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与弘历喝酒喝的正开心的弘昼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四爷。
他觉得,按照四爷的性子,这等话是万万不敢在皇上跟前提起的,只是他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会酒后吐真言。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老四,你说什么?”
“你说,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方才那一杯酒下肚,原本酒量就不好的四爷更是晕晕乎乎起来,直道:“这话不是您说的,难道还是弘昼瞎编的不成?”
“虽说弘昼向来顽劣,却也不至于胆大至此的!”
说着,他更是道:“儿臣知道,儿臣比起一众弟弟来年纪的确是大了些,可您放心,儿臣这些日子是作息规律,勤于锻炼,不说活到七八十岁,可活到古稀之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弘昼觉得喝醉了的四爷还是怪可爱的。
可他如今却没心情欣赏这般可爱的四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可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站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弘昼虽顽劣,却也深知有些红线是不能踩的。
但皇上已经发话,他只能转身,强撑着笑道:“皇阿玛。”
“阿玛。”
“你们听我解释!”
如今的四爷喝的有些晕晕乎乎,一时间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弘历却是惊呆了。
好家伙,弘昼胆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弘昼万万没想过这事儿竟会露馅,走到皇上身边道:“皇玛法,事情不是您想象中那样,并非是我要假传圣旨,实在是……实在是唯有这法子能治得了阿玛。”
“阿玛从前听信于云山老道的话,服用过一段时间的丹药,身子骨多少会损伤了些。”
“如今再废寝忘食处理公务,他那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受的住?”
说着,他更是靠近皇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阿玛对他那太子之位很是在意,所以我才骗他的。”
“我也知道撒谎不是好孩子,更何况这是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但皇玛法,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啊。”
“阿玛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像一头犟牛似的,我们所有人,甚至连您都劝他要爱惜身子,但他听了吗?他没有听!”
“您瞧,这法子不是挺奏效的吗?您看阿玛胖了些不说,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皇上冷哼一声:“你一贯能言善辩,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弘历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少,只以为皇上生气了,忙跪地道:“皇玛法恕罪,您,您别与弟弟一般见识。”
“虽说他犯下了欺君之罪,但他也是为了阿玛的身子着想。”
“我,我愿意与弟弟一同受过……”
他是急的不行。
一般人碰到这等情况都会和他反应一样,实在是弘
昼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对着太子假传圣旨,寻常人想都不敢想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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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瞧见弘历急的要哭出来似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若朕事事都与弘昼一般见识,只怕早就要被他气死了。”
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的宠溺和亲昵。
这话说完,他扫了弘昼一眼,厉声道:“今日这事儿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弘昼连连点头,笑嘻嘻道:“多谢皇玛法。”
等着他们这个话题结束了,醉酒的四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他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居然被弘昼这小崽子骗了?一骗这么长时间也就算了,他竟然这些日子一点怀疑都没有?
想到这里,四爷看向弘昼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快。
弘昼笑眯眯将自己锅子里的斑鸠给四爷夹了一筷子,恬不知耻道:“阿玛,您看我对您多好啊,为了您都犯下了欺君之罪。”
“所以,您可不能生我的气。”
皇上瞧见四爷那脸色,也跟着道:“说起来若不是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弘昼怎么会出此下策?”
“难道你还要因为这等事情与弘昼生气吗?”
纵然四爷如今仍是有些发晕,但还是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件事本是弘昼的错,怎么到了皇上嘴里,反倒成了他的错似的?
可这等事情啊,他已是见怪不怪,只能正色道:“是,皇阿玛您说的是。”
等着一顿锅子吃完,四爷就带着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离开了乾清宫。
一路上弘昼仍是叽叽喳喳的,他不仅叮嘱四爷不准生气,还说若是四爷生气,那就是抗旨不尊,身为太子不听皇上的话那更是罪加一等,大罪中的大罪。
四爷一听这话,果然不好再说什么。
弘昼又叽叽喳喳与弘历说起富察·容月来,将富察·容月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似的,最后更是道:“到时候你和嫂嫂多生几个胖娃娃,我来帮你们带娃娃,保准将你们的娃娃带的活泼又可爱……”
四爷走在他们身侧,原本是晕晕乎乎的,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
有道是谁养的孩子像谁,他觉得府中有弘昼这样一个糟心的孩子就够了,若多来几个,便是他整日吃神丹妙药,只怕也是活不长的。
就连弘历也忍不住道:“弟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不用了。”
弘昼沉浸在马上就要有新嫂嫂的喜悦中,只觉得弘历在与自己客气,便下定决心到时候定要好好教一教小侄儿侄女们。
回去之后,他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翌日一早,皇上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一时间,太子府上下高兴不已。
与此同时,兆佳府上却是气氛低沉沉的一片。
兆佳·宛晴做梦都没想到这门亲事竟落在了富察·容月的头上,接到这消息时她哭的几乎晕厥过去,就连十三福晋听说这
消息,都专程回娘家劝慰了她一番,更是再三与她保证定会为她寻摸一门极好的亲事的。
兆佳·宛晴却仍是不依不饶。
这事儿叫十三爷知道了,他只庆幸弘历幸好没有与兆佳·宛晴结亲。
并不是他觉得兆佳·宛晴不好,而是弘历太好了。
弘昼很快将兆佳·宛晴这号人物给忘了,毕竟他的小脑袋瓜子不大,只想装些开心幸福的事情。
随着弘历的亲事定下,不少人便打起弘昼亲事的主意来。
好在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与耿侧福晋也罢,都说他的亲事不着急。
弘昼觉得有这样开明的长辈,还是怪幸福的,他继续过着他那遛猫逗龟的快乐生活。
但四爷的好心情随着弘历亲事的尘埃落定是戛然而止,毕竟一开始他以为老八每日前来太子府认错是一时兴起,等着过些时日就好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是锲而不舍。
甚至就连两人碰见或在人多的地方,老八只露出一副惶恐胆小的模样来。
众人见了,私下不免议论纷纷。
到了最后,这件事甚至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原觉得老八在广州受了苦,有几分怜惜他,差人给他送去了好几次补品和药材。
在他老人家听说这件事后,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落无可落,更是冷声道:“……他工于心计也就罢了,竟将郭络罗氏也扯了进去。”
说起来八福晋与皇上沾亲带故,他也是看着八福晋长大的,如今觉得老八为了给四爷使绊子,连自己媳妇都搭进去,对老八是愈发不喜。
四爷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任由着老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于一日早朝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奏请皇上将老八立为廉亲王。
廉。
清廉。
虽说当日皇上并未对外宣扬老九赚的那些银子都去了何处,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银子花在哪里,故而这一声“廉亲王”可谓是打了老八的脸。
皇上却是欣然答应下来。
等着下了早朝,除了马齐这些头铁之人上前去恭贺老八,剩下的人见到老八纷纷绕道走。
老八却朝着四爷走了过来,含笑道:“四哥,今日多谢你了。”
“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四爷淡淡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当日你在广州那样辛苦,被皇阿玛封为亲王也是应该的。”
等着弘昼听说老八被封廉亲王这事儿后,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了,虽说历史因他的出现发生了许多改变,但很多事情却是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与弘历是在放学的路上听弘时说起这件事的,弘时说就说吧,还一副很为老八高兴的样子,更说今日弘旺请了他前去廉亲王府做客。
瞧着弘时那离去的背影,弘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三哥真的是阿玛的
儿子吗?”
“为什么咱们两个这么聪明,三哥却是这样蠢?”
寻常时候弘历听说弘昼说起这等话,定是要好生提醒他一番的。
可这一日,他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可见他也觉得弘时是蠢不可言。
弘昼更是道:“三哥明明知道阿玛不喜欢八叔,却还一日日与弘旺堂兄来往过密,你说他是不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够刺激?”
弘历想了想,道:“也可能是三哥觉得阿玛不在意他,故意与八叔,弘旺堂兄来往过密,想要气阿玛的。”
这话说的弘昼是一愣,觉得弘历太高看弘时的智商。
不过还真叫弘昼猜对了。
在弘时心里,压根没有故意气四爷的意思,而是他真心实意觉得老八被四爷逼得太惨了些。
同被四爷逼的很惨的还有他,故而见到老八,见到弘旺也就有了共同话题。
从前他就与弘旺有些来往,经此一事,与弘旺一起诉说四爷坏话的日子里两人的感情更是得到了升华。
因老八仍有些人脉在。
所以廉王府设宴,还是有些人来的。
像老九,老十,马齐等人的儿子们都来了,这些人阿玛是一伙的,他们自然是一伙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说起四爷如何武断,如何要强……听的弘时是连连点头。
几杯酒下肚后,弘时的话也多了起来:“不瞒你们说,我阿玛的确是太武断了些,自作主张替我娶了董鄂氏这个泼妇也就罢了,前些日子我与他说董鄂氏不贤不淑,想要娶个侧福晋,可他却是劈头盖脸将我骂了一顿。”
“你们替我评评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他自己都有两个侧福晋,凭什么不准我娶侧福晋?”
“如今我膝下并无一儿半女,我自然着急的很,他自己孩子少,就见不得别人有孩子吗?”
他这话说的弘旺等人是连连附和。
好在其中还是有个聪明人,这人正是弘昌,弘昌是被弘时带过来的。
弘昌虽与弘昼,弘历关系极好,但毕竟与他们两个小的差着年纪,因四爷与十三爷走得近,两家这几年来往很多,所以年纪相仿的弘昌与弘时来往倒是多了起来。
并不是弘昌愿意搭理弘时,实在是本就话多的弘时没别人说话,只能缠着弘昌。
就比如说今日吧,也是弘时非拉着弘昌一起来廉亲王府作客的。
弘昌拽了拽弘时的袖子,低声道:“弘时堂兄,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说起胡话来了?”
“说什么胡话?我哪句话是胡话?”弘时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忍不住道:“阿玛就只喜欢弘昼与弘时他们,特别是弘昼那小崽子,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
“反观我们这些好的,阿玛不喜欢,我看阿玛真的是当年丹药吃多了,吃糊涂了……”
弘昌见状,也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对,正欲劝上几句时,可弘旺却带着人前来给弘昌敬酒。
这下,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最后,弘时与弘昌是喝的酩酊大醉,各自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去念书的时间,弘时都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惹得弘昼很是忿忿不平,可四爷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先成家后立业,成家之后就是大人,难不成我一辈子还能管着弘时不成?你若觉得我事事都拘着你,你也成亲好了,到时候我定不管你。”
弘昼听闻这话,是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了。
他还是继续日日在府中苟着吧。
身体和心灵总归要有一个是自由的。
但他有些时候碰见从外头回来的弘时,见弘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相比较之下,弘昼觉得还是心灵自由比较重要。
当然,弘昼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可不是四爷不准他出去,他就不出去的。
这不,在小豆子日夜不辍的努力下,总算买通了侧门的婆子,使了银子,弘昼就能出入自如。
原本一开始弘昼委托小豆子做这等事时,小豆子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用小豆子的话来说,一来是为弘昼的安危着想,二来是他年纪还小了,可不想四爷一顿板子下来,叫他丢了性命。
可弘昼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会说老九被皇上狠狠惩治一番,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不仅不敢对他下手,甚至看到他还得笑脸相迎,一会又说若是他在府中憋着,定是会憋出病来的……小豆子没法子,只能照做。
阔别十来日,等着弘昼钻出后门时,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甚至这一次比往日都要开心。
毕竟从前他出门是过了明路的,若是自己出门,该去哪儿就只能去哪儿,但凡在路上多耽搁点时间,就会有人来寻的。
今日弘昼是借口去校场练习骑射。
毕竟今日四爷不在家,安全的很。
一出门,弘昼带着小豆子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因太过无聊的缘故,他甚至还转悠到了天香楼门口。
自老九被皇上下令没收财产后,原先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天香楼也易了主人。
弘昼原以为天香楼即便换了主人也会继续做餐食买卖,毕竟有天香楼的招牌与位置在,这酒楼继续开下去自然赚的是盆满钵满。
谁知原先的“天香楼”招牌却换成了“斗蟋堂”,却是比从前还要热闹。
“斗蟋堂?”弘昼微微皱眉,依旧沉溺于不能再吃到烤乳鸽的伤痛中:“这是做什么的?看着还是挺热闹的!”
小豆子连声道:“阿哥,这是斗蟋蟀的地方!”
说着,连小豆子的声音中斗带着几分亢奋与雀跃来:“托皇上的福,如今咱们大清是风调雨顺,国泰明安,老百姓们手上有了银子,所以就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来。”
“这‘斗蟋堂’开了没多久,生意却比原先天香楼还要好,原先上头的雅间改成了供贵人们斗蟋蟀的地方
……”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兴致勃勃道:“走,咱们瞧瞧去!”
虽说天香楼已变成了斗蟋堂,但弘昼仍是熟门熟路,一进去就直接上了二楼,
他一进去,就被这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有卖蟋蟀的,逗蟋蟀的,还有围观喝彩的……好不热闹。
弘昼凑了过去,很快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个玩法。
可以自己买蟋蟀与对方的蟋蟀打擂台对赌,还可以在一旁下注,赌哪个蟋蟀会赢……不过想要一本万利,则是自己当庄家,买了蟋蟀与对方去斗,赢了之后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银子当台子钱。
他一去就下注了那只叫‘英雄’的蟋蟀。
斗蟋蟀这种事本质意义上来说就是赌博,赢了的想赢更多,输了的想回本。
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见连赢两次就赢了十两银子,而且方才那只屡战屡胜叫“英雄”的蟋蟀已有了疲态,二话不说就差小豆子去挑了一只蟋蟀过来,更是给这只蟋蟀取名“柚子”。
橘子。
香橼。
柚子。
都是同一种品类的水果。
弘昼捧着斗盒,看着里头的‘柚子’,低声道:“柚子,加油,你要是赢了今晚上我就带你回去,给你加餐,从此以后你就是皇家蟋蟀了,身价不菲!”
那只叫‘英雄’蟋蟀的主人看着也就比弘昼略大一两岁的样子,肤色黝黑,神情傲慢,见弘昼像做法似的,没好气道:“得了吧,我的‘英雄’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若肯乖乖认输,我就饶它一命。”
弘昼常年在外四处闲逛,如今见这少年衣着不凡却是陌生得很,也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笑着道:“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还没上场了,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这话说完,他就打开斗盒,放出半炷香之前才被他起名叫‘柚子’的蟋蟀。
围观的人群很快叫喝起来。
也不知道是‘英雄’斗了好几场,筋疲力尽的缘故,还是小豆子颇得弘昼真传,慧眼如炬的缘故,‘柚子’虽名字不大响亮,但还是很厉害的,一上场不过是有些不适应,但很快斗志就激了起来,那叫一个凶狠霸道。
不多时,那只叫‘英雄’的蟋蟀就趴在笼子里不得动弹了。
弘昼想着自己初次告捷,不免得意洋洋起来:“看,我就说你话说的太早了吧!”
他粗略算了算,方才他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赌金来,再加上周围的那群人下注,这一笔他少说可以赢两百两银子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面那男子脸色微微一黯,却是伸出手将笼子里的‘柚子’捉了起来,笑着道:“什么说的太早了?”
“如今可是我的蟋蟀赢了!”
说着,他不光将弘昼下的五十两银子收入囊中,更对着身后的随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咱们赢的银子都收起来?”
弘昼惊呆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
好在他很快缓过神来,一把就将自己那五十两银子抢了过来,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这么多人都看着了,你那只蟋蟀已经死了,你手里的那只蟋蟀是我的!”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
那肤色黝黑的少年却是环顾周遭一圈,皮笑肉不笑道:“真有这回事吗?”
“我倒是想问问到底谁能作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方才坐在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都站了起来。
他们不站不要紧,一站起来却是人高马大的,足足比寻常人高了两个脑袋,一拳下去,似乎能将人给捶死。
方才说话作证的那些人便不敢吱声了。
那少年面上笑容愈盛,道:“凡事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什么说我手上这只蟋蟀是你的?”
“这天底下的蟋蟀都长得差不多,我看分明是你见着我的‘英雄’赢了,所以想要占为己有!”
弘昼是怒极反笑,忍不住道:“怪不得方才我听见有人说你这只蟋蟀是战无不胜,说你已经在这里赢了足足两个月,敢情是自己的蟋蟀死了,就将别人的蟋蟀占为己有啊?”
他看着那少年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冷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我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柚子’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少年却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店小二上前打圆场:“我说这位小少爷,还是算了吧。”
“您怕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可是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小儿子年寿,他的额娘更是英亲王的后代,辅国公苏燕之女……”
弘昼看着眼前的年寿,这才知道为何从未见过这人。
毕竟年羹尧从前先是在四川任职,后来又去了西北,他没见过年寿也很正常。
偏偏年寿听见店小二这话,面上的表情愈发倨傲,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昼冷笑一声道:“你老子是年羹尧又如何?天子脚下,难不成还能白抢别人东西不成?”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蟋蟀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可不会罢休的……”
谁知年寿却是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话还没说完,转身就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要走。
弘昼生气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当即就将那台子一掀,呵斥道:“什么狗玩意儿!”
“我连你老子都没放在眼里,还会将你放在眼里吗?”
年寿是年羹尧嫡幼子,向来被他额娘爱新觉罗氏捧在掌心,不管在四川也好,还是后来去了西北也罢,都被人捧的高高的。
如今他听见弘昼这话,厉声呵斥道:“你个狗杂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弘昼见这人竟敢喊自己狗杂种,岂不是也将皇上和四爷一并
骂了进去,更是气上更气,抓起一旁的茶盅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随着年寿面上,身上沾满了茶沫,他挥着拳头就过来了。
弘昼也是毫不客气。
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小豆子是个机灵的,瞧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冲着自己一个过来,纵然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却不忘抓起一旁的茶壶浇了过去。
这茶壶里装的可是滚烫滚烫的开水。
小豆子以一人之力与那几个彪形大汉斗的是难舍难分,毕竟二楼人多,光是茶壶就放了好几个,唯恐开水不够用。
他站在桌前,拎起一壶又一壶开水朝那几个彪形大汉身上泼,为弘昼阻截了那些彪形大汉。
弘昼也没辜负小豆子的努力。
纵然他比年寿小上一些,也不如年寿壮实,却是打人专打年寿的死穴,又是剜年寿的眼睛,又是抓年寿的头发。
惹得年寿是毫无招架之力,哎呦哎呦直叫唤,更是嚷嚷道:“你……你是娘们不成?既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光使些阴险的招数?”
弘昼手上的动作半点都没停下的意思:你还好意思说我使的招数阴险?1919[”
“我就算再阴险,也是行得端坐得正,没抢人东西!”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但弘昼倒好,却是抓人光抓脸。
在他看来,年寿这等人根本不要脸,他还给人留什么面子?
趁着年寿看不见的空当,他更是一个翻身坐在了年寿身上,更是死死将他的手脚扣住,任凭年寿如何发力,都动弹不了。
一来二去的。
弘昼主仆竟以微弱势力险胜。
弘昼自然也受伤了,且不提年寿是不是小人,但他在西北几年,在拳脚方面还是有些许讲究的,打的都是弘昼的背,腿这些地方。
年寿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还欲扑上前去,却见着连弘昼手上都提起两壶开水,大有一副你若是敢过来我就泼你的架势。
年寿指着弘昼的鼻子道:“你到底是哪家的?”
弘昼压根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方才两人又扯又拉的,他已将蟋蟀从年寿身上抢了过来,那些赢了的银子,他也不要了,懒得再与年寿继续纠缠。
下楼梯时,他还不忘振振有词与小豆子道:“今日我就暂且放过那年寿,没道理狗将我咬了一口,我还非要咬回去!”
“当年年额娘去世之前,将她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我,就算是看在故去年额娘的面子上,我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小豆子连声应是,可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迟疑道:“阿哥,我还以为是因为太子爷快回来了,所以您着急赶回去了……”
弘昼扫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人真是的,非得将话说这么明白吗?”
“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他们主仆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四爷回来之前回去了。
今日弘昼也不知是该说自己运
气好还是不好。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被四爷喊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看着浑身脏兮兮的他↑[(,皱眉道:“今日你去做了什么的?衣裳怎么脏成这样?”
弘昼虽不愿撒谎,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不能说的,含糊道:“……我今日在校场练习骑马了。”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今日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四爷道:“过些日子就是万寿节了,你可有想好给皇阿玛准备什么寿礼吗?”
一提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脑袋疼。
不光是万寿节,像德妃娘娘的寿辰他一样很是烦心,毕竟这两人年纪大了,又身份尊贵,每每送出去的寿礼他们都不稀罕。
他想着弘昼鬼主意多,所以便将弘昼喊来问问。
弘昼却是一脸惊愕:“阿玛,您这样着急做什么?”
“距离万寿节还有些日子,至于送给皇玛法什么寿礼,我还没想过了!”
四爷是愈发心烦,挥挥手叫他先下去。
弘昼刚转身,谁知道藏在他怀里的的蟋蟀就叫了两声。
四爷狐疑看着他:“这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声音。”弘昼面上的笑容已有几分牵强,忙道:“阿玛,定是您最近太累了,听错了!”
“您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等着他气喘吁吁回去后,这才认真打量起斗盒里的蟋蟀。
他是越看越满意,更是隔着盒子点了点蟋蟀,笑道:“你可比年寿那只蟋蟀好看多了,幸好我将你抢了回来,不然过几日年寿又拿你出去赌钱,只怕你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今日之事他回想起来是心惊动魄,赌钱的时候觉得有意思极了,但回过神来想起这事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他便找到小豆子,将斗盒连同蟋蟀一起交给小豆子:“好生照看‘柚子’,以后那等地方我们还是别去了。”
说着,他更是叮嘱道:“今日之事若是叫阿玛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这件事你谁都别说,就烂在肚子里。”
小豆子是连连点头。
弘昼原以为自己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翌日一早他正在书房念书时,年羹尧福晋就登门了。
若换成寻常人登门,福晋大概是不会见的。
可年羹尧福晋一来是宗亲,身份尊贵。
二来年羹尧如今虽被皇上调回京城,却因才能出众,仍在朝中担任要职。
三来则是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多世家大族就是沾亲带故的,福晋的亲妹妹就嫁给了年羹尧福晋的堂弟,她自然是要给年羹尧福晋几分面子的。
等着福晋略收拾一番到了偏厅时,只见着年羹尧福晋是心急如焚,一开口更是道:“……今日我过来是给您赔不是的。”
原来年寿昨日虽落败于弘昼,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见弘昼带着小豆子离开,并未阻拦,只叫人偷偷尾随弘昼,看看他到底是哪家的。
他原本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派人守在弘昼家门口,再报仇就是了。
谁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是吓得屁滚尿流回来了,说眼睁睁见着那主仆两人去了太子府。
这下年寿吓得是三魂丢了两魂半。
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西北,不是他阿玛一人说了算的,也知道他阿玛因与老八等人来往过密,最近处境很是艰难,所以便将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年羹尧福晋。
年羹尧福晋听了这话却是吓得一夜都没睡着,一大早就带着一堆礼物前来找福晋赔不是,到了最后更是掉下眼泪来:“……说起来都是我教子无方,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昨日一回去年寿就说他还以为皇孙整日是呆在家中念书写字的,谁知道却有皇孙与他一样,整日不务正业。”
“虽说昨日是弘昼小阿哥先动的手,但年寿却也有错的。”
当母亲的都是哦偏袒且相信自己儿子的,昨日年寿并不敢与她说实话,直说是两人年轻气盛起了争执,所以弘昼率先打的他。
如今她原封不动将这番话转述给了福晋。
福晋本就不喜弘昼,听闻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你多心了,虽说弘昼得皇上喜欢,可太子爷向来不纵着几个孩子。”
她扫了眼年羹尧福晋带来,几乎堆满了整张桌子的礼物,是面上含笑。
她一向要强,对外总不会说她与四爷关系不好,而是道:“这件事我会与太子爷说一说的,男儿家的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动手动脚也是常事。”
“说起来这件事是弘昼有错在先,太子爷定不会怪罪年寿,怪罪你们年家的。”
年羹尧福晋听闻这话才放心,对着福晋是千恩万谢,说了好一通阿谀谄媚的话后才回去。
她走后,福晋也没有收了银子不办事的道理,当即就吩咐人等四爷回来后将此事告诉四爷,最后更是冷笑一声道:“……我看弘昼仗着皇上喜欢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四爷这几日本就因万寿节寿礼一事劳心伤神,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个噩耗。
弘昼赌钱也就算了,竟然赌钱时还一言不合仗势欺人?
三人成虎。
有些话是越传越玄乎,落到四爷耳朵里,就成了弘昼仗势欺人,输了钱不肯给钱,还狠狠将年寿揍了一顿?
纵然四爷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年羹尧很是不喜,但这么多年下来,却无一人能取代年侧福晋在他心中的位置。
即便后来年侧福晋做错了事,但这世上,无一人像年侧福晋那样深沉,真切的爱着他。
四爷气的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径直去了弘昼院子里。
可他刚走进弘昼院子,就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去了小豆子房里,瓜尔佳嬷嬷更是道:“……可要奴才将阿哥请过来?”
四爷只想到昨日弘昼要离开时怀中突然发
出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弘昼不仅斗蟋蟀赌钱,更是将蟋蟀带了回来,只怕如今就藏在小豆子房中。
他道:“嬷嬷不必麻烦,您歇着吧,我亲自去瞧瞧。”
这话说完,他径直走到了后面的耳房。
果不其然,隔的老远,他就听到了弘昼那雀跃的声音:“……我觉得它的名字取的不好,‘柚子’这名字也太没气势了些,还没年寿给他蟋蟀取的‘蟋蟀’好听。”
小豆子正与弘昼一起趴在桌前看蟋蟀。
原先没净身之前他时常在田野里抓蟋蟀玩,对这些懂得挺多,如今见自己选的蟋蟀所向披靡,十分得意:“阿哥,名字威不威风不要紧,年家少爷也好,还是他那蟋蟀也好,瞧着是挺威风的,还不是被您和您的蟋蟀揍的满地找牙……”
也就是自家主子不准他将此事到处宣扬,若不然,他定是要好好说说昨日他们主仆的功绩
甚至于他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痛快。
谁知他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门口,当即就三魂丢了两魂半,战战兢兢道:“太子爷……”
从昨日到今日,弘昼还是头次前来看‘柚子’,越看这威武雄壮的柚子是越喜欢,道:“太子爷怎么了?”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阿玛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看你啊,胆子也太小了些,得将昨日你的气势拿出来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是脸色愈发难看。
小豆子看着这般脸色的四爷,吓的都要哭出来了,扯了扯弘昼的袖子道:“不是,是太子爷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猛地转身,果然瞧见了脸色铁青的四爷。
他强撑着笑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给我。”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弘昼乖乖将手中的斗盒放在四爷手上。
他知道四爷肯定清楚昨日发生的事,原以为四爷会盛怒,谁知道四爷却道:“弘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他不是那等喜欢狡辩之人。
四爷的面容依旧平静,道:“好,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就要说了。”
“来人,将弘昼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小豆子面上,道:“还有小豆子,也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弘昼一惊。
从小他顽劣归顽劣,却是从小没挨过揍,今年都已十三岁,放在这个年代,有些人都已要当阿玛了,却要被打板子?
他忙道:“阿玛,我知道错了……”
四爷却冷声打断他的话,道:“弘昼,我问你,你可记得这句话你从小到大说过多少次吗?”
“只怕你不记得了。”
“我也早已记不清。”
“从前你胡
闹些顽皮些也就罢了,可如今赌钱不说,还动手打人?是不是你觉得有皇阿玛护着你,谁都动不了你?”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不是的。”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阿玛,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话一说完,他却发现从小到大这句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知道有些话说了您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回来之后就与小豆子说了以后再去那等地方赌钱,还说要小豆子照顾蟋蟀,从昨日到今日,我也就闲来无事才来看看它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是苍白无力,便道:“罢了,阿玛,您要罚就罚,要打就打吧。”
“不过能不能将小豆子那十个板子也加到我身上来?早在我偷溜出门之前,他就劝过我了,可我却不肯听他的。”
小豆子连连跪下说不愿意,更说自己愿意替弘昼受过,别说二十个板子,就是三十个板子他都愿意。
可四爷却一口就答应下来,直说打弘昼二十个板子。
苏培盛还想上前相劝,可他刚开口,四爷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乖乖下去了。
弘昼也不需人扶着,自己乖乖走上前趴在长凳上。
虽说太子府中没有动不动打人板子的规矩,但他却是听人说起过的,十个板子打下去,寻常人躺在床上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只怕他是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的。
他原想与打板子的两个小太监说说好话的,可刚抬头,却见着四爷正盯着他。
他便乖乖趴好,放弃了这无用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