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面上笑眯眯的弘昼听闻这话,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忍不住道:“嫂嫂,这么高兴的时候,就不能说这些话题吗?”
“方才你们没来之前,阿玛,额娘他们已经对着我念叨了好一通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要晚几年成亲。”
“若是你担心你与哥哥的孩子以后没玩伴儿,多生几个就是了,到时候等着我的孩子出生,到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富察·容月是啖笑不语。
弘历却是忍不住直笑连笑,道:“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弘历院子门口。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向恪守规矩的高氏竟站在门口,隔着老远,他们就能看到高氏那漂亮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哀怨的神色。
弘昼只见弘历面上的笑容一滞。
还真是三个人的爱情,必定会有一个人会受伤。
看到这样一幕,弘昼绝不娶侧福晋,绝不纳妾之心是愈发笃定,想着弘历他们一家三口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忙道:“哥哥,嫂嫂,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想的清楚明白。
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了。
所以啊,还是走为上策。
弘历到底年轻,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等事,原打算有弘昼替自己解解围的,不曾想弘昼跑的这样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相比较之下,富察·容月则是落落大方,含笑上前,拉起高氏的手:“你就是高妹妹了吧?”
早在她进门之前,就曾听说过弘历身边还有个貌美的侧福晋。
甚至她还与额娘讨论过,若不是高氏是汉军旗出生,只怕这等身份这等容貌给弘历当福晋都是够的,虽说额娘听闻这话安慰她娶妻当娶贤,容貌只是其次,但哪个年轻女子会不想要自己容貌更好看些了?
如今看到高氏,她虽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
高氏微微颔首,道:“回福晋的话,妾身就是高氏。”
说着,她更是盈盈福了福身子,道:“妾身给福晋请安了。”
她这话虽是对着富察·容月说的,但时不时眼神却是扫向弘历的。
美人儿伤心,叫人瞧了心生怜意。
弘历自然也看到了她这般眼神的,说实在的,若没有富察·容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喜欢上高氏,高氏明媚,大方,活泼,貌美,自进门第一日起,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可是他虽初涉情场,却仍记得相遇在先的富察·容月,更记得高氏的身份。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他是最像四爷的一个儿子,虽有情谊,却越不过理智。
他别过脸并没有去看高氏。
高氏是心如刀割。
如今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将情情爱爱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如今竟是眼眶一红。
富察·
容月对她的神色是尽收眼底,面上神色不改?_[(,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更是含笑道:“你我乃是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说起来你比我早些日子进府,对四阿哥院中的事清楚许多,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与你讨教一二了。”
高氏是失魂落魄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她就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对着身边的王嬷嬷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富察氏名声在外,我原以为她未曾进门,我能抢占先机,与四阿哥琴瑟和鸣,可如今嬷嬷你也看到了,她进门后四阿哥眼里心里是再没有我。”
“我知道当初他们成亲之前是相看过的,可既然四阿哥对富察氏情有独钟,又何必将我娶进门呢?”
“就算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的,四阿哥推脱不得,可先前又为何对我那样上心?给了我希望,又叫我失望,这等感觉才最叫人难受!”
她一想到方才弘历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是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高氏身边的王嬷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高氏自幼丧母,说句不规矩的话,王嬷嬷打从心底里可是将她当成了女儿一般,如今又是哄又劝的:“纵然四福晋贤惠,可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儿?若说起容貌,您不知道比四福晋貌美多少。”
“您不必伤心,等着过些日子,四阿哥定会对您回心转意的……”
他是好一通相劝,这才将高氏给劝住了。
可高氏到底年纪小,就算有王嬷嬷耐着性子相劝,多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她只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是。
所以从前乖巧懂事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是亲自煲汤给弘历送去,又是夜里差人请弘历过来,说自己不舒服……
不过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弘历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索性便前来弘昼院子里躲躲清静。
弘昼如今正忙着了。
他没忙别的,正在清点银票。
早在当日小豆子将弘昼的话原封不动带给隆科多后,隆科多就舔着脸,提着礼物屁颠屁颠来到了太子府。
一开始四爷原打算设宴款待他这个便宜舅舅一番的,更是会将老八也喊来,当众拆穿隆科多的真面目。
可架不住四爷实在太忙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别说隆科多还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一张嘴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
明面上四爷自不好与隆科多闹的太过,就算他不给他这便宜舅舅面子,也得给故去孝懿皇后几分面子才是。
所以两人表面上已氏重归于好。
隆科多也并未食言,事后就差人给弘昼送来了另外五万两银子。
如今身家丰厚的弘昼只觉得从前自己眼皮子实在太浅了些,就在老九那一棵树上吊死,在京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多的很,出身世家的隆科多,征战沙场的年羹尧……一个个家底不会比老九少。
这几日弘昼闲来没事就将那一摞厚厚的银票拿出来数一数。
开心时数一数银票会更开心。
不开心时数一数银票就会开心起来。
当然,他一般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所以当弘历与弘昼诉说他的感情伤心事时,弘昼还笑眯眯的。
这下惹得弘历是愈发伤心难过起来,忍不住道:“弟弟,你笑什么?”
“你倒是替我出出主意啊!”
弘昼见弘历是又想富察·容月高兴,又不忍高氏伤心,不免觉得花心这种东西大概是会隔代遗传的,只是比起能处理好每一位妃嫔关系的皇上来,弘历却是道行差了太多太多,简直一不折不扣的小猪蹄子。
弘昼摇摇头,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你不想伤了两位嫂嫂的心,可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一人伤心的。”
“当初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女人多了事情就复杂得很?你看看,如今你院子里就两个女人,你就没办法,若是到时候像皇玛法那样,只怕你夜里睡觉都皱着眉头。”
这话说的弘历是颇为赞许点了点头。
弘昼见自己目的再次达成,又道:“不过啊,这等事我可不好与你出主意。”
“得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才行。”
“你是个聪明人,谁行事更妥贴些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弘历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话中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这等事是不好论对错的,高氏屡屡争宠,大概也是在意我。”
“虽然容月总说她嫁给我后,高氏多少会有些失落和不习惯,要我闲来无事多陪陪高氏。”
“但我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女子许多时候会口是心非,再贤淑的女子都会如此,我想,纵然容月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是不希望我去陪高氏的。”
弘昼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来,道:“既然你心里都清楚,那就想想该怎么办吧。”
“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这件事我可不能出主意。”
虽说他与富察·容月关系更好些,但名义上来说,这两人都是他的嫂子。
他可不想掺和进弘历的家务事。
再说,这等事总有一日弘历要学着面对的。
弘历认真想了想,这才回去。
回去之后他就真诚与富察·容月道歉,说自己这些日子疏于对富察·容月的照顾,更是在前天夜里去陪了高氏。
诚然如弘昼所说的一样,前天夜里纵然富察·容月直说自己不介意弘历去陪高氏,但她还是睁着眼睛到天明,更是一遍又一遍与自己说“女子要贤淑”之类的话。
如今她听到弘历说这等话,心里又是惊又喜欢,更是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真的,我并不介意你前天夜里去陪高氏,毕竟她是病了。”
“她进门比我早,已习惯时时刻刻有你陪在她身边,我都能够体谅的。”
弘历却是握住她的手
,打断她的话道:“你体谅了我,谁又能体谅你了?”
“昨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前天夜里我却没陪在你身边,实在是我的不是。”
“虽说太子府规矩严明,但一众下人难免捧高踩低,会阿谀高氏而怠慢你的。”
“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嫡福晋,这一点,我时时刻刻都记得的。”
这番话说的富察·容月是眼眶泛泪,连连点头,因感动甚至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高氏故技重施,直说自己病了,要请弘历过去。
其实早在前天夜里,弘历就看出来了,高氏并没有病,陈老大夫诊脉后直开了些安1气凝神的方子。
今日弘历听闻这话并未起身去看望高氏,而是要小成子去请陈老大夫。
接下来的几日里,高氏的小动作氏屡见不鲜。
弘历是一一应对。
一开始他对高氏原本还有几分歉意的,可随着高氏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威胁他,他心里就有了数。
他听弘昼说过许多次,女子皆是可怜人,出嫁之后以夫为天,所求所要的不过是夫君的爱意。
他并不怪高氏。
甚至他还去与高氏解释过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从前他身边只有高氏一人,自然能经常陪着高氏,但如今富察·容月进门,情况就有些不一样,自然要抽出些时间陪一陪富察·容月的。
高氏听闻这话是沉默不语,连连掉泪。
弘历原以为她听进去了,可到了第二日,她又是故技重施。
这一次弘历并未没有觉得头疼,反倒是心中坚定不移,谁主谁次,那是一目了然。
***
住在弘历隔壁院子的弘昼自然也知道他那院子的动向,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还是单身大法好。
甚至等着耿侧福晋再催促他早日成亲时,他拿出弘历现身说法:“……成亲有什么好的?您看哥哥从前多么开心快乐的一个人啊,成亲之后整日愁眉苦脸的,虽说他知道是高嫂嫂做的不对。”
“可世上所有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除了对就是错。”
“唉,哥哥真是可怜!”
耿侧福晋也曾听钮祜禄格格说起过几次关于弘历与富察·容月,高氏三人之间的事,也觉得这件事叫人为难,便道:“罢了,罢了,以后这事儿我也懒得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等着到时候弘历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怕你的孩子还没影子。”
“我啊,只有羡慕你钮祜禄额娘的份儿。”
弘昼见自家额娘这般长吁短叹的,只觉得好笑:“您先前不是与我说将哥哥也当成您的孩子一样看待吗?既然如此,那哥哥的孩子不也就是您的孙子,您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话说的耿侧福晋恨不得要拧弘昼的耳朵了。
母子两个正说说笑笑拌嘴时,四爷就走了进来。
四爷心情看起来也是不错,问起他们
母子两个因何事拌嘴后,也是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弘昼见状,好奇道:“阿玛,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正好额娘因为不能早日抱孙子一事耿耿于怀,您说出来也能叫额娘高兴一二。”
四爷很喜欢缓福轩的氛围。
如今不管紫禁城,或太子府,或别的地方,他总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好似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唯有在缓福轩能松快些许。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早就知道隆科多是两面派的四爷今日下朝后,见隆科多又凑在老八身边说话,一看到他过来,隆科多像见了鬼似的弹开了。
见状,四爷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走了过去,含笑道:“舅舅与八弟这是在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
隆科多这老狐狸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只道:“我正与廉亲王说起治水一事了。”
“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命十三贝勒治水,我想着廉亲王先前曾去过广州,廉亲王聪敏,兴许对治水一事有所了解,所以想问问看廉亲王有何看法。”
他这话依是两面讨好的意思,显得他既关心十三爷,又大力称赞了老八。
四爷自是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的,微微颔首后,一开口就是道:“对了,舅舅,弘昼前几日与我说起了十万两银子之事。”
“您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向来顽劣,今年十四岁仍行事毫无章程,您看,我什么时候将十万两银子送给您方便?”
十万两银子?
老八听闻这话下意识就看向了隆科多。
隆科多虽投靠了老八和老十四,却是小心思不断,特别是老九这棵摇钱树死后,他是有事没事就在老八等人哭穷,毕竟如今的老八虽为亲王,却是连光头阿哥都比不上,万一要他拿银子出来走动关系怎么办?
所以在隆科多的描述下,他就差靠当宝贝过日子了。
这一刻,隆科多气的在心里直骂娘,有道是闷声发大财,弘昼这小崽子到底还想不想要银子了?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大概是会将弘昼的银子收走的。
但他有几分了解四爷是一回事,却是太不了解弘昼了,到了弘昼荷包里的银子,谁能抢走?
老八见隆科多脸色阴沉不定,含笑道:“四哥,这十万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过是先前我与舅舅有几分误会,舅舅说因近来与八弟你来往过密的关系,所以害怕我不高兴,拿了十万两银子请弘昼帮着从中说和一二。”
“舅舅乃是额娘的亲兄弟,我怎会与舅舅生分?”
“舅舅实在是多虑了……”
就连反应敏捷如隆科多,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八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之常情,可隆科多一面与他表忠心,一面又想着投靠四爷,别说他,换成谁谁都忍不了的:
“太子爷说的是,舅甥之间的关系总要比旁人之间更亲厚些的,怎么会有仇?”
这话说完,老八就走了。
四爷冲隆科多笑了笑,也走了。
隆科多站在原地,先是骂弘昼嘴巴不严实,又骂四爷多嘴,最后更是骂老八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局势,甚至在心里将这些人骂了一路,仍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
弘昼听四爷说起这件事来,是连连叫好,笑着道:“这下舅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纵然我没能看到舅公当时是个什么反应,却也是能想象得到的,一定是精彩至极。”
说着说着,他更是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来:“阿玛,您说要将舅公的十万两银子还给他,不会……是真的吧?”
他压根不给四爷说话的机会,连忙道:“这笔银子我可是有用的,不能给您。”
“反正如今您都当太子了,银子肯定比我多,若是您想要将这笔银子还给舅公,您想还就还,我不会拦着您的。”
这话简直把四爷听笑了:“你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响的。”
在弘昼与耿侧福晋的面前他没好意思说,他可没打算将这笔银子还给隆科多。
虽说早些年佟家在京城有“佟半朝”之称,但如今已开始走起下坡路来,十万两银子对佟家来说也不算一笔小数目,若能借这事儿叫隆科多心疼一番,也是件好事。
毕竟早在当初李四儿死后,隆科多可没少协助老八等人给他使绊子。
回府之后的隆科多是心也疼肝也疼,最后只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损失惨重,四爷身为当朝储君,一向言出必行,好歹会将自己那十万两银子还给自己。
他又是故去孝懿皇后的亲兄弟,就算四爷对他不喜,明面上也不敢刁难他的。
可惜啊,隆科多等啊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月都没能等到四爷将银票送回来。
关键是这等事见不得光,别说他去找四爷要银子,这事儿他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敢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弘昼一样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四爷找自己将那十万两银子要了去。
后来他是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差小豆子将这十万两银子拿去买了院子。
当年皇上曾在城郊赏过他一个庄子,地势极好,依山傍水的,每年他与弘历,耿侧福晋等一行人都会去那庄子上小住几日。
他早就眼红于隔壁的那个庄子了,那庄子虽不如皇上赏他的大,也不如皇上赏他的好,却有一个占地十余亩的湖泊,每每到了夏日,湖面上就是一片莲花,看的他眼红极了。
半年前,那庄子上的主人还托人给他带话,说家中缺银子,想将这庄子卖了。
可惜弘昼是有心无钱。
如今好了,弘昼既能合法将这十万两银子变成了自己的财产,又能买到自己心仪的庄子,真是两全其美,悠哉乐哉。
一直等着弘昼看着地契上“爱新觉罗·弘昼”几个大字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好生收回肚子里。
他嘴角正咧着笑了,小瓶子就匆匆忙忙闯了进来,连声道:“阿哥,阿哥,不好了,发生大事了!”
小豆子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倒是有过好几次,沉稳的小瓶子却是第一次有这般时候。
弘昼下意识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颤声道:“怎,怎么了?是不是宫里头出了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