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弘昼并不排斥喝酒,但闻到旁人身上如此浓烈的酒味多少有些不舒服。

偏偏他一挣脱,四爷却将他抱的更紧了。

不光如此,四爷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更是落于耿格格面上:“你说,弘昼会说话已经有些日子了,为何偏偏不会喊‘阿玛’?”

这话问的耿格格一时语塞,虽说四爷前来缓福轩的次数比从前多了些,却是四五日来一趟的频率。

她斟酌道:“小孩子说话有快有慢,想必过些日子五阿哥就会喊‘阿玛’了。”

显然四爷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可是记得清楚,弘历最先学会的就是“阿玛”两个字,当今将弘昼抱在怀中,道:“来,弘昼,叫阿玛。”

“阿,玛。”

“跟我读。”

“阿,玛。”

在弘昼记忆里,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想必抱别的孩子也是如此,故而抱的他并不舒服,再加上那刺鼻的酒味儿钻进鼻腔,他灵机一动,索性一口答应下来:“哎。”

平素聪明的四爷在酒精的摧残下反应慢了半拍,又教了弘昼一遍,弘昼再次恬不知耻答应下来:“哎……”

四爷这才反应过来,不轻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他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可架不住弘昼屁股肉多,故而声音略大。

这可把耿格格吓得够呛,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五阿哥还是个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

弘昼:哼,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随着耿格格一跪,屋子里几个伺候的奴才也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王爷息怒!”

这声音一大,四爷的酒也散了些,将弘昼交给一旁的乳娘,揉着眉心道:“你不必害怕,我还不至于与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计较。”

说着,他更是对着苏培盛吩咐道:“叫厨房送些醒酒汤来。”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恭恭敬敬端着醒酒汤上来,大厨房用的乃是宫中的方子,四爷一碗醒酒汤喝下去,眼神中的混沌就消散不少,看着又是平日寡言的模样。

但对于方才发生的事儿,四爷仍记得清清楚楚,觉得自己拍在弘昼屁股上的巴掌一点不冤枉:“……我记得弘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喊‘阿玛’、‘额娘’,弘昼都已过了一岁,怎么会说的话还这样少?”

耿格格小心道:“小孩子说话本就有早有晚,钮祜禄格格聪明,四阿哥随了她,想必就说话早些,妾身蠢笨,这五阿哥说话就会晚些……”

四爷见她有自知之明,反倒被她逗笑了。

只是他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虽说他一向是喜怒都不形于色,可耿格格却一眼都能看出来他今日不高兴,大着胆子道:“王爷今日可有烦心事?”

“怎么,你都看出来了?”四爷说这话时,苏培盛早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可见你也不算蠢笨,只是从前对有些事情不上心而已。”

耿格格低头笑了笑。

四爷看着炕上散落的鲁班锁发怔,怀恪郡主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今日嫁入,他难受的很。

可偌大一个雍亲王府,福晋刻板寡言,李侧福晋心比天高,年侧福晋身子羸弱且敏感,钮祜禄格格聪明过人……方才站在内院门口,四爷彷徨了好一阵竟无处可去,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到了缓福轩。

他觉得耿格格正好,憨厚本分,就算自己真流露出伤感不悦的神色,耿格格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可这一次他却想错了,耿格格不光看出他不高兴,还猜测他是因为怀恪郡主出嫁一事伤感,为人父母者,将心比心,若她是怀恪郡主的父母,一样也会难受的。

女孩不比男孩,便是公主、郡主嫁人,若夫家对她不好,多少也会受些委屈。

饮酒过后的四爷话多了不少,低声道:“怀恪这就嫁人了,时间过的可真快,我记得她刚出生时皱皱巴巴、很小一个,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我知道,她也好,李氏也好,对这门亲事都是不满意的。”

“可如今朝堂动荡,皇阿玛心思愈发叫人琢磨不透,将怀恪嫁入高门不算好事儿,况且怀恪被李氏养歪了,星德虽是武将,却脾气不错,能够包容她……”

这话,他无人可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与李侧福晋说了,李侧福晋也是听不进去的。

有些时候话压在心里时间久了并不舒坦,四爷也不管耿格格听不听得懂,感不感兴趣,索性将话都说了出来。

耿格格笑着道:“如今郡主年纪还小,自不懂王爷的一片心意,等着过几年郡主再大些,生儿育女后,郡马爷对她也好,她便知道这门亲事的难能可贵了,您是当阿玛的,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只要郡主过得好,您就开心了不是?”

想必是她见着四爷还有几分醉意,所以胆子也大了些。

四爷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心情略好了些,第一次觉得耿格格的老实乖觉也不是坏事,站起身道:“你说的有道理,时候不早了,你们歇着吧。”

说着,他借着酒意再次拍了拍弘昼的屁股:“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喊我‘阿玛’。”

耿格格连忙为四爷披上大氅,送他出门。

行至缓福轩门口,四爷这才扭头对她说:“外面冷,回去歇着吧,今日我说的话莫要与人多言。”

耿格格一向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如今正色应是:“王爷放心好了。”

刚过了一岁的小弘昼托四爷的福,到了第二日,不管是耿格格,还是常嬷嬷、乳娘等人,每个人都围绕在她身边教他喊“阿玛”,想着叫他下次见到四爷时能够亲亲热热喊上一声“阿玛”。

偏偏弘昼一身反骨,死活不张嘴。

在他看来,四爷这个父亲当的也太容易了些,每每前来缓福轩问上他几句,到了旁人嘴里就成了个合格的父亲。

他不肯张口喊“阿玛”,谁拿他都没办法。

到了最后,耿格格无奈道:“……罢了,不会就不会吧,只要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像四阿哥那样,实在活得太累了些。”

就连她都听说钮祜禄格格对一岁半的弘历教导极严,已开始给弘历启蒙。

弘昼脸上笑开了花,觉得自己距离咸鱼之路又近了一步。

又隔了一天,就是恪靖郡主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耿格格就给弘昼穿戴整齐,带着他前去正院给福晋请安,不光弘昼、弘历到场了,就连宋格格与几位侍妾也都早早到场,毕竟四爷喜不喜欢李侧福晋是一回事,但对恪靖郡主还是上心的,对外他们得表现出和和气气的,如此才不坠了四爷的面子。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但凡这等场面一向是以钮祜禄格格为首,其余人旁听的局面,她笑眯眯道:“……郡主是王爷膝下唯一的女孩,别说王爷将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如今郡主嫁人了,就连咱们都舍不得。”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与李侧福晋先后到场,比起一脸苍白的年侧福晋,一脸青色且憔悴的李侧福晋脸色显然更为夺目。

众人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在她伤口上撒盐,请安后,没人敢主动与她搭话,她便一个人黑着一张脸坐着。

很快福晋也露面了,看向脸色沉沉的李侧福晋道:“……今日是怀恪回门的好日子,你脸色这样难看像什么样子?这门亲事是王爷进宫与皇上求来的,你这是对郡马爷不满意还是对皇上与王爷不满意?若今日你如此脸色传出去,叫王爷如何自处?”

她看李侧福晋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先前李侧福晋得宠时她不愿意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惹四爷不痛快,可如今四爷都没有将李侧福晋放在眼里、心里,她自是痛打落水狗。

李侧福晋面色愈发难看,最后却是嗫嚅道:“是。”

话毕,她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等四爷过来后,李侧福晋更是可怜巴巴看着四爷。

可惜,四爷的目光压根没落在他的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弘昼面上:“弘昼怎么穿的这样少?”

比起被裹成粽子的弘历,弘昼就穿着薄袄,他虽是实心的,可在四爷看来,却也穿的太少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弘昼母子身上,耿格格很不习惯这样备受关注,低声道:“妾身是想给五阿哥穿厚衣裳的,可惜他不愿意,这孩子才一岁出头,主意却是大得很。”

四爷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弘昼却是伸了伸胖乎乎的胳膊,表示自己穿的还挺多的,乳娘对他一向十分小心,生怕他染上了风寒,每日将他穿了一层又一层,偏偏屋子里地笼烧的又暖和,不出片刻他就浑身冒汗,如此一来,自然不肯多穿衣裳。

但钮祜禄格格等人的眼神却还是落在了弘昼身上——任谁都看得出王爷对弘昼十分上心的样子,以前王爷可没这样关怀过弘时了。

就在钮祜禄格格等人胡思乱想时,陈福进来传话道:“王爷,福晋,郡主与郡马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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