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阴骨师与阳莫承二人带在一处偏僻静室后,负责押送的军士便被拓跋雄给遣退下去了。随着屋门缓缓闭合,房间中就只剩下了拓跋雄等三人。这时,阴骨师才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道:
“明决公!那李三闯可是党项李鹤仁的人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您的宴席之间?!”
“我当然知道他是李鹤仁的人,”相比于阴骨师,拓跋雄倒是满脸的不在乎,“与你们一样,他也是受了李鹤仁的指示,前来拜见我的。可不同的是,人家是带着礼物、带着诚意而来的,再瞧瞧你们呢?哼!行了行了,先前不是说有要事相告吗,现在就咱们三人了,总该能说说是什么事了吧?”
阴骨师与阳莫承二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阴骨师率先道:“不急,不急。在此之前,明决公啊,请允许在下斗胆一问:您初来西北,对这西北大地的局势有多少了解呢?”
“有些了解,但……嗯,确实不多。”拓跋雄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在这一点上,他用不着藏着掖着。
“这样啊,那就请您先静听我兄弟二人为您大致说一说这西北大地的局势吧,”一旁的阳莫承接过话茬。随后,他又像是害怕拓跋雄会心生厌烦似的,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请您稍安勿躁,咱们兄弟接下来所讲的,俱是混迹江湖多年所收集起来的重要情报。纵然有些枯燥,可对您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等我们说完了这西北局势之后,再与您说那件要事、也不为迟!”
“……好吧,你们说吧,我听着。”
见拓跋雄难得的愿意静下心来好好聆听,阴、阳二人不禁暗暗舒了口气。接下去,便由阴骨师主说、阳莫承副着,开始为拓跋雄详细地讲解起了眼下西北大地的局势来。
虽然早在出发之前,寇准就与拓跋雄大致谈过,说是如今的西北乃呈党项、回鹘、大宋三足鼎立之势,但那毕竟是国家层面的;而阴骨师与阳莫承所说的,则是江湖层面的了。在西北,并不似中原那般门派林立、百家争鸣,而是仅有一家独尊。这独尊的一家,便是西北江湖的龙头老大——东煌宫了。
东煌宫宫主图珑氏,地居甘州境内。其开山祖师图珑藏,自号东煌老祖,曾是在这个世间最顶端立足过的武林泰斗。一身神功纵横天下,即便是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其分毫!图珑藏在位期间,东煌宫几乎是扫灭了西北所有敢于反抗的江湖势力,引得无数能人奇士慕名来投。再加上,他本人也极善于经营,所以,当年东煌宫立派仅仅十余载,便已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方霸主。
不过可惜的是,自图珑藏离世之后,东煌宫的继任者们俱都是碌碌无为之辈。保业守成尚可,开疆拓土却再难及当年图珑藏之万一。可在如今这个人吃人的世道,你不选择吃别人,就注定会被别人所觊觎。而这一次,将东煌宫视作盘中之食、俎上鱼肉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鹤仁。
直至今日,东煌宫宫主之位已经相传了好多好多辈了,现任宫主图珑达海,是位严谨宽厚、但却没什么大本事的好人。按理说,这样的人物本不该会成为李鹤仁的目标,但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李鹤仁偶然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便也正是他对东煌宫下定杀心的根本原因!
据传闻,在图珑氏的血脉之中,藏着一种极为诡异、且来源不明的血蛊。一旦练成了东煌宫的无上心法——破虏九转大法,就会相继觉醒血脉。而那时的东煌之血,只需点点一滴,就可以无视功力高低、实力大小,直接强制性的控制住一个人!
当然了,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控制,而是会对其产生一种奇妙的牵制。一旦被控制者违背了控制者的意愿,那藏于其体内的东煌血蛊就会立刻发作!轻则百病缠身、奇痒无比,七七四十九日后全身糜烂而死;重则四肢俱废、当场暴毙!顷刻之间化作一滩脓水,神仙也救不过来!
早年间,图珑藏横扫西北大宗小派,并使他们俯首称臣、不敢造次,就是动用了这神奇的东煌血蛊的力量。而这么多年下来了,这也成为了只有历代宫主才会知道的核心秘密。要不是近几年东煌宫日益衰落,使得不少受了东煌血蛊的老人们逐渐生出了反抗之心,否则李鹤仁压根就不可能探得这么重要的情报线索,更别说对其横生杀心了。
或许,图珑达海远没有他的老祖宗图珑藏那么大的野心,又或许,东煌血蛊的传闻仅仅只是个被神话过度的传闻而已。但有句古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威胁如此之大的不稳定因素,李鹤仁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这其实也能理解,身为一个上位者,绝对的控制,正是他所追求、也是所畏惧的一个东西。试想,万一哪天东煌宫心血来潮,想要一统西北了,那岂不是随便放点血就行了吗?
如此祸患,焉能留之?!!
对李鹤仁的敌视,东煌宫自然是知晓的。但图珑达海却并不慌张,因为东煌宫虽然在名义上是西北江湖的龙头老大,但实际上却还是个隐世门派。哎,很有意思,但确实如此。从开山立派之始,东煌宫就从未参与过什么国家政治,对党项人也好,宋、辽、回鹘人也罢,它既不招惹,也不示好,绝绝对对的中立态度。
所以,尽管李鹤仁一直对其虎视眈眈,每天挖空心思地想要除掉它,可就是找不到出兵讨伐的正当理由,只能这么干耗着。要知道,他是党项的大将军啊,一言一行都会被世人看在眼里。要是无缘无故的就对一个中立门派宣战,那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还只是其次的,就怕党项之主李德明会借此大做文章,以来撼动李鹤仁聚之不易的权力与地位!
得不偿失,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东煌宫不急,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急。西北大地之上,还是有不少受过图珑氏的庇护、而对其感恩戴德的人或势力的,阴骨师与阳莫承所在的宗门便是其中之一。为了保护自己的友宗,他们特奉自家老宗主之命,出来为东煌宫联络各地盟友,准备齐心协力抵抗党项人。而再后面,便是阴、阳二人凑巧瞧见了霍幽的恐怖战力,才准备临时转道、来拜访(或者说拉拢)一下拓跋雄。有关此情节,前文已有详述,故此不多赘叙。
听完二人所讲,拓跋雄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先前不愿在那人多眼杂的地方汇报了。像这些重要情报,确实只适宜在私下里单独交流。但……这和他拓跋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呵,首先,感谢二位的诚实相告。但问题是……这和我有关系吗?实不相瞒,我来西北,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东煌宫与我素无交情,我凭什么要因为它、而去与李鹤仁交恶呢?相比之下,我与李鹤仁和平共处,安稳度过这段时期不是更好吗?毕竟党项人的实力摆在那儿呢,我何必去选择另一条更为难走的道路呢?”
“话再说的现实点,帮助东煌宫,对我有什么好处?坐视其毁灭,对我又有什么坏处?完全没头没脑的事情,二位就想让我出力。怎么,我拓跋雄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明决公哪里话!有好处,当然有好处!”一听拓跋雄如此说,阴骨师顿时就急了,“您会得到东煌宫的感恩与谢意,以及所有人的尊重!当然,如果您要做的事情是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们也会全力以赴的帮助您!还有……还有……哦对了!东煌宫中珍宝无数,随便拿出一两件都……”
“打住,你给我打住!”不等阴骨师说完,拓跋雄就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珍宝?原来在足下眼中,我拓跋雄只是个贪图钱财的小人啊。那还他妈的聊什么?!小人,岂有对陌生者拔刀相助之理?!”
“好了,就这样吧!今日本是欢喜之宴,却反被二位所打搅。我不过多责怪你们也就罢了,休要再不知好歹!且去向那些被你们打伤的军卒道歉,再留下药钱以作补偿。然后,二位就请自便吧!”
见拓跋雄已被惹恼,阴骨师与阳莫承心里明白,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阳莫承满脸失望的扭头对阴骨师说道:“阴长老,看来咱们又徒然浪费了一整天。如此下去,却也只好折回东煌宫,去劝说老宫主接受左将军的提议了。”
“等等,你们说谁?”听到“左将军”这三个字,拓跋雄立刻来了精神,“左将军?哪个左将军?”
“回您的话,是大宋的左步喜、左将军,”虽然不知道拓跋雄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但阳莫承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前不久,左将军自盐州而来,特地上东煌宫拜见图珑老宫主。并说以利害,希望东煌宫可以归入大宋。当时,图珑老宫主并未予以答复,但却将之作为客人暂时留在了东煌宫中。想来,老宫主也是在为自己和东煌宫准备一条后路吧。毕竟,如果李鹤仁真的杀来了,大宋,确实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
左步喜……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拓跋雄的思绪不禁飞回了数月之前。在那澶州城下、监斩仲天鹰全族的时候,有个宋军斥候突然闯入,拿着一块天璈令向石晃汇报说,左步喜将军在盐州“狩猎”非常顺利什么什么的,当时还被石晃神情紧张的喝骂了几句,这才让拓跋雄机缘凑巧的得知了石晃就是铩血堂的一员。嘶,如此说来的话……那左步喜,不也正是石晃的同党之一吗?!!
盐州,左步喜,铩血堂,东煌宫……拓跋雄的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狞笑。奶奶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若是擒了那左步喜,自己的复仇大业岂不是更进一步了吗?!
想到这儿,拓跋雄的脸顿如变戏法一般,瞬间换了副面孔。张口叫住了正欲沮丧离开的阴、阳二人后,他一改先前大无所谓的模样,转而和颜悦色的说道:“请稍等!我刚刚……呃,又想了想,觉得去拜见一下那位图珑老宫主也不是不可。只是吧,至于要不要选择帮助他,我还得在见了之后另行考虑。这样吧,就请二位今夜暂时在浫龙镇中歇息。等明日,我安排好了营中事宜,就择选人马随二位出发去东煌宫,如何?”
阴骨师与阳莫承吃惊地望了望拓跋雄,又望了望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这四个大字。虽然他们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内,拓跋雄到底是如何想通的,但能拉拢到一个有实力的朋友,这个结果也足以让他们倍感欣慰了。当下,二人连忙齐声应和道:
“多谢明决公!明决公愿意赏脸,实乃我等之荣幸!那一切就按照您的意思来。等明日,我等兄弟二人自会为您引路、前往东煌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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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只老鸦缓缓落在了那被霍幽所筑、依旧血气冲天的京观之上。粗劣嘶哑的嗓音不停地吵闹着天边熟睡的群星,借此以求来点点星光,照亮这片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修罗战场。不多时,十余道快马自远处徐徐而至,待为首一人挑灯近前、瞧清楚此间情景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徐六哥……唉,怪不得迟迟未得归营,不想竟是遭此大难!”那十余道人影之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忍不住高声哀愤道,“李鹤仁!你个杀千刀的狗杂种!迟早有一天,姑奶奶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好为惨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襄妹,稍安勿躁,”为首提灯者却是在此时发表了不一样的看法,“真是怪哉,聚人头、垒京观,这可不是李鹤仁的行事风格啊。按照他的习惯,咱们的弟兄应该会被尽数抓回,充作苦力奴隶才对。怎么会……嘶,不对,不对!动手的应该不是党项人!而是另有其人!”
“段大哥,你从何得知、下手的不是党项人?”先前被唤作“襄妹”的女子急忙追问道。
“我段白城和党项人交手了快半辈子了,他们的作战习惯和一些特定风俗,我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挑灯者一把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四四方方、坚毅无比的面庞来,“如此凶残的手段,李鹤仁还没有那个魄力!至于贼宋……啧,笑话,更不可能了。说不定,这是出自那新来西北大地的、大辽冠军侯的手笔!对,一定是他!错不了的!”
“那咱们还等什么?”那女子一听,顿时急不可耐地喊道,“赶紧回营,我去请二哥出兵,为徐六哥及弟兄们报仇啊!”
“……确实是要回营,但……能不能让元帅出兵、为弟兄们报仇,这就不好说了,”讲到这儿,段白城的眉宇之间不禁流出了丝丝苦涩,“襄妹,你别忘了,徐六弟是自己贪财如命,才不惜违背元帅的军令、也要带着弟兄们出来打家劫舍的。追根溯源,六弟之死……只能说是他自己倒霉,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物。而像这种情况,元帅是断不会出兵报复的。”
“二哥要不出兵,我自己带人去捉了那拓跋雄来!非要让他给徐六哥及弟兄们血债血偿,才能平我心头……”
“李襄!”眼看这小女子还在不依不饶,段白城不得已,只能大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大唐军规,第一戒单八、单九条,是什么,大声告诉我!”
李襄愣了一愣,在确定段白城没有同自己开玩笑后,她才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说道:“哼……大唐军规第一戒单八条,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违背元帅至高军令。单九条,出征在外,绝对服从……服从上峰。可是!段大哥,徐六哥他……”
“好了!我是上峰,还是你是上峰?别以为你是元帅最为宠爱的亲妹妹,就可以肆意妄为!”段白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李襄闭嘴,“回营复命吧,但我事先给你提个醒,眼下,元帅正在同各路起义军领袖商议起事的大小细节,无法分心。所以十有八九,暂时是不能为徐六弟报仇了。回去之后,你最好懂点事,别去烦你哥哥!”
“不过,等到起事那天,六州皆反,西北大地说不得要迎来一次大清洗。届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拓跋雄……哼,也将会是被清洗的目标之一!”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乖一点。兄弟们!拨马折返,回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