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岂止是嫌弘昼笨,他活了三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笨的小孩。
但有些话,四爷知道就算弘昼粗枝大叶,也是不能说的,当即道:“不,你不笨,是我第一次当师傅,没有教好你的缘故。”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这一次,四爷改变了教学方针,不再像方才那样教弘昼,而是捏着弘昼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起来:“来,弘昼,你看,‘山’字是这样写的,方才你写错了,来,一竖一竖折,再一竖,很简单的。”
教了弘昼一遍,他还觉得不放心,捏着弘昼的手又写了两遍才道:“弘昼,你现在把这十个字写写看。”
弘昼脆生生应了一声好,正欲趴在桌上写字时,却回头看了四爷一眼:“阿玛,您别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您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这样,我怎么能写好字?”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会揶揄他几句,说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但如今,四爷不敢说,他怕自己说了这等话,影响弘昼写字的心情。
在内心深处,他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弘昼能顺利默写出这十个字来。
四爷只见弘昼趴在书桌前,一下望天苦思,一下咬笔杆沉思……实在是像模像样的。
四爷见了,内心不仅有些许期待,还有一些些紧张。
不过,他并没有催促弘昼,想着这孩子刚启蒙,还有些不习惯,这十个字又不难,若叫弘昼好好想想定能默写出来的。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弘昼这才喜滋滋转头道:“阿玛,我都写完了。”
他一副等待夸奖的小表情。
四爷满怀期望过去一看,十个字里又错了三个,用什么语言来描述他的心情了?就好像他等了许久的盛宴大菜最后却等来了一盘白馒头的感觉,白馒头也就罢了,还是馊的。
这下,四爷脸色沉沉,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偏偏弘昼还在聒噪道:“阿玛,我都写对了吗?”
“方才我想了好久了,这次肯定都写对了”
“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又写错了?”
“您是不是觉得我没哥哥聪明?”
……
一连串话问的四爷毫无招架之力,只道:“罢了,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弘昼,今日咱们启蒙就到这里,你出去玩吧。”
弘昼看了看外头,又道:“阿玛,您不是说每日要教我一个时辰吗?如今时间还没到了?”
这短短的大半个时辰,对四爷来说却比一天还要长,他有气无力道:“我累了,明日继续吧。”
弘昼一听这话就蹦蹦跳跳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那您好好休息哦。”
接下来的几日,四爷知道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寻常人给幼儿启蒙是种乐趣,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以至于前一天晚上四爷一躺在床上想到明日又要给弘昼启蒙了,只觉得要长长叹口气心里才能舒服。
可怜的四爷肉眼可见憔悴了下去,心力交瘁的他就连与戴铎密谈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听弘昼一番话的皇上决心将这池子水搅浑,他一开始关心起老八的身体状况,让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四处为老八谋划。
还未等老八一党来得及高兴,紧接着,皇上又派人给幽禁在咸安宫的老二送去两个貌美的侍妾和许多补品。
如此还不算,皇上还亲自去看望过老大。
……
如今临近新春,京城本就热闹许多,被皇上这一搅合,是愈发热闹。
可别的皇子在与谋士密谈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皇子拉拢群臣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的皇子在讨得皇上欢心时,四爷还在想方设法给弘昼启蒙……四爷只觉得心很累,比任何时候都累。
从前四爷做噩梦梦到老八被立为太子,梦见他不得善终,可如今他的噩梦则是给弘昼启蒙。
皇上虽身在紫禁城,可各个皇子府中的消息他都知道,听说四爷日日专心给弘昼启蒙,很是满意:“老九常说老四装的是与世无争,不问世事,可在朕看来,这些儿子中唯有他是个老实的。”
觊觎雍亲王府的远非皇上一人,还有老三等人,老三知晓这消息后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是琢磨又琢磨,只道:“定是老四见皇阿玛喜欢弘昼,所以一门心思想将弘昼培养出来,我明年开春在诚亲王府设了学堂,皇阿玛定会过问一众孩子们学问如何,他定是想叫弘昼拔得头筹。”
说着,他更是恶狠狠道:“这个老四,真是好算计啊!”
至于雍亲王府内,李侧福晋与弘时的戏是更多了,李侧福晋当了许多金银珠宝,总算为弘时置办了像样的礼物——一盏缠枝纹薄胎玉壶。
这玉壶薄如纸,透如玉,精致细腻,价值不菲,不管是在昏暗处还是在阳光下,壶身内仿佛藏着一颗夜明珠似的,熠熠发光,很是精美。
冤大头·弘时将这样的宝贝一拿出来,弘晟自对他笑脸相迎,热情极了,更是与他推心置腹起来,说了许多私房话,比如如何以兄长之名给两个弟弟使绊子,如何在四爷跟前给两个弟弟上眼药,又如何悄无声息害了两个弟弟的性命。
弘时只觉得这玉壶送的值极了。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给自己启蒙一场,能引发出这么多事来。
不过他却发现四爷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短短小半个月的时间,四爷像是老了五岁似的。
这一日弘昼跟着四爷上完了课,四爷与他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明日一过,你就三岁了,三岁看老,以后行事不可顽劣,得三思而后行。”
弘昼脆生生应是:“是,阿玛,我记下了。”
四爷又道:“明日既是你生辰,就给你放假一天,你不必来书房念书。”
这话出口时,他只觉得无比轻松,他早就盼着弘昼生辰这一日的到来,不为别的,就是能放一天假而已。
弘昼高兴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看了眼四爷,再看了眼四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爷没好气道:“你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必吞吞吐吐。”
弘昼这才道:“我觉得阿玛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要是有,可以与我说说看,当日老祖宗寿宴时,皇玛法原本也是不高兴的,可与我说了几句话后高兴的很。”
四爷毫不犹豫道:“我没有烦心事。”
其实就是弘昼不说,每日照镜子的四爷也觉得自己面色憔悴了许多,甚至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如今他只想清静清静,道:“好了,你回去吧。”
孝顺的弘昼这才回去,当天晚上,他将自己的新衣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将自己的匣子重新规整了一遍。
他早就想过了,到了他生辰这一日肯定会收到许多礼物的,得提前把这些礼物的位置腾出来。
好一通忙活后,弘昼这才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吃过长寿面的弘昼率先收到了耿格格的礼物,耿格格送给他的是一双缝制精美的手套和毡帽,用耿格格的话说,明年开春弘昼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初春的天儿凉得很,帽子和手套是必不可少的。
弘昼很是喜欢。
接着,他又去见过了四爷、福晋等人。
四爷送给弘昼的是一套文房四宝,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套八卦锁,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
像年侧福晋,李侧福晋等人也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年侧福晋从前虽被弘昼害的不轻,可她一贯出手大方,送给弘昼的是一只金子做的小兔子,弘昼拿起来一掂量,当即是眉开眼笑。
至于李侧福晋送的则是一套瓷器,瞧着纹路勉强算精致,可成色一般,也不过寻常之物……
但总体来说,弘昼一大早还是颇有收获的。
今日因是弘昼生辰的缘故,他穿着较往日隆重许多,朱湛色绣金丝如意纹小袄,这袄子簇新簇新,是耿格格一个月之前就为他做好这件新衣裳,针脚细密,花纹繁复,他本就肤色白皙,如今这身衣裳一穿是既精神又可爱。
常嬷嬷忍不住再次直夸连夸:“……咱们小阿哥长得可真俊啊!”
就连紫禁城出来的瓜尔佳嬷嬷都忍不住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弘昼对着镜子是看了又看,这才心满意足去水榭。
水榭里,一向勤勉的弘历今日也难得与钮祜禄格格告了假,早早就捧着锦盒在水榭里等着弘昼。
隔着老远,弘历就听到弘昼嘹亮的声音:“哥哥!”
兄弟两人各迈着小短腿,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弘历将锦盒往弘历跟前一递:“弟弟,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弘昼迫不及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
他愣了一愣。
他对这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印象很深,三个月前弘历生日,钮祜禄格格的娘家送给弘历的就是这样一个金口哨。
即便弘历持重,却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看到这样一个形状可爱的金哨子是爱不释手。
向来见怪好东西的弘昼眼睛也看直了,如今寻常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这金口哨做成了青蛙形状,两个眼睛鼓鼓的,里头还镶着两个蓝宝石,青蛙脑袋下面的哨子不光做的精巧,更是一吹就响,很有意思。
弘历一拿到这口哨就忍不住与弘昼一起分享起来。
弘昼自也是喜欢这金哨子的,只是,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毕竟说了也是白说,若是不小心叫耿格格知道,还会伤心的。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虽同为格格,如今在雍亲王府得宠程度也是旗鼓相当,但若仔细比较起来,却还是有所差别的。
耿格格娘家一般,钮祜禄格格阿玛乃是四品官员,在京城这等地儿,这官职虽不高,却也不算低,钮祜禄一家上下更是时不时贴补钮祜禄格格,更是看重弘历这个外孙儿,要不热也不会花了大价钱请了工匠做了这样一个金哨子。
至于耿格格,她的娘家人恨不得从她身上扒下三层皮来,就比如今日弘昼生辰,耿家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弘昼虽喜欢这个金哨子,却还是没有去接这锦盒,只道:“哥哥,这是你的生辰礼物,是你的宝贝,我,我不能要。”
他就算喜欢这金哨子,却也知道君子不能夺人所好。
弘历脸上笑容更甚,道:“弟弟,这不是我的金哨子。”
说着,他便解开身上的荷包给弘昼看,弘昼只见里头也装着一个金哨子,两个金哨子看着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蓝宝石,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红宝石。
弘昼愈发狐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弘历的生辰宴上,弘历的外祖凌柱笑眯眯说为了这个金哨子可谓四处找寻,找到一个年迈的老匠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求得那人出山给弘历做了个这样一个金哨子。
弘历笑得是眉眼弯弯,道:“当日我见你喜欢这金哨子,就与额娘说起这事儿,只是额娘说这金哨子外祖也是来之不易,并没有一口答应。”
“我原想着将这金哨子送给你的,只是后来一想,这东西是外祖送给我的,若叫外祖知道我将他送给我的东西送给你,肯定会伤心的。”
“所以我便求了求额娘,额娘说若我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将《孝经》背下来,她就请外祖出面,求那老匠人再做一个一样的哨子出来。”
“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勤学苦读,将《孝经》背的滚瓜烂熟……弟弟,这下你可以把这金哨子收起来了吧?”
弘昼惊呆了。
他虽知道弘历聪明,却更知道《孝经》乃是当朝科举必考书籍之一,文字晦涩,不少学子将这一本书背下来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对弘历这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自己没有装疯卖傻,可这样一本书,别说两个月,如今他怕是两年都背不下来。
弘昼瞬而就知道为何前些日子弘历如此憔悴,为何总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想必是就算在夜里,弘历也勤学苦读的缘故。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这个金哨子有千斤重,低声道:“哥哥,谢谢你。”
他看向满脸笑容的弘历道:“只是哥哥,下次你可别再做这等事,我虽喜欢这金哨子,但比起金哨子来,我更喜欢你。”
“《孝经》那么难懂的一本书,你每日都要读它背它,多难受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弘历有些手足无措,腼腆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就觉得不难受,不辛苦。”
说着,他见弘昼不似先前那般活泼雀跃,拍了拍弘昼那圆润的肩膀道:“你别自责,明年咱们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我可听说堂兄们都很厉害,如今我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免得坠了咱们王府的面子。”
弘昼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
弘历却故意逗他开心,两人一起拿起金哨子比了起来,左瞧右瞧,是越瞧这哨子越可爱,两人更是比赛吹起哨子来,看谁吹的更响一点。
两人正玩的开心,纳喇·星德就过来了。
今日纳喇·星德送给弘昼的生辰礼物是一把木头做的剑,与三个月之前送给弘历的生辰礼物是一样的。
木剑虽是小小一把,却是做工精细,并未开刃,但拿在手中却是威武神气,更是纳喇·星德亲自所做。
如今他笑着道:“……你们两个生辰只相差三个月,之前我给弘历做了这把木剑可谓费心费力,弘历生辰刚结束,我又得马不停蹄给弘昼做木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乐在其中。
像他这般年纪的人,皆有妻有子,唯独他是孑然一身,纵然心胸宽广,可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还是觉得不舒服。
有事情可做,时间就好打发许多,更无闲心去想这些龌龊事儿。
弘昼对这小木剑十分喜欢,更差了弘历身边的小福子将弘历的木剑也取了过来,两个小娃娃就当场玩起“比武过招”来。
纳喇·星德更是时不时在一旁指点。
三人玩的正开心,弘昌的人就过来了,像福惠,柔惠等几个十三爷的孩子都来了,就连瓜尔佳·满意也过来了。
这几个孩子又是逛园子,又是送礼物的,十分热闹。
弘昌对初次见面的纳喇·星德十分好奇,听说纳喇·星德虽年纪轻轻却已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后,更是愈发感兴趣,更是连连追问。
纳喇·星德当即说的是滔滔不绝,几个孩子更是听的极认真。
像福惠这几个女儿倒不是十分感兴趣,她们只对琴棋书画和女红有兴趣,唯独瓜尔佳·满宜听的是两眼放光。
瓜尔佳·满宜从小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寻常女子喜欢琴棋书画,可她却喜欢舞刀弄枪,更是性子跳脱,也有此原因,所以亲事一点着落都没有。
她不光不着急,甚至还觉得这事儿好事,每每听瓜尔佳侧福晋说自己连累她之类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
在瓜尔佳·满宜看来,十三爷如今得皇上厌弃,不少人对十三爷家眷是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带着她这个侧福晋的侄女在亲事上都无人问津,这不算坏事儿,兴许还是好事儿。
那等跟红顶白,贪恋权贵之人有什么可嫁的?若有朝一日家里或者姑母家出了事儿,她后悔都来不及。
弘昼向来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吗,如今听纳喇·星德说起沙场趣事,瓜尔佳·满宜的眼神是既崇拜又向往,忍不住往她身边凑了过去:“满宜姐姐,你觉得星德哥哥怎么样?”
瓜尔佳·满宜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崇拜之色,由衷道:“郡马爷可真厉害!”
郡马爷!
这三个字当即就如一盆凉水从上而下将弘昼浇的透心凉,想着若瓜尔佳·满宜先入为主,将纳喇·星德当成姐夫就不好了。
顿时,弘昼这夸奖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将纳喇·星德狠狠夸了一遍,最后更是道:“……星德哥哥可厉害了,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木剑,这还是他自己做的了,满宜姐姐,你说好不好看?”
瓜尔佳·满宜眼前又是一亮,小心翼翼拿起这把木剑来:“真好看!”
她虽喜欢舞刀弄枪,可姑母总是不准她如此,总说再继续放纵她下去,她的亲事更没着落。
弘昼笑着道:“若满宜姐姐喜欢,我与星德哥哥说一声,要他给你也做一把!”
他与纳喇·星德亲近,自是没什么话不能说。
可瓜尔佳·满宜却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她想了想后道:“这把木剑做工精细,一看都要好几个月才能完工,郡马爷公务繁忙,我还是不要为这等小事打扰他好了。”
上次纳喇·星德救了她,她本就觉得欠纳喇·星德的恩情。
弘昼却自顾自跑去找纳喇·星德,扬声道:“哥哥,你给满宜姐姐也做一把木剑吧!她也很喜欢这木剑!“
纳喇·星德本就是爽利之人,将瓜尔佳·满宜当成妹妹一般,更何况那日他见着瓜尔佳·满宜为表妹挺身而出,对她印象很是不错,当即就点头道:“好啊,只是我也不懂姑娘家的喜欢什么样式的木剑,你说给我听听。”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有些忙,这木剑恐怕到了明年夏天才能给你了。”
两人便渐渐搭上话。
他们虽年纪相仿,但皆是光明磊落,并无旁的心思,相处起来倒也极舒服。
唯独弘昼心里小算盘打的是哐哐直响,一边打算盘一边笑,别提多高兴。
因一开始弘昼就与四爷等人说好了,故而今日并无任何长辈到场,一众孩子们玩的可开心了。
弘昼更是带着弘昌等人在雍亲王府闲逛一趟,边逛边介绍,颇有小主人的样子。
不远处正散步的年侧福晋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是微微发怔。
陪着她的锦瑟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低声劝道:“……您莫要劳心伤神,这次二爷给您寻的大夫说是妇科圣手,在四川一带颇有名气,您就乖乖听他的话,莫要忧思忧虑,好好将身子养好,迟早会有孩子的。”
如今年侧福晋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心思过重的缘故,面上满是愁色。
她苦笑一声道:“锦瑟,这等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怀揣希望,可每一次都以失望结束,你当真觉得二哥寻的老大夫是个厉害的吗?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都在紫禁城,可就连太医都说我难有身孕的……”
锦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陪在她身边。
年侧福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弘昼面上,怔怔看着弘昼。
先前弘昼在她身边养过些日子,最后虽以闹得不愉快而告终,但她与弘昼之间也有高兴快乐的时候。
她想,若当日耿格格没了,兴许弘昼这时候还养在她身边,更是与她宛如亲生母子。
她并不讨厌弘昼,甚至还挺喜欢弘昼,想着即便如今自己有了儿子,弘昼也不是她儿子的敌人,她儿子的敌人从始至终都是弘时,故而今日弘昼生辰,她更是有意抬举弘昼,一出手就是一个实心的金兔子……
弘昼此时已带着弘昌等人到了湖边,正手舞足蹈给弘昌等人介绍起来:“弘昌堂兄,我们王府到了夏日湖边可凉快了,还有莲花和莲叶,到了初秋更有莲蓬和菱角,菱角你们吃过吗?就是脆脆的嫩嫩的,用白水煮着就很好吃,也可以生吃,到时候你们过来玩,就可以尝尝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他也知道不远处站着年侧福晋,平心而论,年侧福晋对他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只是年侧福晋不喜欢耿格格,想要害耿格格,就算年侧福晋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他都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弘昼装作熟视无睹。
可一旁的弘历却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弟弟,年额娘正在看着你。”
弘昼道:“我知道。”
弘历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我听说年额娘今日给你送的生辰礼物很是贵重,你要不过去给年额娘请个安吧?”
不管何时何地,弘历都担负着教导弘昼、引导弘昼、监督弘昼的重任。
弘昼虽不大愿意,可他仔细一想,他虽不喜欢年侧福晋,可这等事儿却躲不过去,便与弘昌等人道:“你们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到年侧福晋跟前,请安道:“年额娘,您怎么在这儿?”
“您不是身子不好吗?”
“如今天气冷,您可别染上风寒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甚至他看到他跑过来时锦瑟下意识拉着年侧福晋往后退几步都能视而不见。
锦瑟如今是真怕了这小霸王,一看到弘昼就浑身汗毛直竖,紧张的很,生怕弘昼又做出什么谋害年侧福晋之事。
其实弘昼对年侧福晋等人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并不排斥,只要这些人不害他们母子,他便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谁要是加害他们母子,那不好意思,他就要滴水之仇当涌泉相报了。
年侧福晋看着他,脸上笑意更甚:“我没事儿,不过是闲来无事见着今日有些太阳,所以出来走走,整日憋在屋子里也会憋出病的。”
弘昼点点头,“您这话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道:“今日多谢您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这金兔子,年额娘,谢谢您了。”
“怪不得王府中人人都说您出手大方,您是真大方,今日您送给我的礼物比阿玛送的都要贵重许多!”
他这话逗的年侧福晋直笑:“你这孩子!”
弘昼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离开。
倒是年侧福晋与弘昼说了几句话,脸上愁容消褪,看着是心情好了不少。
锦瑟见状,更是道:“……主子把心放宽些,如今王府中这等局面对咱们是最有利的,奴才听说三阿哥近来很不得王爷喜欢。”
“奴才觉得五阿哥越得皇上与王爷喜欢越好,能将三阿哥的宠爱分去大半,来日若您诞下阿哥,既是身份尊贵,又是年纪最小,定得王爷喜欢,到时候这世子之位定是咱们小阿哥的!”
她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意她们,将声音压的低低地:“在太后娘娘地寿宴上,诚亲王与恒亲王都奏请皇上立了世子,唯独王爷没有请立世子,王爷呀,这是在等咱们小阿哥平安出事了。”
年侧福晋沉吟着没有说话。
她觉得锦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四爷有多看重年羹尧,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再者她乃侧福晋身份,若有了儿子定会好好教养,定不会放任儿子成三阿哥那棒槌样儿。
心里有了指望,等着回去喝药时,年侧福晋便未推三阻四,端起汤药是一饮而尽。
便是汤药苦口,但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另一边,疯玩了整整一日的弘昼心里却是苦兮兮的。
就连他回到缓福轩,面上都是闷闷不乐。
耿格格一瞧见他这样子,就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玩的不开心?”
弘昼摇摇头,难受的不想说话。
吓得耿格格拿手探了探弘昼的大脑门,担心道:“那是怎么回事?可是你身子不舒服?”
弘昼再次摇摇头。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有不解之色。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皇玛法没来。”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就笑出声来,安慰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了……皇上是天子,整天日理万机的,别说你生辰皇上不会来,便是王爷生辰,他都不会过来的,若皇上整日忙着参加这个生辰宴忙着参加那个生辰宴,岂不是奏折都看不完?”
弘昼不高兴道:“可是,皇玛法答应过我的!”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更是正色道:“皇玛法说若他有时间就会在我生辰这日来看我的,若是没时间,也会派人给我把礼物送过来!”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不仅皇玛法没有来,皇玛法也没有派人给我送礼物,额娘,您说皇玛法是不是把我忘了?”
如今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白天倒是晴空万里,如今看这天色,再加寒风呼啸,只怕又有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耿格格却是心中了然,想着皇上不过是对弘昼随口一提罢了,谁知弘昼却较真的很。
她柔声劝道:“弘昼乖,哪怕额娘没有进过宫,没有见过皇上,却也听许多人说过皇上喜欢你,皇上又怎么会忘了你?”
“定然是皇上事情多,一时间把这事儿忘了,咱们弘昼是个乖孩子,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弘昼没有接话,趴在炕上是闷闷不乐。
很快,大厨房就送来了晚点。
因今日是弘昼生辰,福晋专门吩咐过的,所以大厨房送来的晚点也是极尽丰盛,有奶白蜜枣、蜜饯马蹄、煎鲜虾饼、寿意苜蓿糕……还有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来的蟹粉酥,满满当当当了一大桌子,都是弘昼爱吃的。
只是弘历却没什么胃口,更是心不在焉。
纵然他嘴上没多说,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院子门口扫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耿格格是一看便知。
耿格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是从这等时候过来的,还记得当初刚进王府时,四爷待她很好,她便以为自己是四爷心尖尖上的人,日日等啊,望啊,盼啊……一日日失望累积多了,就再没了痴心妄想。
她知道皇上喜欢弘昼。
可她更知道皇上不会最喜欢弘昼,更不会只喜欢弘昼的。
有些道理太过于残忍,她并不愿对小小年纪的弘昼说,只陪着弘昼说些趣话,逗弘昼开心。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就听到血籽籽打在窗上、廊下的声音,是沙沙作响。
弘昼连忙跑到门口看了看,只见雪势越来越大,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当即心中失望更多,估计皇上是不会来的。
但弘昼还是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戌时一刻,他不光没见到皇上,也没见到皇上派过来的人。
一直陪在弘昼身边的耿格格有些看不下去了,哄他道:“弘昼,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瞧见弘昼眼皮子直打架,却还不肯去睡,很是心疼道:“今日你大早就起来了,又累了整整一日,若是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跟着王爷启蒙?”
“弘昼乖,你先去睡,额娘帮你守着,若是皇上派人送来你的生辰礼物,额娘就先帮你收起来,好不好?”
一整日下来,弘昼的确有些累了,他扫眼看向窗外,只见外头大雪如鹅毛,迷的他连院子门口都看不清,想着无论如何皇上今日都会过来的,便乖乖洗澡上床睡觉了。
正当弘昼睡得迷迷糊糊时,却听见门口传来陈福与瓜尔佳嬷嬷说话的声音:“……嬷嬷见谅,王爷这时候派我请五阿哥过去一趟了。”
瓜尔佳嬷嬷眉头微皱,低声道:“王爷可说有五阿哥有什么事儿?五阿哥都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眼这簌簌大雪,又道:“况且这么大的雪,五阿哥还小,若此时穿衣起来去外院书房哪里受得住?你与王爷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找五阿哥过去说话也不迟,若王爷要怪罪,我担着便是……”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裹着披风从里头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看向陈福:“陈公公,是不是皇玛法来了?”
陈福含笑点了点头。
瓜尔佳嬷嬷微微一愣,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多年,不说对皇上的性子十分了解,却也是有三两分了解的。
她看了眼这茫茫大雪,很是狐疑,皇上这时候怎么来了?难不成真是来看弘昼的?
陈福低声道:“是了,皇上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皇上下令请五阿哥过去说话,所以奴才才走这一趟的。”
说着,他更是道:“五阿哥快些吧,可别叫皇上久等了。”
一时间,缓福轩上下忙成一团,耿格格等人又是给弘昼穿衣裳又是拿暖炉的。
正当众人紧赶慢赶将弘昼送上轿子时,却瞧见陈福抬了两顶轿子来了,陈福解释道:“……皇上无意间听说瓜尔佳嬷嬷您在照看五阿哥,所以也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瓜尔佳嬷嬷正色应下,与弘昼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
外院书房。
四爷正恭恭敬敬陪皇上说话。
方才四爷已歇在年侧福晋院子,谁知高无庸却匆匆跑了过来说皇上来了。
这消息突然之程度就好比四爷突然听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他顾不得多想,连连赶到书房面见皇上。
想必是皇上刚处理完政务过来的,右手袖子上还沾着墨团,面上更带着几分倦色,他环顾着四爷的书房,道:“……你这书房未免太简单了些,看着空落落的,有几分冷清。”
四爷正色道:“儿臣是什么性子,皇阿玛也清楚,儿臣向来对这些俗物没什么兴趣的。”
不光他的书房看起来是冷冷清清,就连身边一切都是如此。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皇阿玛聪明过人,时时刻刻小心谨慎,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骗得了别人?
皇上微微颔首:“老八他们也着实该跟着你多学学才是,如今朕不过对他们和颜悦色几分,他们就又上蹿下跳的……罢了,不说他们了,朕今日过来的匆忙,尚未来得及用晚点,你着人准备些吧。”
四爷连忙问起皇上可有想吃的。
累了一日的皇上却摆摆手:“不必拘束,你看着安排就是……”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小胖子·弘昼如旋风一般直奔皇上而去,一把就将皇上抱住,更是扬声道:“皇玛法,您来了!”
“我就知道您不会骗我!”
“您一定会来的!”
外头是疾风骤雪,吹的树枝是吱呀作响,大雪落在房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可屋内地笼却烧的暖烘烘地,他就这样紧紧抱着皇上,觉得在这个时代好像也不错。
许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这猛地一扑,将皇上撞得后退了两步,看的四爷是心惊肉跳,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皇上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含笑道:“朕当然会来,朕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