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弘旺只觉得弘时勉强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一两分,压低声音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皇玛法就算再疼弘昼堂弟7[(,也得讲究个尊卑有别,若不然,当初为何二伯刚出生就被皇玛法立为了太子?”

“可见皇玛法虽年纪大了,实则心里却是有一杆秤的,明白的很。”

说到这儿,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因自己未被立世子而惋惜:“也正是因此,所以皇玛法否决了我阿玛的提议。”

“不过你也别伤心,兴许皇玛法心里是属意于你了?你虽不是从福晋肚子里出生的,可你额娘也是侧福晋,论长论嫡,你都该是雍亲王府世子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四伯糊涂啊!”

“其实我也能知道四伯的心思,无非见着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想要投其所好,谁知皇玛法却讲究尊卑……”

弘时连弘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脑海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弘旺的话,是既高兴又酸楚,高兴的是皇上并非一味偏爱弘昼,难受的是四爷竟偏心于弘昼到了如此地步,亏得四爷嘴上说的那样好听……

他并未怀疑弘旺的话,毕竟方才皇上训斥隆科多那一幕是历历在目,可见皇上是个讲究规矩的。

等着到了晚宴时,弘时好几次大着胆子看向皇上,果然见到皇上那慈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下可叫弘时高兴不已。

皇上是记得自己的。

皇上是看重自己的。

……

实则皇上对弘时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之所以频频看向弘时,则是在看谁这样大的胆子几次窥探天颜?

皇上再仔细一想,对弘时也有几分印象了。

哦,这孩子是老四的长子。

怪不得老四迟迟不奏请立世子一事,这孩子这般没有规矩,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痴笑连连,瞧着的确不太稳重。

弘昼很快也发现了皇上与弘时之间的小互动,只觉得他这二哥今天胆子挺大的啊。

寿宴结束时,天色已晚。

四爷带着二个孩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魏珠的声音:“雍亲王留步。”

四爷停下脚步,笑道:“不知道魏公公可有什么事?”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从前有梁九功等人压制,他都能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话,如今梁九功倒了,他俨然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太监。

魏珠身后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上前来,他更是含笑道:“这是皇上吩咐奴才送过来的,说是今年皇上会带着一众臣子前去木兰围场,弘昼小阿哥得皇上钦点,也是要一并去的,这是皇上命人为弘昼小阿哥准备的弓箭。”

说着,他更是笑容满面道:“好马配好鞍,弘昼小阿哥年纪虽小,却是骑射功夫了得,自然配得上这弓箭的。”

皇上所赐,自然都是宝贝。

迎着皎洁的月光,弘昼拿起托盘上的弓箭,这与纳喇·星德从前送他的小弓箭并不一样,一支支箭头泛着幽幽亮光,可

见其锋利,这手一碰上去想必就能戳个窟窿来。

四爷连带着弘昼谢恩。

魏珠连请他们起来,更是道:“皇上知道王爷一片爱子之心,只是皇上说了,这弓箭虽锋利,有可能会伤到弘昼小阿哥,但来日去了木兰围场,总得试一试真刀真枪,叫王爷不必过分拘着弘昼小阿哥。”

将才四爷看到这把弓箭时,的确存着回去之后要将弓箭收起来的心思,就怕弘昼一个不小心受伤了。

可如今他听皇上这样说,只能应是。

弘昼拿着这把弓箭是爱不释手,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道:“哥哥,我明日带着你去花园打鸟,让你看看我精湛的箭法。”

弘历也是由衷替弘昼高兴,笑道:“弟弟,皇玛法对你可真好啊!”

四爷是知道弘历与弘昼兄弟情深的,当即这眼神就淡淡掠过弘时。

谁知弘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弘昼,皇玛法看重你是好事,你得愈发努力才是。”

弘昼当即掐了掐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倒是四爷却是面露欣慰,再聪明的人也是会护短的,旁人觉得弘时蠢不可言,但弘时却是他看着长大的,总觉得这孩子从前只是一时糊涂。

这不,自己对他多关心关心,弘时这就懂事多了吗?

实则,四爷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没猜到弘时的心思。

弘时忍不住想:嗯,皇玛法果然是不那么在意弘昼的,这样锋利的弓箭都赏弘昼了,难道就不怕弘昼有个二长两短?

父子四人是各怀心思。

等着回去了缓福轩,弘昼拿着自己这把小弓箭是看了又看,若不是怕伤到自己,恨不得抱着弓箭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了,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弘昼就早早起来去了校场练习骑射。

其努力程度,简直叫耿格格等人瞋目结舌。

一直过了晌午,弘昼这才回来缓福轩用饭。

耿格格瞧见他衣裳都汗湿了,很是心疼,道:“弘昼,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就连王爷都说你骑射练的很好,不如下午就好生在屋子里歇着吧?”

弘昼摇摇头,一张小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不,我下午还要去和哥哥一起射鸟了。”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

弘昼就要往外走。

谁知他没走几步,外院书房就来人了,来的是苏培盛的徒弟小顺子,这人之所以能被苏培盛收为徒弟,可是聪明的很,如今看到弘昼比看到亲爹还要亲热几分:“五阿哥,王爷请您过去了。”

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小顺子就眉开眼笑道:“佟佳府上来人了。”

当即弘昼就抬脚朝外院书房走去。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佟佳府上来的定不是隆科多,那,会是谁了?

弘昼紧赶慢赶走到外院书房,刚行至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王爷不必推辞,这是额娘吩咐我送过来的,虽不是

些什么顶值钱的东西,却也是额娘的一片心意。”

“您放心,这事儿阿玛并不知情。”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四爷对面坐着一个约莫二二十岁左右年纪的人,若仔细看来,这人与隆科多还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叫岳兴阿,正是隆科多与隆科多福晋所出的嫡子,他虽占长占嫡,可自李四儿得宠后,却远远没有庶弟玉柱得隆科多喜欢,他已有了几个孩子,已入朝当差,可隆科多却迟迟未立世子。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

岳兴阿对额娘这些年的境遇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曾替额娘鸣不平过,却被隆科多狠狠训斥了几次,后来额娘与他说莫要连他也得了隆科多厌弃。

虎毒不食子,这些年下来隆科多虽对他及不上玉柱十分之一,却也没有刻意刁难过。

今日岳兴阿脸上都是笑,待弘昼上前与四爷请安后,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已经率先开口道:“您就是表舅吗?我虽没见过您,可您与舅公,舅婆长得有些相似,一定是表舅是不是?”

岳兴阿也是有儿有女之人,瞧见这般活泼可爱的弘昼很是喜欢,点点头道:“没错。”

“你是弘昼小阿哥对不对?”

弘昼扬笑道:“对啊。”

“您不必叫我弘昼小阿哥,就与阿玛一样,叫我弘昼就行了。”

他说话间,还见着不远处的桌上摆了许多锦盒,一看就明白来,敢情自己这位表舅今日是来送礼的。

聪明的弘昼是一点都没猜错。

昨日灰头土脸的隆科多带着满脸眼泪的李四儿回府,恩爱有加的两人更是难得争执起来,隆科多怪李四儿不知轻重,非要进宫参加皇上寿宴,李四儿却说隆科多在皇上跟前连个小娃娃都比不上,更是没能护着她。

这些年下来,正因李四儿的泼辣爽利,与众不同,所以才得了隆科多的喜欢,李四儿被隆科多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更说什么:“……老爷如今口口声声说起我的不是来了?当初您怎么与我说的?说定要弘昼那小儿与我赔不是!”

“当日我与您说想进宫参加万寿节,您又是怎么说的?您说我自然能去,在您心中,我就是您的福晋,还说这事儿包在您身上,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如今您自己不得脸,触了皇上的霉头,就将这气撒在我身上来了?这事儿我不可认!”

本就又急又气的隆科多见李四儿还这般咄咄逼人,当即就狠狠抡了李四儿一巴掌。

李四儿作为隆科多心尖尖上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愣了一愣,就捂着脸撒泼打滚起来,自己闹腾还不要紧,还要拉着儿子玉柱一起寻死。

皇上赏下来的两个教养嬷嬷就是在此时到场的,这两人是魏珠选的,魏珠之所以能做到皇上跟前得脸内侍第一人,那可是极有眼力见,知道皇上对隆科多和李四儿心生不满,选的那两个教养嬷嬷那叫一个严厉。

两个教养嬷嬷一见李四儿这般没规矩,

二话不说就要打她十下手板心。

李四儿不是善茬儿,自不答应。

可这两位教养嬷嬷也是厉害的,当即就以皇上旨意为由,叫隆科多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几个婆子将李四儿按着,她们开始动手。

李四儿虽不得动弹,但嘴上还是能说能骂的,疼的嗷嗷叫的同时还不忘骂人。

得,她又喜提十下掌嘴。

……

如此往复循环,一晚上下来,李四儿就老实了许多。

想及这事儿,岳兴阿脸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我与额娘昨日虽未进宫,却也听闻万寿节上之事,额娘说上次就已得弘昼倾力相助,昨日若非有弘昼在场,只怕今日我们母子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京城上下宠妾灭妻的人家不是没有,可像我阿玛这样宠爱小妾宠的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唯有他一个。”

“皇上昨日那般训斥,但愿能够警醒阿玛一二。”

因隆科多的关系,四爷与岳兴阿关系只能算得上熟识,算不上亲厚,如今四爷听岳兴阿说起家中琐事,只道:“舅舅并非蠢笨之人,但愿他只是一时糊涂。”

岳兴阿可不似隆科多一样不知深浅,在四爷跟前敢放肆,他说话是小心又谨慎。

正好十二爷前来找四爷,四爷便先行离开了。

这下,只剩下弘昼与岳兴阿两人,弘昼便问道:“表舅,舅婆经昨日之事,心情可好些了?”

“上次我就听舅婆说起过她院子里厨子做的酥油鲍螺好吃,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舅婆还记得这事儿了。”

“您回去与舅婆好好道谢,劝舅婆好好养病,莫要与那等小人一般见识。”

从岳兴阿的言语中,弘昼觉得这是个可以交好之人,毕竟他是隆科多福晋亲自教出来的儿子,总比李四儿教出来的玉柱要强上许多。

更别说经过昨日之事,想必隆科多可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宠着李四儿母子,那是不是说,隆科多很快就会立岳兴阿为世子?

既然隆科多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他儿子这条路好了。

弘昼也知道岳兴阿如今在朝中官职不高,却想着这人大概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带着七分真心,二分利用之意,与岳兴阿套起近乎来。

岳兴阿本就对弘昼心生感激,两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是愈发亲近起来。

等又过了几日,弘昼甚至还亲自带着礼物前去看了看隆科多福晋。

四爷自是没去的。

弘昼是趁着四爷不在家,要纳喇·星德带他过去的,纳喇·星德到了佟佳府门口,这才惊觉不对,却已经迟了。

弘昼像不知道隆科多与李四儿已对他恨之入骨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先是去看望了隆科多福晋,见隆科多福晋气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他更是要岳兴阿带着他在院子里好生转了一圈,毕竟上次他来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好好领略佟

佳府的风光。

这一路上,他又听岳兴阿说起了很多。

比如,李四儿被那两个教养嬷嬷调/教一番后,是老实了不少,不仅日日前去给隆科多福晋请安,更是侍疾起来。

寻常人家的侍妾侍疾,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但李四儿的侍疾,那可是真的侍疾,亲自给隆科多福晋擦身喂药,端茶递水……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两个教养嬷嬷还在一旁盯着,别说有言语上的不敬,但凡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来,那就又是手板子伺候。

又比如李四儿当日虽与隆科多狠狠闹上了一场,但这些日子她也知道唯有隆科多能救她,与隆科多伏低做小认错,两人历经磨难,感情更甚从前。

只可惜,隆科多眼睁睁见着李四儿受苦,也是于事无补,是心痛不已……

说起这些事儿来,岳兴阿心里便是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你不知道,阿玛几次问了过那两位教养嬷嬷何时回去,只说李氏的规矩已经学的很好了。”

“可你猜那两位嬷嬷怎么说?说是当日皇上说了,李氏的规矩学的好不好阿玛说了不算,得额娘说了才算数,额娘说叫她们回去,她们才能回去。”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自李氏进门后,阿玛再未对额娘和颜悦色过,为了李氏,他难得求到额娘跟前。”

“可额娘却反问他,难道我佟佳府上连两个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都养不起了吗?索性就让她们一直住下吧。”

“当时我正好在场,瞧见阿玛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额娘出身觉罗氏,一贯是个好性子的,若非被阿玛与那李氏逼得苦不堪言,又怎会愿意将两位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留在府中?这事儿传出去也会惹人笑话的。”

“额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弘昼听闻这等事也觉得大快人心,下一刻更是听见岳兴阿道:“大恩不言谢,弘昼,你兴许想不到这些年我们母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其中苦楚,唯有我们自己才清楚。”

“你帮了我,帮了我额娘的大忙,以后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定不会推辞。”

弘昼看着他那灼灼眼神,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低声道:“表舅,你这话当真?”

“自是千真万确。”岳兴阿脸上笑意散去,满是郑重,道:“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

弘昼点点头,下一刻更是听到他低声道:“你与雍亲王说一声,这些日子小心八贝勒等人。”

“阿玛书房之事,我探听不到,却也见着他们近日来往过密。”

“八贝勒城府颇深,我阿玛对雍亲王府之事也有几分了解,若他们勾结在一起,于雍亲王,于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儿。”

这投诚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弘昼笑着道:“多谢表舅,我记下啦,回去之后我定会将这事儿转告阿玛一声的。”

临走之前,他更不忘再去探望隆科多福晋一番,

方才李四儿听说弘昼过来,忙借口给隆科多福晋煮药躲了起来。

李四儿万万没想到弘昼又杀了个回马枪,正跪地给隆科多福晋侍奉汤药的她来不及闪躲,只低着头装没看见弘昼似的。

谁知教养嬷嬷又是一戒尺打到了李四儿背上,打的李四儿是嗷嗷直叫,脱口而出:“你,你又打我做什么?”

为首的教养嬷嬷脸色沉沉,严肃道:“这便是李姨娘的规矩?福晋有贵客到,怎能不问安行礼?”

弘昼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面含笑意看着李四儿。

李四儿也能看出弘昼面上的讥诮,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给弘昼请安的,她之所以落到这般境地,不都是拜弘昼所赐?

李四儿还在犹豫,扫眼间却见着教养嬷嬷已上前来,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吓的。

若弘昼见寻常人落得这般境地,早就看不下去了,可到了李四儿这儿,他却觉得有些不尽兴。

宫里头派来的两位嬷嬷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的难处,她们瞧见隆科多福晋这样惨,也觉得李四儿实在太过了些。

弘昼眼瞅着那教养嬷嬷一步步朝李四儿逼去,看李四儿面上的惊惧之色,到底还是开口道:“嬷嬷,且慢。”

李四儿松了口气。

不光是李四儿,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弘昼年纪小,心肠软,眼见着李四儿受罚太过于可怜。

谁知道下一刻弘昼就道:“嬷嬷,如今舅婆正病着,该好生歇着才是,您在屋子里教导舅姨婆规矩,岂不是叨扰了舅婆歇息?”

说着,他更是沉吟道:“我觉得将舅姨婆带到院子里教规矩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那教养嬷嬷连连点头,正色道:“是奴才考虑不周。”

话毕,两个教养嬷嬷一人提起李四儿一个胳膊,就往外走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李四儿的嚎叫声。

弘昼只觉得心里很是舒坦。

心病还须心药医,隆科多福晋先前生病更多是因李四儿的原因,如今心情好了,身体也就日渐好了起来。

又劝慰了隆科多福晋几句,弘昼就抱着隆科多福晋给的酥油鲍螺喜滋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了眼正在院子里罚跪的李四儿,更是忍不住摇摇头道:“舅姨婆,我看你最近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舅公看到了会不会心疼。”

“不过心疼也没办法,以后舅公心疼的时候还在后面了。”

说完这话,他笑眯眯地走了。

纳喇·星德正在外头地马车上等弘昼,接到他之后,就匆匆将他送了回去。

在弘昼临下马车之前,纳喇·星德还不忘板着脸道:“如今我要忙着成亲之事,若是下次你再胡闹,可别将我扯进来,下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隔着车窗,弘昼高兴的冲他直挥手,道:“星德哥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也是与我这样说的。”

纳喇·星德摇摇头,满脸无奈,只觉

得拿这小崽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脚弘昼是兴高采烈回到了缓福轩,后脚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四爷正坐在炕上等他。

四爷一瞧见抱着酥油鲍螺的弘昼,脸色就是一沉,道:“今日你去了哪里?”

弘昼却理直气壮道:“阿玛,您的眼神都落在了我怀中的匣子上面,自知道我去了佟佳府上,还明知故问做什么?”

说着,他像没看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似的,大方打开匣子,招呼起四爷与耿格格吃酥油鲍螺来:“阿玛,额娘,我还是觉得舅婆院子里的酥油鲍螺最好吃,你们快尝尝看啊!”

四爷与耿格格都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四爷耐着性子道:“你在万寿节参了隆科多一本,如今竟还敢去佟佳府上?”

“为什么不敢?”弘昼面上满是疑惑,将剩下半个酥油鲍螺都塞进嘴里后才道:“您放心,舅公比您更担心我在他们府上出事,若我真有个什么二长两短,那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起来:“今日表舅与我说了,说大恩不言谢,若咱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他,他定不会推辞。”

“阿玛,您应该懂得他话中的意思吧?看我多厉害!”

“今日我听表舅说起,这才知道李舅姨婆远比咱们知道的还要过分,去年她还逼死了舅公府中的一个格格,那格格还是侧福晋所出,当时那侧福晋非闹着要舅公处置了李舅姨婆,可最后这事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位侧福晋气不过,去与李舅姨婆理论,却被舅公送去了庄子上养病,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大开了眼界,也庆幸四爷虽非慈父,但对他们兄弟二个却是不错的。

四爷就这样静静看着弘昼,一言不发。

弘昼说的累了,这才察觉到不对,狐疑看向四爷道:“阿玛,您怎么不说话?”

他见到耿格格时不时与自己使眼色,当即也察觉到了什么:“阿玛,可是二哥又惹您生气了?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正说的起劲儿,谁知四爷却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从今日开始,若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得再踏出王府一步。”

弘昼愣了愣,没有说话。

耿格格原以为弘昼被吓到了,正欲开口说几句话打打圆场时,就听见弘昼正色道:“那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成亲时,我能不能去了?”

“嗯,我知道星德哥哥再来接我出门肯定是不成的,那阿玛,若是皇玛法差人接我进宫,我能去吗?”

“还有,皇玛法说了,到了秋日会带我去打猎,您不允许,我也是要去的……”

耿格格只看到可怜的四爷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与你阿玛说话了?”

弘昼只觉冤枉:“额娘,我又没有顶撞阿玛,我只是问他而已。”

四爷果决道:“皇阿玛若差人来请,你自该以皇阿玛的意

思为先,除此之外,何种情况若无我的允许,都不得擅自出门,也包括星德与瓜尔佳格格的亲事。”

他压根没给弘昼开口说话的机会,冷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直接进宫也求皇阿玛给你请两个教养嬷嬷来。”

原本打算开口说话的弘昼一想到那两个教养嬷嬷教训李四儿时的惨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清楚四爷的性子,说出口的话定会做到。

下一刻,四爷抬脚就走了。

耿格格则安慰起垂头丧气的弘昼道:“弘昼,你别伤心,也别难过,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练习骑射就好了。”

“你阿玛也是为了你好,你阿玛知道你去了佟佳府上的消息就担心不已,虽说隆科多等人不敢明面上对你做些什么,可他乃步军统领,若在你回来的路上动手脚如何是好?”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柔声道:“你要明白你阿玛的一片苦心才是。”

弘昼自然知道四爷是为他好,只是眼瞅着弘时一日日往外跑,他心里却觉得痒痒的。

可不管他怎么与四爷求情,四爷都没有松口。

好在六月里,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四爷还是将他带去了一趟。

因纳喇·星德是续弦,亲事并不算盛大,但却是十分温馨,四爷与十二爷府上的孩子都到场了,四爷与十二爷更是暗中添了不少好东西给这小两口。

纳喇·星德的额娘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就像是坐牢一般,甚至到了中秋节这一日,他与弘历都没跟着四爷进宫,四爷只带着弘时一人进宫了。

回来之后,弘时就与弘昼,弘历炫耀起他的亲事来。

皇上带着弘时进宫给皇上磕头,更请皇上给弘时指了一门亲事,弘时定下的是尚书席尔达之嫡女。

席尔达乃镶红旗人,福陵总管大臣岳瞻之孙,都统格礼之子,参与过平定二藩,更任过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可谓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弘时想起皇上当众给他指婚的那一幕,想起弘晟等人那羡慕的眼神,仍觉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这门亲事定是皇上有意为之,正是皇上看重自己的表现。

他却没想过若无四爷提前求得皇上,皇上哪里记得他是哪一号人?

弘时可谓是容光焕发,脸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你们不知道,席尔达大人颇得皇玛法喜欢,如今皇玛法将董鄂氏指给我,可见对我的看重。”

他觉得明日要宴请弘旺等人,好好庆祝庆祝此事。

弘昼对弘时这般模样很瞧不上,却还是连连附和道:“这是自然,二哥以后可是要当世子的人,自该娶个家世出众,贤惠的二嫂。”

弘时听闻这话更觉得心中熨帖得很,暂时放下对弘昼的偏见,与他说了许多许多关于董鄂氏的传言,比如董鄂氏是如何貌美,如今贤惠,如何有才情……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董鄂氏更好的女子了。

弘时这亲事一定下,最为惊愕的是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

两人都是有儿子的,钮祜禄格格想着弘时定下这样一门有力的妻族,可是四爷有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

耿格格则想的是弘时定下董鄂氏,以后弘昼的亲事会是个什么章程。

四爷不是傻子,前去探望弘历时,便是钮祜禄格格小心措词,可他仍能听得出来钮祜禄格格话里话外的探听之意。

如此一来,四爷就不怎么喜欢去如意室。

这一日,四爷来到了缓福轩,刚行至门口,就听到常嬷嬷的声音:“……奴才听说二阿哥这门亲事还是皇上指的,格格,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不是最喜欢咱们五阿哥吗?”

“虽说李侧福晋如今被幽禁,但李侧福晋犯下的错却祸不及二阿哥,皇上与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下一刻,他便听见耿格格难得语气严厉道:“嬷嬷,你以后若是再说这话,可就不要怪我不顾情面了。”

“皇上与王爷是什么意思,也是你我能够议论的?二阿哥是弘昼的亲哥哥,若二阿哥能娶到一位贤惠的妻子,说出去不光雍亲王府有面子,弘昼也跟着面上有光,等着来日弘昼媳妇进门了,也好跟着二福晋有样学样。”

“以后缓福轩内,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再说起这等话,知道了吗?”

四爷等了等,这才走了进去。

他对耿格格并无情情爱爱,只觉得与耿格格在一起很舒服,如今更是与耿格格说起弘昼的一些琐事。

如今已过中秋节,皇上定在九月初前去木兰秋狝,弘昼也要前去。

木兰围场距离京城虽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是皇上在内蒙古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设置专供涉猎的地方,占地二百余公里,光是大大小小的围场就有六七十个。

四爷每每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担心的很,“……这与弘昼进宫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虽说到时候弘昼身边有人跟着,可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是危险的很。”

“我曾与皇阿玛说过几次,说弘昼年纪尚小,过几年再去弘昼去也不迟,可皇阿玛并未答应。”

“过几日动身了,多给弘昼带几件厚衣裳,那里早晚风凉,还有里衣也多带一些,若是汗湿了也能换洗。”

耿格格轻声应是:“妾身记下了。”

连她都察觉到四爷如今已不光操心弘昼的学问与骑射,连弘昼的饮食起居都开始操心起来。

她这话音刚落下,两人就听见外头传来弘昼叽叽喳喳的声音::“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订亲娶媳妇?你瞧二哥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要娶媳妇似的。”

“还有二哥每次说起他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丫鬟,也是一脸笑意,哥哥,你说成亲真有那么好吗?”

“要是好的话,为何每次阿玛看到嫡额娘总是板着一张脸,像嫡额娘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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