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四爷再次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皇上的偏心来,想当年皇上对弘皙等人也是严苛要求的,可如今对上弘昼,却如此纵容。

这孩子本就顽劣,若照皇上这样娇惯下去,只怕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纨绔。

虽说弘昼留在身边,如此讨得皇上喜欢,对四爷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他却不愿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将弘昼的未来葬送进去。

他觉得,还是得选个合适的机会将弘昼接回雍亲王府才是。

但即便四爷再蠢,可看着皇上一脸关切,也知道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候,眼瞅着皇上与弘昼你来我往的,真真是一派祖孙和睦友爱的场面。

弘昼在念书写字方面是能偷懒就偷懒,实在是他领教过后世的快乐教学,对这个年代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的说法很很不赞同,柳老先生还稍微强些,诚亲王府的方先生恨不得一篇文章会命他们读上两百遍。

像弘历这样聪明勤奋的,一篇文章读上三五十遍就会了。

但每每弘历与方先生说自己已经会背文章,但也不知道是方先生的教学方式本就如此,还是说得老三提点过的缘故,总会板着脸要他继续背文章,多背几遍,如此方能将文章记得熟练。

这样的教学方式,弘昼很不喜欢,自然不愿在其中多费心思。

但骑马不一样,他很喜欢那只被他取名叫做“香橼”的马儿,也很喜欢骑马的感觉,当即就板着脸道:“皇玛法,不行的,我明日还要去练习骑马。”

说着,他一张小脸上就浮现几分雀跃的神色来:“虽说方才我被香橼摔下来了好几次,但您没看见,我最后一次骑马的时候才没有被它甩下来,您不是说马儿认得人吗?想必它已经开始认识我了。”

“若是我停上几日,到时候它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原先额娘就教过我,滴水才能穿石,凡事持之以恒才能做的好,若我做什么都像念书似的,那我定会成为一个纨绔的。”

“您知道纨绔是什么吗?纨绔就是败家子,我才不想成为纨绔了!”

四爷听到这话,恨不得感动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崽子总算长大懂事了些。

皇上微微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子孙,你都如此说了,朕就不拦着你了。”

他对那些谣言也是知道些的,不少人背地里都说弘昼太过顽劣,可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几个孩子比弘昼更聪明懂事了:“那你便好好学习骑射,等到了明年秋天,朕带你去木兰围场狩猎。”

弘昼面上露出喜色来:“皇玛法,真的吗?”

待他听到皇上点头称是,若非顾及伤了膝盖,恨不得是一蹦三尺高,连声道:“皇玛法,多谢您了。”

很快魏珠就带着太医走了进来,虽说太医一瞧见弘昼的膝盖就觉得此乃小伤,但碍于皇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他还是装模作样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最后更是道:“还请皇上放心,小阿

哥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

每日用药酒揉一揉,

不出五日就能好了。”

皇上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那小小的身影每日都出现在校场上。

一整个夏天的时间,弘昼长高了,也长瘦了,褪去了婴儿肥,眼睛显得愈发大了,模子里竟能瞧出几分俊朗来。

到了初秋,弘昼不仅与那匹叫“香橼”的小马驹友好相处,骑着香橼跑上几圈,甚至还能骑着它连跨几个栅栏。

皇上与四爷见到这一幕时是连连点头。

皇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这些日子虽说大半时间皆由谙达教授弘昼骑射,可只要他有时间就会亲自教一教弘昼或者检查弘昼的骑射有没有进步,如今更是道:“……弘昼这样子颇有你十四弟当初的模样,朕记得当年你十四弟刚学骑马时也是整日泡在校场,手心都磨破了几层皮都不肯回去,朕看弘昼以后定能当个大将军。”

四爷恭敬道:“都是皇阿玛教的好。”

其实弘昼骑马学的这般好,他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当初弘昼在乾清宫那番话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真叫他坚持下来了。

弘昼又骑马跑了一圈,最后更是骑着马稳稳当当停在了皇上与四爷跟前,也不要人搀扶,直接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扬起一张笑脸道:“皇玛法!”

“阿玛!”

皇上含笑看着他:“你这马骑的是愈发好了,等你长大了,定能成为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如今弘昼骑在马上,已可以做到人马合一,他想往哪儿去,想做什么,香橼就驮着他去哪里。

就算是如今弘昼站在此处与皇上,四爷说话,香橼也乖乖站在一旁等着,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弘昼笑眯眯道:“都是皇玛法教导的好。”

他就算再痴迷于骑马,却是个不足四岁的小孩,偶尔也会觉得辛苦或想放弃,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皇上在一旁或鼓励或鞭笞他。

四爷见弘昼额上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便招呼弘昼去歇息片刻。

如今已至初秋,天空碧蓝如洗,皇上带着四爷,弘昼坐在校场里的石桌旁喝茶,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皇上难得闲散,便问起了雍亲王府的一些琐事。

四爷的语气依旧恭敬,可因这些日子时常出入乾清宫探望弘昼的缘故,恭敬中又带着几分随意,含笑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年氏就快足月了,大概中秋节之后就会生产,虽说年氏身子弱,却有大夫细心调养着,怀相并不差。”

“雍亲王府向来子嗣不丰,年氏能够添个一儿半女也能热闹不少。”

说着,他的眼神便有意无意扫过正喝着蜜水的弘昼,笑道:“原先有弘昼在王府还稍微热闹些,如今他到了乾清宫,雍亲王府却是更冷清了。”

一听这话,弘昼蜜水也不喝了,抬头道:“阿玛,这下您可知道我的好了吧?”

四爷似是而非笑了笑,道:“你额娘与你哥哥很想念你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弘昼就想到了耿格格和弘历。

自他出生后,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耿格格,自他能走了,也是每日都要去缠着弘历玩耍的。

知子莫若父,皇上也知道四爷的意思,便道:“等过了中秋节,就要弘昼跟着你回去吧。”

“他是你的儿子,有阿玛疼额娘护的,总不好一直将他霸在朕身边。”

他很是舍不得弘昼。

离了弘昼的雍亲王府寂寥不少,离了弘昼的紫禁城又何尝不是这样?现在的皇上每日习惯于弘昼陪着自己用饭,习惯每日一下朝就看到弘昼巴巴等着自己,习惯弘昼叽叽喳喳与自己说今日又去哪个宫里吃了什么好东西……这张小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也是舍不得皇上,当即就看向皇上道:“皇玛法……”

皇上笑着道:“如今你骑马的功夫可不比寻常十来岁的孩子差,你跟着你阿玛回去后也不可懈怠,到了明年秋闱狩猎时,你可不能丢了朕的脸,记得了吗?”

“朕啊,知道你舍不得朕,朕也舍不得你。”

“你这样子像生离死别似的,若是想朕了只管跟着你阿玛屁股后面进宫,若是你阿玛再敢推脱,朕就治他的罪。”

弘昼重重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您的脸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对他来说可谓是矛盾的很,他既巴望着早些到中秋节,毕竟过了中秋节他就能看到耿格格与弘历了,可他又希望时间慢些,也不希望与皇上分开。

这几日里,弘昼忙着与惠妃娘娘等人告别,忙着更加努力练习骑射,当然,还忙着打包皇上送给他的好东西……就这样,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中秋节这一日。

元宵节赏花灯,中秋节一样可以玩花灯。

弘昼老早之前就与魏珠说了,请了内务府给他做了一盏小灯笼,虽说内务府中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但对他来说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所以到了中秋节宴会前夕,小阿哥小公主们手上提的皆是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灯,唯独弘昼手上却提着一个放大版的飞蛾花灯。

内务府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们既能做得了精美的蝴蝶,兔子花灯,也能做得出惟妙惟肖的飞蛾花灯。

这飞蛾花灯是用纸糊的,更是请了紫禁城中的画师精心设计,天将黑未黑之际,弘昼提着这样一盏花灯在紫禁城里行走,本就回头率颇高的他顿时是回头率更高了。

弘昼提着飞蛾花灯前往设宴处,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德妃娘娘,连忙凑上前请安道:“玛嬷。”

因皇上敲打过德妃娘娘之后,德妃娘娘对弘昼虽谈不上喜欢,可明面上对弘昼不似从前那般疏离。

可今日,弘昼每上前一步,就吓得德妃娘娘后退一步,德妃娘娘更是脸都白了。

德妃娘娘身边的绿波轻声提醒道:“五阿哥,咱们娘娘是最怕这等小蛾子的。”

弘昼答应一声,则要将自己心爱的飞蛾花灯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更是道:“

是我的不好,我吓到玛嬷了。”

德妃娘娘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压根不愿得罪这小崽子,道:“弘昼,多谢你的好意了,你既喜欢这盏花灯你就提着吧,本宫……本宫要进去了。”

话毕,她就像逃命似的进去了。

弘昼便也提着花灯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大殿内便有嗤笑声响起,其中便有弘晟等人,弘晟近来与恒亲王府世子弘昇走的比较近,一见弘昼就与弘昇窃窃私语起来。

虽说弘昇不敢搭腔,但讥笑人这等事可不需要人搭腔的,弘晟只要自己说的痛快就行。

别问弘晟为何没与弘时交头接耳,是因今日四爷并未将弘时带进宫。

不过就算四爷带着弘时进宫,弘时也没这个胆子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笑话弘昼,更不必说四爷已砍断了弘时的经济来源,弘时没银子讨好弘晟,弘晟也就懒得他了,这等酒肉关系自不会长久。

倒是惠妃娘娘等人一见弘昼提着这样的灯笼,就与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您瞧,臣妾就说这孩子聪明讨喜吧,内务府每年做的都是些蝴蝶,玉兔等样式的灯笼,别说这些孩子们看腻了,就连臣妾也看腻了,这孩子的灯笼倒是有些意思。”

弘昼小朋友自在太后娘娘寿宴上献了一个杯子后,如今这灯笼又再次夺人眼球。

太后娘娘眼睛不大好,便招呼弘昼拿着灯笼上前给自己看看。

虽说太后娘娘一贯深居简出,弘昼进宫这几个月统共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几面,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亲近太后娘娘,提着他的宝贝小灯笼就上前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蛾子灯笼的颜色内务府调了好几次了,原先他们调的颜色不是太深就是太浅。”

“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抓了只蛾子给他们看了看,他们这才调对了颜色。”

“您再看,这蛾子灯笼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不管白天黑夜看着都是亮晶晶的,就和真的眼睛一样样了。”

太后娘娘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宜妃娘娘就没好气道:“弘昼,太后娘娘跟前也能摆弄这些东西吗?你也不怕吓着太后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太后娘娘却提着这灯笼看了好一会,是忍俊不禁,扫了眼宜妃,眼里难得有斥责之意:“宜妃,这大过节的,说这么扫兴的话做什么?”

“弘昼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有你这样当长辈的?”

虽说她老人家的声音很轻,却也叫在场不少人听了去。

宜妃娘娘微微一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忙道:“是,您说的是。”

太后娘娘又提着这灯笼看了会,笑道:“今早上皇上与哀家请安时还说起你来了,说今晚上中秋宴散去后你就要跟着老四回去了,倒是可惜了,若你还在宫中,哀家还想着请你给哀家也做一盏灯笼的。”

“你这孩子,虽一向顽皮,可脑袋瓜子却是机灵得很,若哀家没记错的话,雍亲王府去年送进宫的月饼就

是你想出来的。”

“哀家今年还命小厨房做了些,可味道却不如你们去年送进宫的好。”

弘昼高兴道:“那是当然,做咸蛋黄月饼就要用好蛋黄才是,我们府上的咸蛋黄可是松佳姨娘亲自做的,味道比内膳房腌的咸鸭蛋味道好强多了。”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称赞雍亲王府的松佳姨娘是个贤淑能干的,可德妃娘娘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黯,只觉得松佳姨娘真真是可怜,直到如今还在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了。

很快皇上就过来了。

皇上瞧见弘昼手上的灯笼是忍俊不禁,不过他与弘昼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对弘昼的出其不意早已是见怪不怪,又想着弘昼中秋宴散去后就要出宫了,是越看越是喜欢弘昼,难得当众夸了他几句。

众人见皇上态度如此,一个个顿时对着弘昼是直夸连夸,夸得连厚脸皮的弘昼都不好意思了。

坐在下面的弘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从前他们嫉妒的对象是弘皙,却觉得如今弘昼比弘皙更招人恨,毕竟当年弘皙的阿玛是太子,额娘是侧福晋,弘皙又是太子的长子,得皇上青睐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但弘昼了,阿玛并不怎么得皇上喜欢,额娘只是雍亲王府的一个格格,凭什么这般得皇上喜欢?

像弘晟这样想的并不在少数。

弘昼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虽坐在四爷身边,可一会太后娘娘派人送一碟子蟹粉酥来,一会惠妃娘娘派人送来一盘烤鸭,一会另一个妃嫔派人送来一碗水果……可真把弘昼忙坏了。

到了最后,连四爷都觉得奇怪,弘昼这样顽劣的孩子怎如此招宫中娘娘们的喜欢?

弘昼扫了眼四爷,似猜透他的心思一般,道:“阿玛,惠玛嬷她们可喜欢我了,都说我是个好孩子。”

“因我今日要出宫了,昨日我专程与惠玛嬷她们说了一声,我见着惠玛嬷的眼睛都红了,肯定是舍不得我。”

四爷先是不解,可继而却是想明白了。

虽说从前他与老大并不对付,但自老大被幽禁之后,惠妃娘娘虽位居四妃之首,可后宫之中子以母贵不假,母也是以子贵的,故众人明面上对惠妃娘娘仍客客气气,但却并不敢与她走的太近。

想必惠妃娘娘也知道其中缘由。

但弘昼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故而与惠妃娘娘相处的极好。

正当四爷准备安慰弘昼说等着他下次进宫后仍可以见到惠妃娘娘时,就听到弘昼不要脸道:“……也对,像我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可偏偏有些人有眼无珠,我在他跟前他却不知道珍惜,还整日想要训我揍我了!”

他这话就是说给四爷听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中秋宴与往常一般,不过是美酒佳肴外加歌舞杂耍,等着酒过三巡之后,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了。

临走之前,弘昼还不忘去找皇上,与

皇上道别起来:“皇玛法,

?[(,

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没有我的监督,您一定不能看奏折太晚,胃口不好也不能不吃东西,更不能动怒,知道了吗?”

“等过几日我还会进宫来看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的。”

“您放心,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练习骑射,会乖乖吃饭睡觉,长的高高壮壮。”

今晚皇上多喝了几杯酒,似所有的情绪都放大了些,对弘昼的不舍更是到达了顶峰,怅然若失道:“好。”

“朕等着你。”

就这样,弘昼拽着四爷的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偏偏皇上也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眼神里满是不舍。

四爷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更是心中狐疑得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这祖孙两人至于如此吗?

上了马车,弘昼更是一声接一声叹气,时不时问四爷道:“阿玛,您说皇玛法这时候在干什么?”

“您说皇玛法现在会在想我吗?”

“我现在已经有点想皇玛法了。”

“若是这时候我还在乾清宫,肯定正陪着皇玛法喝醒酒汤了。”

“皇玛法年纪大了,就不该晚上喝那么多酒的。”

……

四爷觉得弘昼矫情的同时,也被他的孝心所打动。

也对,皇阿玛年幼登基,这么多年下来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若弘昼不是真心孝顺皇阿玛,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疼惜他?

四爷便想着待会儿见到耿格格时好好与她说一说,说这孩子这几日心情肯定不好,要她多陪着弘昼些。

谁知道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等他的耿格格,时隔几个月再见到耿格格,弘昼高兴坏了,什么不高兴都抛掷脑后,飞奔过去一把就抱住耿格格,嚷嚷道:“额娘,我好想您啊!”

他拿着小脑袋直蹭耿格格的衣裳,低声道:“额娘,我在乾清宫时经常做梦梦到您,梦见您给我做了新衣裳叫我试,当时我可高兴了,谁知笑着笑着梦就醒了,难受的好久都没有睡着。”

弘昼不在缓福轩的这些日子,耿格格可谓度日如年,就连原先不大喜欢的橘子落在她眼里都顺眼了不少,时常抱着橘子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弘昼现在在做什么。”

如今瞧见儿子长黑了也长高了,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柔声道:“额娘也好想你了,额娘给你做了新的秋裳,咱们明日就来试一试,如今你长高了不少,只怕这衣裳都得再放两寸。”

弘昼连连点头。

瞧着这般母慈子孝的场面,四爷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有了耿格格,弘昼也不稀罕四爷了,牵着耿格格的手就往缓福轩方向走去,一路上更是絮絮叨叨说起紫禁城中发生的趣事。

比如皇上送给了他一匹叫“香橼”的小马驹。

比如惠妃娘娘可喜欢他了,听说他要出宫,眼眶都红了。

……

听的耿格格脸上都泛着几分笑

意来。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弘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

“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

“我从宫里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

兄弟两人是亲亲热热说着话。

四爷好似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敢情平等的想念每一个人?

等回到缓福轩后,四爷见到弘昼抱着那只叫橘子的猫儿亲个不停,神色更是纳闷,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四爷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略坐了会就走了。

钮祜禄格格则留下来与耿格格说话,笑着道:“……自五阿哥进宫后,弘历就魂不守舍的,这孩子不似五阿哥一样情绪外露,什么都往外说,可我瞧的出来,弘历也是十分想念五阿哥的。”

“前几日弘历知道五阿哥要回来,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多了,往日这时候都该睡下了,可他倒好,非得拉着我一起来看看王爷有没有醉酒。”

说到这儿,她便掩嘴笑了起来:“可我知道,他哪里是想见王爷啊,分明就是想过来看看五阿哥。”

弘昼回来了,耿格格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点头道:“他们两个年纪相仿,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却宛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

“就该这样才是,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若咱们不在了,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钮祜禄格格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知道她指的是年侧福晋即将临盆一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怅然道:“也不知道年侧福晋是不是真会如那高僧所言,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

耿格格粗枝大叶,但她却是聪明又敏感。

自年侧福晋有孕后,本就疼惜年侧福晋的四爷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即便前些日子内院中流言纷纷,说若是年侧福晋平安诞下小阿哥后,四爷就会进宫请立世子……四爷也是毫无反应。

福晋是个聪明人,见着四爷没反应,便任由着这流言愈演愈烈。

如今年侧福晋可谓是风头更胜从前。

钮祜禄格格可以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恩宠,却不能不在意儿子的未来,虽说没像嘴角生燎泡,但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耿格格从没肖想过什么世子之位,故而情绪波动并不大,只劝她道:“你也别太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当额娘的,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总比……那位要好。”

她说的那位,则是李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点头称是,可心里仍是不大舒服。

另一边。

弘昼正与弘历展示他带给弘历

的一些宝贝,

送礼嘛,

就要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他给弘历带的有古籍,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洗……还有两块上等的木材和两块玉石,送给弘历做印章用的。

很快弘昼就发现不对劲了,弘历虽高兴,但除去最开始,他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弘昼便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聪明懂事的孩子多半细腻敏感,弘历就是这般,他沉默片刻后道:“弟弟,你知道吗,年额娘就快给咱们生出个小弟弟来了。”

弘昼下意识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年额娘。”

可话一说完,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啊,哥哥,你怎么知道年额娘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而不是小妹妹?”

弘历正色道:“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说着,他朝钮祜禄格格的方向扫了一眼,见自家额娘仍在与耿格格说话,并未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年家请了高僧替年额娘看过了,说年额娘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他语气中满是失落。

雍亲王府与寻常百姓家也是差不多的,重长子疼幺儿,比起弘时与弘昼来,他得到阿玛的关注本就不多,若再添个小弟弟,只怕阿玛的目光更不会落在他身上。

弘昼觉得这等话是匪夷所思,可对上一脸失落的弘历,他又有点笑不出来:“哥哥,你是怕阿玛不喜欢你了吗?”

“不,不是的。”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已懂事,知道与弟弟争风吃醋是不对的,“我,我只是……”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哥哥,你当着我的面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想若年额娘生下小弟弟,阿玛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们,我也会不高兴的。”

“可如今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阿玛也没说不管我们啊,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看透弘历的心思一样,恳切道:“我知道比起我们来,阿玛对你不算那么上心。”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你比我们懂事的缘故,阿玛对你是放心极了,所以才会如此。”

“阿玛每次在我跟前说起你来,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我多跟着你学一些,额娘总说若我有你一半,不,有你十分之一,他们就不必操心了。”

“哥哥,你相信我,阿玛也是在意你的。”

弘历却狐疑道:“真的?”

弘昼道:“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明日咱们一起去问问阿玛……”

弘历忙道:“不,不必了。”

但有了弘昼这话,他心里却宛如吃了蜜一般。

与此同时,年侧福晋看着睡得身侧的四爷,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手轻脚起身,坐在炕上发呆。

候在外间的锦瑟听到声音,连忙近来看了看,自年侧福晋月份重了后,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分外小心,唯恐年侧福晋出了什么岔

子。

如今锦瑟更是低声道:“主子怎么了?您可是不舒服?可要奴才请大夫来看看?”

他们院子里就候着两位大夫,是年羹尧从四川请来的名医。

对于雍亲王府的陈老大夫,他们并不敢全信。

年侧福晋摇摇头,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没必要为了这等事儿吵醒王爷。”

锦瑟知道自家主子对四爷是一往情深,轻声劝道:“主子,奴才听说妇人越是临近生产就越是难受,您再忍忍,等着小阿哥生下来之后就好了。”

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自顾自道:“就算孩子真生出来,只怕也及不上弘昼在王爷心里重要,更不必提在皇上跟前是何等分量。”

原先她喜欢弘昼不假,总盼着自己若有了孩子就像弘昼一样活泼可爱招人喜欢,可如今她却嫉妒起弘昼来,想着就算自己腹中孩子与弘昼一样,可弘昼先入为主,旁人哪会再喜欢她的儿子?

二哥年羹尧总劝她少思少虑,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锦瑟好一通相劝,年侧福晋面上却仍不见笑容,反倒是愈发忧心忡忡,最后更是呢喃道:“……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一直等翌日弘昼前来给年侧福晋请安时,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仍半点没减少。

弘昼本不愿过来的。

一来是年侧福晋对耿格格谋害在先,二来是年侧福晋身怀六甲,是雍亲王府不折不扣的宝贝疙瘩,他可不敢随便靠近。

所以弘昼带着礼物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却是离年侧福晋远远地。

年侧福晋虽面色憔悴,却是面色含笑,不过脸上的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罢了:“……没想到你进宫几个月不仅长高了些,也懂事起来,知道给咱们都带礼物了。”

弘昼今日给年侧福晋带的不过是一盒绢花,还是他见惠妃娘娘那儿多,故而讨了一盒来的,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他笑着道:“多谢年额娘夸奖。”

“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宝宝休息,先回去了。”

就在弘昼正欲转身时,谁知道年侧福晋却含笑道:“弘昼,你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得,又是个送命题。

弘昼正想着如何答话时,下一刻又听到年侧福晋道:“我听说小孩子看这等事最准了。”

弘昼可不会轻易上套,他怎么说都不合适,便反问道:“那年额娘希望给我们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了?”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觉得弟弟妹妹都好,阿玛肯定会很疼他的。”

年侧福晋的手搭在小腹上,面上微微含笑,柔声道:“我和你一样,想着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不过小孩看这些看的很灵,你向来得皇上喜欢,我这是想借一借你的喜气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

弘昼咧

嘴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_[(”

“到时候,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进宫见皇上吗?”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

原先他虽不喜年侧福晋,但年侧福晋对他勉强还算不错,可如今年侧福晋不光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想让他带着这孩子去皇上跟前露脸?

真是做梦!

弘昼正色道:“年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生出小弟弟来?还想叫小弟弟当世子?”

这下,年侧福晋面上是笑意全无,冷声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可是听你额娘说的?”

弘昼摇摇头,眼神落在锦瑟身上,道:“不是,我瞎说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明晃晃告诉年侧福晋,就是锦瑟在多嘴。

年侧福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她有孕后,锦瑟在雍亲王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平素说话略有些张狂,当即就将这笔帐记在了锦瑟头上。

弘昼这离间计使的高明。

谁人没有嘴碎的时候?细细一查,就能查出不对劲来。

最后,弘昼与年侧福晋保证不会乱说后,这才离开,年侧福晋也顾不得关心自己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生怕四爷知道自己孩子还没出生,就惦记上世子之位了。

弘昼心满意足离开。

他并未回去,而是去了二门处等弘历来。

如今的弘历仍每日前去诚亲王府念书,没有弘昼的陪伴,弘历一个人虽寂寥了许多,可凡事皆有失必有得,没了弘昼的打扰,弘历学问又精进了许多。

弘昼等啊等,一直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弘历的影子,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弘历放学的时间,或弘历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在请教先生。

所以他又耐着性子在等。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正当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这才看到弘历一瘸一拐出现在他的眼前。

弘历的脸上擦破了皮,衣裳也脏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一见到这一幕,弘昼就冲上前道:“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眼眶红红的,却道:“弟弟,没事,我……我就是下马车时摔了一跤。”

弘昼脸色一沉,正色道:“哥哥,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吗?我告诉你,我都已经快四岁啦!”

这话说完,他的眼神就落在弘历身后的小福子身上。

小福子眼眶也是红红的,被弘昼这样盯着一看,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阿哥,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主子啊!诚亲王世子他们……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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