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颇为赞同点点头,道:“是啊,原先我以为四哥你坐上这位置,咱们就能高枕无忧。”
”可先前就已有前车之鉴,说起来,咱们更是前有狼后有虎,得愈发小心才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道:“四哥,我现在只担心十四弟回来之后你的处境,十四弟的性子我们都清楚,他连皇阿玛都不怕,我,我就怕到时候会闹的十分难看……”
四爷担心吗?
自然是担心的。
可他早就预料到会有母子生分,兄弟隔阂这一日的,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担心再多也没有用。”
只是老十四还未回来,没几日四爷的内院就烧了起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
早在当日除夕家宴,皇上下令将四爷立为太子时,德妃娘娘的脸色就十分难看,难看到了翌日大年初一,她就病了。
并非她装病,而是真的病了,甚至到了病的起不来床的地步。
一直以为她都觉得自己钟爱的幼子会当太子,当皇上,如今她太后娘娘身份不变,可当太子的儿子却换了个人。
若换成旁人,一样也是高兴的。
但太后娘娘却觉得伤心欲绝。
婆母生病了,当儿媳妇的自然要进宫探望一二,就算德妃娘娘不肯见福晋,福晋隔三岔五也是要进宫的。
一次德妃娘娘终于肯见福晋,福晋心里却是一紧。
果不其然,德妃娘娘对着福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她可不会说“你男人要当太子了我难受”之类的话,而是旧话重提,说福晋不贤不淑,导致四爷如今贵为太子,膝下却只有三根独苗。
福晋这几日被耿侧福晋母子气的是哪哪都是火气,再见德妃娘娘这般借题发挥,也是怒火中烧,强撑着火气道:“额娘说的极是,都是妾身这个当儿媳的想的不周到,您放心,妾身这就回去给太子纳几房侍妾。”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这紫禁城和太子府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回去之后福晋便大张旗鼓替四爷安排起伺候的人来。
甚至她为了气德妃娘娘,还专程拿了一本名册给德妃娘娘过目,请德妃娘娘为四爷挑人。
最后,德妃娘娘挑了一个自己娘家的远房外甥女过去。
德妃娘娘从前并没有见过这远房外甥女,可与其说挑一个不根底的人送过去,还不如选个听她话的,毕竟已经折损了一个松佳姨娘进去,她总不能对四爷内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若说看重这位远房外甥女,却是谈不上的。
永和宫也好,还是太子府也好,并无人准备,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顶小轿就将郭氏从紫禁城抬到了太子府。
好在太子府女眷并不多,院子多的很,也不必需要准备什么。
弘昼初次见到郭格格时,觉得这人挺可怜的。
可他仔细一想,觉得好像四爷更可怜。
四爷对郭格格进府一事并不赞同,但也没反对,却是拿着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眼瞅着十几日过去了,老十四都快回京了,郭格格别说侍奉四爷,就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
郭格格到底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因此觉得自己身份不同寻常,有好几次还主动去找福晋去问是不是四爷不喜欢她。
福晋只四两拨千斤说四爷最近忙的很,过些日子自会宠幸她的。
但除了郭格格之外,大家都知道,福晋口中的“过些日子”怕是遥遥无期。
郭格格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甚至在福晋的挑唆下,连耿侧福晋都没有放在眼里。
殊不知耿侧福晋早已不比当初,仗着身份训斥过她几次后,她老实了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
算算日子,老十四也要进京了。
四爷听说老十四进宫的消息时,他正在与耿侧福晋,弘昼一起吃锅子。
如今虽已至初春,但倒春寒还是厉害得很。
弘昼便吩咐小厨房做了羊肉锅子。
论吃吃喝喝,弘昼一贯是行家。
从小山羊身上取下三分肥七分瘦的羊蝎子,先用砂锅煲好,继而装入铜锅,煨的软烂的胡萝卜,嫩油油的蒜苗,白嫩嫩的豆腐……咕噜噜冒着热气,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比起从前,四爷如今更忙了,一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耗在紫禁城。
但他虽已贵为太子,但是一日都不敢松懈,在皇上跟前比先前还要小心谨慎,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情?
如今也只有到了缓福轩,四爷才能松快一二,能好好吃顿饭睡个觉。
谁知四爷一顿饭刚用到一半,苏培盛就拿着戴铎所写的密函送了进来,他拆开一看,眉头一皱,就将筷子放了下来。
四爷都这样子了。
耿侧福晋扫了眼正大快朵颐的弘昼,觉得自己不好像弘昼这样没心没肺的,便柔声道:“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淡淡道:“十四弟已经回京。”
“如今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老十四回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可见是一路驾马疾驰回来的。
耿侧福晋“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些事,不是她能随便评价的。
弘昼夹了筷羊肉到碗里,漫不经心道:“阿玛,十四叔回来就回来了呗,您该吃吃该喝喝,这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如今您已是太子,您有什么可着急的?该着急的是旁人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继而却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在理。”
说着,他便又拿起碗吃起羊肉锅子来。
一时间,缓福轩羊肉锅子的香气飘的老远老远。
***
老十四回京后甚至来不及回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他已几年的
时间未曾回京,当初离京时风姿卓越,细皮嫩肉的十四爷如今看着是胡子拉碴,粗犷至极,若是旁人不说,很难将他与从前那个十四爷联想到一起,只以为是哪个西北汉子来了。
天上仍飘着细碎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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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穿着一身夹袄跪在乾清宫门口。
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经过纷纷低头,别说与他搭话,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老十四身姿未变,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就像是一棵青松。
很快,他的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白白的一层。
陈顺子已是第二次出来了,低声道:“大将军,您先进屋坐一坐吧,皇上正在与大臣议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您,您穿的这样少,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老十四淡淡道:“不必了。”
“我未得皇阿玛召选进京,本就是大罪,没有进屋坐着等皇阿玛的道理。”
陈顺子喟叹一声:“您说您这又是何必了?”
他觉得自己倒霉,是真的倒霉,上次因替故去的石答应传话,吓病了弘昼小阿哥,他被皇上下令打了顿板子。
今日皇上听闻老十四进宫的消息后虽生气,却还是吩咐他要他带老十四去屋子里坐着,但这位爷不肯去,他还能将人捆去不成吗?他看他今日一顿板子又是少不了。
即便是跪着,老十四依旧目视前方,身姿笔挺。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
十四爷仍跪在原地。
四爷刚行至乾清宫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顿了顿,他走上前去,道:“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老十四并未应话,甚至没看他一眼。
四爷大晚上进宫,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德妃娘娘差了身边的太监去太子府请他进宫劝一劝老十四,用那太监的话说——德妃娘娘已差人去劝过大将军好几次,可大将军根本不听,若非德妃娘娘病的起不来身,根本不会劳动太子爷的,还请太子爷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进宫去劝劝大将军吧。
当时四爷听到这话嘴角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么些日子德妃娘娘眼里心里都没他这个儿子,如今老十四一回来,就想到自己还有他这个儿子?
心里不愿归不愿,四爷还是进宫了一趟。
如今他居高临下看着老十四,和缓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在雪天里跪一跪不要紧。”
“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额娘想一想才是。”
“额娘年纪大了,每每说起你总是一脸担心,如今你突然回京,想必她老人家是愈发担心。”
“十四弟,你也不是小孩子,又何必在这里拿自己的身子与皇阿玛赌气……”
四爷说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苏培盛举着伞为老十四撑着,只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老十四却突然站起身,一把将苏培盛手中的伞掀翻砸在地下。
老十四已冻的唇色发乌,嘴角更是噙着冷笑,但说起话来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赌气?四哥,你竟然说我和皇阿玛赌气?”
“哦,不对,如今不应该喊你四哥了,应该喊你太子。”
“如今我哪里还敢和皇阿玛赌气?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年皇阿玛命我出征西北,所有人都以为皇阿玛看重我,重用我,以为皇阿玛会立我为太子,可如今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漫天雪地里,他突然放声冷笑起来,凄厉的笑声荡漾在乾清宫内:“从一开始,皇阿玛就是想立你为太子对不对?命我去西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不对?”
\”我真傻啊,在战场时,我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以身犯险,却想着皇阿玛如此看重我,我怎么能叫皇阿玛失望?\”
“可皇阿玛,可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四爷看着几欲失狂的他,声音是出奇的平静:“十四弟,你这话不是与皇阿玛赌气是什么?”
“对,我就是赌气!”老十四笑声愈烈,扬声道:“我就是赌气怎么了?”
“反正皇阿玛也不在意我这个当儿子的,有本事叫皇阿玛杀了我啊!”
“反正早在当年,皇阿玛就已经对我拔过一次刀,想要杀我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话说的起劲,一扫眼却见着皇上就站在台阶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并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就这样直勾勾看着皇上,眼里满含怨气。
四爷上前请安道:“皇阿玛。”
早在除夕家宴时宣布将四爷立为太子时,皇上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残忍,但就像弘昼所说的那样,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老十四,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这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老十四这才发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未见,皇上双鬓的银丝又多了些,皇上的背也佝偻了些。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在四爷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魏珠又是吩咐宫女给老十四拿衣裳,又是吩咐小太监给老十四绞头发,又是吩咐御膳房给老十四煮姜茶,虽说皇上一直并未说话,但其实魏珠的态度就能看出皇上的想法。
老十四就如提线木偶一般。
等着他一碗姜汤喝完,皇上这才淡淡开口道:“老十四,几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初。”
“今日你既已入宫,那就将你这些年对朕的不满都说出来。”
“朕,好生听着。”
老十四动了动嘴,可看着皇上隐隐带着怒气的面容,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说啊,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他很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四爷等人吓得连忙跪下:“皇阿玛息怒。”
老十四是站也不
是,跪也不是,动了动嘴,但依旧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朕命你去西北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替老四遮掩是不是?”
“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当初朕命你去西北,命你以天子规格出行,的确是有将你立为太子之心,当时在你和老四之间犹豫不决。”
“没错,这几年你的确是战功赫赫,在西北颇得民心。”
“不可否认,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将领,但你扪心自问,若朕真的下令将你册封为太子,你能胜任吗?以后能当个合适的君主吗?”
“你不能!”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早在三年前,你前去西宁,统帅驻防西宁等地的八旗将士,不仅要安抚军心,更是要笼络□□,青海各部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后来事情办的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老十四再次沉默不语。
三年前他不光没能与□□达成一致,甚至因□□压榨当地百姓,与□□闹得很是不愉快,后来还是年羹尧赶到西宁,笼络住了□□。
可直到今日,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仍觉得不服气?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朕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问题之所在,你宁折不弯,这是你的优点,更是你的缺点。”
“这天底下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当日你与□□闹得不欢而散,□□不敢奈何于你,却是变本加厉冲着老百姓们撒气,你能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守在西宁等地不成?除非你能一举铲除□□,否则就要学会忍。”
“即便是朕,当年与故去的太皇太后也曾忍了又忍,你连这点事都忍不了,难道还想与朕说能当好太子,当好皇上?”
老十四张了张口,低声道:“皇阿玛……”
皇上却是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朕听明白了,说朕拿你给老四开路是不是?”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这话真的是伤了朕的心。”
“当年你以天子规格出征,朕何尝是没有将你立为储君的意思?只是几年时间观察下来,你是有勇无谋,并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说着,他老人家是看都没看一眼欲言又止的老十四,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朕也累了。”
“魏珠,派人送大将军回府吧!”
“没有朕的吩咐,谁人都不得踏进大将军府邸一步,这些日子,大将军就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错在哪里。”
以天之骄子来形容老十四,一点都不过分。
他出生时德妃娘娘已身居高位,且盛宠不衰,又因从小聪明活泼,很得皇上喜欢。
以至于他从小就心高气傲,便是这时候到了自己皇阿玛跟前,也不知如何低头认错。
魏珠上前,恭敬道:“大将军,请吧。”
老十四怔怔看着皇上,万万没想到他最敬重的皇阿玛竟会对他说出这般话来。
魏珠急的不行,低声道:“大将军,您,您别叫奴才们为难……”
老十四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声“儿臣告退”,负气转身就走了。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皇上与四爷。
四爷缓声道:“皇阿玛莫要生气,也别将十四弟的话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这般有口无心的性子,想必方才之言也是一时着急急不择言,您别因他的话气坏了身子!”
皇上苦涩一笑,道:“想当年朕训斥老八时,老十四顶撞于朕,你们一个个也是这般劝朕的。”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老十四堪堪二十岁,说他年少轻狂倒也说的过去。”
“可如今他已经三十多岁,你们再说他有口无心,老四,这话你信吗?”
“只怕啊,他心底就是这样想的。”
这话说的四爷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像如今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顿了顿,他更是道:“你放心,朕没事的,就如弘昼所说,早在将你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朕就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老十四虽莽撞,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也知道若是他想要留在京城,那就要永远被关在府中,朕绝不会给他和德妃,和老八等人见面的机会。”
“你了,也好生将心放回肚子里,若是朕信不过你,自不会将你立为太子。”
四爷一听这话,悬着多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跪地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皇上淡淡笑了笑,道:“你不必谢朕,若是要谢,就谢谢弘昼吧。”
四爷是微微一愣,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竟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不过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魏珠就送他出去了。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对皇上,四爷是如此,对老十四,老八,老九等人更是如此。
唯独弘昼如从前一样,依旧睡得香甜。
甚至他压根不知道昨晚上四爷还进宫了一趟,一直到了傍晚,他听说十四福晋来找福晋一事,这才知晓昨日乾清宫又发生了大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时,他正在校场跑马。
纵然寒气依旧,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愈发显得他身姿修长,一听说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更是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十四婶当真来了?还有,你听谁说的阿玛昨日进宫了一趟,莫不是弄错了?”
他再次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小豆子低声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奴才没弄明白的事情哪里敢来您跟前说道?”
“不过您放心,门房的小太监是奴才刚认的干哥哥,说是太子爷出门时脸色沉沉,回来的时候却是面色和缓了不少,大概是宫里头没出什么事。”
说着,他就跟在正欲前去喝茶的弘昼身后,道:“说起来,十四福晋
向来与咱们太子府不来往,就连当日皇上下令将太子爷封为太子,满京城的女眷借着过年走亲戚的由头前来咱们太子府走动,唯独九福晋和十四福晋没来。”
如今十四福晋不光来了,当她听说福晋病了的消息也没说要回去的话,已在正院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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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这话,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嫡额娘这样做,着实不大好。”
甭管福晋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身为妯娌,不管愿不愿意帮忙,与十四福晋将话说清楚并不难。
福晋这行径,的确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殊不知,福晋还真没想过要仗势欺谁,而是她真的病的连床都起不来。
这些日子她又是与四爷怄气,又是与德妃娘娘怄气,又是与耿侧福晋,弘昼怄气,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是病来如山倒,偏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不肯以如此憔悴的样子去见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又等了一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到福晋迎出来。
倒是四爷听说了这消息,打算叫钮祜禄格格陪着耿侧福晋前去与十四福晋说上几句。
可惜等着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刚赶到正院,却听说十四福晋前脚刚走。
十四福晋还是含着眼泪走的。
她离开了太子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十四福晋也知道如今事已成定局,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她哪里敢进宫叨扰德妃娘娘?
可惜啊,她虽进了紫禁城,却没能进去永和宫,如今永和宫门口不光有德妃娘娘的人守着,也有皇上的人,这些人拦着十四福晋不叫她进去,更是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福晋别为难奴才们,皇上说了,德妃娘娘正在病中,为了让德妃娘娘安心养病,大将军府上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十四福晋本就是含着眼泪进宫的,听闻这话是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德妃娘娘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一时间气的是直喘粗气。
身为妃嫔,她不敢说皇上的不是。
身为母亲,即便四爷是太子,她也能说四爷的不是。
一时间,德妃娘娘将罪责全部怪到了四爷头上,一会说四爷昨夜前去乾清宫不过是装装样子,一会说四爷没能劝劝皇上……说来说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四爷的不是。
***
太子府内的弘昼并不知道紫禁城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他听说十四福晋离开太子府后又朝紫禁城方向走去,大概也能猜到紫禁城会发生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与弘历道:“……从前阿玛是王爷时,我们担心,如今阿玛成了太子,我们也要担心。”
“好像人活在世上,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是有烦心事的。”
弘历很少见到他有这般怅然的时候,笑着道:“弟弟,难不成你也有烦心事?”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哦,我哪里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这里不开心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又开开心心吩咐起小豆子来:“是不是槐花马上就要开了?我记得大厨房去年春天做的槐花饭味道很是不错。”
“你每日没事儿时多去花园逛一逛,看看槐花什么时候开,去年我也就吃了三五日的槐花饭,今年我一定要多吃些,将去年的一起补上才是。”
小豆子连声应是,高高兴兴去花园去了。
弘历见状,只觉得弘昼是他所有认识的人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他希望他的弟弟弘昼能一辈子这样。
可惜啊,弘昼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长了一张乌鸦嘴。
不过到了傍晚时候,小瓶子就说弘暟来了。
猛地听到弘暟这个名字,还有些许愣神。
说起来,他已许久没与弘暟有来往。
他还记得当年他,弘历与弘暟一起住在乾清宫,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只是随着他们年岁渐长,来往是越来越少。
所有的关系,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需要用心维护的。
如今的弘昼想起弘暟,因见面的时候太少,他甚至有点想不起弘暟长的是什么样子。
小瓶子正色道:“阿哥,奴才大概知道弘暟是因为何事过来,不如奴才将人打发走?”
弘昼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请弘暟堂兄进来吧。”
很快弘暟就走了进来。
小时候弘暟当着弘昼的面是无话不说,甚至还因兄长不准他来找弘昼玩大哭大闹,如今他怕是已经忘了这些事,一开口就道:“弘昼堂弟,你近来可还好?我好些日子之前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却听说你们太子府客人多的很,所以就没有过来。”
“说起来,我们和弘历堂弟小时候一起还在乾清宫住了好些日子了!”
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讨好。
弘昼微微一愣,继而笑着道:“是了,弘暟堂兄可用过晚点?可要一起吃点?”
弘暟微微点头。
他是有求于人,若是与弘昼关系还如从前一样,他定二话不说开口,可这几年他与八叔膝下的弘旺堂兄等人关系更好些,与弘昼根本没什么来往,自然不好一开口就表明自己的意思。
弘昼还是对弘暟一如既往,用晚点时又是给弘暟夹菜,又是给弘暟多吃些,最后更是道:“……弘暟堂兄,你多吃些。”
“这道芙蓉鸡丝是我额娘小厨房送过来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弘暟如今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眼瞅着晚点都快用完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索性心一横,低声道:“弘昼堂弟,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
弘昼点点头,小豆子小瓶子等人就下去了。
他道:“弘暟堂兄,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暟身为老十四的嫡幼子,从小也是被人千宠万爱的长大,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声音是愈发低了:“弘昼堂弟,我知道你向来聪明,应该也猜到我今日是
为什么而来。”
说话时,他只觉得双颊发热,不敢去看弘昼的眼睛:“可是如今除了找你,我实在不知道去找谁了。”
“四伯母不肯见我额娘,皇玛法拦着我们不准去见玛嬷……我看皇玛法这是要将阿玛一辈子关起来的意思。”
“阿玛如今才三十多岁,还年轻,又替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你,你能不能在皇玛法跟前替阿玛求求情……”
声音到了最后,已带着几分哭腔。
可他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弘昼看着眼前的弘暟,正色开口:“弘暟堂兄,并非我不愿帮十四叔,只是皇玛法的脾气你多少也知道些的,皇玛法既然这样发落十四叔,甚至明知德玛嬷与十四叔已几年未曾见面,却依旧拦着他们母子不准他们见面,你就该知道皇玛法是真的动怒了。”
“昨日我阿玛也进宫了一趟,是奉德玛嬷之命进宫劝皇玛法和十四叔的,可我阿玛出面都落得如此地步,只怕我进宫求见皇玛法也是于事无补。”
弘暟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失望。
自从昨夜阿玛被重兵送回府后,他们全家上下就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夜开始走动起来。
只是无一人愿意出来帮忙。
八叔与他们说,如今皇玛法正在气头上,谁进宫替阿玛求情都是自讨没趣。
可身为儿子,他们哪里坐的住?
他几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找弘昼。
弘昼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他无愧无心,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弘暟堂兄,如今的重点不是我们求皇玛法别生气,就算过些日子皇玛法不生气了,可若是十四叔性子不改,皇玛法还是会再次动怒的。”
“我并不知道十四叔昨夜到底与皇玛法说了些什么,可能惹得皇玛法如此动怒,可见是十四叔很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即便皇玛法赦免了十四叔,他们父子再次见面时,十四叔又口出狂言,只怕这一次,谁都保不住十四叔的。”
“若十四叔想法不改,叫我说,他这样一直被关着倒还是好事。”
弘暟一直都知道弘昼聪明,却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聪明到这个地步。
昨夜阿玛被送回来之后是性情大变,不仅说四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更说即便全天下都对四伯俯首称臣,他也不会屈服的……他额娘带着众人是又哭又劝的,可惜他阿玛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弘昼见他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伤心极了,并未开口劝他。
人到了伤心难受时总得发泄一二,若是一直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弘暟却是越哭越伤心,想到阿玛的一意孤行,想到额娘的四处碰壁,想到他们的凄惨处境……最后更是足足哭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直等到他哭好了,弘昼这才递上一方帕子,道:“弘暟堂兄,你把眼泪擦一擦吧。”
弘暟方才是哭的痛快了,如今倒觉得难为情起来,压根不敢看弘昼的眼睛,接过帕子自顾自擦起眼泪来。
弘昼这才开口道:“弘暟堂兄,你是不是哭一场之后心里舒坦多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接下来,咱们得想想怎么破了这局面才是!”
弘暟却是微微一愣,道:“弘昼堂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却是面上笑意更甚:“我说,我们一起来帮十四叔想想法子。”
“弘暟堂兄,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今日过来找我不就是想要救十四叔的嘛?若是我能想法子救了十四叔,也能一解我阿玛的燃眉之急,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我为何不做?”
暂且不提老八等人会有如何动作,光是德妃娘娘就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