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苏元敢施展燎原，便不在乎他日生死。”
远处，青袍道人身形凌空，手中剑光带着漫天的火焰倾覆而下。
这是这柄灼烧伤损严重的剑器上所存的最后记忆。
施展燎原，便有生死之忧？
韩牧野有些不解。
燎原剑术乃是火脉绝学，为何不能施展？
今日入阁剑器太多，他没有时间细想，只是稍稍查验便收取入阁。
战剑堂送来剑器收完，他看向那边身穿黑袍的一队剑门弟子。
红袍为喜，黑袍为丧。
三十一位九玄剑门弟子命丧，能寻回的随身剑器，只有不到十柄。
“内门弟子陶和接取灭妖任务，不幸殒命，今佩剑送归剑阁。”
身穿黑袍，手捧一截断剑的中年面色肃穆，大步上前。
剑器已断，锋刃残缺。
韩牧野查验后，郑重收起。
人生如尘土，唯有这残破剑器，见证他曾在这世间仗剑横行。
哪怕只是普通弟子，也该敬其无畏。
“内门弟子罗田，领队完成灭妖任务，不幸殒命，佩剑送回剑阁。”
罗田？
韩牧野双目眯起，伸手握住断剑。
“慢着——”
远处有高呼传来。
“我儿佩剑非是剑阁所领，此剑不需送入剑阁。”
一位身穿藏青长袍，双目赤红的五旬老者飞奔而至，伸手抓向韩牧野手中剑器。
韩牧野双目眯起，手轻轻握住断剑剑柄。
“刺啦——”
断剑出鞘，其上斑驳锈迹，断口血色沾染。
见这剑如此残破，那老者面上一痛，抬头看向韩牧野：“此剑不是剑阁中所领，是我儿遗物，我要带走。”
韩牧野没有开口。
手握剑柄，他的脑海之中，一道道画面闪现。
“罗兄，听闻贤侄手上无好剑，我这不用的佩剑刚好送他。”一位身穿青袍，三缕短须的道人手握一柄清亮长剑，淡淡开口。
“秦师兄，这，不好吧，毕竟是你佩剑。”画面中说话之人，正是面前这位青袍老者。
“罗兄说的什么话，你我金木两脉本就亲厚，我秦林又无子嗣，这剑传外人，不如送罗田贤侄。”
秦林。
九玄剑门木脉长老。
……
画面转换，长剑到九玄剑门内门弟子罗田手上。
罗田以此剑修习剑术，欣喜长笑。
领队下山灭妖，罗田领队，一队数十人中，更有排名进内门三百的精英弟子。
他们探查各处，寻到妖族踪迹，罗田亲手斩杀一头雪白妖狐。
妖狐！
韩牧野刚准备细看那画面，立在他面前的青袍老者已经不耐，仰起头，看向剑阁三层。
“高长老，罗毅生求带走我儿遗物！”
罗毅生双手抱拳，高呼开口。
等待片刻，三楼上没有声响，罗毅生面色化为怒色，沉声低喝：“高长恭，你我也算几十年交情，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韩牧野手握断剑，面色不变。
长老不发声，他就不会将剑器交给罗毅生。
剑阁门前，气氛凝重。
罗毅生面色变幻，终是化为哀伤，看向韩牧野手上所握剑器。
“高兄，罗田是我嫡子，这剑，是他唯一的遗物了……”
剑阁之上，一声淡淡的回应传来：“拿去吧。”
韩牧野伸手将断剑递过去。
罗毅生面上闪过一丝感激，点点头，双手捧着剑，转身离开，身形有些踉跄。
韩牧野看他离开，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后面几柄剑，有的残破，有的伤损，收回剑阁，都只能报损，然后熔炼。
所有剑器收录之后，韩牧野做好记录，又将剑器检查一遍。
“这六哥不会跟六嫂私奔了吧……”
门口处，鲁高低声嘀咕。
韩牧野哑然失笑。
别说，黄老六要是跟陆青萍私奔了，还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陆青萍所在的清风观也是背叛了九玄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事发。
那时候，黄老六和陆青萍都难做。
“剑阁重地，非，非，非宗主……”剑阁门前鲁高的声音让韩牧野一愣。
“你认识本宗？”
“好好值守，剑阁可是我剑门重地。”
一道温润声音响起，当韩牧野站起身时候，身前已经站着一位身穿紫色长袍，头戴金冠的清瘦道人。
“你就是高师兄选的剑阁弟子？”
“不错。”
道人打量韩牧野一眼，轻笑点头，然后大步往楼上走去。
就这一眼，韩牧野只觉整个身躯都要炸开！
他身上，一道道剑气不受控制的要飞散而出。
什么剑骨，什么剑气，苦修的修为，在这一眼面前，薄纸一般！
“嗡——”
气海中的剑意震鸣，剑阁一层那些灌注剑气的长剑响应，让韩牧野身上剑气慢慢收束。
筋脉之中，所有碎散的剑气全都化为虚无。
一眼，韩牧野差点经脉寸断，身躯崩溃！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后背发寒的韩牧野缓缓坐回长案之后，手脚有些发软。
九玄剑门宗主金泽。
号称金一化水。
地境结丹期修为，修金水两脉剑术，威震西疆三百年的顶尖强者。
坐在长案之后，韩牧野面上露出一丝苦笑，神情慢慢化为郑重。
今日，他方才感受到修行与实力的重要。
在素珍楼，他以为自己的选择很重要，甚至能影响宗门大局。
可站在拓跋成面前时候，他直接被当头棒喝。
拓跋成冲天剑意，三十六道猛虎虚影随身，一人压服八十三宗门无人敢抬头，这才是真正的威势。
等回到剑阁，剑阁长老告诉他，凭他实力，连一柄中品灵器级别长剑都握不住。
那剑中怨念，能让他神魂崩溃。
而就在刚刚，结丹境大修士，九玄剑门宗主金泽的一道目光，差点让他筋脉尽断。
这，才是大修行者的世界！
这些人的随意一眼，轻描淡写挥手，就是山崩地裂，就是山河倒转，就是星辰陨落如雨！
原来，修行，能这般畅快！
踏九天之高，俯万物刍狗！
轻轻张开手掌，韩牧野气海中的剑意震荡，整个剑阁一层中的剑器震鸣。
“怪不得观剑人愿以一世修行，换百息天境。”
“天境，终究是天境。”
“凡人，又怎能体会那等九天之上的孤寒？”
睁开眼，韩牧野双目中无尽灵光闪动。
“我韩牧野也必将踏足天境！”
“哪怕，只有百息！”
似乎是感应他的心意，剑阁中那些长剑上的剑气似乎要弥漫出来。
“韩牧野，上来。”
剑阁长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韩牧野站起身，一整衣衫，大步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