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途没想到会有人类主动搭讪，猛地转身看向美术老师，紧张地起身，恭敬地说：“老师好！”
美术老师却尴尬了起来，“哎呀，不用这么严肃，我就随便问问。”
小途这才小声地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我学习绘画两年了。”
她的研发团队已经成立好几年时间，构建好程序之后，于两年前开始，偷偷收集未授权作品给小途学习。
对外公测才不过一年，就已经被不少人抓到了盗图的蛛丝马迹，这才引发强烈的不满。
美术老师很惊讶，不敢置信地重新审视小途基本完成了的画作，说：“以你的完成度来说，我先前怀疑你至少学习了十年！”
“你用两年时间就追赶上大家的十年水平，真是很了不起！”
“……”小途羞愧低头，她深知自己的“了不起”是建立在人类的进步上的。
而且，这还是她数据库崩坏的状态下，一点一点磨出来的，这要是放在以前，能限制她的只有工具和网速！
然而，美术老师接下来的话，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虽然我说这话可能不太中听，但就是有那么一个直觉，你应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美学教育，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小途一怔，尝试从人类的角度来解释自己的学习过程：“他们只让我不停地临摹别人的作品，各种风格，各国画家，简笔、素描、水墨、版画等等，都有大量的练习。”
她不明白，这么庞大的学习量，还不够“系统”吗？
美术老师越听越皱眉，生气道：“简直就是胡闹！这么好的苗子都被外行人给教坏了！”
“临摹当然是很重要的学习方法，但不是全部，这会形成依赖性和机械性，丧失思考能力和对艺术的理解……”
他指着小途画作上一个细节，耐心讲解道：“你的画，远看很惊艳，但近看，就会发现是一个个小笔触点出来的。你连最基础的线条都没过关……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关键的是，你知道你的画在表达什么吗？”
“我的画在表达什么……”小途呆愣在原地，盯着自己的画，反复咀嚼这个问题。
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片如绿宝石般美丽的湖泊，远处有山丘树林和农田村舍，周围偶有闲适的的游人在玩耍嬉笑，有农人在地里劳作……
再看小途的画，几乎百分百复刻了这个场景到纸上，唯独缺了一分生气，缺了构图的巧思，缺了光影色彩的艺术加工，让人看了就忘，不知所云。
小途彻底迷茫了。
从被创造的那一刻起，她就只知道出图，不断地学习、产出、学习、再产出。
可那些人说得对，她的“画”不配为画，只是无意义的图片……
她的“学习”是错误的……
她的存在也是没有意义的……
美术老师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比较严重，给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见小途已经难过得不能自拔，又赶紧说一些有可行性的指导建议，来勉励对方。
只可惜，他面对的并不是真正的学生。
一只手轻轻落在小途的发顶，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小途唤了回来，后者这才听清了美术老师之后找补的话。
“没有人天生就掌握一门技术，哪怕是顶级的画师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系统的基本功不难弥补，往后，你多多像今天这样出来走动，去看、去听、去想，自然而然的，就会找到自己的路。”
他指了指其他的学生，“你看，这些学生从启蒙的时候就跟着我学习，都是一起上课一起写生，但每个人最后的风格都很不一样。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风格。”
小途的目光依旧黯淡无光，她向美术老师郑重道谢，知道对方是一片好心。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是ai，不知是否会后悔，鼓励一个“小偷”、“作弊者”学习人类的艺术思维？
接下来，小途已经没了画画的兴致，将画具都还回去后，顾星烟带着她离开。
她们先去了电视塔，在塔顶的旋转餐厅里，一边用餐，一边从透明地板俯瞰整个城市。
之后去了游乐园，把所有刺激恐怖的项目都体验了一遍，尖叫过后，小途跟其余人类游客一样瘫在街边长椅上，幸亏自己不是本体，否则身上的零件都要散架了！
特别是玩水上项目的时候，每当有水泼过来，她都吓得以为自己会死机，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虚拟的身体！
然后，她们去看了一场群星演唱会，跟着周围的歌迷们，伴着震耳欲聋的尖叫与电音，用力挥舞手中的荧光棒！
一场下来，不管是身体被改造成“外星人”的顾星烟，还是全靠数据生成的ai人小途，都大脑缺氧，腿脚发软，站在外边大口喘气。
门口有一片很大的广场空地，有先锋艺术家在弄行为艺术展，看得一人一ai一头雾水，不明觉厉。
小途突然问顾星烟：“老板是人类，对吧？”
顾星烟轻笑出声，“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点？”
小途瘪嘴，“我感觉哥哥们早就知道了，但他们不跟我说。”
她扭头，好奇地问：“既然老板是人类，为什么也看不懂这个展览呢？”
顾星烟大方地耸肩：“艺术是很主观的东西，有些艺术职业者根本不在乎别人理解多少，不过是想通过艺术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能读懂，那我们就是有共鸣的人。”
“这位小姐，你说得太对了！请问你对我这个展览有什么高见吗？”
一个胡子拉碴留着长发的男人突然凑上来，吓了顾星烟一跳。
对方似乎因为顾星烟的一番话，认定后者有能力看懂自己的作品。
“呃……”顾星烟尴尬笑笑，连忙拉着小途开溜。
剧场附近是一片文创街区，两人顺着人流逛了进去。
一家店面比较大的商店里，装了好几块液晶显示器，正在收看一场外国的直播。
不少客人听不太懂语速过快的外语，没怎么关注，可顾星烟和小途却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向直播画面。
直播间顶上，有一行十分醒目的大标题——
《杀死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