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弘昼对皇上的想法则是一无所知,想着皇上定又是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在吓唬他。

但这等事,即便是虚晃一枪还是怪吓人的。

所以弘昼一直带着弘历在翊坤宫待到宴会快开始时,这才露面。

万寿节是与除夕,正旦等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想当初皇上在自己整寿时还办过千叟宴,可谓声势浩大,彰显皇家风范。

但随着皇上年纪越来越大,所追求的东西则与从前不大一样,今年万寿节连些皇亲国戚都没请,只请了几个位份高的妃嫔,以及信得过的儿子们。

像老三,老八,老九之流,皇上借口他们需要养病,不宜操劳,并未请他们进宫。

可就算这般,殿内仍坐了大几十号人。

每年的万寿节与往年都是大同小异,皇上举杯说话,众人齐齐称赞,再是一众皇子皇孙们奉上礼物。

今年是以四爷为首,带着恒亲王等人上前送礼。

四爷给皇上送的是一个西洋的鼻烟壶,说马上夏日就要来了,这鼻烟壶里装的是薄荷叶等提神醒脑的药材。

恒亲王给皇上送的是一块玉石,这玉石未经雕刻,是桃子形状,意头极好。

……

一个个按照长幼顺序送了下来,这些人送的礼物皆与往年无异,毫无新意,皇上嘴上说着“你们送的礼物朕都很喜欢”之类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皇子礼物送完,则轮到皇孙上前送礼物。

因四爷是太子,自是以弘时为首上前给皇上贺寿。

弘时也好,还是弘历也罢,礼物也是一样毫无新意。

唯独弘昼上前时将手中的斗盒捧的紧紧的,更时不时将盒子拿起来看一看,这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可别叫这蟋蟀焖死了。

坐在皇上身侧的四爷在看到弘昼手上那个甜白釉的小盒子时,只觉得有些眼熟。

可等着他见到弘昼将手中的斗盒举起来看的时候,心里是一个咯噔——这莫不就是弘昼花几十两银子买来的蟋蟀?

他虽一直觉得弘昼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可是万寿节,哪里能容得了弘昼胡闹?

便是机敏如四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翘首企盼,终于盼到了自己献上寿礼。

他郑重上前,道:“孙儿给皇玛法祝寿了,恭贺皇玛法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爷已紧张起来,低声呵斥道:“弘昼,你给皇阿玛送的是什么东西!”

今日出门之前,他还不忘检查了三个孩子给皇上准备的寿礼。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却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更是煞有其事说什么这是他给皇上准备的惊喜,若提前叫人知道,那就不是惊喜。

弘昼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皇上一定会喜欢他送的礼物的。

四爷觉得自己真傻,竟天真到一次又一次相信弘昼的话……

皇上原本是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的,可经四爷这么一提醒,他老人家这才想起来每个人上前送寿礼时都会介绍一番,将自己送的东西吹的是天花乱坠,唯恐叫旁人比了去。

可唯独到弘昼这儿,弘昼只捧了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更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连皇上都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弘昼,今日你送给朕的是什么好东西?”

弘昼虽觉得自己心意难得,这只蟋蟀皇上一定会喜欢。

但他到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叫旁人知道他送了一只蟋蟀给皇上,定又要议论纷纷,说不准还会说他玩物丧志。

他才不会给别人这样说他的机会,便道:“皇玛法,待会儿您下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说,皇上便越是好奇,便要魏珠将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看。

弘昼以为皇上的意思是隔着斗盒看一看。

但问题出就出在皇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见魏珠拿上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这盒子不过是寻常的甜白釉,盒子上下周围各有几个小洞,好像还会动似的,是愈发好奇,使劲儿将斗盒打开。

四爷的制止声与弘昼的惊叹声齐齐响起。

随着他们声音落下,那只叫‘柚子’的蟋蟀是一蹦三尺高,直接蹦了出来,可是将皇上吓了一跳。

好在皇上身侧的魏珠清楚弘昼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若换成寻常人送这样的东西来,他就要高声大喊“护驾”的。

蟋蟀本就是畜生。

被拿来赌钱下注的蟋蟀更是生命力顽强。

它被困在小盒子里这么长时间,早已急不可耐,一蹦就蹦到了坐在皇上下首德妃娘娘的身上。

德妃娘娘自老十四离京后是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原是有气无力坐着的,冷不丁有个小虫子朝她飞来,吓得她是一蹦三尺高。

站在她身后的绿波更是吓得连连挥手:“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只活泼好动的蟋蟀见着情况不对,索性转头直奔另一处而去。

而德妃娘娘身边坐的则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更是娇气,吓得是花容失色不说,更是尖叫声连连。

很快,殿内是惨叫声,尖叫声一片。

后宫中的妃嫔大多出身名门,养的尊贵,最是怕这些小虫子。

偏偏她们又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是吓得够呛。

虽说很快有太监上前去抓这蟋蟀,但能够在此处伺候的太监那都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这玩意儿是弘昼送给皇上的礼物,是打也不敢打,拍也不敢拍。

一时间,殿内是热闹极了。

弘昼更是急的站在凳子上,指挥着小太监们这里抓完那里抓,最后更是嚷嚷道:“你们小心些!”

“可别把‘柚子’踩死了!”

“这可是我送给皇玛法的寿礼!”

一众太监们足足忙了一刻钟,这才将蟋

蟀抓住。

到了最后,魏珠已累的是气喘吁吁,将蟋蟀装进斗盒里,送到皇上跟前。

他在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一向是极守规矩,如今却是累的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更是气喘吁吁道:“还请,还请皇上过目。”

方才鸡飞狗跳的闹上一场,四爷已是脸色铁青。

皇上脸色也不大好看,不敢相信道:弘昼,你给朕送了一只蛐蛐?”

蟋蟀,也叫蛐蛐。

弘昼自然听出了皇上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只重重点头道:“没错,皇玛法,我给您送了一只蛐蛐。”

殿内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自以宜妃娘娘为首,她本就对弘昼是一肚子意见,想着方才自己如此丢脸,更是撇嘴道:“呵,真是天下奇闻,皇上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的道理?”

她的妹妹郭络罗贵人更是接话道:“谁说不是了?若弘昼小阿哥今年三两岁,我也想得明白!”

“但弘昼小阿哥今年可十三四岁,怎么还做这等不知轻重之事?”

便是平日里对弘昼印象颇好的妃嫔们也觉得弘昼今日行事有些不规矩。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议论声,没看到那怀疑的眼神一般,正色道:“皇玛法,我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

“如今您虽并未像从前似的批阅奏折到深夜,可您却是年纪大了,批阅奏折也好还是看书也好,时间久了总是会伤身伤眼睛的。”

“这蟋蟀养在您桌前,时不时叫上两声能给您解解闷不说,您累了或眼睛不舒服的时候还能逗逗它,就好像我在您身边一样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斗盒里的蟋蟀像是听懂了弘昼话中的意思似的,连连叫了两声。

皇上忍不住拿起斗盒看了起来。

里头装的蟋蟀比寻常蟋蟀大上许多,挥着翅膀四处扑哧,可见生命力顽强。

他老人家忍不住道:“这只蟋蟀叫什么名字?”

弘昼认真道:“它叫‘柚子’。”

“我有只猫叫‘橘子’。”

“您送我的马叫‘香橼’。”

“所以按照辈分,他就该叫‘柚子’。”

皇上微微颔首,便将这斗盒递给到魏珠手上,吩咐道:“给这蟋蟀找个大点的盒子装起来,将这盒子放在朕书桌前,找个小太监好生照顾它。”

魏珠连声应是。

下面的皇子与妃嫔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皇上自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说些什么,是微微扬声道:“你们送的礼物朕都觉得很好。”

“不管是老四送的鼻烟壶还是老五送的玉石,不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也是价值不菲。”

“可朕问你们,你们有想过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吗?”

随着他老人家这话一出,方才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说别的,这花瓶瓷

器古玩玉石什么的,朕私库里能堆成一座山,未必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知道!可你们不过想着送给朕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出错的,更想着东西越贵重,越能显出你们心意来是不是?”

“弘昼的礼物虽不贵重,却是用了心的,是真心实意为朕想的……”

厚脸皮的弘昼更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皇上这话一出,果然无人再敢说什么。

惠妃娘娘更是率先道:“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咱们弘昼可真是聪明伶俐,这东西送到皇上心坎上去了!”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竟还及不上一个半大的孩子。”

有惠妃娘娘打头阵,众妃嫔,众皇子是连连附和。

弘昼心里更是高兴起来,觉得他这礼物既能逗皇上开心,又能给他的蟋蟀找个好归宿,可真是两全其美。

唯独四爷仍是脸色沉沉。

他想,若换成旁人谁敢在万寿节给皇上送一只蟋蟀,以皇上的性子,只怕要将这蟋蟀砸到他脸上去。

可见这人一旦偏心起来,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但四爷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今日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每次进宫都能看到摆在皇上书桌上的斗盒,甚至当初装着蟋蟀的甜白釉斗盒换成了纯金打造的斗盒,比从前那盒子足足大了一倍。

当初那只名不见经传的蟋蟀一跃成了御蟋,更是得意起来,就连四爷启禀事情的时候,它都还忍不住叫上两声。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蟋蟀扫兴烦闷,可皇上却是乐在其中,有的时候与四爷说话时还忍不住逗逗他。

这下四爷就算不痛快又能怎么办?

只能憋着!

不过好在今年夏日刚至,天气热了起来,皇上就说要带着众人前去畅春园避暑。

今年皇上更是点名要十三爷一并前往。

可这是无上的殊荣。

要知道几乎没有领了差事的皇子能随着皇上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十三爷自也不愿前去畅春园,毕竟如今他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他一旦离开紫禁城,四爷肩上的担子会重絮叨。

但皇上却道:“……你早些年腿得了怪病,好不容易治好了腿,如今又劳心伤神,弘昼时常和朕,和老四说要保重身子之类的话,我们倒是保重了身子,可你却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去了畅春园,也不是不能处理公务,每日差人将折子送过去就是了。”

“你去了畅春园也能松快些。”

十三爷还是不肯答应,借口自己府中走不开。

四爷听闻这话也跟着劝他,说成了亲的弘昌也算大人,得叫弘昌历练一二才是,总不能府中的担子一直都压在十三爷身上。

皇上与四爷齐齐上阵,十三爷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十三爷从小与四爷关系要好,很多方面与四爷是如出一辙,比如事无巨细皆喜欢自己来操心。

再加上如今弘昌年纪也不大,十三爷并没有要弘昌帮着管外院之事,到了临要出门之际,他对弘昌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弟弟妹妹,若府中有拿不准的事儿只管差人送信去畅春园。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不需我操心什么,按理说你成亲之后更算得上是大人。”

“你与谁交好,与谁来往过密,我不该过问。”

“但你离八哥,弘旺他们还是远些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心术不正,跟着他们也是会学坏的。”

弘昌听到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笑着道:“阿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这些日子频频与弘旺来往并非觉得弘旺是值得结交之人,而是弘时堂兄与他来往过密,我几次相劝,他也不听。”

“八伯做的哪些事,我也是知道的,正因如此,我才想着多在弘时堂兄身边多规劝他一二,免得叫他被弘旺他们蒙骗了去。”

连他都觉得弘时实在是不聪明。

十三爷原本是有几分担心的,听到他如此说,这才道:“你既然知道其中道理,那我就放心了。”

一行人略收拾了几天,赶在五月初就出发去了畅春园。

弘昼是早见识过皇上对畅春园的偏爱,这些年基本上每年热起来,皇上就会带着弘昼他们前去畅春园避暑。

弘昼每年过来都很开心。

今年十三爷一同来畅春园,甚至还住在他们隔壁院子,他就更高兴了。

在畅春园的日子里,弘昼离皇上所居的九经三事殿远得很,再加上没有四爷日日盯着他,他快乐的像一匹小野马似的。

一日日钓鱼,游水,摘野果子,烤肉……就连到了夜里睡着了,他脸上还挂着笑。

到了七月,天气热起来,就连畅春园也有了几分暑气。

弘昼就不大爱动弹,整日窝在屋子里吃瓜果看杂书来。

他所说的杂书只是与正经学问不相关的书籍,有的讲的是聊斋故事,有的说的是奇闻异事……这些书是皇上亲自为他挑的,想的这些书籍多少也能学到东西。

这一日弘昼正在屋子里看《聊斋》,看的他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刚想吩咐小豆子将屋内的冰块撤下去,谁知道他一抬头,却见到了不远处坐在炕上的四爷。

人吓人,吓死人。

弘昼冷不丁被四爷吓了一个激灵,当即就叫出声来,更是道:“阿玛,您,您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子可是会吓坏我的!”

他觉得四爷来就来吧,脸色还这样难看,惹得他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可他转而一想,不对啊!

这些日子他住在畅春园,四爷住在太子府,两个地方相距甚远,应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顽皮事儿。

更何况依照四爷的性子,他若真做错事,哪里还会坐在

这里?早就开口训斥他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弘昼举了举手上的书,正色道:“我在看鬼故事了,自然害怕。”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这书可是皇玛法给我找的。”

四爷来畅春园,自首先要给皇上请安的,方才已知晓了这事儿,所以就并未多言。

弘昼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虽说四爷在外人跟前都是这副冷脸模样,但在他们跟前也是有温情时刻的,每每前来差畅春园看他与弘历,总是会问他们最近读了什么书,每日做什么打发时间。

但今日的四爷却沉默的奇怪。

弘昼放下书本,凑了过去:“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上次四爷这般脸色时还是年侧福晋去世的时候。

四爷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弘昼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儿?”

他的思维向来是天马行空,是越想越害怕,更是道:“难不成是额娘出事了?”

四爷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没有的事!”

弘昼正色道:“那为何您脸色这样难看?”

迟疑片刻,他又是道::“那难道是钮祜禄额娘出事了?”

四爷再次摇头。

弘昼只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他急死了,忙道:“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呀!”

“要是您再不说话,我就要被急死了!”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弘昌。”

弘昼一愣:“那是弘昌堂兄出事了?”

说着,他更是安慰起四爷来:“您别伤心别难过,我知道您担心十三爷受不住,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世上最难受的事儿,您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好好陪在十三叔身边安慰他的……”

四爷实在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弘昌好得很!”

弘昼又是一愣,不知道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听四爷娓娓道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弘昌与弘时这些日子和老八,老九等人来往过密,弘昌不比弘时糊涂,但一来二去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老八和老九也不算什么恶人。

再加上老八擅长攻心,弘昌就和弘时一样,渐渐觉得老八是个好人。

恰好老九有事请弘昌帮忙,这等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老九委托弘昌帮他买个铺面。

老九乃是做生意的奇才,从前用钱是挥金如土,自被皇上下令抄家后,家中就一贫如洗。

老九哪里受得了这等苦?

所以就想借了妻弟的名头重新做起生意来。

能得老九看中的铺面自是不同凡响,老九也好,还是老八也好,在京中已无什么威望可言,所以老九就想到了弘昌。

要知道如今的十三爷可是京中继四爷之后的另一座热灶,往年连四爷都没能跟着皇上前去畅春园,今年十三爷却能跟着去了,弘昌身为十三爷长子,一出马事情定能成的。

弘昌听说这消息后原是一口回绝的。

可后来老九劝过他好几次,直说这铺子开起来之后定不会叫人知道,还说愿意让三成利润给他,更说京城做这等事儿的人多的很,又不知弘昌一人。

弘昌心动了。

他差人下去打听一番,发现恒亲王府的弘昇,七贝勒府的弘曙等人都做过这等事。

用老九的话来说:“咱们虽是皇子,可不得宠的皇子那叫什么皇子?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打赏下人……哪里不需要银子?就靠着皇阿玛拨下来的那点银子哪里够?”

“想当年我做生意一事,皇阿玛知道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若非不是弘昼搅和,如今我还躺在家里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连皇阿玛都不说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弘昌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纵然身为皇孙,但他一直都知道银子可是好东西。

想当年十三爷得皇上厌弃,一家老小过的是捉襟见肘,若非有四爷接济,只怕也生活都要成问题。

等着十三爷得势后,虽说府中略宽裕些,但十三爷向来对自己严格要求,不做生意,不收不该收得银子……以至于前些日子他想给刚出生得儿子打个长命锁都想了又想,最后只选了个小小的长命锁,偏偏他的妻子纳喇氏还安慰他,说这长命锁样式别致精巧,还说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若是太重了,小孩子可是压不住的。

一想到这里,弘昌心里就难受极了,就答应了老九。

有弘昌出面,不仅买下了这旺铺,甚至还比市价低了三成银子。

弘昼听到这里,自然知道四爷为何会忧心忡忡,毕竟十三爷清正廉明,若知晓儿子做这等事肯定会伤心的。

他忍不住安慰四爷道:“阿玛,待会儿您与十三叔好好解释一番,人生在世谁能无错?”

“弘昌堂兄想必也是一时间被九叔迷惑了,叫十三叔好好与他说说,想必他就不会再犯。”

四爷只苦笑一声,道:“这件事尚可以说弘昌是被老九迷惑,可这件事后没几日,他更是主动找年羹尧要了三万两银子。”

弘昼:!!!

他原以为弘昌是个老实沉稳的,没想到也和他心一样黑!

不,他就算心黑,也不敢私下找年羹尧要银子的。

年羹尧是谁?

那可是入朝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他们小小年纪哪里能在年羹尧手上讨得什么好处?只怕这件事是年羹尧给弘昌设的圈套。

四爷想着十三爷清正廉明了半辈子,竟养出弘昌这样一个儿子来,若叫十三爷知道,不知道该多伤心:“凡事有一便有二,就像弘昌似的,见银子来的简单,胃口就越来越大,你可知道弘昌用的是什么证据找年羹尧要钱的吗?”

“弘昌与年羹尧说会叫十三弟好好劝劝我,要我莫要再与年羹尧一般见识,从此之后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收了年羹尧的银子,压根没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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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怎么会轻饶他?便将他做的那些事都捅了出来……”

弘昼皱皱眉,没好气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十三叔那样看重名声的人,若知道弘昌堂兄做的这些事,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他觉得老八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都不是那么简单对付的人。

想想也是,能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又有谁是简单的?

年羹尧知道四爷难得对付,便从十三爷身上下手,毕竟十三爷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可既然年舅父有心将这件事闹开,那十三叔迟早都会知道这事儿的……”

四爷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百忙之中今日抽时间过来一趟。

弘昼忍不住道:“走,我陪您一起去找十三叔。”

十三爷在看到四爷过来时面上一喜,他们兄弟两的感情向来极好。

四爷竟不知道如何与他说起这事。

还是弘昼快刀斩乱麻,说四爷有话要说。

四爷见挨不下去,这才和盘托出。

十三爷虽面上惊愕,却很快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四哥,我们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今日,多谢你来畅春园将此事告诉我,相较于我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从你嘴里知晓,我心里还好受些。”

就算是他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但自己的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他心里仍是不舒服的:“其实早在许久之前,弘昌就已出现端倪,他劝我借着身份去做生意,更说这生意旁人能做,我自然也能做,却被我拒绝了。”

“我们府中的日子向来不算显赫,所以这才给了九哥与他们可乘之机。”

说着,他更是冲四爷笑了笑,道:“四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的。”

“至于弘昌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四爷见他这般模样,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弘昌年纪不大,向来又是听话懂事,你好好劝劝他,想必他会将你的话听进去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老九那,我稍微就会去禀明皇上,看看皇上如何处置他。”

他觉得以皇上的性子,老九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毕竟当日皇上下令抄了老九家的时候可是放出话来,老九此生不得再沾染生意。

十三爷含笑应好,甚至还亲自送了四爷出门。

半个时辰后,陪在十三爷身边的弘昼就听说了皇上对老九的处置,将老九与老大一样终身幽禁起来,更是说老九“顽劣不改,枉为皇子”。

甚至皇上为了避免宜妃娘娘来他老人家跟前求情,一道圣旨将宜妃娘娘也送回去了紫禁城。

这下,弘昼就有事可忙了,不光要陪十三爷

,还得去安慰安慰皇上,恨不得将一个人劈成两半用。

这日,弘昼刚从九经三事殿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十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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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笑眯眯道:“十三叔,您来给皇玛法请安的?御膳房给皇玛法准备了冰碗,我正准备端一碗去给您尝尝的。”

这两三日下来,纵然十三爷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有些人呐,是越伤心则表现的越是云淡风轻。

十三爷含笑道:“冰碗得及时吃才是,若是等你给我送过去,只怕这冰碗都已经化了。”

叔侄两人便一齐进去吃冰碗。

御厨出品自然是手艺有保障,加了糖的牛乳冻成冰块,磨成冰沙,上头浇了乳酪,更是淋上干果碎,葡萄干等等东西,一口下去是清清爽爽,仿佛连心里都是痛快的。

当日皇上发落老九时就听说了弘昌一事,但他老人家并未过问,想着十三爷向来办事靠谱,只体谅他心里难受,所以就这样静静看着十三爷吃冰碗。

一碗冰碗吃完了。

十三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含笑道:“弘昼说的没错,这冰碗的确是味道极好。”

说着,他更是道:“皇阿玛,今日儿臣是为弘昌一事前来的。”

正埋头吃冰碗的弘昼连头都没抬一下,十三爷可比四爷脾气好多了,他想也不想就猜到十三爷今日肯定是过来为弘昌求情的。

毕竟弘昌不仅是十三爷的长子,更是在去年年底被立为了世子。

皇上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微微颔首道:“你说。”

十三爷道:“儿臣想请皇阿玛下令终身圈禁弘昌。”

弘昼一惊,手中的勺子都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下。

他不敢置信看着十三爷,只觉得十三爷那样温顺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

若照十三爷这样来说,他只怕早就被圈禁起来了。

便是皇上见多识广,面上也带着几分惊愕:“你说什么?你要将弘昌终身圈禁?”

十三爷微微颔首,正色道:“是,皇阿玛,您没有听错,儿臣请您下旨将弘昌终身圈禁。”

这几日弘昌也好,还是弘暾也好,皆来畅春园求见。

十三爷并未见弘昌,只见了弘暾,对弘暾道:“人生在世,不是说做错了事认个错就能揭过的,你回去与弘昌说,这件事我绝不原谅。”

这几日里,他睁眼闭眼皆会想到弘昌,纵然面上是云淡风轻,但他却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甚至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下的勺子,扬声道:“十三叔,这事儿没必要闹得这样严重吧?”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中了年羹尧等人的圈套。

十三爷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有千斤重:“皇阿玛,儿臣觉得这事极有必要。”

“如今四哥已被封为储君,儿臣助四哥协理朝政,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四哥与儿臣,今日若儿臣对弘昌网开一面,岂

不是叫旁人觉得儿臣有失公允?”

说着,他更是一撩衣裳跪了下来:“所以,还请皇阿玛下令将弘昌圈禁。”

皇上看着眼前一脸郑重的十三爷,看着眼睑下一片青紫的十三爷,身为一个父亲,他知道十三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更是明白为何四爷谁都不信,却唯独相信十三爷。

十三爷值得四爷如此相信:“老十三,你可想好了?”

“朕圣旨一下,这事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十三爷面上是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正色道:“儿臣已经想好了。”

皇上微微颔首,当即颁布圣旨,因十三贝勒长子弘昌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伊父十三贝勒请圈禁在家,很快,这道圣旨就被送回京城。

十三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正色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这话落下,他更是转身就走。

弘昼方才就屡次劝过皇上与十三爷,可皇上也好,还是十三爷也罢,谁都没听他的。

眼瞅着十三爷走了,弘昼与皇上说了一声后,也气喘吁吁追了上去:“十三叔,等等我,等等我……”

十三爷回过头来,面上才露出些许伤感之色来:“弘昼,你可是有事儿?”

弘昼知道他是难受的,自己亲自养大,寄予厚望的长子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换谁谁都难过:“十三叔,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皇玛法和阿玛都没有计较这件事的意思……”

“我知道的。”十三爷已行至林荫下,看着不远处那刺眼的烈阳微微发怔,好一会才道:“正因为我知道皇阿玛和四哥都不计较此事,所以我才不能不计较。”

这话说的弘昼是微微愣了一愣。

十三爷看着他,含笑道:“弘昼,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觉得以年羹尧那等老奸巨猾之人会拱手送三万两银子给弘昌吗?”

“年羹尧为官多年,应该清楚的很,只怕连我都不一定能劝四哥对他放下戒心,更别说弘昌。”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前不久皇上才下令惩治贪官污吏,如今弘昌却做出这等事情来,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甚至还会有人说是四哥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庇于弘昌,到时候四哥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若是不管,四哥心里过不去他心里的那道坎,若是管了,我们兄弟之间难免会心生嫌隙。”

“年羹尧大概就是如此打算的。”

说到这里,他又是苦笑一声:“只可惜啊这件事就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能伤及年羹尧根本。”

“年羹尧老奸巨猾,道行颇深。弘昌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设计了弘昌,却落得一个被弘昌勒索,得四爷针对的下场。”

弘昼仔细一想,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一开始老九偷偷找弘昌这事儿老八等人并不知情,等着老八缓过神时,已知这事儿无力回天。

毕竟以四爷的性

子迟早会知道这件的,四爷可以容忍老九针对于他,却不会容忍对孩子们下手,所以不管如何,老九都是保不住的。

老八当断则断,索性以老九拉了弘昌与十三爷下水,设计了这样一盘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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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老八也好,年羹尧也好,皆万万没想到十三爷会壮士断腕。

别说他们了,就连弘昼也没想到:“十三叔,您,您会后悔吗?其实按照规矩,对弘昌堂兄小惩大戒一番就够了,毕竟从前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十三爷摇摇头,面上的神色很是坚定:“今日我之所以请皇阿玛严惩弘昌,一来是叫我身边人看看,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重蹈覆辙。”

“二来我也是想借此事叫八哥和年羹尧他们看看,叫他们好好看看,若再拿我身边之人离间我与四哥的关系可是行不通的。”

这一刻,就连弘昼都明白为何四爷会这样相信十三爷,会这样看重十三爷。

只是可怜了十三爷与弘昌。

好在皇上虽照十三爷要求下令将弘昌圈禁下来,但到底不忍对弘昌下狠手,只命弘昌所居的院子围起来,在家圈禁。

虽说院子周遭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甚至怪吓人的,但十三爷或旁人想要进去看看弘昌,却非难事。

等着四爷听说这消息匆匆赶到畅春园来时,已是第二日。

四爷是直奔十三爷院子,开口就是一通质问,更是要拉着十三爷去皇上跟前一起求情。

十三爷很少在四爷面上见到这般怒色,任由着爷爷拽着自己,却是动也没动。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四哥,就算你将我拉到皇阿玛跟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件事,我心意已决。”

“皇阿玛更是圣旨已下。”

“已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四爷拽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低声道:“当年我原以为被皇阿玛立为太子,我们就能高枕无忧,可如今,却仍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我本就愧对于你,现在是更加愧对于你。”

他是个聪明人,自知道十三爷为何会这样做。

十三爷却扶住他的肩,不急不缓道:“四哥,你别这样说,我并不觉得委屈。”

“若不是有你在,我有没有继续活在这世上都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弘昌虽被圈禁,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并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纵然他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但四爷听了仍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这话说的简单,实则却是波及颇多。

即便有朝一日弘昌被放出来,却因圈禁这些年月抬不起头,甚至连他的孩子也会遭人耻笑……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四爷并未再多言什么,直说起老九一事。

老九知道皇上下旨将他圈禁之后并未吵并未闹,甚至并未要求求见皇上,直放声大笑,更说想要见四爷一面。

十三爷听闻这话微

微皱眉:“四哥,你打算去见他吗?”

“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无缘无故的不会要见你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走进来的弘昼就扬声道:“什么?阿玛,九叔要见您?”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弘昼是听小豆子说起四爷过来的消息,想着自己闲来无事,四爷嘴巴笨不会安慰人,所以打算过来凑凑热闹。

四爷本就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见老九,如今扫了弘昼一眼,不悦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要见我,又没说要见你!”

弘昼正色道:“九叔没说要见我我就不能去见他了吗?好歹九叔也是我的叔叔,他被皇玛法下令圈禁,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自然要赶去见他一面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弘昼索性就站在四爷身边不肯离开,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这还没等上十年就能报仇了,自然要去看看老九如今落下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四爷是有些朝政上的事与十三爷说的,可架不住弘昼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盯着他,那眼神,就像个怨妇似的。

四爷与十三爷说了几句话后,实在是忍不住,对着弘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弘昼正色道:“我想跟着您一起去看九叔的。”

十三爷见状也劝道:“四哥,弘昼既想去就让他去吧。”

“我猜测九哥找你定没好事,肯定又想坑你最后一次,若带着弘昼过去,插科打诨一番,兴许还是好事。”

弘昼连声道:“就是!”

四爷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原本他一开始还在犹豫不决,这事儿被却十三爷与弘昼定了下来。

四爷便决定明天一早去见老九。

当他要走时将这消息告诉弘昼,弘昼是小脸一垮,皱眉道:“阿玛,您是不是不想带我去,故意将时间定在一大早的?”

“如今我住在畅春园,若是一早赶去京城见九叔,岂不是半夜就要起来了?”

四爷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若是你起不来那就算了。”

他也知道老九找他没什么好事。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带着弘昼一起去。

这话一说完,他就骑马走了。

弘昼却挥着手冲四爷的背影道:“阿玛,您放心,我一定会起来的。”

夏日的天儿黑的早,这太阳还没落山,弘昼就垫巴了几块点心后睡下了。

寻常人这般早肯定是睡不着的。

但弘昼可不是一般人,心中数着羊很快就睡着了。

子时一过,他就麻溜起身。

小豆子已为他安排好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弘昼又睡了一觉。

所以当四爷看到坐在九贝勒府门口的弘昼时,不光没觉得他憔悴,甚至觉得他比往日里还要精神。

甚至弘昼左手举着肉包子,右手举着葱油饼,吃的是满脸笑容:“阿玛,我也给您带了早饭,您要吃吗?”

四爷摇头道:“不用,我吃过了。”

弘昼则要小豆子将剩下的肉包子和葱油饼带回去煎一煎,擦了手,就屁颠屁颠跟着四爷进去了。

老九的贝勒府比起从前来已不仅仅只用“萧条”两个字来形容。

这一路上,弘昼连个人都没看到。

富丽的装潢与清冷的院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鬼屋了。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到了书房。

老九一早九知道四爷今早会来的消息,正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发怔,听见响动,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讥诮一笑:“四哥,你真不愧是被皇阿玛立为太子的人选,胆子还真大啊!”

“你不光自己来了,还把这小崽子也一起过来了。”

“难道就不怕我在这里设下埋伏,要了你们父子两个的命吗?”

说到这里,他就放声大笑起来,好像这等事光是想一想就叫人开心极了:“你说,若皇阿玛知晓这个噩耗,是不是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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