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皙仍看着皇上。
他看的出来,皇上并不高兴。
他想着以皇上的性子大概会狠狠训斥上弘昼一顿,那他便不用对天发誓。
弘昼自也看出来了弘皙眉眼中的期望之色,没好气到:“弘皙堂兄,你怎么不敢发誓了?”
“你既没有做过,为何不敢发誓?”
“是不是你心虚了?”
他是连连逼问。
弘皙连声否认:“自然不是……”
他举起手来,话到了嘴边有几分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道:“我爱新觉罗·弘皙对天起誓,若我做了谋害弘昼堂弟一事,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只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好了,不必说了。”
皇上是看着弘皙长大的,弘皙有没有撒谎,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老人家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淡淡道:“弘昼,你先下去吧。”
魏珠很快带着弘昼等人下去了。
偌大一个御书房只剩下皇上与弘皙两人。
皇上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正色开口:“弘皙,朕问你最后一遍,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若你说是,朕看在你故去阿玛的份上会对你从轻发落。”
“若你说不是,朕也不会逼问,更不会像弘昼那样要你对天发誓。”
“可这件事朕会派人查个清清楚楚的,一日查不出来那就三日五日,三月五月,三年五年,总有一天会查个清楚明白的。”
顿了顿,他老人家又道:“朕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就不是圈禁这么简单了。”
弘皙有些不敢接话。
他第一次从皇上眼神中看了警戒……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下令弘皙意欲谋害弘昼,终身圈禁。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坐在隔间喝茶吃蟹粉酥,一旁的陈顺子耐着性子安慰他,字字句句皆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算如此,弘昼也不大高兴的起来。
原因无他,他叱咤京城多年,没想到却在弘皙手上翻了船。
看样子这再好用的办法都有失效的一天,自己得再想几个别的法子才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弘皙能够逃脱的打算。
所以当弘昼听说弘皙被圈禁的消息,高兴的蹦了起来:“这话当真?”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含笑道:“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等事开玩笑啊……”
弘昼道了声谢,又匆匆去了御书房。
皇上已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喊了声“皇玛法”,则盯着皇上看了起来。
皇上看起来虽有些难受,但并不多,毕竟他老人家已历经无数风风雨雨,扫了他一眼道:“你又在看什么?”
“没什么。”弘昼原打算安慰皇上几句的,但瞧见皇上这
模样,应该是不需要安慰的,便道:“人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原先我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今日我甚至都做好叫弘皙堂兄变成落网之鱼的打算,没想到您不过与弘皙堂兄说上几句话,弘皙堂兄就全招了。”
说着,他是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
皇上淡淡笑了笑。
这等厉害的技能从何而来?
还不是熟能生巧!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老人家才不想要这等本事。
弘皙是皇上一手带大的,情分不可小觑,他老人家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才你说夏日邀朕去你庄子上避暑,既然你盛情相邀,朕就答应你好了。”
“今年秋日你就该成亲了。”
“等你成亲后,以后夏日就该带着媳妇前去庄子上避暑,朕自不好再去打扰你们。”
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怅然若失。
弘昼连连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是这样的人了。”
“再说了,您赏我的庄子那么多,别说您过去住得下,就算我添上十个八个孩子,等着那些孩子都娶妻生子,也都是住得下的……”
皇上多少有些心情不好,听到这话面上才浮现几分笑意来。
皇上说归说,笑归笑,但对于弘昼的亲事却是极上心的,隔三岔五都喊了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来跟前问一问,惹得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操持起弘昼的亲事来是愈发上心。
等着弘昼陪皇上从庄子上回来后,已是七月下旬。
弘昼的婚期定于八月十二。
正是秋高气爽,丰收之际。
回来后的弘昼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成亲,又是忙着最后试新衣,又是检查院子修缮的如何……如此浑浑噩噩,总算到了八月十二这一日。
一大早,弘昼就起身,任由着瓜尔佳嬷嬷带人给他穿上大红色喜服。
瓜尔佳嬷嬷看着穿戴精神,喜气洋洋的弘昼,几次感动的眼眶就红了。
弘昼亲手替她老人家擦去眼泪,搂着她老人家的肩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您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他大概知道瓜尔佳嬷嬷为何会哭,一是高兴,二是不舍。
就在三日前,瓜尔佳嬷嬷与他请辞,说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他就回乡养老,他劝过几次,瓜尔佳嬷嬷都没松口。
弘昼想,大概只有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才能劝得住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擦去眼泪,连声应是。
很快,弘昼则骑着‘香橼’,意气风发往吴扎库府上驶去。
因他身份是尊贵,吴扎库格格的兄弟并不敢为难弘昼,略问了几句话后,就放了弘昼进来接亲。
吴扎库·明月今日一身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
弘昼牵着她前去拜别五什图与吴扎库氏福晋。
女儿出嫁,长辈们都是会说些“以后夫妻和睦恩爱”之类的话。
五什图与吴扎库福
晋几次说话时都忍不住哽咽起来,惹得红盖头下的吴扎库·明月也是频频落泪。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了许多。
好像从今日之后,他不再是少年,而是变成了个男子,只正色道:“还请岳丈与岳母放心,我虽不着调,虽许多时候喜欢胡闹,但也是知道分寸的,你们就放心将明月交给我吧。”
“我定会尽己所能,不叫她受委屈,也不会娶侧福晋纳妾的。”
“若是以后我叫明月受委屈了,你们只管上门找我算账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五什图与吴扎库福晋觉得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更不必提周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在他们看来,吴扎库·明月能够嫁给弘昼那已是祖上冒了青烟。
这世道,别说皇孙,但凡有些家底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弘昼可不会管他们信不信,牵着吴扎库·明月的手就走出了吴扎库府大门。
太子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
隔着几条街,弘昼就能听到鞭炮声,拜过天地,喝过合欢酒后,弘昼就起身前去招待宾客。
便是有弘历等人帮着弘昼挡酒,但他仍是喝了不少,随着四爷一句“弘昼今夜可是新郎官,可不能喝醉了”,无人便再敢灌他的酒。
弘昼就这样被苏培盛与小豆子送到了院子门口。
他有些无语。
他还没准备好呢,四爷都已经当玛法了,还这样着急做什么?
好在苏培盛将弘昼送到院子门口就转身回去了,更是扯着小豆子一块走,小豆子被他拽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苏公公,太子也不是吩咐咱们将阿哥送进洞房吗?阿哥今儿酒喝的不少,我怕他路上摔了……”
这声音是越飘越远,很快弘昼就再也听不见。
这下,他心里是愈发慌了。
谁能想到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弘昼小阿哥如今竟会慌了?
弘昼深吸两三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静燃着喜烛,吴扎库·明月已换了身常服,方才打扮的宛如福娃似的她也洗去面上的脂粉,白皙的皮肤被烛光一照,像上等的白玉一般。
吴扎库氏的确是个美人儿!
弘昼忍不住心里感叹一句,脑海中突然冒出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说的闲话来:“我虽尚未见过吴扎库氏,却也听说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弘昼模样也生得好,来日他们的孩子定也长得好看。”
“我啊,巴不得他们能够生十个八个孩子才好了。”
今夜……就要为生孩子做准备了吗?
弘昼觉得为时尚早。
如今他也堪堪十六岁而已,吴扎库·明月也才十五岁而已,搁在后世,他们两个高中都还没毕业,哪里能生孩子?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过于羸弱不说,这个年代生孩子无异于鬼门关跟前走一趟,他以后也是要当阿玛的人,哪里舍得吴扎库·明月以身涉险?
但有些话他又不好与吴扎库·明月直言,毕竟他这话在这个世道是闻所未闻,他担心吴扎库·明月听了会胡思乱想。
如此一想,他是愈发踌躇。
吴扎库·明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着昨天夜里吴扎库福晋交代她的话,说她的夫君乃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难免会有些脾气,要她放的主动些,便犹豫着开口道:“妾身闻着您身上有些酒味儿,想必方才喝了不少酒,妾身尝着方才小厨房送来的咸肉青菜粥味道不错,可要妾身吩咐人给您端些过来?”
弘昼摇摇头道:“不必了。”
“方才我喝酒之前吃了不少东西的。”
说着,他笑着道:“你就吃了咸肉青菜粥吗?额娘和嫂嫂他们都喜欢吃小厨房做的酥油蛋卷,我昨天就吩咐小厨房今日给你准备了些,你可吃了?”
“对了,还有以后你不必在我跟前自称‘妾身’,也不必管我叫’阿哥‘,直接叫我弘昼就是了,咱们是夫妻,咱们之间不需这么多讲究的……“
提起吃食,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但一想到待会儿的圆房一事,两人心里皆是忐忑。
总不能在这里坐着说话说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