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听闻这话,乖乖闭上了嘴。
他觉得四爷不愧是被立为太子的人,像会读心术似的,一眼就猜到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含笑开口道:“阿玛,高兴的时候就要喝点酒啊,今日我是真的高兴!”
他面上都是笑容,正色道:“我刚过了生辰,如今都已经十一岁啦,皇玛法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娶了故去的孝仁皇后,怎么到了我这里,却是连几杯果子酒都不能喝?”
这话一出,果然四爷无话可说。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弘昼抬出皇上来,保准好使。
耿侧福晋见状也劝道:“王爷,妾身酿的梅子酒就是为弘昼他们两兄弟酿的,酒味极淡,说是酒,不如说是饮子更合适。”
“今儿是除夕夜,又逢喜事,弘昼再喝两杯也是不打紧的。”
见额娘替自己说话,弘昼更是蹬鼻子上脸道:“对啊,额娘说的没错。”
“况且酒量这东西也是需要后天培养的,若是少年时候不培养,万一到时候像您一样三杯酒就倒了怎么办……”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
剩下的话,他连忙咽了下去。
好在四爷从来不是那等迂腐的父母,仔细想了想,觉得弘昼这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更是道:“既然要喝酒,那就一起喝些吧。”
“耿氏,我记得你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今日我们便喝这个吧。”
耿侧福晋微微一愣,便连声应是。
她虽知道四爷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今夜是除夕夜,于情于理四爷该歇在正院的。
殊不知,四爷又是从正院过来的。
按理说雍亲王府逢这般喜事,便是四爷与福晋之间嫌隙已深,在这等喜事跟前也该握手言和。
不管怎么说,夫妻都是一体的,四爷好了,福晋才能好。
四爷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
谁知道他去了正院,福晋还是一如从前是老样子,甚至对他比往日里还要冷上几分,大有一副“我就是这般要强的性子,你别以为你当了太子我就要对你伏低做小”的架势。
四爷当时就忍不住想,就福晋这般性子,送去战场当前锋是最合适不过,她宁折不屈,遭受严刑拷打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可问题就在于四爷很高兴啊!
高兴的他看到冷冰冰的福晋,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受到了影响,恰逢福晋咳嗽了几声,他便站起身道:“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说完这话,他更是抬脚就走。
这可把福晋气的哟,又是猛地咳嗽。
对福晋而言,越是到了高兴欢乐的时候,她就越是想念故去的弘晖,更是想着若弘晖还活着,弘晖那样聪明那样懂事上进,来日定也会如四爷一样荣耀,被立为太子的。
她巴不得在这个时候四爷能与她一
样,缅怀他们故去的嫡子。
可她性子如此拧巴,心里想了却不说,四爷哪里会知道?
故而夫妻之间是渐行渐远,如今福晋在正院怄的快要吐血,四爷却与耿侧福晋,弘昼喝起酒来。
两杯桂花酒下肚,四爷面颊就泛起了酡红,瞧着是不胜酒力的样子,更是看向耿侧福晋福晋道:“你酿的酒,倒是比宫中烈上不少……”
耿侧福晋含笑道:“是,想必是今日宫中女眷不少,不少人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是要失态的。”
“妾身酿的酒也就平日里自己小酌几杯,所以就酿的烈些,但却比不上宫中的酒水味道好。”
四爷颇为赞许点点头。
接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面上是难掩笑色。
在紫禁城中,乃至于雍亲王府别的地儿,四爷都不搬表现太过,他时时刻刻都是小心谨慎的,但如此喜悦当前,若真一味藏着掖着,可是会将人憋坏的。
弘昼瞧见四爷面上的笑容,虽真心为四爷开心,但也不耽误他偷偷与耿侧福晋耳语:“额娘,我猜阿玛之所以答应准我喝果子酒,就是他自己想喝酒,您说我说的是不是?”
耿侧福晋含笑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
四爷看着他们母子两个,迎着灯光,这才发现弘昼与耿侧福晋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一双杏眼大大的,水汪汪的,什么时候都像在笑一样:“你们母子两个笑什么?”
耿侧福晋与弘昼是齐齐脱口而出:“没什么!”
母子两个更是相视一笑。
当年的耿侧福晋看到四爷就是腿肚子直打颤,如今相处下来只觉得四爷虽看着冷冰冰,实际上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一日日下来,也就不怕四爷。
四爷看到他们母子两个这般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
好像自己穷极半生所追求的就是这么一天,地位与权势,家庭和睦……他觉得自己好似拥有了全世界,觉得年幼时老天爷亏欠他的一切都弥补了回来。
三人就这样坐在灯下喝着酒,说着闲话。
不光四爷觉得幸福,弘昼觉得好像也挺幸福的。
幸福到他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弘昼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弘昼揉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道:“嬷嬷,我何时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瓜尔佳嬷嬷正拿着他已烘暖和的衣裳走了进来,笑着道:“昨晚上是王爷抱着你回来的,当时你好像喝醉了,被王爷放在床上时拽着王爷的袖子不肯撒手,说还要喝。”
她还记得昨晚上一直跟在四爷身边的耿侧福晋的脸色,那叫一个担心啊。
一个喝醉了的大人抱着个喝醉了的孩子,若是一不小心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昼脸色惊变:“怎么会这样?我,我之前不是酒量挺好的吗?”
他错了。
他从前
就不该私下说四爷酒量差的。
如今看来,他长大了,这酒量与四爷是半斤八两的。
瓜尔佳嬷嬷笑着道:“之前你每每要喝酒,侧福晋给你端的都是些度数极浅的酒,侧福晋想着如今你也大了,所以端上来的酒有些浓烈,不曾想你一喝就醉了,可见是没随了侧福晋。”
弘昼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好在弘昼是个心态极好的孩子,等着他一个个红包收下来,便将自己酒量不好一事抛掷脑后。
因雍亲王府有大喜,每位长辈给他的压岁钱足足比去年多了一倍。
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只是弘昼很快就高兴不起来,因为如今的雍亲王府可不光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热闹的就像菜市场似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与弘历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们两人每天傍晚就会猜一猜明日到底有几波人来找四爷。
一开始弘昼与弘历还比较保守,猜的是八拨人。
但结果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当日竟来了二十六拨人,这还是高无庸将许多人避之门外的情况下。
一整日下来,四爷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这一日,弘昼与弘历在外院书房附近晒太阳,眼瞅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从四爷书房出来又进去,看的他们是瞠目结舌。
弘昼忍不住道:“哥哥,你觉不觉得阿玛的书房像菜市场似的?”
“哦,不,应该说比菜市场还热闹。”
弘历已习惯他如此出其不意的言语,正色道:“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想必各家各户都很热闹。”
弘昼笑道:“但我猜肯定没谁比我们家更热闹。”
弘历附和点了点头。
兄弟两人见短短几日下来,高无庸不光嗓子嘶了,甚至嘴角都起了燎泡,但面上却是笑容不减,都觉得当太子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弘昼只觉得偌大的雍亲王府甚至找不到一块清净的地方。
弘昼想了想,道:“哥哥,不如咱们禀告阿玛一声,去十三叔府上玩吧?”
四爷虽不大喜欢弘昼四处乱窜,毕竟弘昼出门则意味着他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但他还是很喜欢弘昼前去十三爷府上的。
除了十三爷,四爷与剩下的一众兄弟们感情淡漠,但也很明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句话,可偏偏雍亲王府孩子少的可怜,他便希望见到弘昼兄弟两个与弘昌等人处的像亲兄弟一般。
弘历也答应下来。
两兄弟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福晋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道:“四阿哥,五阿哥,佟佳福晋过来做客了,请你们两位过去了。”
佟佳福晋?
弘昼迟疑道:“可是舅婆来了?”
他口中的舅婆正是隆科多福晋,虽说当年弘昼当众给隆科多福晋解围,他们私下一直有些来往,但因隆科多与四爷不来往,所以隆科多
福晋明面上与雍亲王府并没什么来往。
小太监含笑应是。
弘昼对隆科多福晋印象还不错,不说别的,就冲她这几年下面每月差人送他两次酥油鲍螺的份上,他就觉得这人不错,起码比隆科多强多了。
他与弘历高高兴兴往正院赶去。
谁知道他却见着陪隆科多福晋说话的是耿侧福晋,而非福晋。
弘昼请安后不解道:“额娘,怎么是您在这儿?”
耿侧福晋含笑道:“……年前要忙的事情太多,福晋累病了,这几日身上难受的很,舅母见状便要福晋去歇着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
她并非世家出身,从小可没学过如何与妇人应酬寒暄,再加上直到今日只能说性子不像从前一样内向,但外向活泼却是说不上的。
更别说她冷不丁被福晋差人叫过来,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隆科多福晋几句,是懵懵懂懂的。
好在隆科多福晋是个和善人,见着她有些疲于应对,便说将弘昼与弘历喊过来。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他觉得自从四爷被封为太子后,四爷与福晋的关系是愈发紧张,从前是冷若冰霜,如今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好在有他在,气氛顿时就热络起来。
他收了隆科多福晋的压岁钱后连声道谢,问起岳兴阿刚添的幼子出牙没有,说起御膳房做出来的酥油鲍螺与他们家小厨房做的酥油鲍螺有什么区别……叽叽喳喳的,听的耿侧福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耿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真是难以应对这等情形。
隆科多福晋如今也是六十余岁的人,自李四儿自缢身亡后,虽与隆科多关系依旧不好,但在内院之中却是她一人说了算,日子好过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着比前几年倒是年轻了些许。
她满脸慈爱与弘昼说着话,更是招呼他过几日有时间去佟佳府上玩。
弘昼连声应好,甚至还做主招呼留下她老人家用晚点。
隆科多福晋摇摇头,含笑道:“不啦,我们府上也有客,我得回去了。”
弘昼更是笑眯眯道:“好,舅婆,那我就不留您了。”
“我送您出门。”
隆科多福晋微微点头,看向已站起身,正欲送她出门的耿侧福晋道:“侧福晋请留步,外头天冷,方才你来的匆忙,衣裳穿的并不厚实,有弘昼送我就够了。”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与隆科多福晋打交道,想着眼前这人是长辈,又想着虽然李四儿已死,但在京中仍是颇有名,也不敢怠慢她,连声道:“舅母实在太客气了,我送您一块出去。”
“左右也没几步路,很快就回来了。”
弘昼瞧她衣裳单薄,也道:“额娘,您先回去吧。”
“舅母又不是什么外人,她可好啦,我一人送她就够了。”
说着,他扶着隆科多福晋的手就往外走。
耿侧福晋只好先回去了。
隆科多福晋任由着弘昼扶着自己,笑道:“……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忍不住想耿侧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见过几面,并未说上话,可依稀能看出来她是个性格脾气好的,若不然,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今日相处下来,发现耿侧福晋的性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些。”
“她突然被福晋叫过来,不急不躁,反倒是绞尽脑汁想话题同我说话,生怕怠慢了我。”
“若是换成了旁人,定是会推脱不来的。”
内宅之中的门道可深得很。
她不知道是福晋当真身子不舒服,还是因当年李四儿屡次刁难过福晋,如今李四儿已死,所以福晋便将这笔帐算在她头上的缘故,这才没有露面。
但不管是两种缘由中的哪一种,福晋的做法都不对。
若身子不舒服,早在她没有登门之前就该差人去说一声。
若因李四儿和隆科多的原因不待见她,那她只能说福晋的气量未免太小了些,仗着如今是太子妃就开始拿乔起来,如今福晋就已是这般模样,来日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
相较之下,耿侧福晋的纯善,柔顺,无心眼就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我额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说着,他看了眼隆科多福晋,笑道:“您也是个很好的人。”
隆科多福晋满脸皆是慈爱的笑。
弘昼是个聪明人,方才一进屋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如今更是低声道:“舅婆,今日您可别将嫡额娘的行径放在心上。”
他知道很多时候的嫌隙就是由这等小事一点点产生的,他更知道今日隆科多福晋前来雍亲王府定是隆科多逼迫的,但四爷与隆科多的嫌隙已经产生,想要和缓不是那么容易。
同样,他也不愿自己与隆科多福晋因旁的事儿渐行渐远:“按理说我们府上遇上这等大喜事该阖府高兴才是,可我瞧着嫡额娘这几日脸色难看得很,大概是真的病了。”
“并不是嫡额娘故意不尊敬您。”
隆科多福晋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
有些话她本是不该说的,也是不愿说的。
毕竟今日前来雍亲王府并非她本意,但她看在弘昼的份上,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我们两家向来有些来往,福晋是个什么性质,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因出身大族,从小就是这般性子,心直口快,一向没什么坏心。”
“幸好今日她遇上的是我,我知道她性情如何,可来日若是遇上别人,旁人也知道她没有坏心吗?”
“太子如今刚被皇上立为储君,根基不稳,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太子府,若是有人借机生事闹开了,只怕得不偿失。”
说着,她自嘲笑了笑,道:“或许还有可能是福晋觉得李四儿从前冲她甩过脸子,如今李四儿不在了,想要冲我或冲佟佳一族找回颜面,想着她就算冷落我们,我们也
是一声不敢吭。”
“这一点,福晋的确想的没错,可她却是没想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会有人知晓的。”
“如今的福晋是太子妃,以后的福晋会是一国之母,若是只有如此气度,难免会被人议论,甚至笑话的。”
往前数上一二十年,佟佳一族在朝中可有佟半朝之称,当年为隆科多选的福晋自是家世,气度,眼光一流。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连忙道谢道:“您说的极是。”
“我知道您是好心,寻常人可不会与我说这些话。”
“您放心,若有机会,我会劝劝嫡额娘的。”
“纵然如今阿玛被立为了太子,可仍是全家上下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半点不能松懈。”
隆科多福晋这才走了。
弘昼一回去缓福轩,见着缓福轩内耿侧福晋有梅儿伺候着捏肩,可见是累的够呛。
大年初一福晋便说身子不好,点名要耿侧福晋帮她料理些太子府内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这几日耿侧福晋是忙的够呛。
若换成从前就忙过这些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是信手拈来,可耿侧福晋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富贵闲人,整日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吃吃喝喝与钮祜禄格格吃吃喝喝说说闲话,
这几日耿侧福晋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今日难得得闲,竟在被福晋叫过去与农科多福晋说话,这可真是苦差事。
弘昼见状,亲自帮耿侧福晋捏肩起来。
一旁的常嬷嬷见状劝道:“侧福晋可莫要叫苦,如今福晋已贵为太子妃,府中虽还有李侧福晋在,可大家都知道李侧福晋以后再难出源自们,这太子府上下太子和福晋,就是您最尊贵,以后苦些,日后全是您享福的时候!”
耿侧福晋甩动着腕子,连连点头:“嬷嬷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弘昼听闻这话却是下意识皱皱眉,他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还要记得当年福晋在除夕宴上奏请皇上将耿侧福晋立为侧福晋这事儿,这份恩情,他们母子直到如今还记着。
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如今太子府上下人人提起耿侧福晋是赞不绝,再加上弘昼的关系,人人对耿侧福晋更是有巴结之意。
众人不是傻子,知道四爷与福晋关系不好,自然懂得择良木而栖。
福晋想必也是感觉到了……
弘昼替耿侧福晋捏着肩,思绪飘的老远老远。
只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临近元宵节,太子府愈发忙碌,而福晋的身子并未有半点起色。
如此一来,耿侧福晋是愈发忙了,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每日堪堪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出十来日,她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弘昼想了想,打算去给福晋请安。
他并非全然为了耿侧福晋,更多是为了四爷,照着福晋这般性子,迟早是会出大事的。
要知道耿
侧福晋虽如今性子变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是柔顺怯弱的,若是他教耿侧福晋如何回绝福晋,耿侧福晋定会听的。
一大早,他就打开库房包了些补品,这才朝正院走去。
他刚到正院门口,喜嬷嬷就满脸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您可是来瞧福晋的?”
“可真是来得不巧,福晋昨儿原本是身子好转了些,可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今早上头疼的愈发厉害。”
“您就请回吧!”
百善孝为先。
这几日弘昼每日都与弘历前来给福晋请安,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这一次弘昼并没乖乖离开,只含笑到:“嬷嬷,不碍事的,若是嫡额娘歇下了,我等一等就是了。”
“说起来我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嫡额娘,今日过来总要见一见嫡额娘,陪嫡额娘说几句话才能放心。”
喜嬷嬷听到这话也只能前去复命。
里间的福晋正在看书。
她听闻这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翻了页书,到:“从前我就觉得弘昼聪明,没想到他的主意是愈发大了。”
说着,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得皇上与王爷看重才会如此,如今知道我‘病’着,他竟如此咄咄逼人,我看啊,迟早有一日这府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喜嬷嬷低声道:“福晋,如今您该称呼爷为太子了。”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况且奴才看着耿侧福晋仍是十分乖觉懂事的样子,并无不该有的心思,您啊,莫要想太多。”
但福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她才道:“好了,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喜嬷嬷身后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嫡额娘,您身子好些了没?”
“我叫瓜尔佳嬷嬷给您包了些补品,还有宫中带回来的蜂蜜,您闲来无事用这蜂蜜泡水喝,能够止咳。”
福晋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来:“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并未在福晋面上看到病态,反倒只能看到淡漠,这般神色,就好像明知自己病入膏肓之人想将所有人都拉到九泉之下陪她似的:“嫡额娘,咱们是一家人,您这样客气做什么?”
“嫡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好?人生病了可是很难受的,就怕小病拖成了大病……”
他说话向来没什么章法,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可就是这样说话,莫名叫人很是放松。
说着说着,他的话头就飘的远了,道:“……我额娘这几日可用心啦,每天晚上只睡两个时辰,还与我说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病中的您添乱了。”
“嫡额娘,其实叫我说咱们王府,哦,不,咱们太子府也不缺管事,有些事情不如安排给管事们操心,这样大家都省心是不是?”
\”您与我额娘处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我额娘不是什么十分聪明的人,这些日子您在病中替她收拾了不少烂
摊子了。\”
福晋听闻这话脸上连淡漠的笑容都没有,犀利的眼神落于弘昼面上:这话是你额娘叫你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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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弘昼看着福晋的面色,知道福晋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额娘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哪里会说这些话?”
“这是我自己想的,所以来找您说的。”
他的语气要多诚挚就有多诚挚,正色道:“嫡额娘,您知道我这几日听说了些什么吗?有些人背地里嚼舌根子,说您仗着如今成了太子妃,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寻常福晋夫人前来,您要额娘去招待她们也就罢了,舅婆前来也是这般。”
“还有人说您这是故意装病拿乔,故意磨挫我额娘,叫我额娘知道谁才是太子府内院的女主子……”
这话可不是他瞎说的,而是他专程命小豆子府中内外打听过的。
有的时候下头的人眼神如炬,更能看出上头主子们的心思。
这下,福晋面上别说半点笑意都没有,是满脸怒容。
弘昼忙道:“嫡额娘,您别生气,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成虎,有些话是越传越离谱。”
“我想与您说的是,不管是我也好,还是额娘也好,都是打从心底里敬重您,感激您的,当年若不是您与皇玛法奏请额娘为侧福晋,怕是直到今日额娘还是格格身份。”
“额娘常与我说,弘昼啊,你别看你嫡额娘严肃,实则心思不坏,等着你与弘历长大后定要好好孝顺你嫡额娘的。”
“这话,我一直都记得,也觉得这几年我做的还挺好的。”
“所以,嫡额娘,您放心好了,纵然您膝下无子,可三哥也好,还是哥哥和我也好,都是您的儿子。”
“如今正是咱们府中上下齐心协力的时候……”
他竭力想要自己的话说的委婉些,动听些,但钻了牛角尖的福晋却根本听不进去,更是扬声道:“怎么,咱们府中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你竟然能对着我这个当嫡母的指手画脚起来?”
如今的她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觉得弘昼母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恩情:“弘昼,我乏了,你下去吧。”
弘昼还要开口,可福晋却已冷眼扫了过去。
喜嬷嬷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五阿哥,您先回去吧。”
她轻轻捏着弘昼的胳膊,冲他使眼色。
连她都觉得如今福晋是性情大变。
弘昼没法子,只能先下去。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做错了,可他却是太清楚四爷的性子,今日福晋所言所为,四爷都知道。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四爷与福晋是一种人。
如今四爷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但他心底却是有底线的,若福晋一旦踩到他底线上,他势必不会留情。
弘昼不愿见着福晋越错越远。
可偏偏福晋却是越错越远。
当天中午,福晋就命人将耿侧福晋请到了正院,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劈头盖脸对着耿侧福晋就是一顿训斥,说她整理了三日的账目错的离谱,命她连夜将账簿再整理出来,言辞之苛刻,惹得耿侧福晋当即就红了眼眶。
若换成李侧福晋或钮祜禄格格,怕是会装晕或使别的什么小招数,但耿侧福晋就这样硬生生跪着听训,最后更是道:“还请福晋放心,妾身就是不眠不休,今夜也会将这账簿赶出来的。”
福晋本就是有意为之,很快福晋训斥耿侧福晋一事就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觉得福晋在惹四爷生气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事儿很快连弘历都知道了。
就连好脾气的弘历知晓这事都气的不行,书都不看,专程跑过来找弘昼:“弟弟,嫡额娘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方才我去如意室与额娘请安使,额娘说起这件事来都愤愤不平,当日嫡额娘并未请人教过耿额娘,就像我们念书似的,没人教我们如何做,我们哪里会新知识?”
“嫡额娘命耿额娘连夜赶出帐簿来,这可是叫耿额娘一夜都不睡觉吗?”
“方才额娘已经去劝过耿额娘,可耿额娘不肯松口,额娘专程叮嘱我,要我与你说一声,你也去劝劝耿额娘……”
弘昼也知道耿侧福晋想要回绝福晋,法子多的很,若耿侧福晋找到四爷,只要四爷一出面万事好商量。
但他却是摇摇头道:“哥哥,我知道你和钮祜禄额娘是好意。”
“但是,不用了。”
“额娘早已不是当年软弱,受了欺负不敢吱声的性子,更不是三五岁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相信她心里是有数的。”
以他对耿侧福晋十余年的了解,只怕耿侧福晋也是看在福晋当年除夕宴上一事没有回绝,相当于是还福晋人情,若福晋再有下次,耿侧福晋就不会忍下去。
弘历听闻这话是连连叹气。
当天夜里,因弘昼担心耿侧福晋,夜里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一早醒来,他就问起瓜尔佳嬷嬷昨日耿侧福晋是不是熬了一夜,瓜尔佳嬷嬷颔首称是,更是道:“阿哥放心,侧福晋心里有数的很。”
与此同时,耿侧福晋已拿着账簿再次到了正院。
不出所料,福晋再次挑刺,话里话外表露出耿侧福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耿侧福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落泪,只含笑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蠢笨,不能为福晋分忧,还请福晋另外找人为您管内院琐事吧。”
说着,她像是没看见福晋面上的惊愕一般,不急不缓道:“正好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已经请了陈老大夫来看过几次,想要休息些日子。”
这话说完,她便没再理会福晋,福了福身子,转身就下去了。
福晋气的是脸色都变了。
在耿侧福晋踏出门口的时候,更是听到身后茶盅落地的声音,“她,她好大的胆子,我看她是忘了她怎么坐上这侧福晋的位置的!”
耿侧福晋脚下的步子却是连停都没停一下。
从前她感激福晋是真的。
但如今她却是明白了,当日福晋当众抬举她是为了昭显自己的正妻身份,如今打压她又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太子府内院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惶恐自危。
与此同时,四爷得到消息,老十四已赶往回京的路上。
当他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这件事时,淡淡道:“有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难,如今我才算是真正理解这话的含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盯着我们太子府啊!”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先是额娘大病一场,拒不见我。”
“一开始我以为额娘是与我生气,但现在看来,只怕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支招,想以此理由让十四弟回京。”
“可偏偏皇阿玛压根没有这个打算,十四弟竟不顾军令,擅自回京。”
“很快,紫禁城乃是整个京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他觉得老八不愧被人称为八贤王,就这等心智,这等手段,实在是常人难以匹敌:“连我都不得不说,背后之人高的很,拿额娘与十四弟对付我,若我对十四弟心慈手软,定会有大臣说我担不得储君之位,若我对十四弟穷追不舍,又会伤了皇阿玛的心,好像怎么做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