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弘昼是怎么唏嘘感叹,这一日日的老八还是带着八福晋与弘旺前来太子府认错。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这太子之位对他来说不稀罕,但对老八等人来说不仅意味着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更攸关他们性命,老八他们知道只要四爷登上皇位,定没他们好日子过。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想及此,弘昼就没有将老八一日日前来太子府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纵然四爷与福晋因老八闹得颜面扫地,闹得众人议论纷纷,但弘昼清楚,旁人再怎么说再怎么做都没关系,只要皇上相信四爷就够了。
殊不知老八越是如此闹腾,皇上对他越是不喜,四爷的位置就越是稳固。
弘昼彻底放下心来,便开始琢磨起弘历的亲事来。
不得不说,皇上对弘昼和弘历的亲事真的是极上心的,年后叮嘱了四爷几次要他早些将弘历的亲事定下来,让四爷早日当玛法。
皇上甚至还亲自列出人选来,更是送给了四爷一本当日打算替弘昼说亲的同款画册子。
四爷觉得自己当了太子后,这日子好似比从前更忙,比从前更累,也有心将弘历的亲事提上日程。
在他看来,弘历本就勤勉上进,娶妻之后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如此一来,四爷忙完公务后就时常思量起这件事来。
但渐渐的,四爷发现弘昼来书房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便他考问弘昼学问,弘昼看着都不太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事儿没事儿就将话题往弘历的亲事上扯。
这一日,四爷面对着弘昼的旁敲侧击,再也忍不住道:“……皇阿玛说你与他老人家说了不想早日成亲,皇阿玛已答应下来,你自己的亲事你不着急,着急弘历的亲事做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觉得弘昼是瞎添乱。
弘昼笑的是眉眼弯弯,毫不客气道:“阿玛,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亲事更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怎么能不操心?”
“哥哥脸皮薄,不好问您。”
“钮祜禄额娘觉得自己身份不够,也不好在您跟前问起哥哥的亲事。”
“所以啊,我就当仁不让对他的亲事多上心些了。”
四爷眼瞅着弘昼说话时,已经上手翻动画着女子画像的画册子,毫不留情伸手将画册子拿了过来,皱眉道:“你放心好了,弘历的亲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弘昼一喜,忙道:“阿玛,您给哥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四爷眼见着他一副“您若是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道:“定的是兆佳氏。”
兆佳氏?
这是哪号人物?
弘昼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瞧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只道:“兆佳氏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其祖父是马尔汉,四五年前才去世,去世前他曾任过兵部尚书,很得皇阿玛看重。
“兆佳氏正是马尔汉独子中书,从小跟在兆佳老福晋身边长大,性子柔顺懂事,知书达理,与弘历同岁。”
“前些年因你十三叔不得皇阿玛喜欢,你去他府上做客的时间少,前几年马尔汉去世,兆佳氏在家中守孝,所以你们一直没有打过照面,说起来,他见到你们还得称呼你们一声表兄……”
他是越说越满意。
因爱屋及乌,他对十三福晋的侄儿都喜欢起来。
甚至他想着自己与十三爷百年之后,两家关系并不如如今亲厚,所以才想让弘历娶兆佳氏,不然以他如今的身份,以弘历的学识与名声,想要再娶更出众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四爷一扫眼,却见着弘昼别说高兴,面上的表情甚至比哭还难看,当即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你对我给弘历定下的亲事不满意?”
他人选已定,打算过几日就将这件事禀于皇上的。
弘昼想也不想点点头,忙道:“阿玛,难道京中适龄女子中就没有富察一族的姑娘吗?”
他只知道历史上乾隆帝的正妻是富察皇后,至于富察皇后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是一概不知。
四爷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你也说起富察氏来?”
也?
弘昼是眼前一亮,道:“阿玛,还有谁在您跟前说起富察格格来?”
四爷淡淡道:“你十三叔与戴铎都提起过这个人。”
“不过,就算是弘历不娶兆佳氏为妻,我也不会允许他娶富察氏的。”
弘昼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更是着急起来:“为什么啊?”
四爷更是道:“不为什么。”
弘昼不依不饶道:“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越说越着急:“阿玛,当初不是您教我说要有求知精神吗?说遇到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要弄清楚吗?”
“如今我遇上不明白的事情,可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您,您这分明就是想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到了最后,他竟有几分生气起来。
四爷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缘由。”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难道富察格格与八叔他们有些许关系?”
他瞧见四爷神色微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对如今的四爷来说,老八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冤魂似的,别说提起,怕是四爷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要知道这几日天气阴沉沉的,春雨不断,但老八却一日未曾停歇的前来给四爷“赔礼道歉”:“阿玛,我猜对了是不是?这富察格格到底与八叔有什么关系?”
听四爷娓娓道来,弘昼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富察氏身份尊贵,其父是李荣保,曾任察哈尔总管,其祖父是米思翰,曾任户部尚书,其祖父哈儿屯更因军功被封为一等男及云骑尉,其爵位世袭罔替,如今传到了李荣保手上。
富察一族到了如今,是极为显赫的,不仅李荣保才能出众,其兄弟马斯喀、马齐、马武、富宁安一个个更是朝中重臣。
其中以马齐才能最为出众,曾任过江西巡抚,户部尚书,当年更是得皇上赐过“永世翼戴”牌匾,其中恩宠,是不言而喻。
可偏偏这样一位能人是老八的追随者,他时常夸赞老八才情出众,当年在皇上刚废黜故去废太子的储君之位时,他就与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一起上书奏请皇上立老八为太子,即便他惨遭皇上训斥,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不怕死的马齐更是在老八这次回京之后,仍与老八有所来往。
弘昼听闻这话,失望之色是溢于言表,忍不住道:“阿玛,那个叫马齐的与八叔关系向来要好,可富察格格的阿玛不是李荣保吗?”
“只要富察格格品行端庄,善解人意不就好了吗?”
他知道,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才改变了弘历婚事的轨迹。
历史上,四爷并未早早被皇上立为太子,他与老八等人的关系也没这般早就撕破脸,与富察一族更是保持着明面上的来往。
如此一来,富察氏就在弘历妻子的选择范围内,甚至当初四爷未必没有借着弘历与富察氏亲事一事拉拢李荣保的意思。
但如今,四爷储君之位已定,不需要借以弘历的亲事拉拢任何人。
这时候,他对十三爷的私心就显露出来,巴不得他与十三爷的世世代代都亲密无间。
四爷心里只觉得弘昼果然是个小孩子,不管平日里表现的多么聪明,却因年纪尚小,看待很多问题都不全面:“富察氏虽只是马齐的侄女不假,但是弘昼,你想过没有,即便人人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若是富察氏嫁给了弘昼,真与富察一族断绝了来往,你觉得这样品行的人能当弘历的妻子吗?”
弘昼想了想,摇了摇头。
四爷又道:“可若是富察氏嫁给弘昼后,仍与富察一族,乃至于马齐来往过密,马齐时不时像你八叔这样恶心这样一番,你觉得弘历能安安心心与富察氏过日子吗?”
“即便富察氏真是个好的,时间久了,夫妻之间也会心生嫌隙的。”
“夫妻之间乃是一体,只有一心对外,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若不然,内院着火,弘历哪里有心思对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弘昼只觉得四爷这话说的是饶有深意。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四爷道:“弘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弘历根本就没见过富察氏,为何会在我跟前替她说起好话来?”
虽说如今太子府的世子之位仍旧未定,但明眼人都知道,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最大。
故而如此,弘历的妻子人选就显得极为重要起来。
弘昼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做了个梦,在我的梦里,哥哥当了皇上,这位富察格格当了皇后。”
“我梦里的富察格格是个很好的皇后,性情
温顺,勤俭节约,不光是后宫妃嫔的表率,更是天底下所有妇人的表率……”
四爷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等话竟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了出来,可见这孩子是一点都不想当皇上,“你说你的梦里,弘历当了皇上?”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哥哥当皇上不是应该的表情”。嘴里更是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如今您是太子,您当了皇上以后,哥哥就是太子,以后会当皇上……看您这表情,难不成您还想将我或三哥立为太子吗?”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起来,他想想就觉得怪吓人的:“三哥太蠢了些,当年连钟姨娘那样诓他他都不知道,若是叫三哥当了皇上,只怕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恨不得蹦起来找您算账的。”
“至于我,则是更算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四爷嘴角带了那么点笑意:“弘昼,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你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帝王身份到底会给你带来些什么。”
“就拿皇阿玛与故去的裕亲王来说吧,想当年皇阿玛与裕亲王从小也是一起长大,不分离我,可随着皇阿玛继承帝位的时间越来越久,却是越来越生疏。”
“生疏也就罢了,若以后弘历当了皇上,你见到弘历还得下跪行礼,不光是你,就连你的妻儿也得与弘历的妻儿行礼的……”
弘昼微微皱眉,觉得四爷简直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道:“阿玛,到时候您死之前留一道遗诏不就好了,不仅准我和我的家眷不给哥哥行礼,更是下令要他好好对我。”
“若不然,您变成厉鬼都不放过他们。”
他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虽说他很相信弘历,但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啊最是擅变,双重保险总是没错的。
四爷:……
他听着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讨论起这件事来:“您想啊,如今孝道最大,您死了留下遗诏,哥哥肯定不敢不听的。”
“若是他不听,就算他不怕您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朝中那些大臣们也不会罢休的……”
四爷觉得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不光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连带着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若不然,父子两个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里议论这些事情?
想及此,四爷便忍不住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弘历的亲事,待我禀于皇阿玛,大概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憋闷极了,原是想要与弘历说说这件事的,可思来想去,他觉得按照弘历这般性子,大概会说“儿女亲事该交由父母做主”之类的话。
至于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就更不必说,兴许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长吁短叹
的,甚至比四爷还要愁闷。
这一日,弘昼闲来无事在外院晃荡。
这几日里,他比起从前来更是无心念书,甚至他到了四爷跟前都是振振有词——如今我担心哥哥的亲事担心的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由心情念书?
今日他依旧因为这件事长吁短叹的,远远就见到十三爷从外院书房走了出来。
当即他是眼前一亮。
是啊,他怎么将十三爷也给忘了?一来四爷向来听十三爷的劝,二来十三爷也说富察氏好。
他满脸带笑,连忙跑了过去。
十三爷老远就看到弘昼了,待弘昼与他请安后才道:“弘昼,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笑的这样开心?我方才可是听四哥说了,说你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看到您了,所以才心情好。”
“十三叔,您现在忙不忙?可有时间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茶?我从惠玛嬷那里拿了上好的茉莉香片,您想不想尝一尝?”
十三爷如今身为四爷的得力干将,怎么会不忙?
但他知道,弘昼找他定是有事儿,便欣然前往。
待这茉莉香片刚端上来,还未等十三爷来得及喝上茉莉香片,弘昼就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听阿玛说您建议阿玛给哥哥定下富察格格?”
十三爷事情多的很,听他这话,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富察格格到底是谁。
弘昼着急道:“就是李荣保的女儿。”
十三爷笑着应了一声,更是道:“没错,不过四哥如今已经决意替弘历求娶宛晴,宛晴正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
“四哥心意已决,好像已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着急了:“啊?那皇玛法可答应了?”
十三爷道:“皇玛法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直说弘历的亲事非同小可,得慎重些才是。”
他记得清楚,当日四爷与皇上说起这话时,他也是在场的。
皇上听到这话只下意识朝他扫了一眼,其中眼神是不言而喻。
他与皇上皆知道四爷为何要这样做。
想及此,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弘历乃是四哥的儿子,从小好学出众,他的亲事自然该慎重些才是。”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道:“说起来这富察格格的确是个好的,我因与李荣保有些来往,曾听他说起过富察格格几次的,每每李荣保说起这个女儿来总是一脸骄傲,直说她性子端庄持重,知书达理,更是聪明过人,若是个男儿,定会得家中倾力培养的。”
“后来我曾见过这富察格格两次,只觉得她的确是名不虚传。”
喝了口茉莉香片,他才又道:“宛晴虽也是个好的,可比起来这位富察格格来却还是差了些许。”
“因宛晴从小养育兆佳老福晋身边的缘故,性子更是有几分娇气任性。”
他知道四爷定会在弘昼与弘历兄弟
两个中选一个继承人来,故而这两个孩子的亲事都至关重要,寻常妇人若娇气些倒无妨,但身为太子府的儿媳妇,即便是小小年纪,可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是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他那四嫂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如今京城上下对这件事是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当着他们说这些话,但他也知道,背地里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仗势欺人。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不容人,心眼小。
甚至还有人说四爷这是故意为之。
……
这些话虽不能对四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像有苍蝇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一样,还是挺烦人的。
弘昼正色道:“既然您也觉得富察格格是个好的,想必她就错不了。”
“那,您劝过阿玛了吗?”
十三爷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爷这性子向来犟得很,别说他如今对老八等人厌弃了到了骨子里,就算没这回事,四爷认准了的事也很少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想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治得了阿玛,唯有皇玛法出马。”
十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未接话。
可见是赞同他这主意的。
到了傍晚,弘昼就找到四爷,说想要进宫给皇上请安。
四爷答应下来。
毕竟如今弘昼进宫频次颇高,进出紫禁城宛如出入自家菜园子似的。
谁知道弘昼更是道:“阿玛,我想要哥哥和我一起进宫。”
四爷眉头微微一皱,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道:“上次我进宫给皇玛法请安时,皇玛法就问起了哥哥,可见皇玛法是很想念哥哥的。”
反正假传圣旨这等事,有一便有二,习惯了就好。
四爷也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弘昼和弘历兄弟两人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弘历面上更是带着几分欢喜之色:“弟弟,皇玛法真的问起我来了?”
身为皇上百余个孙儿之中的一个,能得皇上惦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
毕竟当日在御书房内,皇上的原话是——怎么你都十三岁了,一手字还写的这样难看?你好好跟着弘历多学学,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这应该也算是皇上问起弘历来了。
他更是道:“哥哥,你性子与阿玛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当着皇玛法的面不愿多说话,可皇玛法却是十分惦记你的。”
“皇玛法时常在我跟前夸奖你,更是要我多跟着你学一学。”
“有一次皇玛法更是当着二十二叔的面夸起你来,要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跟着你多学学。”
我觉得吧,皇玛法对咱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喜欢,对你是看重,是放心,对我则是纵容,谁叫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这番话说的弘历是愈发高兴起来。
等着兄弟两人到了御书房请安时,他的话是明显多了起来。
正如弘昼所说,皇上也是喜欢弘历的,见弘历如此多话,便也多问了他几句,不仅问起他这几日读了些什么书,问弘历近来习字可有进步,不光叮嘱他爱惜身子,莫要操劳过度,更是要陈顺子将小二十二带来,要弘历指导指导小二十二如何练字。
当侄儿的教叔叔练字,纵然这叔叔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但对弘历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
弘历眼里亮晶晶的,正色应是,转身则下去教小二十二练字去了。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早就跟着过去凑热闹。
但是今日,他却磨磨蹭蹭待在皇上跟前。
一会问皇上近来身子可还好,一会问皇上最近睡得可还好……可谓是没话找话。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与往日的不一样来,开门见山道:“今日你和弘历进宫是做什么的?直说吧!”
弘昼知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笑着道:“皇玛法,您真聪明。”
说着,他才道:“阿玛是不是与您说过想替哥哥求娶兆佳格格?”
皇上微微颔首:“正是。”
说起这门亲事,其实皇上并不是十分满意。
他甚至还专程派人去打听过兆佳·宛晴,虽说这姑娘除了性子骄纵任性些,并无别的大问题,可当弘历的妻子,却是有些不够格。
他不是不知道四爷的想法,若是好生调/教这兆佳·宛晴一番,也未必不能当个贤妻良母。
可有些事情,既有更好的,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弘昼看出皇上好似对这位兆佳·宛晴也不是十分满意的样子,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梦境”与十三爷的话都说了,最后更是道:“……哥哥的亲事可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和十三叔都觉得富察格格好,阿玛觉得兆佳格格好,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可我觉得这等事最关键的就是哥哥的想法,哥哥喜欢谁就该娶谁才是。”
“而且这等事,也得问问两位格格的意思,万一她们不喜欢格格,不想嫁给格格怎么办?那咱们不是白用功吗?”
皇上却是扫了他一眼道:“弘历这样好,她们怎么会不愿意嫁给弘历?”
他老人家之所以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护短,自己的孙儿是怎么看都怎么好。
二来是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这两家都不是傻子,知道将家中女儿嫁给弘历意味着什么。
弘昼是正色道:“这等事,谁说的准了?”
“当年姐姐在世时,还不是放着星德哥哥这颗珍珠不要,选了鱼目?”
话糙理不糙。
皇上仔细一想,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再加
上他老人家的确对兆佳·宛晴不是很满意,便道:“既然这样,不如请两位格格进宫一趟就是了,看看谁与弘历更合适些。”
弘昼点头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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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要魏珠下去安排了。
当天两家府中就收到了消息,说是惠妃娘娘听说两位格格的贤名,请两位格格进宫说话。
这消息一出,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皆是激动不已,忙不迭开始准备起来。
弘历不过是去教小二十二练字一番,就从弘昼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弘昼更是满脸笑容,仿佛比自己要娶妻都高兴,更是道:“……哥哥,明日两位格格先去翊坤宫陪惠玛嬷说话,然后再过去,紧接着皇玛法带着阿玛再过去。”
“到时候你看到两位格格的时候可别拘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知道了吗?”
这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觉得能聊到一起去以后才能有话说:“咱们喜欢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谁,谁喜欢你!”
弘历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到底不比弘昼脸皮厚,听弘昼说这话只觉得双颊发热:“那,那我要与她们说什么?”
弘昼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喋喋不休教起他来:“当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比如问她们平日里在家做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菜……天南地北的,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说着,他更是拍拍弘历的肩膀道:“哥哥,明日你可得加把劲才是。”
弘历只觉得别人娶妻好像挺简单的,怎么到了他这里竟如此麻烦?
偏偏弘昼更是在他耳畔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比如叮嘱他明日穿件新衣裳,今晚早点睡,这样明日精神状态好一些,好给未来的嫂嫂留个好印象……导致他竟有些紧张起来,夜里都没睡好。
当天夜里,弘昼也没睡好。
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期待。
这等心情,就好像家中长辈马上要将孩子嫁人了,有期待,有不舍,还有些难过……毕竟从前的弘历除了读书写字给钮祜禄格格请安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他的,以后这些时间就要分去给他未来的嫂嫂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与弘历两人起身时眼睑下都是一片青紫,像大熊猫似的。
两人走去翊坤宫的路上,皆有些紧张。
弘昼更不忘对弘历道:“哥哥,待会儿你别怕,就将她们当成家中表妹就好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道:“弟弟,我觉得你好像比我更紧张些。”
弘昼能不紧张吗?
比起历史上弘历与富察氏的瞒婚哑嫁,如今他们算得上是相亲,万一富察氏因紧张没表现好,或者没看上弘历,他这好嫂嫂岂不就要飞走了?
等着他走到翊坤宫,刚行至门口就听到惠妃娘娘的声音:“……两位格格莫要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了,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拘束,本宫又不是那等母老
虎,可不会将你们吃了的。
当年本宫就巴不得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儿?_[(,如今看到你们喜欢的不得了。”
随着惠妃娘娘的话音落下,就有个欢快的女声响了起来:“多谢惠妃娘娘喜欢,原先我在家中就曾听人说起过您,说您十分和善。”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这女声落下时,弘昼就与弘历两人走了进去,齐齐给惠妃娘娘请安。
虽说今日惠妃娘娘是寻了由头将两位格格请进宫的,但其中深意,却是心知肚明。
等着弘昼与弘历给惠妃娘娘请安后,两位格格更是站起身来给他们两个请安。
弘昼的眼神落于两位格格面上。
富察氏身着白底撒朱红宝妆纹旗服,看着是家常打扮不说,身上也无太多首饰,容貌虽不算十分出挑,但瞧着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
相比较之下,兆佳·宛晴则是盛装打扮,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旗服,这衣裳颜色鲜亮,衬得本就肤色白皙的她明艳秀美,头上插着的是掐丝倒仙牡丹纹金钗,与她手上的掐丝珐琅金镯子是交相呼应,很是灵动。
纵然弘昼对富察氏有滤镜,却也不得不承认,寻常人第一眼肯定会喜欢兆佳·宛晴些。
兆佳·宛晴偷偷看了弘历一眼,又看了弘历一眼,继而是羞红了脸。
小女儿家的娇羞是尽显无疑。
弘昼忍不住冲弘历使眼色,示意他与两位格格接话,但弘历却是巍然不动。
弘昼没法子,社牛的他只能亲自上阵:“两位格格可是第一次进宫?你们可紧张?想当年我第一次进宫时都有些紧张,毕竟外头将话传的十分吓人,好像宫里头的人都长了三头六臂似的。”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兆佳·宛晴就忍不住接起话来:“弘昼小阿哥说的极是,昨夜里我也是有些紧张的,但今日进宫一看,见惠妃娘娘如此和善,只觉得自己是白紧张了。”
说着,她笑看了眼富察氏,道:“容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弘昼这才知道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名字叫富察·容月。
嗯,这名字还是怪好听的。
富察·容月微微一笑,道:“宛晴妹妹说的极是。”
她面容淡淡,语气淡淡,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兆佳·宛晴见状,心里愈发高兴起来。
她仍记得昨晚上额娘将自己搂在怀里,与自己说的话:“……咱们宛晴模样比那富察·容月好,家世也不比她差,更有个好姑姑,就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太子爷对你也是极满意的。”
“反观那富察·容月有个那样的伯父,太子爷定不会喜欢她的,所以你不必紧张,只要照常发挥,定会得弘历小阿哥喜欢。”
“还有,我听说弘历小阿哥与弘昼小阿哥关系最好,弘历小阿哥性子沉稳,这般性子的人最是不喜欢那等闷葫芦性子的人,大概会喜欢像弘昼小阿哥一样活泼的人。”
“明日你放的主动些,多与弘历小
阿哥说上几句话,女子家主动些可不是什么丑事,进宫一趟,却没被皇家选上,那才是天大的丑事!”
想着额娘的话,她的眼神便落在弘历面上,含笑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弘历小阿哥博学多才,我也很是喜欢读书了。”
弘历虽有几分腼腆,却没有姑娘家主动与他接话,他爱答不理的道理,便道:“是吗?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读什么书?”
兆佳·宛晴想了想道:“我最喜欢的是《王摩诘诗集》。”
昨日她可是连夜做过功课的,知道弘历小阿哥喜欢作诗,最喜欢的诗人是王维,故而今日投其所好,才会这样说。
果不其然,弘历在听说这话时是眼前一亮,道:“兆佳格格也喜欢王维吗?”
“世人大多喜欢苏轼,李白之诗,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总觉得他的诗里有种气势磅礴之感,我最喜欢的他的那首《使至塞上》,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兆佳·宛晴一听这话,不免有些磕巴起来:“这个,这个……王维的哪首诗我都喜欢。”
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不比汉人讲究多,家中姑娘识文断字已算是文采斐然,可没几个会在这些诗人上面下功夫。
昨日她也曾连夜背过几首王维的诗,可今日到底是第一次进宫,多少有些紧张。
这一紧张,竟一首诗都想不起来了。
弘历是个聪明人,听她如此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面上的笑意褪去了几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
弘昼原想要打打圆场的,奈何却是实力不允许,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富察·容月面上,含笑道:“富察格格,你喜欢王维的诗吗?”
富察·容月点点头,含笑道:“我也是喜欢的。”
“不过我和弘历小阿哥不一样,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的《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有些人因出身的关系身份尊贵,有人生来却是食不果腹,实在是可怜……”
弘历这才留意到她,接话道:“若说起《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我倒觉得《西施咏》这首诗也不错……”
两人一来一往,就着王维的诗说了起来。
旁人竟是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弘昼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兆佳·宛晴来,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他对兆佳·宛晴并无恶意。
可在他见着兆佳·宛晴几次打断富察·容月的话,上前与弘历攀话时,他对她的印象就好不起来。
旁人说话时莫要插话,此乃基本常识。
你插话就插话吧,偏偏又说不到点子上,看的弘昼都跟着着急起来,替她觉得丢人。
惠妃娘娘原本一开始是属意于兆佳·宛晴,可一来二去的,倒觉得富察·容月更好些,只觉得这富察氏不急不躁,被人抢白也不着急,只含笑坐在原地,很氏沉稳。
反观兆佳氏却是太过着急,太过心急了些,简直把那点小心思都
写在了脸上。
惠妃娘娘借着要宫女出去小厨房端果子的功夫,则安排她偷偷与皇上前去传话。
男人看女人不一定看得准。
看女人还得要女人去看,特别是像惠妃娘娘这种在紫禁城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眼神那叫一个毒辣。
一刻钟之后,弘昼正见着弘历与富察·容月说话说的正起劲时,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与四爷来了。
众人连连起身,迎出去请安。
皇上摆摆手,含笑道:“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富察·容月的面上,见她初次见自己不卑不亢,行礼时大大方方的,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反倒是兆佳·宛晴一副胆小性微的模样。
皇上落座后道:“……你们别害怕,朕今日是闲来无事,所以就与太子一块过来看看。”
“朕今日过来叫御膳房给你们做了蟹粉酥,这道糕点唯有御膳房会做,这么些年弘昼一直爱吃,正好你们也尝尝看。”
富察·容月与兆佳·宛晴站起身来谢恩。
很快就有两个宫女端着蟹粉酥走了上来,一个格格跟前放了一碟子,谁知道给富察·容月送蟹粉酥的那宫女抬手间却是一不小心袖子挂到了碟子,整碟子的蟹粉酥顿时全落在了富察·容月身上。
富察·容月本就穿的是白底的衣裳,被蟹粉酥污脏了看的是十分明显。
那宫女更是连声跪地求饶。
惠妃娘娘装模作样呵斥道:“真是笨手笨脚的,连个点心都不会端,是做什么吃的?”
“还不快收拾干净了下去!”
她一句话都没提富察·容月该怎么办。
富察·容月面上只有些许慌乱之色扫过,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还请皇上恕罪,民女失礼了。”
“不过今日进宫,民女还带了一套衣裙来,还望皇上允民女借惠妃娘娘的屋子换身衣裳。”
皇上微微颔首,自然答应下来。
弘昼见状,只觉得这等把戏未免太老套了些。
不过皇上以这等手段来试一试富察·容月是否经得起事儿,倒也不是不可以。
瞧瞧,他未来的嫂嫂表现的多淡定啊。
反观兆佳·宛晴在富察·容月被蟹粉酥污了裙子的那一刻,面上竟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来,一来可见她笨,二来可见她坏,大概她觉得这事儿一出,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他们也罢,就会觉得富察·容月上不得台面吧。
殊不知,兆佳·宛晴真是大错特错。
等着富察·容月换了衣裳回来,皇上又各自问了她们几句话后,则差人送她们出宫去了。
临出门时,兆佳·宛晴面上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她这笑容,就连四爷见了都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等着两位格格离开后,惠妃娘娘深知皇上与四爷有话要说,便含笑道:“……正好小厨房炖了汤,臣妾去
看看。”
弘历知道他们将要说些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惠玛嬷,我与您一起去。”
弘昼坐在原地,屁股都没动一下,直道:“惠玛嬷,哥哥,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毕竟富察·容月也是弘昼力荐的,皇上也没打算将这事儿瞒着他。
等着惠妃娘娘带着屋内的人都离开后,皇上的眼神则落于四爷面上,道:“老四,如今你还觉得兆佳氏不错吗?”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回皇阿玛的话,兆佳氏虽不错,可比起富察氏来却逊色不少。”
即便他对富察·容月的伯父马齐一肚子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富察·容月是个极出色的女子。
来日,若她成为皇后,定能母仪天下,为天下人所称赞。
弘昼面上露出笑容来,正色道:“阿玛,我就说富察格格很好吧,您看,我说的话可没错吧?”
四爷是懒得搭理他。
皇上直道:“老四,不瞒你说,朕原先就听人说起过李荣保有个女儿很是出色,今日一看,这富察氏远比朕想象中更为出色。”
“朕,今日对她很是满意。”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至于你在担心什么,朕也非常清楚。”
“可在朕看来,你这是因噎废食,为了区区一个马齐就错过这样一个好儿媳,未免太可惜了些。”
弘昼点点头,连声道:“就是!就是!”
四爷原先喜欢兆佳·宛晴是因看在十三福晋的面子上,如今她被富察·容月无情的比了下来,只正色道:“皇阿玛,您说的极是。”
如此,这门亲事算是敲定下来。
弘昼比谁都要高兴,连声道:“……富察格格喜欢看书写字,哥哥说的什么话她都能接上,到时候他们成亲了,定会很快给阿玛生几个胖孙儿的。”
这话说的四爷面上都带着几分笑意来。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道:“难得碰上这等好事,皇玛法,咱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二?”
皇上笑道:“你想如何庆祝?”
弘昼想了想道:“今日您留我们在乾清宫吃锅子吧?我觉得御膳房做的斑鸠锅子还是挺好吃的。”
如今并非后世,吃野味并不犯法。
皇上欣然答应。
所以到了傍晚,皇上就留了四爷一行人在乾清宫用斑鸠锅子。
御膳房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弘昼跟前摆的是小小一口铜锅,里头装的是斑鸠,皇上吃的是清汤的菌菇锅子,四爷与弘历则吃的是羊肉锅子……纵然已至春日,但傍晚时候天气还是有几分凉意的,热乎乎的锅子一吃下去,浑身都带着暖意。
如今弘历的亲事落定,皇上心情大好,便吩咐魏珠给弘昼,弘历兄弟两人取来度数稍浅的果子酒来:“……弘历马上就要定亲,就是大孩子了,也得试着喝些酒才是。”
“若不然到时候去岳家作客,两杯酒下去就喝醉了,那就不好了。”
弘历连声应是。
纵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一个个都看得出来他对这门亲事是极满意的。
皇上因心情好,也要四爷陪着他喝几杯酒。
酒过三巡,酒量极差的四爷眼前就有些发晕,眼瞅着弘昼与弘历时不时咬耳朵说悄悄话,皇上也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日日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松懈了些许,忍不住道:“皇阿玛,儿臣自诩这些日子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分松懈,为何皇阿玛会对儿臣不满意?”
这话说的皇上是云里雾里:“朕什么时候对你不满意了?”
四爷又喝了一杯酒,才道:“若您对儿臣满意,当日为何会与弘昼说考虑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想要另立太子?”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
便是如今身体康健,不敢继续放纵身子熬夜看折子,但这件事一直悬在他心头,不敢有半分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