,哪里有食言的道理?”
“三岁看老,如今弘昼都已经六岁,我不指望他能为皇阿玛,为我分忧,可该念的书总是要念的,总不能以后变成个纨绔吧?”
“更何况如今距离中秋节还有几日,你怎么就知道弘昼一定背不下来这篇《大学》?”
耿侧福晋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都没好意思说,这些日子她着急,弘历也着急,弘历这□□日的时间里每天都来教弘昼背书,可这么些天,弘昼统共背了百余字,她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听弘历说起过的,整篇《大学》有两千四百余字,就连弘历也是整整背了半个月才背下来的,难不成四爷还指望弘昼三四日的时间就将整篇《大学》给背下来?
她还想要再劝劝,可见着四爷心意已决,也觉得弘昼这次肯定是不能进宫的。
如今雍亲王府内虽有三个孩子,但弘时也“病”了,弘历在钮祜禄格格的鞭笞下是愈发勤勉上进,没有伴儿的弘昼只能整日与‘橘子’作伴,要耿侧福晋为‘橘子’做了几个毛球,他将毛球一丢出去,‘橘子’竟能将毛球叼回来。
弘昼在其中找到了乐趣,继而培养出‘橘子’装死、打滚等技能。
他眼见着耿侧福晋送四爷出门,兴高采烈喊两人过来看:“阿玛,额娘,你们快过来,‘橘子’方才被我教的会装死了。”
四爷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你慢慢玩吧,我还有事。”
耿侧福晋看着傻乎乎的儿子是长吁短叹:“弘昼,你阿玛说了这次不带你进宫,你见不到皇上,竟然还有心情玩?”
“你说你,若是肯一早开始用功,也就不愁不能进宫了。”
弘昼却是满不在乎道:“额娘,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他一看到耿侧福晋面上神色,就知道耿侧福晋要说什么,忙道:“额娘,您听说过一句话吗?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着,他再次逗起‘橘子’来:“来,橘子,再装死一个给我看看,我不喊你起,谁喊你你都别起来……”
耿侧福晋见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的上午,弘昼还在陪‘橘子’玩耍。
不过一用过午饭,弘昼就巴巴去了如意室,要弘历带着自己将这篇《大学》多读几遍,要知道,里头还有好多字他都不认识。
弘历迟疑道:“弟弟,难不成你觉得你半日的时间就能将整篇文章背下来吗?你,你完整的看过这篇文章没?长的很!”
弘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除去哥哥你教我的第一段,我还真没看过这篇文章到底有多长。”
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来翻了翻书。
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他皱眉道:“原来这篇文章这么长啊,阿玛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爱念书,还要我背这么长的一篇文章,领了差事的阿玛真的是越来越坏了,我看到皇玛法肯定是要将这事儿告诉他老人家的。”
他看着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弘历,正色道:“哥哥,你还是教我念几遍吧,不管我能不能背下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不努力可是不行的。”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弘历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好一会才道:“你若是早知道努力,也未必背不下来这篇文章的。”
但弘昼都已经这般说了,他便还是认真教弘昼念起《大学》来,他向来认真,先是教弘昼一字一句将整篇文章念了一遍,更是逐字逐句为弘昼解释了一遍,继而又带着弘昼念了两遍。
正当弘历再打算教弘昼念第三遍时,弘昼就已摆摆手道:“哥哥,不必了,里面的字我都会认了。”
弘历知道弘昼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所以并不意外,只道:“可是弟弟,其中的含义你都知道了吗?若只有两百余字的文章,你囫囵背诵,倒也能记得下来,可这篇文章足足有两千四百字,你光靠死记硬背,只怕是背不下来的。”
弘昼正色道:“没关系,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抬脚就往外走,更是道:“时间紧张,你若再逐字逐句说给我听,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话一说完,他就已跑的无影无踪。
弘历无奈摇摇头。
原来这傻弟弟还知道时间紧张啊!
弘昼抱着书本一回去就将
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耿侧福晋听说这事儿只觉稀奇,还专程过来瞧了瞧,更觉得十分无奈。
常嬷嬷更是笑着道:“侧福晋,奴才们老家有句老话,叫做白日摇四方,夜里补衣裳,只怕说的就是五阿哥这样的人。”
耿侧福晋是更无奈了:“连弘历背诵这篇文章都要半个月的时间,难不成弘昼还想着自己只花半日时间就能将这篇文章背下来不成?王爷说的是,他虽有几分小聪明,可也得将聪明用到正道上才是。”
“若这次之事能叫他长长记性就好了,看他以后还顽不顽皮。”
“走吧,他难得上进一回,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她以为弘昼与从前每一次一样,也就一时来了兴趣,没过一会肯定会说念书没意思或太辛苦,所以不愿背书。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耿侧福晋还没见到弘昼过来,不免好奇,便找了瓜尔佳嬷嬷前来问一问。
瓜尔佳嬷嬷直道:“方才奴才过来时还听见五阿哥房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想必这次五阿哥是认真的。”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孩子不肯好好念书只觉得孩子不上进,可孩子好好念书了,她们又觉得孩子太辛苦。
耿侧福晋更是慈母中的慈母,想了想便吩咐小厨房炖了弘昼一贯爱喝的牛乳燕窝,又叫常嬷嬷捡了几样刚出锅的点心,自己则亲自送了过去。
她刚走进弘昼房里,就见着弘昼躺在炕上念书。
这哪里有半点读书的样子?
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弘昼就道:“额娘,您别打扰我,我这一小段马上就要背完了。”
耿侧福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孩子肯念书是好事,她这个当额娘的总不好去打扰。
谁知道没一会,捏着书本的弘昼又从炕上转移到了太师椅上,整个人歪在太师椅上,但嘴里还是振振有词在背书。
很快,她又见着弘昼从太师椅上转移到了床上。
好在这次弘昼没多久就结束了,他含笑看着耿侧福晋道:“额娘,您怎么来了?”
耿侧福晋笑了笑,柔声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还在背书,想着你也背了这么久,也累了,索性送些吃食过来。”
弘昼却是正色道:“额娘,我不累,我不想吃东西。”
说着,他更是道:“额娘,如今我正忙着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别打扰我。”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上进,见他因背书太久,嘴上都有些干涸,很是心疼:“不过是用些燕窝粥和点心,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来,歇一歇,吃完东西再背书也不迟。”
反正就算你再怎么用功,也不可能在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背下来的。
当然,这句话耿侧福晋也就在心里说了说,可没有说出来打击弘昼的积极性。
弘昼架不住
耿侧福晋盛情相劝,还是用了些糕点和燕窝,等他耿侧福晋送走后,不光从里头将门拴上,更不忘吩咐小豆子道:“待会儿的晚点直接放在门口就是了,谁都不能来打扰我。”
小豆子正色应是。
接下来,弘昼从太阳照在正空一直背书背到了月明星稀之时。
就连耿侧福晋将要睡下时,她还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仍在背书,当即就皱了皱眉,觉得心疼极了。
瓜尔佳嬷嬷虽来缓福轩的时间并不久,但对上心思简单的耿侧福晋,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见状只劝道:“侧福晋莫要担心,五阿哥虽年纪尚小,但也是个有分寸的,若他受不住或者累了,定不会再背书的。”
“诚如王爷所说,一众皇子们从小都在蜜罐里长大,从未遇上过任何挫折,五阿哥从小便得皇上与王爷宠爱,更是身处蜜罐中的蜜罐,若能叫他受些挫折,也未必不是坏事。”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了下去,是怀揣着担心睡了下去。
接下来这一夜她都睡得不踏实。
翌日一早,她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豆子问起昨夜弘昼是何时歇下的。
可小豆子听闻这话只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昨晚上奴才守在外间迷迷糊糊睡着了,等着奴才醒过来时已到了寅时,那时候五阿哥都已经歇下了……”
耿侧福晋向来仁慈,见着小豆子比弘昼也大不了几岁,也不忍苛责他,便冲着连连请罪的小豆子直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
说着,她就命梅儿给自己梳妆打扮:“他昨儿也累了大半日,今日就叫他好好歇一歇。”
她觉得即便弘昼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会将一整篇《大学》背下来的,便想着叫弘昼今日补补瞌睡。
趁着梅儿给她梳妆打扮和用早饭的时间,她更是零星交代了许多,比如今日她虽要跟着四爷和福晋进宫,但弘昼的饮食还是要注意,最好要清淡些,免得受累后的弘昼吃了大油大荤不舒服。
又比如,她交代小豆子和小瓶子多盯着弘昼一点,可不能叫弘昼再爬上树摘柿子。
……
耿侧福晋零零散散交代一大堆,这才出门。
一众人到齐了,福晋这才姗姗来迟。
耿侧福晋每日都要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知道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刚想上前关切几句,福晋就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四爷环顾在场人一圈,见人都已经到齐,便道:“走吧。”
四爷一行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阿玛,额娘,等等我,等等我……”
弘昼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裳扣子都还没扣好,头上的小毡帽更是戴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的。
耿侧福晋见状,低声道:“弘昼,你过来做什么?你不在屋子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她以为弘昼会死皮赖脸求四爷带着他进宫。
谁知
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今日是中秋节,我要跟着阿玛进宫给皇玛法请安呀!”
说着,他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您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我差点就睡忘记了!?[(”
这话耿侧福晋根本就没法接,总不能说“你起来了也是白起来”这等话吧。
四爷看着弘昼,道:“今日的确是进宫的日子,只是你《大学》背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话题,弘昼更是眼神哀怨看了四爷一眼,就开始磕磕巴巴背起《大学》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他背的是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卡壳了。
弘历倒是想给他提醒,可弘历刚有这等想法,四爷的眼神就率先落在弘历面上,惹得弘历只能乖乖闭嘴。
好在弘昼整篇文章背的虽磕巴,却也是完整背了下来。
这下别说耿侧福晋与弘历,就连出身大族,见多识广的福晋都面露惊愕之色。
四爷心里未必不吃惊,但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看向弘昼道:“那就走吧。”
小小年纪的弘历却一直难掩面上的惊愕之色,就连上了马车,还呆呆看着弘昼。
昨日可把弘昼累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看向弘历道:“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
弘历摇摇头,正色道:“不,你脸上比写了字还稀奇。”
“弟弟,昨日你真的花了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都背了下来?”
弘昼解释道:“当然不是。”
弘历一笑,他就知道如此,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聪明的人?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弘昼认真道:“我是花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的时间将整篇文章背下来的。”
弘历愣了愣,继而却是由衷钦佩道:“弟弟,你可真厉害……不过,你不是连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
这一点他对弘昼还是了解的,毕竟弘昼连《大学》里的很多字都不认识,也就看他读了几遍,依葫芦画瓢而已。
弘昼靠在车窗上,一脸疲惫,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道:“对啊,可是这有什么影响吗?纵然我不知道文章里是什么意思,但多背几遍,也就记下来了。”
弘历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来:“这样啊,你可真厉害,若是你肯认真念书的话,兴许以后会考个状元回来。”
“我听阿玛说过,说当年皇玛法年轻时偷偷溜出宫参加科举,考中了一个举人的。”
“弟弟,不如从明日开始,咱们两个就一起认真念书好了……”
他说的正起劲儿,却迟迟没听到弘昼接话,再扭头一看,却见着弘昼已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道:“这篇文章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以后我再也不背了……”
弘历无奈摇摇头,熄了明日邀弘昼与自己一起念书的打算。
弘昼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到了下马车时,弘历连喊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四爷见状,便叫苏培盛将弘昼抱下来。
这一抱不打紧,就连到了乾清宫,弘昼还没醒。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等候弘昼多时,虽说今年弘昼并未像往年一样进宫陪皇上住些日子,但弘昼进宫的次数并不少,每次一进宫就如年迈的老太太似的在皇上耳朵边絮叨不停,生怕皇上没好好保重龙体。
因弘昼的关系,虽说太后娘娘薨逝时皇上狠狠病了一场,但因这些日子好生保养的关系,皇上的身子却比从前更好了。
皇上一瞧见苏培盛怀中抱着的弘昼,还未等四爷率着弘历上前请安,他就已皱眉道:“老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便将昨日之事全须全尾道了出来。
皇上活到这般年纪,许多事情已见怪不怪,也知晓世上也有那等过目不忘之人,当即就训斥道:“……你也是的,弘昼今年不过六岁而已,你这样逼着他念书做什么?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进了上书房好几年才会背《大学》的,从前你对自己没有严格要求,如今日夜逼弘历念书也就罢了,还逼起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对皇上的偏心已是见怪不怪,可如今面上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强的。
孝顺的弘历见状,不免道:“皇玛法,您别怪阿玛,阿玛也是想要弟弟上进的。”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即便我们身在皇家,却也不能仗着身份有所懈怠,要知道在寻常百姓家,许多孩子想要念书都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皇上面上神色才略微好看些,却仍道:“朕知道你们阿玛是一片好心,可你们还小,身子骨还没长好,揠苗助长不是好事。”
可他到底没继续当着弘历与弘昼的面儿斥责四爷,只要陈顺子将弘历带下去吃糕点。
至于弘昼,打从苏培盛将他一抱进去,就得皇上吩咐将弘昼放在炕上睡觉了。
皇上则坐在弘昼身边,压低声音与四爷说起话来:“……前些日子你进宫与朕说想要推了弘时与董鄂氏的亲事,朕一直逼问于你,你才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糊涂事,这孩子的确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啊,只是他到底是皇孙龙子,就算做错了事儿,难不成你这个当阿玛的还能叫他一辈子不成亲?”
四爷早在前些日子就与皇上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想的清楚,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也会有旁人说的。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皇上听说这些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有的只是祖父对孙儿的无奈和感伤。
他更是没想到皇上又会在今日说起这件事。
这一刻,他们只是无可奈何的祖父和父亲。
四爷是苦涩一笑,道:“儿臣没想到皇阿玛竟还想着这不孝子,只是儿臣是父亲,席尔达也是父亲,都是当父亲的,儿臣很能理解席尔达。”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想当年儿臣舔着脸替弘时在皇阿玛跟前求得这门亲事时,是提前打听过董鄂氏的,只觉得这姑娘是无半点挑剔之处,这样好的姑娘,若是嫁给弘时,实在是糟蹋了。”
对一个父亲来说,逼着他亲口承认放弃自己儿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方才弘昼被苏培盛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时,就已是半梦半醒,如今有皇上和四爷在自己身边说话,即便他们两人声音放的很低,他却也是彻底醒了。
在听到四爷这话的这一刻,弘昼很是心疼四爷。
同时,他也为四爷感到骄傲起来,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在自己的亲事上讲究自由恋爱,要四爷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