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一开始弘昼以为按照四爷的性子,定会将那只蟋蟀给丢了或者叫人处置了,为此躺在床上的他还与小豆子两人惋惜过一阵。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

同样的,人与畜生之间也得讲究缘分。

他觉得,冥冥之中他们从那么多蟋蟀中就选中了‘柚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所以说当他知道这只凶猛的蟋蟀不仅没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别提多开心。

四爷自也能看出他面上的雀跃,期待与开心,只淡淡道:“你要那只蟋蟀做什么?”

弘昼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是要明日在年寿跟前好好显摆一一啊!”

一想到这件事,他仍觉得生气,更是道:“年寿当日派人尾随我回来,肯定是想私下冲我下手的,哼,我就是喜欢别人一副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到时候我可是要他做的那些好事告诉所有人。”

他觉得,在记仇方面,他定是随了四爷。

别说这事儿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算过了十年,他都会记得。

四爷只有片刻的犹豫,就叫人给弘昼取来了蟋蟀。

弘昼抱着斗盒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觉得斗盒里的‘柚子’还胖了些,连声道:“多谢阿玛。”

“你别着急道谢。”四爷一开口,仍是威严满满:“不过若是叫我再知道你赌钱或玩物丧志,这只蟋蟀,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声称好:“回去之后我就将这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收着,每日只要给它喂食喂水就好了。”

回去之后,他并没有食言,只将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收到这只蟋蟀后忍不住笑着道:“阿哥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它的。”

接下来弘昼则是好好忙活了一通,想着明日该怎么在年寿跟前耀武扬威,报仇雪恨。

他自然不会像小时候去诚亲王府那样显摆,身上是穿金带银,拽的像一五八万似的。

如今他都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讲究个奢华低调有内涵。

弘昼与小豆子两个想了足足一个时辰,他选中了一件竹节纹品月色的衣裳,这衣裳花纹样式并不出挑,但用的面料却是皇上才用得上的掺金丝水纹绸。

他腰间更是挂着两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一块是当年皇上赏给四爷,被他拽着不松手那块,还有一块则是皇上赏的。

一大早起身,弘昼就穿戴整齐,连辫子都叫瓜尔佳嬷嬷重新给自己散开编了一遍。

甚至往日里他洗脸就像小猫抓脸似的,意思意思就得了,今日不光认真洗脸,还细细擦了擦皇上专程赏给他的少年专用面霜。

一旁的小豆子简直都快看呆了,忍不住道:“阿哥,您真是俊朗的很。”

“还好今日是纳喇大将军设宴,请的都是些行伍之人,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宴会,一些格格姑娘们的看到您,肯定要争着抢着嫁给您的。”

纵然瓜尔佳嬷嬷向来觉得小豆子说话夸张,但如今听到这话却是一言不发,微微含笑,可见心里也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错。

等着弘昼昂首阔步走到正门口。

四爷,弘时与弘历等人都已等着他,弘时一看到他这样子就忍不住道:“弘昼,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昼今日是要去相看了。

弘昼咧嘴一笑,丢下一句“三哥待会儿就知道”,转身就钻进弘历的马车。

一路上,弘昼更是将斗盒里的蟋蟀看的像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的看,更忍不住神神叨叨与它说话:“待会儿你可得表现得厉害些,知道吗?”

“你记得年寿吗?就是上次想把你抢走的那个坏蛋?”

“今日我定会给他些颜色看看的!”

……

他絮絮叨叨的话再加上蟋蟀的叫声,惹得弘历微微皱眉,忍不住对他道:“弟弟,今日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慢,你和你那蟋蟀一起,实在是有些恼人。”

他不说话还是好,一说这话更是打开了弘昼的话匣子。

想着马上就能报仇雪恨的弘昼那叫一个激动啊,话比往日里还要多:“哥哥,难道你不喜欢蟋蟀吗?你连我的‘柚子’也不喜欢吗?”

“我原还打算送一只给你的,你整日埋头看书写字,实在辛苦。”

“你不知道,眼睛用多了不仅伤神,还会伤眼睛。”

“若有一只蟋蟀养在你桌前,你累了逗一逗它,眼睛会舒服很多。”

“而且你别看蟋蟀长得差不多,但我这只却是最厉害的,要不然先前年寿也不会先将它抢走……”

这话说着说着,他脑海中便有个想法。

上次四爷问过他打算给皇上送什么寿礼,他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但后来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皇上,毕竟这么些年该送的寿礼都已经送了。

他决定。

将这只蟋蟀给皇上送去当寿礼。

一来如他方才所说,皇上日以继夜的看折子,若书房里能放一只蟋蟀,闲暇时也能增添些趣味。

一来他也知道自己并无多少自制力,就算这蟋蟀被瓜尔佳嬷嬷养着,他也会忍不住想要经常过去看看的。

三来皇上身份尊贵,若‘柚子’养在皇上身边,不仅能好吃好喝,还能得专人照料,可谓蟋中赢家。

弘昼越想想,越觉得这法子甚好。

毕竟皇上活到这把年纪,想必还没谁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了。

至于怀中这只叫‘柚子’的蟋蟀。

弘昼低头看着它,呢喃道:“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才将你送给皇玛法的,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要为你的未来打算。”

“柚子,别怪我!”

“我也是有苦衷的!”

弘历见他还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后。

马车

稳稳停在了纳喇府门口。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昂首阔步就走了下去。

因四爷是太子,自然是要压轴登场。

他们一行人刚露面,纳喇·星德就带着众人迎了出来,给四爷请安。

弘昼的眼神率先落在了年羹尧父子面上。

年羹尧给四爷请安时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可见是当着众人的面装都懒得装一下。

像年羹尧这等刚愎自用之人,大概也知道皇上将他从西北调回京城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个原因皇上不会说,只会说他辛苦了,如今西北已定,朝中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旁人也都是这样说……一来一去的,他就只能信了。

若不然,他的幼子年寿如何敢在京城这般招摇?

弘昼看向年羹尧时,他却发现年寿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与他老子一样,年寿对自己的神色并未遮掩,看着弘昼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弘昼见状,是心情更好了,冲着年寿是咧嘴一笑。

年寿心里更窝火了。

先前在四川也好,还是去了西北也罢,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如今到了京城,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今日他出门之前,年羹尧福晋更是对他是叮嘱又叮嘱,要他莫要闯祸。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几斤几两,索性别过脸不去看弘昼。

四爷却未留意弘昼面上的小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很是愿意给纳喇·星德面子,扶着他起来:“不必多礼,虽说怀恪已经去世,你也再娶,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可不是说说的。”

众人见纳喇·星德不光是年少有为,甚至如此的四爷青睐,一时间恭贺声,巴结声是络绎不绝。

弘昼对这等话已听习惯了,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转身就去找年寿。

恰在这时,有管事对着一众少年郎道:“大将军吩咐了,说是隔间有点心和茶水,若是诸位少爷们觉得同长辈们在一起拘谨,可以过去玩。”

年寿是动也未动。

他见识过弘昼的脾气,后来更是听说了不少弘昼的丰功伟绩。

他这西北小霸王碰上京城小霸王,还是得避一避其风头的。

殊不知,年寿就算是躲在年羹尧身边,也没能躲过去,弘昼却是主动找上来:“原来你就是年寿啊?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打了一架,也算是老熟人了。”

“我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你,说你的骑射是得年舅父亲自教的,骑射很是了得,不如今日咱们比一比?”

“当日你斗蟋蟀输给了我,也不知道今日这骑射能不能赢过我……”

年寿年少轻狂可经不起激,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

可他身侧的年富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又乖乖坐了下来,板着一张脸道:“多谢弘昼小阿哥抬爱,若是平日弘昼小阿哥相邀,我定不会推辞。”

“只是不巧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

服,不能与弘昼小阿哥比试。”

弘昼哪里不知道他这话是假话,也没勉强的意思,索性就挨着他坐了下来:“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摇摇头,像真的觉得很惋惜似的:“京中那些少年郎都不愿与我比,我想着你兴许和他们不一样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这几日被阿玛关在家里,没去过斗蟋堂,不知你可有去过?”

“最近你又在那里赢了多少银子?”

“原先我以为带兵打仗的人都很有钱,没想到年舅父还是个清官,竟要要小小年纪的你就出来挣银子……”

他一番话说的,年寿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是不敢吱声。

他做的那些事儿,自然不敢叫年羹尧知道。

虽说年家富庶,但白来的银子谁不喜欢?

年羹尧却不知道年寿做的那些破事,若叫他知道年寿连这三瓜两枣都看的上,不知气成什么样。

他只以为弘昼是故意挑衅年寿,脸色不善道:“弘昼小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年家虽不富庶,可祖上世世代代为官,却也没有揭不开锅的道理。”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那妹子的嫁妆,可都是在太子爷做主之下留给了弘昼小阿哥。”

他这话说的好像四爷与弘昼贪了年侧福晋的银子似的。

弘昼承认,当初他的确对那么一大笔银子动了心,毕竟银子嘛,谁不喜欢,可后来那些银子却一分没留下,连带着他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全用在西北战事去了。

那些银子,大概率也是进了年羹尧口袋:“年舅父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您妹子是谁?”

“那可是我年额娘,年额娘将她所有的嫁妆留给我,可见是将我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既然如此,我怎会拂了她的好意?”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更何况那些银子到了最后可是被送去西北了!”

说白了,年侧福晋那些嫁妆,到了最后还是流进了年羹尧口袋。

年羹尧被他这话堵的无话可说。

弘昼见状,又缠着年寿七嘴八舌说着话:“你说你身子不适,我看你脸色好看的很啊,可别是不敢与我比试,故意这样说的吧?”

“还有你擅长骑射的说法可是从西北传过来的,难不成是假的?”

“我看肯定是你怕输给我,所以才会如此说……”

年寿不为所动。

弘昼没办法,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他叫小豆子拿来斗盒,旁若无人逗起里面的蟋蟀来,最后更是道:“啊,英雄啊英雄,你的命好苦,竟然摊上了那样一个孬种主人,你死了,他都没想着替你报仇。”

“真的是可怜可悲啊,只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孬种?

年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在西北可被人称为百步穿杨小王子,还能怕弘昼这酒囊饭饱之辈吗?

说着,他站起

身就对着一旁的小厮道:“你,带路!”

“带我们去比试一番。”

年羹尧可是见识过弘昼的诡计多端的,下意识就站起身来。

谁知四爷却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年大人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家家之间玩闹,何必在意?”

年寿自有弘昼收拾,他则要忙着收拾收拾年羹尧的。

弘昼见年寿中计,是喜不自禁,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前院。

因纳喇·星德是习武之人,前院该有的东西都有。

一个是擅长骑射的太子之子,一个是名震西北的将军之子,两人皆为人称道,今日两人难得有机会比试一一,在场的少年郎都跟过来看热闹了。

弘昼对这阵势十分满意,笑着道:“不知道你想怎么比?”

此处没有长辈在场,年寿面上就多了几分匪气,扬声道:“方才你不是说我那擅骑射的名声是自吹自擂吗?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比一比骑射。”

“今日你我都没骑马来,不如就比射箭好了。”

“十箭定输赢,谁射中靶心的发数多就算谁赢,不知道弘昼小阿哥觉得如何?”

他这话音刚落下,一旁的弘历就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别上当。”

弘历也好,还是弘昼也罢,早些年就曾听年侧福晋说起过年寿射箭准头极高,十米开外,他十岁出头时准头就能达到七八成。

弘昼知道年寿这是故意给自己下套,但他对自己也是极有信心的。

他给弘历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后,便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比射箭就和斗蟋蟀一样,若没彩头实在没意思,你说,我们拿什么当彩头好?”

年寿面上浮现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来,道:“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若是我赢了,我要你手中那只蟋蟀,还要你当众学狗叫三声。”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只觉得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弘昼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含笑道:“好,一言为定。”

“不过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年寿却冷笑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悉听尊便。”

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这些年,比起射箭来,他的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觉得弘昼之所以声名在外,则是因为身份的关系。

年寿率先射箭,一箭又一箭,是箭无虚发,到了最后,更是十支箭都正中靶心。

围观众人是喝彩连连。

这下,该轮到弘昼了。

寻常人即便真的是箭术出众,碰到这等情况却也是会紧张的,毕竟三声狗叫对旁人来说不是大事儿,但他可是皇孙,他若是狗,那他的阿玛和玛法是什么?

弘昼却是脸色不变,拿起箭就唰唰射了出去。

他沉稳镇定,更是与年寿一样,箭无虚发。

一旁围观的少年郎更是喝彩声不断。

当然,其中

更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这打成平手了该怎么办?岂不是分不出胜负来?”

一时间,年寿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微微变了。

他还没碰上过箭术这样好的少年。

弘昼想了想,扬声道:“不如咱们玩些更刺激的?既然我们准头都极好,不如我们顶个苹果在头上,看看对方能不能射中?要知道射箭的准头虽重要,但行军打仗之人,却是胆识最重要的!”

年寿虽莽撞,却不是蠢货。

他就算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灭满门的大罪。

他下意识道:“我看还是算了,这样太危险了……”

在场之人皆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郎,都血气方刚,一个个见他退缩,就喝起倒彩来了。

年寿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就在这时候,他更听见弘昼讥诮的声音:“啧,果然是孬种……”

年寿扬声道:“谁说我是孬种?比就比!”

与方才一样,依旧是年寿先来。

年寿原本对自己的箭术是很有信心的,可看着不远处顶着苹果的弘昼,真拿起箭的那一刻,这才知道害怕。

站在他跟前的可是太子之子,皇上最喜欢的皇孙啊!

他拉弓时,手臂已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若是一不小心射到弘昼脸上或身上,甚至将人给射死了……他该怎么办?

偏偏弘昼半点不知道害怕,还嘴角噙着笑看着他,像示威似的。

一旁看好戏的人更是道:“年寿,你快点啊!”

“磨磨蹭蹭的,像小姑娘似的!”

这话说的年寿更是心里慌慌的,手一松,箭就朝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射去。

这一箭别说射到了弘昼身上,恨不得离弘昼还有几人远。

到了弘昼时,他心里是半点不慌,像没看到腿肚子吓得微微发抖的年寿。

一箭出去。

弘昼不仅正好射中的苹果,甚至还因力道过大,直接将苹果带的射到了地下。

众人又是连连欢呼。

弘昼含笑朝年寿走过去,道:“我想好了,方才你说若是我输了要我学三声狗叫,我也不愿仗势欺人,今日你当众学三声狗叫,将你这些日子在斗蟋堂‘赢’来的银子在城郊施粥就好了。”

年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来。

弘昼冷笑道:“男子汉言出必行,难不成你又打算赖账?”

年寿没法子,只能低头开口道:“汪!”

“汪!”

“汪!”

他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只听到那哄笑声一阵又一阵钻到自己耳朵里来。

他更是将拳头握的紧紧的,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会叫弘昼好看的。

***

年羹尧如今的处境也没比年寿好上多少。

原本年羹尧摆出一

副对纳喇·星德有提携之恩的架势,拽的像一五八万似的。

纳喇·星德是个实诚人,想着今日设宴,也懒得与年羹尧一般计较。

可纳喇·星德不计较,不代表四爷也不计较,四爷见年羹尧端着酒杯夸夸其谈的样子,含笑道:“年大人,我听星德说在西北时你十分照顾他,但凡有冲锋陷阵,立功的机会,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说着,他抿了一口酒,道:“来,我敬你。”

年羹尧连声道不敢。

四爷是太子,四爷敬人酒只需抿一口就行,但他明面上却不敢对四爷不敬,端着酒杯是一饮而尽。

四爷又道:“我还听星德说你将西北治理的很好,来,我敬你……”

渐渐的,众人也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四爷是真心想敬年羹尧,毕竟从前年羹尧也是四爷的大舅子,如今这一杯杯酒灌下去,众人是心知肚明,想着四爷这是在同年羹尧算账。

四爷是一个理由接一个理由,即便他酒量差也不怕,反正每次也就抿一口而已。

年羹尧连喝十余杯酒后,四爷杯中的酒也就浅了那么一点而已。

年羹尧不傻,反之他还十分聪明,心里是愤恨不已,却也知道不能与四爷硬碰硬,便借着醉意道:“……太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清楚您这是器重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故意刁难我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空着的酒杯道:“您看,我都已经喝了一斤多酒,可您连一杯酒都没喝,实在是不公平!”

他这话一出,可谓是满堂寂静。

四爷却是面色不改,并未直接接话,反倒是道:“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公平?”

“呵,人生在世,又何来公平一字?”

“你一出生就是总督之子,刚被调去西北就手握重兵,反观星德即便才能出众,却因为我的关系在西北屡遭刁难,年大人还好意思与我说什么公平?”

他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即便他知道隆科多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恨他们父子入骨,可对着隆科多仍是一声又一声“舅舅”。

可惜年羹尧与隆科多不一样,他刚愎自用,不知道审时度势,按理说即便他真的心里对四爷不满意也不该当众嚷嚷,可他倒倒好,当众嚷嚷不说,甚至直到今日还没将纳喇·星德放在眼里。

四爷不动他动谁?

年羹尧一愣,笑着道:“太子爷说的是,这世上的确是没什么公平可言。”

四爷为君,他为臣,胳膊拗不过大腿。

他只好将手中的那杯酒喝的一干一净。

年羹尧虽是酒量了得,可任谁也经不起这等喝法,但四爷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索性他也只能装醉。

四爷自也知道他是装醉的。

年羹尧是不是装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四爷表明了自己对年羹尧的态度。

四爷见状,道:“我原先就知道年大人

海量,没想到几年过去,年大人酒量也不过如此。”

“星德,差人给年大人端一碗醒酒汤来吧。”

纳喇·星德连声应是。

装醉的年羹尧却是吓得心惊胆战,想着四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将自己灌一碗醒酒汤后要自己再喝?

好在四爷并未理会他,与纳喇·星德及旁人说起闲话来。

四爷是个大忙人,并不能像众人一样在纳喇府上一做客就是一整日,用过午饭后,他就要带着弘昼等人回去。

刚出了纳喇府大门,四爷就听说今日弘昼的所言所行。

好心情的四爷当即就脸色变得铁青。

偏偏弘昼更是毫不在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吗?”

“您别看今日我与年寿比赛射箭凶险异常,但我是什么身份?年寿又是什么身份?他哪里敢对着我下手?若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赔上整个年家都不够的!”

“虽说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有些时候对付年寿那样的人就得用这样的法子,不然可治不了他……”

四爷脸色沉沉的厉害。

他觉得弘昼胆子是越来越大,当即就下令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年寿当真是个胆子大的,一不小心那箭射偏了该如何?”

“你,你简直是死不悔改!”

他气的是好心情荡然无存,气冲冲上了马车。

等着马车行至太子府,四爷面色虽和缓几分,却是吩咐道:“苏培盛,你给弘昼传话,就说这些日子叫他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吩咐,他谁都不能见,哪里都不能去!”

“若是谁敢不听,直接打一十个板子!”

他只恨当初那一十个板子没冲着弘昼打下去。

兴许弘昼在床上养病还能老实些。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是叫苦不已,甚至缠着苏培盛要苏培盛在四爷跟前帮他美言几句。

就连见多识广的苏培盛都觉得弘昼没有一次禁足或被罚是冤枉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当个阉人好像也不错。

众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弘昼这样的儿子哪怕再多来一个,他觉得四爷定会再少活十年:“五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这次太子爷是真的生气了。”

“您想啊,从前每次太子爷罚您时都是当着您的面说的,今日却是叫奴才传话,可见是已气的不行,您还要奴才帮您求情,您,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便没为难苏培盛。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在院子里安心看书写字,每日差小豆子将他的功课送给四爷看。

然后,他又要弘历帮着他在四爷跟前求求情。

四爷这次是再下定决心好好给弘昼些颜色看看,可架不住万寿节要到了,弘昼更是托小豆子前去给他带话,说自己准备了十分别致且有意义的礼物,若是皇上没见他亲自将礼物送去,肯

定会十分伤心的。

四爷只觉得弘昼这儿子可比处理公务棘手多了,想着将弘昼带进宫转一圈??[,想着叫皇上劝劝弘昼也是好的。

他更觉得松口答应弘昼迟几年成亲更是错误的选择,若弘昼身边能有人管束他一一,也是好的。

到了万寿节那一日,被关在院子里十几日的弘昼重见天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钻进了弘历的马车里,低声道:“哥哥,这些日子你想不想我?”

弘历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你这话太肉麻了些。”

“再说了,咱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四爷虽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弘昼院子,但这事儿却是难不住弘昼。

弘昼与弘历两人的院子是挨着的,就隔着一堵围墙。

弘昼身为听话的孩子,自不会明知道四爷不高兴,还做些火上浇油的事情惹四爷生气。

所以他就命小豆子搬来一架梯子,整日站在梯子上目送着弘历去上学,目送着弘历下学,甚至有些时候协闲来无事还会站在梯子上将弘历喊出来谈谈心,问弘历些马上要成亲,心里紧不紧张,想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话。

如今弘昼却将弘历挤的更紧了些,道:“这话哪里肉麻了?”

“到时候嫂嫂进门,难道你就与她说这些话?你别看嫂嫂出门名门,被众人所称赞,但女子嘛,都是喜欢听些甜言蜜语的。”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不解风情就算了,可当着嫂嫂的面可不能这样……”

他说话归说话,整个人更是极不老实抱紧弘历的胳膊,亲昵道:“再说了,咱们每日见面归见面,但我却不能这样抱着你啊……”

弘历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好气道:“你这性子,就该叫阿玛一直关着你才好。”

他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觉得有弘昼在真是好。

从前每次阿玛带他去哪儿总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坐马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弘昼高高兴兴跟在四爷身后进去了乾清宫御书房。

皇上依旧是老样子,不过脸上却架起来了一副西洋镜。

待弘昼与他老人家请安后,他老人家像小孩子似的与弘昼解释道:“……这些日子朕依旧照你所说的那样,每日一天两顿饭并三顿点心可是一餐都没漏下,有老四帮忙,朝中琐事也不打需要朕操心,每日是早早就睡下了。”

“只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眼睛不行了,每次多看会折子就觉得头昏眼花,老四为朕寻来的这西洋镜还是挺好用的。”

弘昼知道这就是后世的老花镜,也没有大惊小怪,亲切问候起皇上的身体状况。

皇上只说自己的身子仍是老样子,叫弘昼他们不必担心,更是问起弘昼这些日子又是赌钱又是与人以命比赛射箭一事,声音中是威严满满。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道:“……老四在朕跟前说起这件事时可是气的够呛,你倒是不与人赌钱了,却是与人赌命起来。”

“叫朕说,你与年羹尧那儿子胆子都太大了些,以后不可再这般行事了知不知道?”

弘昼连连点头:“皇玛法,您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这等话别说四爷耳朵听的起了茧子,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皇上冷声道:“你要记得答应朕的事情要做到,若是你食言,朕也会食言的。”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指的是什么事儿?”

皇上淡笑道:“自然是你的亲事了。”

弘昼一惊,只觉得皇上真的是不讲武德。

他后退两步道:“皇玛法,您真是的,您是天子,天子答应别人的事儿哪里有食言的道理?我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偶尔那么一两回说话不算数也是很正常的……”

说着,他更是道:“那什么,皇玛法,我好久没给惠玛嬷请安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话一说完,他是一溜烟就跑了。

但皇上却是心意已定。

他老人家想着弘昼这性子怕是很快会闯祸的,到时候弘昼娶妻一事就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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