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鸡立鹤群(三合一)……

托盘上的锦盒很快依次被打开,弘时送给太后娘娘的是一尊景泰蓝缠枝花瓶,纹路精致,做工繁琐,这是四爷为弘时亲自挑选的,很符合四爷想对外展示的沉稳长子形象。

弘时见太后娘娘面露赞赏之色,心中雀跃,面上也有些绷不住,露出些许喜色来:“我曾听阿玛说过,说老祖宗近来腿脚不便,不能像从前一样时常去花园散步,如今春色即来,太后娘娘若不能赏尽御花园春色,差人去折几株花回来插着也是极好的。”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你倒是有心了。”

接着,便轮到弘历的礼物。

弘历送给太后娘娘的是核桃文玩,小小的核桃内是别有洞天,里头刻着小舟,不仅小舟栩栩如生,更是可见船舱内的人,实在是精致。

这小玩意儿既别致又不贵重,也是四爷绞尽脑汁替弘历选的。

太后娘娘将核桃文玩拿到手里看了看,直说有意思:“哀家从前就听说过民间自有高手在,如今瞧来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是怎么做的,竟如此灵巧。”

得太后娘娘夸赞的弘历面上带笑:“老祖宗喜欢就好。”

等到了即将打开弘昼的礼物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盒。

随着锦盒被打开,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宜妃娘娘一个忍不住,竟笑出声来。

旁的妃嫔也觉惊愕,可毕竟得顾忌德妃娘娘或四爷,并不敢笑出声,忍的是十分难受。

这锦盒里赫然装的是一个仙人拜寿的瓷器,白发苍苍的仙翁手上捏着个蟠桃,嘴巴张的比脸都要大,矮胖矮胖的仙翁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东西做工也就不算粗糙而已,放在雍亲王府都有些不够看,更别说放在慈宁宫,叫宜妃娘娘瞧来只觉得贻笑大方。

宜妃娘娘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率先发问:“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更是以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向弘昼:“你莫不是装错了东西?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可不是你在过家家。”

她摇摇头,没好气道:“本宫如今这规矩都乱套了,什么东西都能往宫里拿。”

她这话说的是指桑骂槐,不仅说弘昼没规矩,也顺便骂了骂弘昼身后的四爷。

弘昼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骂四爷可以,骂他可不行。

他走上前,拿起这仙人拜寿的杯子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可爱:“宜玛嬷,这杯子不可爱吗?”

说着,他看向太后娘娘,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是个杯子,这是我处王府时亲自选的,您看它嘴巴张的大大的,里头就用来装茶水。”

“我知道,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有,可这样的杯子,您肯定是没有的。”

“您更是一看到这个杯子就能想起我来。”

“当初我额娘生病时,大夫说要多喝水,这样对身体好,您用这杯子多喝水,也能身体好好的,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之所以选这个杯子也是思虑再三,一来是想选个小孩子会选的东西,二来是心疼银子。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意,吩咐身边的宫女将这三样礼物都收起来,“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哀家都喜欢。”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就落在弘昼面上:“礼轻情意重,弘昼的杯子,哀家最喜欢。”

这下,宜妃娘娘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每年太后娘娘寿辰与万寿节,皇孙们个个送的东西虽顶好,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家中长辈帮着挑的,可今日弘昼这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是他所选。

太后娘娘入宫多年,虽很少过问朝堂与后宫之事,可她老人家到底是故去太皇太后的侄女,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更带着几分慈爱。

这下,宜妃娘娘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即就有妃嫔奉承德妃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雍亲王的三位阿哥个个看着都是懂事的,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别说皇上与太后娘娘喜欢,就连臣妾瞧着都喜欢得很。”

“小小年纪是不卑不亢,以后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德妃娘娘面上笑意淡淡,只点点头算附和了。

很快,诸位皇子们就陆续到场。

若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自然是从小养在她老人家身边的老五,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就连当初老五进上书房念书时,五六岁的孩子只会说蒙古话,落在她老人家眼里也是最好的。

爱屋及乌,就连老五今日带进宫的几个孩子,太后娘娘也是喜欢的很,看看这个,问问那个,更是拉起最小孩子的手问个不停。

旁人顿时就沦为背景板了。

四爷还轻松些,可今日的福晋可谓是任务繁重,如今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弘昼,生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弘昼倒是比他们想象中要老实些,纵然不大规矩,可也不过看看这里,望望那里,时不时拽着弘历的手说几句话。

当然,弘历并不搭理他。

很快,老十四就带着福晋和他的长子弘明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

打从老十四与他的儿子弘明一露面,德妃娘娘的眼神就落在他们几人身上,等着老十四一下来,就被德妃娘娘请到一边说话。

弘明瞧着与弘时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却被德妃娘娘当成小孩子一般,一会问他今日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困不困,一会问他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东西垫一垫……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是可以看出来的。

弘昼看着德妃娘娘看向老十四父子两个,眼里恨不得在发光,觉得还是挺心疼四爷的。

他向来是个话多的,当即就再次拽了拽弘历的手,小声道:“哥哥,玛嬷可真喜欢十四叔和堂哥哥。”

他这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传到四爷耳朵里。

这话可是狠狠戳到四爷心窝子上。

当日他带着弘昼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回来后也曾反省过时不时对德妃娘娘说话太重了些,想着纵然德妃娘娘对他不如老十四疼爱,可他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些……

可后来他仔细一想,若这事儿换成了十四弟,不知大盘德妃娘娘会怎么做。

兴许是一句重话都没有的。

他还记得当年德妃娘娘与老十四也曾有过争执,那时候老十四年少轻狂,非要跟随大军一起出征准噶尔,德妃娘娘气的直抹泪,更是要他去帮着劝劝老十四,可那次老十四却铁了心,不管谁劝都没用。

那一次他们母子也是闹得厉害,德妃娘娘气的连话都不愿与老十四说,可到了老十四出征的那一日,德妃娘娘还是去送了老十四,更是含着泪替老十四整理盔甲:“额娘知道你有心替你分忧,额娘也知道劝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换成是他出征,德妃娘娘不仅不会劝诫,甚至还会觉得欣慰,觉得他能替皇上分忧。

如今再次想起这些事,四爷仍是心里难受的很。

偏偏弘昼还拉着弘历在一旁碎嘴子说个不停:“哥哥,你看,阿玛在喝酒了。”

“阿玛心里肯定很难受是不是?”

“肯定是的,要是阿玛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会难受的!”

四爷冷冷扫了弘昼一眼。

弘昼不以为惧,甚至反问道:“阿玛,您是不是很难受?您就算难受,也少喝点吧,当心喝醉了!”

说着,他更是再次戳起四爷心窝子来:“阿玛,就算玛嬷不怎么喜欢您,但我和弘历,额娘……我们好多人都喜欢您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弘昼,你住嘴!”

弘昼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告白换来四爷的冷遇,很是不高兴,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太监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请安。

弘昼也跟在四爷身后,像模像样请起安来。

皇上阔步流星走了进来,环顾周遭一圈,眼神略停留在弘昼身上片刻。

果然,极不老实的弘昼刚低下头请安,很快小脑袋就昂了起来,正好与皇上的眼神撞了满怀。

当即他这张小脸上满是雀跃,咧开嘴一笑,以口型喊道:“皇玛法!”

皇上点点头,算是与他打过招呼。

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落入到有心人的眼里,四爷就是其中一个,四爷心中微动,只觉得皇上比他想象中更喜欢弘昼,心里的不快这才一扫而空。

皇上落座之后就与太后娘娘说起话来:“……瑞雪兆丰年,这话亘古流传,打从前几日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今日子时刚过,这雪就落了下来,恭喜皇额娘,贺喜i皇额娘,此乃吉兆啊!”

太后娘娘与皇上并非亲生母子,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便是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容,更是道:“哀家也不懂得什么吉兆不吉兆的,只要皇上龙体安康,大清国泰明安,便是哀家之福。”

众人当即是连连附和。

皇上面色含笑,一扫眼就看到案几上摆着的三样礼物,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不由好奇,命魏珠将东西拿了过来,“这是谁送的?瞧着有点意思,仙人拜寿,今日是皇额娘的寿辰,倒也应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弘昼面上。

弘昼挺起小胸脯,还未等皇上点名,就站起来扬声道:“皇玛法,这是我送的。”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踮踮脚,生怕皇上看不到他在哪儿似的。

实则是他想多了,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唯独他一个人像屁股下长了刺似的,一会看看这儿,一会望望那儿,一会儿觉得三伯脸上的褶子可真多,这蚊子飞进去都能夹死,一会又冲着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三叔笑个不停……这般鸡立鹤群的样子,皇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皇上虽喜欢弘昼,可明面上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换成寻常人,定会觉得丢脸或沮丧,觉得皇上不喜欢他了。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自信心爆棚,觉得皇上才不会不喜欢自己。

皇上继而又与太后娘娘说了些吉祥话,说起孙子们年纪都不小了:“……朕还记得弘皙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一个,一转眼这亲事都定了下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都大了,朕却老了。”

弘皙是老二长子,当年老二几乎是拴在皇上裤腰带上长大的,爱屋及乌,弘皙也很得皇上喜欢。

当初皇上两废两立太子,弘皙也是风光无限,可随着老二再次被废,就连弘皙的亲事也艰难起来。

故而如今弘皙已经十九,这亲事才定下来。

众人自是连连拍起马屁来。

老三也接话道:“……皇阿玛乃真龙天子,如今年富力强,一点都不老。”

说着,他看了眼弘皙,两人眼神短暂交汇片刻,他更是心领神会道:“弘皙聪颖懂事,礼贤下士,也皇阿玛教导的好,儿臣们要跟着皇阿玛多学学才是。”

弘皙忙道:“三叔谬赞了,我倒是觉得弘晟聪明伶俐,颇得三叔真传,擅长诗书,学问很是了得,我该跟着弘晟多学学才是。”

弘晟正是老三的嫡长子,如今也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对于这几个大些的皇孙,皇上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这些孩子们时常要进宫与自己叩头的。

皇上对弘晟印象也不错,当即点点头:“你们都是好的。”

老三见皇上心情不错,想着机会难得,便上前一步道:“儿臣借太后娘娘寿辰之际,想求皇阿玛一个恩典。”

如今佳肴已全部奉上,美酒佳肴席前,歌舞不断,皇上心情的确是不错,颔首道:“你说说看。”

老三试探道:“弘晟乃是儿臣嫡长子,一向听话懂事,如今年纪不小,儿臣想奏请皇阿玛准儿臣将弘晟立为世子。”

这话一说完,他下意识朝老五扫了一眼。

在进宫之前,他就几次去了恒亲王府上,为的就是与老五商量这件事。

老五是个脾气好的,与诸位兄弟们关系不说十分融洽,却也没与哪个红过脸,老三几次三番说去这事儿,他想着世子之位早晚要定下的。

他虽膝下无嫡子,但长子弘昇勤勉上进,很得他心,与其说这世子之位闹得王府上下人心不安,还不如早些定下来算了。

所以老五也上前一步,替长子弘昇也恩典起来。

老三,老五都如此说,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却巍峨如山,动都没动,自顾自吃菜喝酒,好像这一切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弘时心情澎拜,他与不少人想的一样,这三伯和五叔都在今日请皇上立世子,阿玛夹在其中是不是也该如此?如今额娘被软禁,姐姐在庄子上养病,但这对弘时来说都不算事儿,论年纪,论身份,论学识……阿玛不立他为世子还能立谁为世子?

就连皇上都朝着四爷扫了一眼。

四爷仍半点反应都没有。

知子莫若父,皇上见他没这个意思,便道:“你们既有这个打算,朕便准奏。”

老三与老五齐齐谢恩。

弘昼夹了筷子芙蓉鱼片吃着,边吃边看戏,觉得紫禁城比雍亲王府有意思多了,这里多热闹啊。

别的不说,老三的那点小心思连他都瞒不过,哪里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至于弘时,方才他是一脸雀跃期待,如今见四爷没有动作,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怏了下去。

哪怕四爷扫了弘时几眼,示意弘时这里可是紫禁城,弘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要他将面上的不快收起来。

可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弘时哪里注意的到这些?脸上是青中带白,白中带灰,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喜气洋洋的老三见四爷并未表态的意思,便主动出击起来:“四弟,今日已是三喜临门,你为何不请皇上立了雍亲王府的世子?如此就能四喜临门,多好的兆头啊!”

弘昼又夹了筷子东坡肉塞到嘴里,更见着弘时这根怏茄子又变得鲜活起来,眼里散发着奕奕神采。

四爷微微一笑:“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府中几个孩子还小,性情未定,如今立世子为时尚早。”

弘昼瞧见弘时这根鲜活的茄子又蔫了下去。

他觉得怪有意思的。

弘时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看的他是大快人心。

老三却是步步紧逼起来:“哦?难道你如今还没决定立哪个孩子为世子吗?弘时最为年长,又是你府中侧福晋所生,不立他为世子,难道你还想着立弘昼为世子?”

说着,他就似笑非笑起来:“不过近来弘昼很得皇阿玛喜欢,想必你是另有打算的。”

这话就差明着说——呵,我就知道你为了讨皇阿玛喜欢,想将弘昼这个不懂事的小崽子立为世子。

他今日是有备而来,决心叫大家看看四爷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叫皇上看看四爷整日装的是仙风道骨,实则是城府颇深。

正研究如今弘时脸色像是青茄子还是紫茄子的弘昼一听这话可是吓坏了,下意识站了起来:“我才不想当世子了!”

他要是被四爷立为世子,等着四爷登基后,那他这太子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

天呐,光是想一想就吓人。

历史上的清朝好歹还存活了三百年,若交到他手上,只怕三十年都难,他的梦想就是紧紧抱着弘历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当个闲散王爷。

可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面上。

有些人对弘昼的话是心存怀疑,可一直注意着弘昼动静的皇上却是半点都不怀疑,若这小崽子真对世子之位感兴趣,就不会一筷子接一筷子只顾着吃东西,更不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弘时。

皇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看向弘昼道:“哦?人人都想当世子,怎么就你不想当?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憋了小半日的弘昼早就憋坏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说话的机会,他别提多高兴,扬声道:“当世子有什么好的?当了世子,以后就要管整个雍亲王府!”

说着,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起来:“雍亲王府有这么大了,每日外院内院的小事都要与我说,请我拿主意,多累啊!”

“我听我额娘说阿玛每日可忙了,每天要在书房忙很久,雍亲王府中每个人都得靠阿玛吃饭,实在太辛苦了。”

“我只想靠别人吃饭,不想别人靠我吃饭,别人若靠着我吃饭,那可是会饿肚子的。”

皇上指着他,无可奈何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

这话听着虽像训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面上带笑,这哪里是像训斥的样子?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觉得弘昼这小崽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正绞尽脑汁想让别人相信他没有立弘昼为世子,没有借弘昼讨好皇上的意思,弘昼就自己堂而皇之说出这话来。

四爷默默给弘昼夹了个鸡腿。

这下,就连老三都不好继续多言了。

一时间,殿内是其乐融融。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拽了拽弘历的袖子,低声道:“哥哥,你来当世子好不好?”

你当了世子,以后就能当太子,再以后就能当皇上罩着我了。

对小小年纪的弘历来说,“世子”这两个字离他太过于遥远,也不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讨论这个问题,再次给弘昼夹了个鸡腿:“弟弟,你不是喜欢吃鸡腿吗?多吃点吧!”

方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上与老三等人身上时,弘昼边吃饭边看戏,吃的喷香,如今众人开始专心致志用饭起来,弘昼已经吃饱了。

他一吃饱就觉得无聊,一无聊就想找点事情做,漫不经心啃着鸡腿,还不忘给弘历洗脑:“哥哥,王府中就咱们三个,我不想当世子,要是你也不想当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是三哥的了?”

“三哥这人……啧啧,要是他当了世子,肯定没咱们好日子过的。”

他这人从来不背后说人坏话的,那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的:“你和三哥不一样,要是你当了世子,以后肯定会对咱们都很好的。”

“哥哥,当了世子也挺好的,你想啊,阿玛有那么多宝贝,以后阿玛死了,这些宝贝都是你的了,像那些古玩,古籍和字画啊,都是你的,你不是新得了两枚印章吗?到时候你想往哪里盖就往哪里盖!”

一提起自己那两枚印章,弘历的眼里有了些许亮光。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四爷不悦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

聪明的弘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啃起鸡腿来,更是不由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嘛,阿玛真小气!”

四爷再次看了他一眼,可他却是专心啃鸡腿来,压根不搭理四爷。

众人其乐融融一顿饭用完,皇上就要前去乾清宫批折子,临走之前与众人道:“……今日是皇额娘寿辰,慈宁宫难得如此热闹,你们就陪皇额娘多说说话吧。”

今日寿康宫不仅有歌舞,还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太后娘娘如今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算高寿之人,皇上自想将太后娘娘的寿宴办的是热热闹闹。

太后娘娘看向皇上道:“哀家瞧着皇上像有几分醉了,身子要紧。”

皇上道:“多谢皇额娘关心,朕心里有数的。”

皇上很快就走了。

等着皇上一离开,大殿内就热闹起来,一众孩子们在皇上跟前束手束脚小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太后娘娘见状,对着一众孩子们道:“……在寿康宫不必拘束,哀家瞧着外头的雪小了许多,你们出去玩吧。”

以弘皙为首的一众皇孙们这才出去。

弘昼也是其中一个。

上次他就见识过紫禁城的风景,今日早已急不可耐,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压根走不快,弘历将他的手攥的紧紧的。

弘昼不满看了眼弘历,低声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可就算这般,弘历依旧没有放开弘昼手的意思,正色道:“进宫之前,耿额娘叮嘱过我,要我盯好你。”

在耿格格等人看来,弘昼犯点小错倒无所谓,毕竟以弘昼的性子,不犯错才不正常。

耿格格就怕今日人多,弘昼与旁的皇孙们起了争执,今日能被带进寿康宫的皇孙们几乎都是未来的世子人选,在家中金贵得很,若起了争执或动起手来,那可就糟了。

弘昼嘟囔道:“我又不是那般没分寸的孩子……”

弘历正色道:“不,你是。”

他看着走在前头,气冲冲的弘时,眉目难得皱了皱。

在他看来,弘时乃是比他们大上许多的兄长,今日他是头一次进宫,弘昼是第二次进宫,对紫禁城不熟悉,弘时好歹也进宫过几次,连他都知道要照顾向来顽劣的弘昼,怎么竟甩手仰首阔步走在前头?

殊不知弘时如今一看到他们这两个小崽子就火气直冒,想着方才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更是丢脸到了极点,阿玛就差指名道姓说他不堪重任,想等着他那两个弟弟长大……

一想到这儿,弘时谁都不想搭理,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

他看向走在前头的弘晟与弘昇,这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说恭喜话,脸上满是笑意。

弘昇勉强强些,可弘晟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纵然弘晟乃是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知道这世子之位迟早是自己的,可到底还是将世子之位紧紧攥在手上更踏实些。

弘晟声音高昂,笑着与众人道:“……谢谢诸位兄弟了,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阿玛为我请立世子不过是锦上添花,你们可别主次不分,今日该以老祖宗为重才是。”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连连夸他孝顺有礼,怪不得老三早早为他请立世子。

这话传到弘时耳朵里,他脚下的步子更慢了些,不愿凑这份热闹。

只是弘晟今日与他的阿玛老三一样是有备而来,从前他与弘时并无太多交情,一来是两人差了好几岁,二来四爷除去十三爷,与一众皇子们关系淡淡,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算熟悉。

等到了湖边,弘晟却撇开众人,来到了独坐在湖边石头上发呆的弘时身边,低声唤道:“弘时?”

弘时这才缓过神来:“晟堂兄。”

他说话时脸上虽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更是带着颓然之色。

弘晟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乃是堂兄弟,何必这般多礼?”

说着,弘晟就挨着弘时坐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方才大家都说着过些日子到我们诚亲王府上做客,我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你,所以就找了过来。”

“等着时间定下来后,我也差人给你送帖子,你务必要到场。”

弘时想着如今与弘晟交好之人皆是世子或者未来的世子,唯独他,什么都不是也就罢了,就连额娘和姐姐也不得阿玛喜欢。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在府中读书了。”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弘晟都有些瞧不上弘时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去争取就是了,哪能因一次不如意就垂头丧气。

但弘晟也知道,弘时算是他的对手,自巴不得弘时越垂头丧气越好:“怎么,咱们这些兄弟中就你一个人要读书?旁人都不用读书了?四叔虽看着不苟言笑,我却从未看到他发脾气,你与四叔好好说说,他定会答应的。”

“男儿家虽该以学业为重,可身为皇孙,交际也是一门学问和手段,咱们满人,便是姑娘家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说着,他面上含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还是说你今日因四叔没与皇玛法请立世子而不高兴?”

“自然不是。”弘时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承认的,低声道:“没有这回事,只是,只是我乃雍亲王府长子,总该替给下面两个弟弟做好表率的……”

弘晟看了眼不远处正玩的开心的弘昼,弘历兄弟两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心肠好,我若是你,只怕没这么好心的。”

说着,他那声音低了些:“今日四叔未当众请立世子,我都替你觉得委屈,你乃侧福晋所出,又是四叔长子,四叔不立你为世子,难道还想立那两个小娃娃不成?”

“弘昼今日虽当众说不愿当世子,纵然他如今是这般想的,可人心都是会变的,保不齐以后想法就变了,我与你,与弘昼虽都是堂兄弟,与他却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与你更亲近些,巴不得你才是雍亲王府的世子。”

他摇摇头,又道:“那样顽劣调皮的一个孩子,若真将雍亲王府交到他手上,就连我都觉得臊得慌,可没办法,谁叫皇玛法喜欢他?就连四叔都得以皇玛法的意思为重!”

弘时脸色一黯。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弘晟看的是透透的。

弘晟有点不明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叔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棒槌儿子来,更是连连安慰起他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弘昼如今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另说,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世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弘时当即就热血沸腾起来,是啊,弘昼乃是早产儿,虽如今身体康健,想必底子却比寻常孩子弱上许多……

弘晟见他脸上浮现雀跃之色,知道自己今日事情办成,笑着道:“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说着,他更是交代道:“我看弘昼与弘历在湖边玩,你得提醒他们小心点,有的地方冰面薄,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时忙起身送他:“多谢晟堂兄。”

另一边,被弘时觉得底子很弱的弘昼却是玩的浑身冒汗,看着有几位兄长在冰面上玩冰船,看的是眼冒金光,别提多羡慕。

弘历拽着这个小胖墩,只觉得要耗尽全身力气,方才吃的饭都已消耗殆尽,几乎咬着牙道:“不准去!那里太危险了!”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为什么别人能去,我不能去?”

弘历扫了弘昼一眼:“因为别人听话懂事,你不听话懂事。”

他知道,但凡他松开手,弘昼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再也拽不回来了。

弘昼扭头看向弘历,两人四目相对,他愤愤不平道:“我哪里不听话不懂事了?”

反正弘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不准去。”

他也打定主意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弘时就走了过来,含笑道:“弘历,弘昼。”

弘昼冷不丁见到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的弘时,就像是见了鬼似的,下意识道:“三哥,你要干嘛?”

“不干嘛。”弘时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道:“你们年纪小,又很少进宫,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你们。”

他唯有在四爷跟前才会这副样子。

他看了眼弘历,道:“弘历,你把弘昼拽着干什么?”

弘历道:“我怕弟弟跑到冰面上去玩。”

弘时笑了笑:“弘昼年纪最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你难不成今日要一直这样把他拽着吗?”

“我知道你不放心弘昼,这样吧,我带着弘昼一起去坐冰船好了。”

“我们难得进宫一趟,总要玩的尽兴。”

冰船有点像后世的雪橇,不过是将拉船的畜生换成了小太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弘时脸色比锅底还难看,经弘晟“开导”了几句,立马就喜笑颜开,弘时又直奔自己而来……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弘昼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将计就计,当即就欢欣鼓舞起来:“好啊,三哥,我们去坐冰船。”

说着,他就扭头对着弘历道:“哥哥,你不想玩冰船对不对?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了。”

若待会儿有个什么事,他自诩自保是没问题的,可加上弘历,他可没这个信心。

这话一说完,弘昼也不管欲言又止的弘历,拽着弘时的手就往冰船方向走。

因这几日天气严寒,冰面是厚厚的一层,湖面宽广,就算几架冰船行驶在湖面,并不显得逼仄。

两个小太监很快就拉着冰船跑了起来,美景从弘昼的眼前掠过,寒风从他的耳边吹过……他笑的开心极了。

弘时瞧见他玩的开心,便道:“弘昼,你看,那里有人在冰面上行走,不如我们也下来玩玩?”

冰面有厚有薄,伺候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但是他们可不知道。

他想着如弘昼这般顽劣的人,肯定会四处乱跑,若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只怕是九死一生。

弘昼一听这话就有些笑不出来。

他替四爷难受,明白四爷为何不肯立弘时为世子,这样的棒槌,唉,四爷也是难啊!

弘时见他没说话,继续循循善诱:“弘昼,你下来玩吗?”

“你别怕,我牵着你就是了。”

弘昼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时心里本就七上八下,被他这一看,心里更是忐忑起来:“弘昼,你看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弘昼只道:“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三哥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方才太监都已经与我们说了,有的地方冰面薄,若真要下来玩,也得叫他们陪着一起,不然会一脚踩空掉下水的。”

“这么冷的天,若是掉进湖里,只怕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一字一顿道:“三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弘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否认:“怎么会……不是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好玩,所以才想和你一起下来走走的。”

“咱们王府虽也有湖,可比起这里来,却是太小了些……”

他笨嘴笨舌解释起来。

弘昼看着他,一贯笑眯眯的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三哥,你撒谎!”

“方才你从寿康宫出来后脸色一直很难看,弘晟与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要带着我去坐冰船,你哪里是这么好心的人?”

“你既说你没有坏心,那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阿玛,让阿玛来评一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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