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俊朗的小脸一垮,正色道:“阿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我就听人说起什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类的话,万万没想到阿玛您竟是这样的人,况且这府中还能有什么事是我都不能知道的吗……”
虽说如今他已是少年,看起来身上也带着几分沉稳,可一说话,就原形毕露。
四爷也知道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的,只皱眉道:“算算日子,老八如今应该已到了西宁,如今他们兄弟两人大概正在筹划造反一事!”
弘昼:!!!
他一下来劲了:“阿玛,我说得没错吧?”
四爷微微颔首,只觉得这儿子的确是聪明过人。
下一刻,弘昼面上更是浮现几分焦急之色来:“阿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他虽聪明,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知道自己都是些小聪明,对这些朝中大事可不敢妄下论断。
四爷早已与十三爷,戴铎等人商议过这件事,如今是有条不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只要一旦起了反心,这份心思想要熄灭就比登天还难。”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道:“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你若有时间就多进宫陪陪皇阿玛。”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复杂许多,他不想叫无忧无虑的弘昼跟着担心,并未告知弘昼所有的实情。
老八寻摸到了一个擅长易容之人,命此人替自己驻扎陕北,自己偷偷前往西宁。
西宁如今已是老十四的地界,自老十四在京中失意后,到了西宁是愈发努力,很得军心。
只要老十四一声令下,西宁数十万将士定誓死追随。
而且,如今京中的年羹尧也收到了密函,如今频繁与西北将领来信。
虽说如今的西北已是纳喇·星德说了算,在带兵打仗方面,他并不逊色年羹尧多少,可论起城府与心机来,他并非老奸巨猾年羹尧的对手。
故而年羹尧如今虽离开西北几年,在西北仍是有几分威望与人脉在的。
若西北与西宁将士联合起来,少说有二十万将士,到时候齐齐攻打京城,即便无胜算的把握,也够他与皇上好好喝一壶。
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在。
如今隆科多仍对故去的李四儿念念不忘,只要给隆科多机会,墙头草的他定会毫不犹豫投靠老八……
但如今他最担心的却是皇上的龙体,就怕这件事告诉皇上后,年迈的皇上一时间受不住,若皇上突然驾崩,那才真的是给了老八等人可乘之机。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每隔几日就进宫看看皇玛法。”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知晓老八与老十四有意谋反一事后在心里将两人骂的是狗血喷头,却还是忙不迭进宫去陪皇上了。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好些日子没看到弘昼,很是想念。
可他老人家听说弘昼冷不
丁进宫,更是看向自己直笑连笑,心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弘昼,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难不成是银子又不够了?”
虽说祖孙连心,但好像也没那么连心。
纵然皇上聪明过人,却是不会往皇子谋反一事上想的。
弘昼看着双鬓斑白的皇上,觉得皇上真的是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要遭受此等打击,便是愈发关切:“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难不成我在您心里,就是那等败家的糊涂蛋不成?”
“当初我说要五万两银子就只要五万两银子,就算真将您的银子亏完了,我也会赚钱还给您的。”
说着,他更是磨磨蹭蹭靠近皇上身边,亲昵道:“皇玛法,我只是想您了,所以想要进宫看看您,陪着您住几日。”
皇上听到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已许多年没听到弘昼与他这样说话了。
小时候弘昼倒是时常赖在他怀里撒娇,可大清儿郎一个个皆能文能武,随着弘昼学习骑射后,就内敛了许多,但他知道,弘昼仍是十分在意他的。
皇上冲着他慈爱一笑,道:“朕也想念你得很。”
“既然这样,这次进宫就多住几日吧。”
弘昼连连答应。
如今乾清宫内仍有他的屋子,他便照旧住了下来。
这几日的时间里,弘昼的小日子过的一如当年,闲暇时与小二十二等人玩一玩,再去陪着惠妃娘娘说说话。
当然,他最多的时间却是陪在皇上身边的。
如今朝中大半琐事都丢给了四爷,所以祖孙两个多的是时间一起快乐玩耍。
今日弘昼陪着皇上前去散步赏花,明日弘昼陪着皇上品尝什么百虾宴,后日弘昼更是拉着皇上顶着暖洋洋的日头在池塘边钓鱼。
他们钓鱼一向是以聊天为主,钓鱼为辅。
两人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倒是弘昼叽叽喳喳说了一箩筐的话,“嫂嫂这一胎怀相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一点都不闹她,我猜嫂嫂肚子里怀的定是个听话懂事的小侄女,但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什么酸儿辣女,兴许嫂嫂肚子里怀的是个小侄女,唉,侄儿就侄儿吧,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还有,三哥自被过继给八叔之后,阿玛像是一点不伤心似的,倒是李额娘与三哥伤心不已,我可是听人说过的,八婶虽快言快语,性子泼辣,但对三哥还是挺不错的,弘旺堂兄有的东西他都有,只是廉亲王府到底比不得太子府,三哥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还有还有,我觉得最近府中的小丫鬟们都怪怪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了……”
皇上听的是乐呵呵的,最后打趣道:“莫不是那些小丫鬟想侍奉你?”
这话说的弘昼是心里一紧,连忙将自己胳膊一抱,提心吊胆道:“那可不成。”
“当日您派了
一个丹朱来我身边伺候,就将我吓得噩梦连连,若是多来几个丹朱,那我怕是吓得夜里睡都睡不着。”
皇上听了这话面上是笑意不止。
弘昼今日可不止陪着皇上钓鱼这门简单,他说话间时时刻刻留意着皇上的脸色,如今见到皇上心情大好,便试探道:皇玛法,这次我进宫之前恰逢先生说起唐史,我这才知道唐太宗李世明原来是篡位抢来的皇帝。?[(”
“您说他的阿玛该多伤心啊!”
说着,他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皇上,继续道:“皇玛法,若是您遇上这等事您会伤心吗?您会怎么办啊?”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他是活了两世之人,听说过不少年迈之人急火攻心挨不住过世之事,所以他得提前给皇上打打预防针,免得皇上到时候受不住这事儿。
可他却没想过,他那点小聪明在皇上眼里就有些不够用。
皇上仔细一想,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但他老人家并未表现出来,只斟酌道:“唐朝的太宗皇帝也好,还是明朝的成祖皇帝也好,两人的皇位来的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不可否认,这两人为皇为帝却也是有些称职的。”
“朕想,若朕是寻常老百姓,可不会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不会在乎他们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只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好日子过。”
“但身为父亲,身为天子,朕想,若是有人想要谋朝篡位,朕肯定会伤心的。”
说着,他老人家笑了笑,道:“不过世事难料,若这等事情真的发生了,朕顶多伤心难过几日而已。”
“朕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要天没有塌下来,日子都会继续过下去的。”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
他就知道他的皇玛法是天底下最坚强,最厉害的人。
接下来,他依旧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他只顾着高兴,并未察觉皇上脸上地笑意淡了几分。
当然,就皇上这道行,只要他不想,旁人可看不出他地心思。
一场鱼钓下来,祖孙两个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倒是弘昼侥幸钓起来了一只小螃蟹。
弘昼瞧着这螃蟹小小地,也没什么肉,便对着身边地小豆子吩咐道:“将这只螃蟹先放在我屋子里养起来,等着养肥了再吃吧。”
皇上听了直笑。
可与弘昼分别之后,他老人家脸上就没了多少笑意,一进御书房就沉声道:“来人,将老四找来吧。”
四爷匆匆赶到御书房,瞧见皇上这脸色,心里只觉得不对劲,心里萌生出一种恐惧来,更是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儿臣见过皇阿玛。”
皇上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说着,他老人家就开门见山道:“朕听说老八与老十四有谋反的打算?”
四爷一愣,竟忘了辩解。
皇上却是厉声道:“老四,这件事若是朕不问,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朕吗?”
“你是觉得如今你成了太子,所有的事情就能自己拿主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