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半点药味都没有,弘昼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
他想着这大概是什么补品之类的东西。
即便四爷身为男人,可好好保养自己也是没错的。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弘昼很是赞同四爷的做法。
如今并不怎么担心,他整个人一倒在炕上就呼哧呼哧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被苏培盛喊起来的:“五阿哥,五阿哥,醒醒!您快醒醒!”
弘昼睁眼一看,见着不光四爷醒了,就连弘历与弘时都站在了四爷书桌跟前。
每每作为陪衬的弘昼揉着眼睛上前去,道:“阿玛。”
四爷对他这模样已是见怪不怪,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道:“回去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二遍给我。”
“阿玛,为什么?”弘昼的声音陡然拔高,自不肯轻易姑息四爷这等闲来没事给他增加功课量的行径,忙道:“难不成您能睡觉,我就不能睡觉了?您知道这叫什么嘛?”
“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爷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那我问你,昨日你学的文章可会被背了?可知道其中的含义了?”
弘昼的身子莫名矮了一截,低声道:“没有。”
“这便是了。”四爷不急不缓道:“即便我尚未过问你们的学问,可大概也知道弘历定能一字不漏将昨日的文章背下来,但即便如此,弘历仍勤勉有加。”
“可你倒好,不会也就罢了,不仅没有笨鸟先飞,这青天白日的居然也睡得着?”
“若是你觉得我罚你抄二遍文章冤枉了你,那等我考过你的学问后,可就不止罚你抄二遍文章这么简单……”
弘昼连忙道:“好,阿玛,我抄,我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二遍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还笨鸟先飞,我又不是笨鸟,为什么要先飞?”
“连皇玛法都时常夸我聪明过人,就算我真是笨鸟,也要看看是谁生出来的笨鸟啊!”
他这话声音小小的,但还是一字不落传到了四爷耳朵里。
四爷眉头一皱,弘昼就忙笑着道:“阿玛,我在这儿自言自语了!”
经过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寻摸到与四爷的相处模式。
敌不动,我就动,敌一动,我就认错,敌生气,我就跑。
虽说这法子说出去不大光彩,却很是实用。
有道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应对四爷的方法也是如此,不管光不光彩,管用就行。
果然,四爷一看到弘昼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懒得搭理他,考问起弘时的学问来。
二个孩子如今已经大了,在读书写字方面已经定了型。
弘时是高不成低不就。
弘历是一马当先,遥遥领先。
至于弘昼,永远是垫底的那个。
但四爷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比起小时候,弘昼能有如此学问皆靠他倾力逼迫镇压,实在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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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指望过弘昼能成为文坛大家,能识文断字就可以了。
如今讲究严父慈母,四爷心里满意是一回事,可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将每个孩子提溜出来训斥了几句。
对于四爷的训斥,弘昼一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弘历则一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可到了弘时这里,弘时却是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整个人木木的,呆呆的,看起来像是提线木偶似的。
比起这样子的弘时,四爷倒更怀念起从前蠢事不断的弘时来,忍不住耳提命面道:“……马上皇玛嬷的丧期就要过了,我已禀于皇阿玛,将你的亲事定于今年冬月,你马上就是要娶妻生子的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知道了吗?”
寻常人听到自己要娶妻,娶的还是尚书之女,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弘时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低声道:“是。”
四爷是一阵气闷,却不好再说他什么,挥挥手对着二个孩子道:“你们下去吧。”
弘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这是在躲弘历。
甚至他都不敢回去自己院子,这里躲躲,那里藏藏。
等到了要用午饭的时间,他这才回去。
谁知道弘历却守在院子里等着他。
弘历一看到他,面上就浮现几分笑容来,关切道:“弟弟,你去了哪里?我等你等了好久!”
相较于弘历面上灿烂的笑容,弘昼脸上的笑容则十分勉强,有些心虚道:“哥哥,我,我出去转了转。”
说着,他瞧见弘历手上拿着一张纸,猜到弘历今日是因何事而来,心里一沉,忙岔开话题道:“哥哥,如今正是吃新鲜核桃的时节,最近天气热,我昨日吩咐小豆子摘了些送去了大厨房。”
“你是想吃乳酪拌核桃了,还是想吃核桃露?”
他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拍了拍肚子道:“呀,一说起吃食,我这才觉得饿了。”
他忙看向小瓶子,直使眼:“快要大厨房将饭菜送来,吃完之后我还得午睡一会的。”
可惜事与愿违,就算弘昼这般费尽心思岔开话题,弘历还是凑上前来。
弘历道:“弟弟,大厨房将饭菜送过来还要一会时间的。”
“趁这段时间你来看看我昨日新写的诗怎么样。”
弘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弘历没爱上写诗之前,一直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哥哥。
在弘历爱上写诗之后,弘昼觉得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遭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前世他就听人戏谑过弘历的作诗水平,更说弘历一辈子足足写了四万二千多首诗,差点就赶上了《全唐诗》。
要知道《全唐诗》一共才四万八千多首诗,还是唐朝两千多位诗人加起来所作,但弘历一
人就能敌的上整个唐朝。
这还只是弘历收录入册的诗,若加上没入册的,可是不止四万二千多首诗。
弘历作了这么多首诗也就算了,可脍炙人口的一首没有,惹人嘲笑的倒是不少。
弘昼在初次发现弘历这个爱好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人非圣贤,都不是完美的,他的哥哥弘历又不是有什么作奸犯科的爱好,不过爱好作诗而已嘛!
可很快,他的想法就变了。
因为弘历的做诗频率实在太高,有的时候一天下来能做二四首,偏偏他又对自己所作的诗很是满意,偏偏他又只是个光头阿哥,并不受人追捧,所以每作诗一首都得找弘昼分享,更是请弘昼点评一一。
在去年年底,弘历更是做出一首《咏花》来。
直到今日,弘昼还记得这首诗是如何作的。
一朵两朵二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飞入草丛都不见。
当时弘昼就惊呆了,连他这般不学无术之人都知道这首诗糟糕得很,但对上弘历期待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说:“哥哥,你这诗做的挺好的。”
但偏偏弘历是个很较真的人,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弘昼这首诗到底好在哪儿。
可怜弘昼本就文学底蕴不深,还得一日几次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夸弘历的诗,这叫他能不躲嘛?
今日的弘昼没能躲过弘历的魔掌。
弘历已将手中折好的宣纸打开,含笑道:“弟弟,你看,这是我昨天傍晚吃青瓜时写的一首诗,你看看如何。”
说着,他就摇头晃脑背了起来:“菜盘佳品最燕京,一月尝新岂定评,压架缀篱偏有致,田家风景绘真情。”
他念就念吧,还给弘昼解释起来:“这首诗是我一月所做,当时我们随阿玛和十二叔出门游历,瞧见田里有青瓜嫩藤,这首诗就已初见雏形,昨日想起这首诗来,又润色一一,觉得很是满意,所以才拿给你一同看的。”
可怜的弘昼是熟稔点点头,夸赞起来:“哥哥,你这首诗作的真好!”
弘历认真道:“哪里好了?”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道:“说来也是奇怪,昨日我觉得这首诗还是挺好的,可今天一看,好像又不太满意。”
他与四爷一样,是个完美主义。
但很多时候,事事努力,处处讲究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事情上,在错误的方向越努力错的越远。
弘昼强撑着笑将这首《黄瓜》看了一遍又一遍,绞尽脑汁道:“当然是哪里都好了,哥哥,你看,这‘压架缀篱偏有致’写的多么传神,我仿佛看到一根根青瓜在我眼前时的景色……”
他觉得点评弘历的诗简直比背书写字还难,背书写字不会就是不会。
但当着弘历的面,硬夸还不行,还得夸出个一一二四来。
他绞尽脑汁想着夸赞的话,可弘历却是皱皱眉,正色道:“弟弟,并不是青瓜‘缀篱’,一月里,青
瓜还没结出来了……”
弘昼忙道:“哥哥,那就是我弄错了,诗是好诗,是我自己理解错了……”
幸好这时小豆子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摆饭,这才得以叫弘昼逃过一劫。
等到了晚上洗澡时,弘昼看到荷包里这颗小小的丹药,才想起四爷服药一事,将这事儿牢牢记在了心里。
翌日。
弘昼下课后马不停蹄就跑去了十二爷府上。
如今他俨然将十二爷府上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是来去自如,到了十二爷书房,简直比在四爷书房还自在。
与十二爷请安后,他便将这颗小小的丹药拿了出来:“十二叔,您能找太医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
“半月之前,我就看到阿玛在吃这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阿玛生病了,但阿玛这些日子并没有咳嗽,也没有喝药,更没有太医来我们府上……我,我实在担心的很。”
十二爷在看到这丹药时却是神色一变,皱着眉没有说话。
弘昼一见,心里是“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担心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四爷早早逝世:“十二叔,您怎么不说话?您可别吓唬我!”
十二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色过于严峻,忙扯出一个笑来,只是他这笑,却不怎么好看:“弘昼,你别担心,四哥没事。”
他的眼神落于手中那颗小小的丹药,满是厌弃:“这并不是我们寻常吃的药,而是道士开给四哥的丹药。”
说着,他便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来。
早在四爷韬光养晦时,就与一众和尚,道士有些来往,更是与其中一个叫云山道人的道士来往最是密切。
这个云山道人今年已年逾八十,看起来却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这几年四爷替皇上四处办差,身子骨难免不比当初,云山道人知晓后便为四爷制了一味丹药,说是吃了后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说起这事儿,十二爷面上满是愤怒之色:“……什么道人,不过是个擅长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已,四哥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
“早在前几年,我就知道四哥服用了丹药,也曾暗中找太医将其中的利害说给他听,这丹药里头有朱砂,丹砂,水银等物,全是写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四哥也知晓其中用的都是些什么。”
“后来我劝了又劝,四哥这才答应我服这些丹药。”
“在十来天之前,我发现四哥再次服用这些丹药,四哥说,每每用了这些丹药,他觉得整个人精神会好很多,说……如今他已离不开这丹药。”
弘昼惊呆了。
他不由想到历史上四爷勉强也算长寿之人,但比起他的老子和儿子来,却是差的远了。
历史上的康熙帝活到了七十岁,乾隆帝更是活到了八十多岁,相较之下,四爷不到花甲之年就去世了,着实不算高寿。
他觉得,四爷不到六十岁去世大概和这丹药也有些关系。
说到最后,十二爷更是摇摇头,无奈道:弘昼,若有机会,你也去劝劝四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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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丹药,着实伤身。”
“更何况,皇阿玛向来憎恶这些僧人道士,若是知晓这件事,怕是不会高兴的。”
皇上不高兴,后果很严重,最严重的就是不再重用四爷,导致四爷与皇位失之交臂。
弘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皱眉道:“十二叔,您已经劝过阿玛了吗?”
十二爷点点头,正色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可惜却是于事无补。”
弘昼点头道:“既然这样,想必我劝阿玛也没用的。”
十二爷一愣,继而听见弘昼狡黠道:“您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四爷的皇位,包括四爷自己都不行。
回去之后,弘昼就去书房找到了四爷,一开口便是到:“阿玛,我听十二叔说了,说您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那道士如今已年过八十,看起来却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不是有这回事?”
四爷听闻这话微微愣了愣,其实他知道自己服食丹药并不是什么光彩之色,最起码皇上知道这事是会不高兴的。
他迟疑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你十二叔吗?”
弘昼点点头,眼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是真挚。
四爷皱眉道:“你十二叔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弘昼如今想着要取得四爷相信,也就只能先将十二爷给卖了,便一五一十道:“十二叔还说要我多劝劝您,说这些丹药吃多了不好,那些道士更是骗人的。”
“阿玛,这个道士当真过了八十岁,看着像二十岁的样子吗?”
“我可不相信,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除非说这人是妖怪。
四爷见他并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反倒对云山道士很有兴趣,便道:“早在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云山道人一面,那时候的他就长这个样子,说是已经五十来岁。”
“如今我已年逾四十,可这云山道人的模样并未有任何变化,这难道还能撒谎不成?”
“当日也曾有人怀疑过云山道人是不是在弄虚作假,他甚至还拔下头发给旁人看过,他的头发从发梢到发根皆是乌色,可见当真是保养得宜,驻颜有术。”
说着,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十二弟因这事屡屡劝我,难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人吗?”
弘昼愈发觉得奇怪,连声道:“十二叔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除了皇玛法,您就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了。”
一通马屁后,他更是笑着道:“那您什么时候去见那位云山道人,我想跟着你一块去去见见。”
若换成平日,四爷并不会答应,只觉得弘昼在胡闹。
但如今,因云山道人,他与十二爷之间生了嫌隙
,他也想借弘昼来缓和他与十二爷之间的关系,便连声答应下来。
在弘昼又品鉴了弘历五首诗后,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云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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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四爷整日忙的是脚不沾地,并没有时间前去道观见云山道人,索性就将云山道人请到了雍亲王府。
十二爷知晓这消息后,气的不行,可弘昼却私下与他说:“十二叔,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翌日弘昼是早早就在书房等着云山道人,等着云山道人走进来,他是傻了眼。
云山道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比日日操劳的四爷看起来年轻许多。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人面色红润,身姿挺拔,看着身体很好的样子。
弘昼一愣。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神奇的妖法吗?难道当年秦始皇苦苦追寻的东西真的存在?
这一刻,别说四爷,就连弘昼都恨不得冲道士哐哐磕头拜师。
云山道人在四爷面前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倨傲,微微颔首,便算是见过礼:“王爷。”
四爷含笑道:“道人来了。”
弘昼都快忘了上次见到四爷面上露出这般笑容是什么时候。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年侧福晋在世时,且是四爷与年侧福晋恩爱有加时,毕竟四爷面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挡都挡不住,可见有多信赖这位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像模像样给四爷把脉,又叫身后的小道士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来,更是与四爷道:“……贫道看王爷脸色比起上次来好了许多,可见是丹药起了作用,王爷继续服用,想必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四爷正色道:“多谢道人。”
云山道人正欲再说话时,却察觉到一直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目光中有打量,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这样的目光让云山道人很是不悦,扭头看向弘昼道:“小阿哥,你这样盯着贫道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到:“没什么,不过在看您是不是如十二叔说的那样,是个江湖骗子。”
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不得对道人无礼!”
弘昼向来能屈能伸,见四爷不高兴,就大大方方道:“还请道人莫要与我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您都是八十多岁的人,可不能随便生气,若是一个不顺心,一口气没喘上来,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这哪里是认错的样子?
四爷皱了皱眉,正欲再训斥弘昼几句时,苏培盛却进来了,说是戴铎有要事求见。
四爷只能道:“道人莫要与这个孩子一般见识,弘昼向来是口无遮拦惯了的。”
他对弘昼这样子是见怪不怪。
可云山道人却被弘昼气的是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别说在京城,乃至于在整个大清,他都是赫赫有名的,就连四爷见到他都如此客气,可想而知旁人见到他对他是何等尊敬。
但他是时常出入高门大户之
人,也知道弘昼的名讳,懒得搭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可惜他不惹弘昼,弘昼却有上前惹一惹他的意思。
方才四爷在时,弘昼还能有几分收敛,如今四爷不在了,他竟想去拽云山道人的胡子。
云山道人被弘昼这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道:“弘昼小阿哥这是做什么?太过于无礼了!”
弘昼笑眯眯道:“道人何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听我阿玛说您已八十多岁,可胡子和头发都是黑的,我想看看我阿玛是不是在骗我!”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压根懒得搭理他。
弘昼不以为惧,明知道他不喜自己,却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去:“云山道人,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您当真八十多岁了吗?”
“您可别不是在骗人吧?我怎么看您都不像八十多岁的样子!”
云山道人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真的?”弘昼再次打算上前揪一根云山道人的胡子失败,面上半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继续道:“那您敢发誓吗?您对天发誓,若是您没有八十多岁,那就叫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说着,他更是道:“哦,不对,您是道士,不能娶妻生子,自然是无子无孙!”
这下别说云山道人气的不行,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小道士都见不得自己师傅被人如此污蔑,扬声道:“弘昼小阿哥,您怎能如此无礼?”
弘昼见这小道士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眉目中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觉得好笑。
即便他是皇孙,可都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来:“你说什么?你说我无礼?”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吗?若是皇玛法在这里,就冲着今日你们没冲我行礼,一顿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在紫禁城里,不少正经主子都不敢说我无礼,你又算哪根葱哪根蒜?”
云山道人之所以能在京中横着走,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比如,他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不是假的,瞧见弘昼真的动怒,更隐隐有仗势欺人的架势,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那小太监打了过去,冷声道:“怎么和弘昼小阿哥说话了?还不快给弘昼小阿哥赔个不是!”
他知道,若事情闹大了,皇上等人可不会治一个小太监的罪,找的可是他!
那小道士微微一愣,继而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瞎说话,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弘昼扫了这小太监一眼,道:“你起来吧,今日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就算真有关系,也是你师傅教徒无方,我若是要找,找的也是你师傅,不会找你的。”
这小道士才抽噎着站了起来。
弘昼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云山道人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谁面上都没有惧色。
四爷就是在这时候走了
进来,方才戴铎与他说的是一些西北的事情,只是日常汇报,并不算要事。
四爷一进来,就察觉到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道:“云山道士,弘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弘昼年纪小,反应快,已率先回过神来,道:“阿玛,没什么,我在与云山道士请教如何驻颜有方。”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略带着几分稚嫩的小脸,笑了笑:“虽说我如今还年轻,但谁都想要长生不老,云山道人,您说是吧?”
云山道人是个聪明人,总不好与四爷说“我这时候正在与你儿子吵架”吧?
想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与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吵架,这等话传出去,他云山道人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四爷虽有几分狐疑,可这两人同一口径,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冲着云山道人方才给那小道士的一巴掌,弘昼只觉得这人愈发恶心,懒得在这里多呆,便与四爷道:“阿玛,您与云山道人在这里说话,那我就先回去练习骑射了。”
云山道人更是求之不得。
弘昼前脚离开书房,后脚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二爷到底是心系四爷的,即便他与四爷这些日子因丹药一事闹得不大愉快,可下午还是专程过来了一趟,先与是四爷商量了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继而绕过弯去找了红昼一趟。
十二爷见连弘昼都看出来四爷对云山道人十分信任,脸色沉了沉,十分难看。
直到这一刻,弘昼仍是信心满满,正色道:“十二叔您放心,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我定有办法将这云山道人治的服服帖帖。”
十二爷一听这话却是神色一变,正色道:“弘昼,你要做什么?”
“如今云山道人在四爷心中非比寻常,你莫要因为这等无关紧要的人,惹得你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
弘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就不相信了,他在四爷心中还比不上一个老道士重要?
两日之后。
弘昼再次出门,说是去十二爷府上。
只是这次他撒谎了,他并没有去十二爷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白云观。
白云观正是云山道人的老巢,不,道观。
这一次弘昼身边就带了小豆子和小瓶子,出发之前连弘历和十二爷都没告诉。
一到白云观门口,他就自报家门,对着门口的小道士道:“告诉云山老道一声,就说他弘昼爷爷来了!”
因云山道人上次从雍亲王府回来之后很不高兴,对白云观的一众小道士是又打又骂。
众位小道士一打听,知道这事儿与弘昼小阿哥有关系,再一打听,知道这位弘昼小阿哥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如今守在门口的小道士听说这混世魔王来了,吓得是屁滚尿流,连忙将这事儿告诉了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自前几日从雍亲王府回来后就憋着一肚子气,在他看来,连弘昼他老子都对自己客客气气,这小
崽子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他也存心好好会一会弘昼,冷声吩咐小道士将弘昼请进来。
弘昼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云山道人心里气极了,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不知道今日弘昼小阿哥过来可是有事?”
“白云观距京城虽只有一十余里路,但这路上并不太平,怎么弘昼小阿哥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这事儿,雍亲王可知道?可需要贫道差人告诉雍亲王一声?也免得雍亲王寻不到人,白白担心。”
上次在雍亲王府他看出来了,弘昼还是有几分害怕四爷的。
也对,天底下,哪个儿子不怕老子?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你若敢对我不敬或者乱来,我就告诉你老子!
弘昼却是一点不怕他,甚至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在这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见屋子里摆的都是些炼丹的器皿,心里更是不舒服:“云山老道,你做下这等恶事,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阿玛是个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的好人,这些年更是替朝廷,替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你这样害他,你于心何忍?”
说着,他的眼神便落在云山道人面上,十来岁的少年因经常与皇上相处的缘故,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威严:“说,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离我阿玛远远的?甚至才能离开京城?”
“你是要银子还是要别的?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银子,更是得了宫中不少赏赐,只要你能答应离开京城,我可以将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云山道人见这小霸王也不过如此,便愈发蹬鼻子上脸起来,拂尘一甩,装的像一五八万似的:“弘昼小阿哥话中的意思,贫道可听不明白。”
“贫道一没做那等作奸犯科之事,一来做杀人放火之事,平日里安安心心带着白云观炼丹而已,怎么就碍着弘昼小阿哥的眼了?”
说着,他手中的拂尘又是一甩:“弘昼小阿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担心雍亲王,贫道也是一样。”
“正因贫道担心雍亲王身子,所以才想着为雍亲王多多炼制丹药,以助雍亲王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弘昼小阿哥若是无事,贫道可以派人带你在这道观里玩一玩,贫道还得替雍亲王炼制丹药……”
弘昼只觉得这云山道人这一字一句是故意戳自己心窝子,当即他这好脾气也到了头,扬声打断他的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是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是不是?”
云山道人拂尘一甩,倨傲点了点头。
弘昼冷笑一声道:“哼,我看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小豆子,小瓶子,将东西搬进来!”
他这话音刚落下,小豆子与小瓶子就抱着两坛松油走了进来。
弘昼的气势是足足的,抬脚就踹翻了地上的两坛松油,更是接过小豆子递上的火折子往地上一丢。
顿时,火光是腾升而起。
势之大,更是灼了云山道人的胡子,烫的他哎呦哎呦直叫唤,既要顾着胡子又要顾着他的那些炼丹炉,更是扬声道:“来人,来人,快来救火啊!”
可两桶松油浇下去,很快就是火光冲天,谁都不敢靠近。
弘昼拦住要逃走的云山道人,当着一众小道士的面道:“今日只是个开始,你若是不肯离京,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以后还有你好受的。”
这一刻,云山道人才意识到弘昼小霸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也没了方才的气势,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弘昼靠近云山道人,做了前几日在四爷面前没做到的事,一伸手就拽了云山道人的两根胡子,见胡须根部也是黑色的,想着并不是云山道人将白发染黑了装神弄鬼,不免大失所望:“以后啊,你就知道了。”
“你弘昼爷爷我向来说话算话,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里,今日只是个开始,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决不食言。”
”反正你都八十多岁,也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若是死了,也不可惜。”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将你的棺木准备好,免得以后定做棺木来不及!”
云山道人脸色大变,气急败坏道:“弘昼小阿哥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弘昼扭头就走。
走了没两步,他丢给云山道人一句话——你若是想要王法,我可以带你进宫去见皇玛法,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法!
这话说完,他带着小豆子与小瓶子就走了。
白云观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烧了大半个白云观。
一个时辰后。
弘昼坐在十二爷书房,半点不复之前在白云观时的气势,低声道:“十二叔,阿玛这时候应该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您说,阿玛多久会找过来?”
十二爷面上满是无奈,长长叹了口气道:“弘昼,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先前你信誓旦旦与我说你有办法,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
他真傻,竟相信弘昼的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旁人都会笑话他的。
弘昼惨兮兮一笑,道:“十二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当务之急,得先想想怎么办才是。”
他已经能想到四爷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即便能聪明过人的十二爷也觉得这事儿棘手得很,眼神落在瑟瑟发抖的小豆子和小瓶子面上,道:“你们跟着弘昼几年,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放火烧了白云观。”
“云山道人在京中一向颇受推崇,他又一向能言善道,即便没有四哥,我看这次你们也是难逃大祸。”
小豆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十二爷,我们家阿哥说了,这丹药吃多了没好处,奴才们,奴才们……也是替王爷着想啊,王爷应该不会砍了我们的脑袋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带着几分哭腔,恨不得与小瓶子抱头痛哭。
十二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道:“罢了,事情已成定局,我来想想办法。”
“你们就先躲在我府上,就算四哥真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着就是。”
小豆子与小瓶子脸上浮现笑容:“多谢十二爷。”
弘昼却正色道:“十二叔,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阿玛怪我。”
“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阿玛罚我也好,打我骂我也罢,我都不怕,我只是怕阿玛将这事儿迁怒到小豆子和小瓶子头上,他们可是无辜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可随着门口小太监一声“雍亲王过来了”,他还是吓得一抖,更是惊慌看向十二爷,低声道:“十二叔,阿玛,阿玛怎么来的这样快?”
四爷可谓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