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览突然的来访,李继还是很意外的。
虽然之前在鸿都门的时候,李继与鸿都门士子们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但真的认真算起来,也只能称得上是萍水交情,根本没有什么同窗之谊。更何况,在那些鸿都门士子的眼中,李继似乎与曹节和段颎的交情都十分的好,这让他们在颇为热切想要交好的同时也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除非李继邀请,平日间压根不会有人主动前来李府。
被李继迎进了客堂,江览坐下后直接就表明了来意,把前天在郎署部门口发生的事详细的讲给了李继,并希望李继能够提供点帮助。
讲道理,李继其实不太愿意管这种事的,但江览其中的一句话却让他动了点别的心思。
“那个何苗我昨天与人打听过了,他的妹妹正身处南宫,被册封为贵人,并养有当今唯一一名皇子,而他哥哥何进则刚刚被朝廷授予虎贲中郎将一职,怪不得会如此跋扈,不让我等进郎署部的大门。”
何苗、何进?这两个人让李继不得不多想了点东西,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何苗与何进是不同心的,甚至最后何进之死也与何苗有关。至于那个现在还是贵人的何皇后,暂时还不在李继的考虑范围。
“江兄,你肯来找小弟帮忙,定然是看得起小弟。但小弟如今可也是个白身啊,怎么可能在这种有关官职上的事有所助力。”
对此情景,江览自然是有过考虑,他今天来本就没想过李继能帮自己什么忙。
“小神童过谦了,雒阳城里哪个人不知道曹大人与小神童的私交甚好,只需在曹大人面前说几句,我们这些同门必是受神童大恩,来日定有所报。”
李继闻言沉默了起来,他也不是不能帮这个忙,可是江览简简单单画了个大饼就想让自己去卖曹节的人情,也是有点不太现实。
“江兄,小弟确实与曹大人的私交甚好,但也就仅仅只是私交而已……江兄的这个要求,着实是有点过纲了。”
江览本人其实是不愿意找李继的,他也明白这个请求或许有些过分,而且那次地震时,从李继无意中带着包括他在内的几十鸿都门士子捡了一条命,他就对李继的救命之恩分外感激。可是这次,江览实在是架不住那些鸿都门士子们的撺掇,而他又一直自诩是这些人的领头人,最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前来。
“唉……在下也是没了办法,不知如何是好了。”江览神色变得落寞起来,叹了一口气,“鸿都门重建之日遥遥无期,我们这些惟一的一批鸿都门士子更是无依无靠,陛下虽然下旨让我们入郎署为郎,但遇上了这种事,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李继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
“江兄,小弟突然想到,就算小弟去找曹大人,对这事而言也未必有用。”
“为何?”江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李继就算不想帮忙,那也不需要这种借口吧。
“不知江兄可知入郎署都有什么要求?”
“自然是知晓,或是陛下亲自下旨拜诏,或是由名士、地方官员举荐,或是由太学宫考核入选。”
“那小弟去找了曹大人又能做什么呢?”
江览一时哑然,也明白了过来。这郎署部根本就不归尚书台管,曹节就算官威再大,也够不到郎署部。郎官要不是皇帝想要培养的亲信,要不就是各个氏族自己的后辈,剩下的星星点点的三两个也是好运气挤进来的,宦官的势力着实还没蔓延到这个地方。
前日遭到那番对待,鸿都门的士子们都慌了神,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找自己势力中的人解决问题,连一向精明的江览也不例外,完全忘了宦官根本就管不到郎署部的任职事务。
“这样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还会有所转机。”见江览皱眉不止的样子,李继还是好心的决定帮一下他们。
既然曹节那里没有什么办法,那李继认识的人中最有可能能帮到忙的自然就是刘宽了,作为帝师的刘宽不仅曾做过三公,而且在士子中也名声颇显,若是他能同意帮忙的话,这些鸿都门的士子的现状定然会是有转机的。
对此,江览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李继既然愿意帮忙,那他来这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无论李继想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于是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后,江览便主动请辞,离开了李府。
而李继也在江览离开后,独自思考了一阵时间,便把马忠叫来准备好了马车,去往了刘宽府上。
“马叔,你觉得,鸿都门现在来看,如何?”
已近正午,马车走过了雒阳城的数条街道,正沿着城里一条颇深的溪边走着,李继问出这句话后,让正驾着车的马忠想了很久。
“若在以往,怕是难下决断,当时伯喈先生说鸿都门是最有机会直面圣上的地方,只是到了今日,鸿都门士子处处受到士子打压,我觉得……或许早晚有一天,这鸿都门出身的士子可能会遭殃,你应该早早脱离他们。”
“我也认为如此……”李继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在蔡府时就有这种感觉,但现在再说,也已经为时已晚,或许我这鸿都门士子的身份要背一辈子了。”
就在李继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马忠惊呼了一声,马车也不受控制的左摇右摆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把脑袋探出车窗,四下环顾了一周后,却根本没看出什么异常。刚想问问马忠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熟料,马忠也回过头来,一脸惊恐的仰着头看向了天空。
不等李继开口,繁华的雒阳街道上,有一部分行人百姓开始惊呼起来,一处一处的小范围慌乱作响。
李继只是愈发的不解,但见马忠双手紧紧握住缰绳,眼神呆滞的看着天空,本能的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天上望去。
是日食!
等到此时,几乎所有的行人也都注意到了头顶上的异象,而以如今大汉对天象的迷信程度,几乎所有人都变得慌乱起来,纷纷在街上杂乱的奔跑起来,李继的马车也被挤在了路中央无法动弹。
其实日食本身是没什么的,李继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次了,可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去年的那一次日食,李继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或许因为不是日全食的缘故,当时只以为是天暗了一下而已,可是这次却的的确确是日全食,原本阳光明媚的正午突然就变的昏暗起来,犹如幽都开门,百鬼过境。
就此时而言,看着马车周围不断闷头奔跑,甚至直接跳入街边溪水中的雒阳百姓,李继也感到了一阵心悸。
马忠最先反应了过来,试图驾动马车,逃离此地。但前后的那些车马,还有已经乱了心神的百姓也是这样想的,疯狂的挤在了路上,若是就此不管不顾的纵马,必然会使不少人受伤。
慌乱中,“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清晰无比,也不晓得那些慌乱中落入水中的人是否真的会水,然后有哭泣声、呼喊声也渐渐传了出来……很快,在这种磨人心智的慌乱的催动下,原本没有反映的马匹也有了失控的预兆,连马忠都有些掌握不住自己手中缰绳,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发生严重的践踏事故。
李继抬起头来再次瞄了一眼头顶,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只感觉流年不利,最近实在有些太倒霉了。但现在这个情况,再发展下去只会更坏,说不定自己也会跟着受伤。
“马叔,带兵刃了吗?”
车外的马忠听到李继的话突然一愣,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见李继清明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带了,就在车座底下。”
“拿出兵刃,把我举起来。”
马忠闻言,不知李继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伸手掏出了在座下不知放了多久的三尖两刃刀,背在了身后,然后抱起李继,举在头顶,然后走下了马车。
“所有人!就地趴下!不许张望!不许呼喊!”被马忠举起来后,李继双手攒成喇叭状,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声喊了起来,“若有不听令者!就地格杀!”
李继如今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还没到变声期竭力的呐喊中还带着些奶音,一遍一遍的重复呼喊下,并不惹人反感。可是像现在这种状况,根本就没有人会搭理他,就算有人听到了,但见四周都没有人动作,所以也就并不在乎,依旧是推推搡搡的想要奔走。
喊了好一会,看挤挤攘攘的众人依旧没有反应,李继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正独自捉急,突然,一声惊雷一般的吼声在身后炸响。
“所有人都给老子趴下!再有不听令者,犹如此马!”
回头,在李继和马忠愕然的注视下,自家的那匹养了好久的识途老马来不及嘶鸣,喷涌着鲜血,轰然倒在了地上,马头飞出了数米远,接连砸倒了好几人。
一个粗壮的大汉正在马尸旁站着,正是李继几次在曹府遇见的曹节幼弟曹破石。
此时的曹破石面露恶相,单手拎着一把环柄长刀,刀身森森,鲜血淋漓,在场的人见了,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不多时,在几个被这番景象吓得有些憋不住的人率先趴在地上后,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趴了下来。
“嘿,小娃娃,咋样?老子这一手干得不错吧?”
见路人都恢复了冷静,曹破石也不去管仍在水中挣扎的百姓,没心没肺的走了过来,看着李继,嘿嘿直笑了起来。
李继也没想到这个在曹府时看起来十分不堪的曹破石居然会有如此急智,在看到自己的行动后,立马有样学样的做了出来。
“老曹,你这一手是不错……不过,你就不能斩用别人的马吗?我可是还有事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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