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知道弘历话中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想着有些人是忠心耿耿,若自己对那些人太过于严苛,则会寒了那些人的心。
在对仆从这方面,弘昼一向是极其好说话的。
甚至当初弘昼亲事定下来,不少奴仆想着新福晋进门,弘昼院子定要添不少人的,所以四处打点,想要进弘昼的院子伺候。
如今弘昼却是一反常态,正色道:“哥,话不能这样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永琏身边伺候的人若不是心怀不轨,听到这等话自不会放在心上,若有人心怀不轨,正好也能敲打他们一一。”
说着,他是神色愈发凝重:“永琏是你的长子,也是嫡子。”
“皇玛法年纪已经大了,阿玛太子之位已定,你是下一任储君人选,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永琏不是寻常的孩子,他一出生就会被所有人盯着,甚至被人忌惮……”
原本弘历面上端着笑的,可听闻这话却是笑意全无:“弟弟!”
便是他们兄弟之间可以畅所欲言,但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比如说,储君之位。
比如说,多年以后一人为君一人为臣。
弘昼却冲着他笑了笑,甚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哥,我这话又没有说错。”
“我当着皇玛法的面甚至都这样说过,阿玛就咱们两个儿子,势必有一个会为储君的,难不成你还想着叫我继承大统?”
说着,他甚至开起玩笑来:“就算你愿意,你也得问问皇玛法和阿玛愿不愿意,问问大臣们和老百姓们愿不愿意。”
“我若是他们,我定第一个不愿意。”
“我并非鸿鹄,也没有大志向,所以,我愿意跟在你身边沾沾光,享享福,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愿意像裕亲王辅佐皇玛法,十三叔辅助阿玛一样帮助你的。”
身在皇家本就比寻常孩子早慧,更别说弘历这个年纪在如今已是大人,已知道皇位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自相残杀。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亲兄弟弘时错漏百出。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阿玛蛰伏多年。
所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话会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出来,小时候弘昼倒也提过,但他以为那是弘昼年幼不知事的缘故:“弟弟……”
弘昼面上笑意不减,道:“哥,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
“其实这么些年,也曾有人挑唆着要我去争一争皇位,说什么就算我们如今关系再好,来日却是君臣有别。”
“但我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哪怕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也是不会变的,是不是?”
“是!”弘历重重点头,面上满是郑重:“这是自然。”
他一副担心弘昼不信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以发誓……”
弘昼笑了笑,
道:“发誓就不必了,我们拉钩吧。”
拉钩?
弘历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可如今他们都已为人君为人父了。
弘昼却是不管不顾,如小时候一样拉起弘历的手,正色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撒谎谁就是小狗……”
到了最后,两人面上都带着笑。
原本一个沉甸甸的问题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
弘昼更是道:“再说了,我也不怕你对我不好,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不识字的时候,我曾忽悠你按过手印?”
弘历点点头,他曾好几l次与弘昼一起看过那字据,弘昼生怕他不记得这事儿,不认账了:“我记得,乳娘他们替你代笔,我在上头按了手印,说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时候画的押我也不会不承认的……”
兄弟两个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更是将什么储君之位,皇位忘的一干一净。
时间过的极快。
小永琏过了洗三,满月,等着小永琏快两个月的时候,就过年了。
如今大清在皇上的统治下是国泰明安,老百姓们丰衣足食,所以今年的除夕家宴办的都比往年热闹些。
弘昼一早就与四爷等人一路进宫,先是给了皇上请安,又带着吴扎库·明月去翊坤宫陪惠妃娘娘说了会话。
惠妃娘娘依旧是个喜欢热闹的,爱屋及乌,更是极喜欢吴扎库·明月,甚至越过了弘昼,如今拉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舍不得松开,絮絮叨叨与她说着些家常话。
说起来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这门亲事,若不是惠妃娘娘的阴差阳错,还真的成不了。
惠妃娘娘一想到这儿,愈发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大媒人,更是担负起媒人的重任来,字字句句皆不离催生的话题。
吴扎库·明月是个性子好的,听闻这话只腼腆一笑。
不管惠妃娘娘说什么,她都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甚至不惜对吴扎库·明月倾囊相授,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生子秘方,如今便有意将弘昼打发走:“……本宫与明月有些私房话要说,你去找你皇玛法玩吧。”
这话像哄孩子似的。
也对,在惠妃娘娘这些长辈们眼里心里,弘昼不就是个孩子嘛?
弘昼知道惠妃娘娘这是有私房话要说,便笑应是,更是对吴扎库·明月道:“待会儿你与惠玛嬷说完话了,就差人告诉我一声,我过来接你。”
吴扎库·明月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笑的哟,眼角的鱼尾纹都成了褶子,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是一脸姨母笑。
弘昼知道吴扎库·明月并非娇气之人,不过是他想着如今四爷身份不一般,若放吴扎库·明月一人在宫中行走会遇上刁难她的人。
吴扎库·明月到底是新媳妇,若真遇上这些人,有些话也不好说。
倒是他什么都不怕。
他明知惠妃娘娘误会了,却想着这是
无关紧要的小事,压根没必要解释9_[(,便转身下去了。
因今日是除夕,紫禁城皆是喜气洋洋一片,就连平素步履匆匆,面无表情的宫人们面上也增添了几l分喜色。
就连弘昼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些许。
他折身回到御书房时,皇上仍在看折子。
弘昼上前道:“皇玛法,今日是除夕,您就歇一歇吧。”
他想了想,道:“今儿天气不错,我陪着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在他的努力下,皇上已是每天早晚都会喝一碗牛乳。
老人家得多补钙,晒太阳也是补钙的一种方式。
皇上却是摆手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朕还有几l本折子没看完了……”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似的。
弘昼也担心皇上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公务,也不劝皇上,是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就像逛集市似的。
他想的清楚,若皇上真的处理要紧事,定会沉浸其中,不会受他左右。
若皇上处理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则会分心。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皇上就放下手中的折子,没好气道:“你这样叫朕如何能够安心批阅奏折?”
弘昼却是微微叹了口口气:“我这不是无聊嘛?您又不肯陪我一起出去晒太阳……”
皇上无奈,只能放下奏折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既然你闲着无聊,朕就带你出去散散步吧。”
弘昼连声称好。
祖孙两个很快就穿上大氅,到御花园散步了。
外头的天儿虽冷,但两人皆身着狐皮大氅,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倒也暖和。
但架不住有些石头小路上有些滑溜,所以弘昼一直紧紧搀扶着皇上的胳膊,笑着到:“皇玛法,您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散散步,看折子看的时间长了会眼睛不舒服的。”
“前些日子我教您的‘眼保健操’您可还记得?累了的时候可以做一做。”
皇上面上皆是笑容,忍不住道:“怎么,在你心里朕是老人家,这点事情都记不住?”
“你叮嘱朕的这些事,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光如此,你上次与朕说要朕每日吃一把干果,朕每日也在照做。”
“如今弘历已有了一儿一女,安安也好,还是永琏也好,都生的活泼可爱,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还没抱过你的孩子,可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万一到时候你的孩子与你一样,像个泼猴似的,朕若是身体不行,可抱不住他们,你说是还是不是?”
弘昼听了这话是忍不住直笑:“您说的极是。”
“我本就对生孩子一事不着急,如今听您这样说,我是愈发不着急了。”
“如此一来,您会愈发保重您身子的。”
“到时候等着您八九十岁了,我整日带着孩子们进宫来给您请安好不好……”
皇上是哭笑不得,像弘昼小时候一样点着他的脑门子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都是当丈夫的人了,怎么像长不大似的?”
弘昼面上带着笑,认真道:“我就算一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在您跟前那都是小孩子。”
祖孙两个说着话,微风吹来,将他们的笑声吹的远了。
皇上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觉得这一刻真真是时光正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