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于弘昼的好,弘昼是从未怀疑过。
但他却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对自己如此上心,感动的同时不免又觉得有些愧疚,皱眉道:“都是我的不是。”
“陈公公,下次若再有此等情况,你们一定要劝住皇玛法,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舟车劳顿,若皇玛法身子有个不舒服,那全然都是我的不是。”
陈顺子听闻这话自是连连应是。
但他却是心里清楚,就皇上这性子,他老人家决定的事,又有谁能劝得住?
弘昼与吴扎库·明月说了一声,换了身衣裳后,就去了乾清宫。
说起来,自皇上年后搬去畅春园后,他已经大半年都没来过乾清宫了。
即便这样久没来,弘昼再次踏足乾清宫,仍觉得威严且亲切,一进来就见到皇上坐在炕上喝茶,炕桌上摆着他爱吃的蟹粉酥,酥油鲍螺,硕大且圆滚滚的枇杷……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还有皇上那慈爱的笑容。
弘昼上前与皇上请安:“皇玛法……”
在畅春园,皇上永远都是一身粗布麻衣,虽威严仍在,但在弘昼看来就是个慈爱的老头儿。
但到了乾清宫,难免会有前来请安禀奏的大臣,皇上换了一身常服,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他老人家看到弘昼时,脸上是笑容愈盛,直道:“弘昼来了?快坐吧!”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收到你的喜报了,知道你又添了个儿子,说是老四已经为这孩子赐了名字。”
“永瑍,这名字倒是不错。”
“其实啊,生儿生女都是无所谓的,若是你真喜欢女儿,从哪个宗亲家里抱一个女儿养着就是了,孩子打小养到大,与亲生的无异。”
“再说了,你不是向来很喜欢安安吗?你从小看到大的侄女,这不是与你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嘛……”
他老人家历经无数事,如今为了安慰自己一心求女的孙儿,可谓是搜肠刮肚。
听到最后,弘昼忍不住笑了起来:“皇玛法,这个道理我都明白的。”
“孩子都生了,难不成我还能不要?”
“难不成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受不住一点挫折的人,还是因这点小事就会伤心难过的人?您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从畅春园回宫……”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皇上太清楚弘昼的性子,在皇上心里,弘昼永远都是个孩子,在皇上看来,弘昼虽顽劣,却是个懂得替他着想且孝顺的好孩子,不舍得他受累:“谁说朕突然回来是为了安慰你了?虽说朝中上下有老四操心,但说起来朕在畅春园住了这么久,想着回来住住,顺便听说你得了儿子,想着来安慰你几句的。”
皇上又喝了口茶,一本正经道:“朕乃堂堂天子,哪里会因为这么些芝麻绿豆大点小事改变自己的行径?”
“若是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笑话的?”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愈发像小孩子
弘昼只觉得古话还真是有道理,便强忍着笑道:“是,是,皇玛法您说的极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原本皇上是准备来安慰安慰弘昼的,但见弘昼一口一块蟹粉酥,吃的别提多起劲儿,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几日吴扎库·明月生产,弘昼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的,没有吃好睡好,如今吴扎库·明月是母子平安,他是胃口大开,能吃能喝的。
皇上觉得他还是心态一如当年,好得很。
但旁人不知道,皇上却是知道弘昼多想要个女儿的。
想了又想,皇上只差钦天监的人过来,更是对弘昼道:“……钦天监有个人有些本事,擅长算命,朕找他来给你算算,看看你命中到底会不会有女儿。”
正吃着蟹粉酥的弘昼惊呆了。
他知道,皇上向来是不信这些的。
因当年先帝爷痴情于董鄂太妃,而后醉心僧佛,皇上对这些事一向颇为憎恶,他迟疑道:“皇玛法,没这个必要吧?况且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儿子女儿都一样,没有女儿就没有吧……”
皇上却不大相信他这话,还是命人将钦天监那人请过来。
等着那人到了之后,对着弘昼的生辰八字算了又算,又是认真看了看弘昼的面相,最后是笃定道:“……还请皇上与和郡王放心,和郡王命中有一女的。”
弘昼却是不相信的,“会不会是算错了?”
“如今我膝下已有四子,没打算再让郡王妃生孩子了。”
那人却是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是说不准的,凡事都讲究缘分。”
“缘来则至。”
弘昼如今已经看淡了,这女儿有没有都无所谓。
倒是皇上很为弘昼开心,笑的极为开心:“如此就好,女儿贴心,你膝下那几个臭小子,朕看着一点不比你小时候强多少,若有个女儿,多少能抚慰你一二。”
弘昼只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进宫,他又陪着皇上说了好些话。
比如,永壁等人想要添个小狗、小猫弟弟之类的言论。
比如,刚出生的永瑍皮肤红红的,以后定与吴扎库·明月一样是个肤色白皙的。
又比如,永壁等人听说皇上回宫,非闹着要进宫来给皇上请安,他却没答应,一个孩子都吵吵嚷嚷的,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简直是灾难。
……
皇上听的是笑眯眯的,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但他老人家却从弘昼的面容中看出了几分失落,觉得弘昼这是求女不得的失落。
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些日子弘昼吃不下睡不好的,担惊受怕,自然没什么精神,如今人一松懈下来,人就显得有几分疲惫。
皇上见状,心里愈发担心,说了会话,便道:“……畅春园虽好,但住的久了,不免有些乏味。”
“朕这些日子时常梦见木兰秋狝,说起来,朕已经好几
年没去过木兰秋狝,一直想这个秋天再去一次。”
“弘昼,你可愿随着朕一起去?”
说着,他老人家微微一笑,道:“朕也知道,如今吴扎库氏刚生产,你肯定放心不下他们母子,不如等着永瑍满月后将他们母子一并带去木兰围场。”
“朕可是听你说过的,说是吴扎库氏骑射功夫也不错。”
“还有永琏,安安他们几个也都去,正好朕也看看他们几个小家伙骑射如何。”
弘昼自然是愿意的。
说起来他已好几年没肆意在木兰围场跑马,这对他这等喜欢骑射的人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但他想了想还是道:“皇玛法,不必了。”
“虽说如今您身子依旧康健,却是年纪大了,从紫禁城到木兰围场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担心您身子吃不消。”
皇上知晓他担心自己龙体,脸上笑意愈盛开:“哪里会吃不消?又不是像当年那样声势浩大前去木兰围场?”
“朕想过了,这次就带着你们几个去,一切从简。”
“从紫禁城前去木兰围场的这段路上玩玩歇歇,就当作咱们一起游山玩水了,你觉得如何?”
弘昼认真想了想,便点头称好。
接下来,他就交代起魏珠等人如何操持这件事。
比如,皇上所乘坐的马车定要选最大最舒服的那一辆,务必保证皇上累了之后能够睡得舒服。
比如,一路上舟车劳顿,皇上多少会没有胃口,吃食方面务必要讲究清淡,美味且干净。
甚至连皇上提醒醒脑用的鼻烟壶都想到了……
魏珠自是一一应下。
等着转身下去安排时,他则与陈顺子低声道:“……人人都说和郡王得皇上喜欢是他运气好,可在我看来,皇上都已到这把年纪,阅人无数,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的。”
“正因为皇上知道和郡王对他老人家如何尽心,所以皇上才会如此偏疼和郡王。”
“纵然是亲祖孙,但如今皇孙已有百人之多,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儿?”
陈顺子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四爷就急匆匆走了过来。
四爷进来时,正见着弘昼陪着皇上下棋。
四爷一愣。
就弘昼那技术,还能陪皇上下棋?
可皇上却是吓得乐呵呵的,时不时还能允许弘昼悔棋,这下四爷就更忍不了了。
好在今日他过来可不是为这些小事的,一开口就道:“皇阿玛,儿臣方才听说您中秋节之后要带着弘昼与弘历等人前去木兰围场狩猎?”
皇上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道:“正是。”
四爷忙道:“还望皇阿玛三思,如今您年纪大了,前去木兰围场舟车劳顿,儿臣担心您龙体有恙……”
身为儿子,他是知道皇上的性子的,忙冲着弘昼使眼色,心中更是忍不住暗想,这件事是不是弘昼怂恿的。
毕竟对一个父亲来说,儿子长到多大都是混账儿子,是不懂事的。
弘昼感受到四爷这般眼神,与他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听见皇上扬声道:“老四,你看弘昼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是弘昼怂恿的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