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悄悄地将桂花影映在他的臂膀上,带着一丝恶趣味地看着熟睡的人。他却似毫无知觉。
阳光又怎能不生气,它悄无声息地攀升,拽得花影一跳一跳间跃到了他的脸上,映入了他的眼中。
面对阳光的恶趣味玩笑,睡客又岂能无动于衷,懒散的支起了身子,伸手想挥散花影。
劲气过处,是枝动花摇,带得花影是上蹿下跳。
他轻声一笑,揉揉朦胧睡眼,打个哈欠,穿上了自己的黑衣,下得床来,洗漱完毕,径直出了房间。
少年漫步在观潮阁中,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不管是别人鄙夷的目光,亦或者是少女热恋的目光,他都要还一个灿烂的大大的微笑。
他的笑让鄙夷他的人忘记了讥笑,让热恋的少女羞红了脸颊。
笑是否是尘世间最可怕的一种武器呢?还是他背后的黑布条中隐藏的东西呢?
少年不想去理会这些。笑,是最廉价的,亦是最昂贵的。
不带感情的笑,是廉价的。有感情的笑,是最难的,也是最昂贵的。
这一笑,总要自己的一份情融于其中。
少年知道他的笑中带了感情,他的笑中带了放过的感情。
笑并非是为了放过别人,亦或者是放过世界,而是为了放过自己。
于是,他在灿烂的大大的笑容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走过了多少级台阶,留下了多少咚咚声,来到了观潮阁十楼。
黑衣少年先是看到了地苑、大勇和孟轻云。
他们三人正挤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地苑喝得是眉开眼笑,再也不见淡然。
大勇喝得是愁眉苦脸,再也不见威武。
只有孟轻云一人喝得仍是极慢,依旧是云淡风轻。
在他的莞尔笑中,三人也是微微点头,招呼他过去坐下。
少年却不想过去,机智如他,并不想笑死在茶桌上。
再然后,他的目光又扫到了顾东诚。
东诚兄经过一夜安歇,倒是恢复了不少精神,正在摇头晃脑中一显书生本色。
顾东诚也是抬眼看见了他,心中悲叹,应该是想起了桂树林中的魔音。
他心虽悲,但面上热情得很,招呼少年过去。
少年就在东诚兄悲痛的心头上踏起了步。
直踏得白衣公子肝胆俱疼时,他才在公子的目光中远去,让公子暗自舒出一口长气。
少年将脚步慢慢踱到青衫女子身旁,轻轻嗅着她的体香,全然不顾四周那吃人的视线。
蝶落今日脸上并没有带轻纱,让自己的容颜尽情展示,不知看醉了多少观光客。
只不过,她的面庞没有了昨日桂树林中春风般的温暖,有的只是冬日的严寒,让周边蠢蠢欲动的汉子们不敢近前。
望着这黑衣少年寻死的举动,这些观光客是又气又笑。
气他的勇气,笑他的不知死活。
顾东诚自然早早地便看见了青衫少女,可也感到了她的寒意,是故也并未接近。
现在他看到少年如此举动,心中不免为他着急。
虽说他与少年只认识了一天,但毕竟结伴同游,且共同被打劫过,心中不免将其当成了朋友。
如今看他如此莽撞,心里焦急又无计可施,只有按兵不动,视情况而定。
逍遥不知周边的众人心思,看着青衫女子独自凭栏眺望。
和美人呆在一起,总比和一群喝茶的大老爷们和摇头晃脑的公子呆在一起的好。
蝶落侧目便看到了这个偷偷嗅她体香的家伙,望着他那灿烂的微笑,心头处无声中闪过一道身影。
那个似要与天地抗争,举世皆敌的倔强小混蛋,怕是永远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在缅怀中,她仿佛从这张脸中,看出了几分小混蛋的模样。
她不禁自嘲一笑,真的是太想他了,居然有了这样的错觉。
她的笑解冻了脸庞上的寒意。
顾东诚时时关注形式的变化,见此情景,他立即招呼了起来:“逍遥兄弟,蝶落姑娘快过来,喝茶呀。”
他并未坐在自己刚才的那桌,反而是移步到了茶桌边。
他心中早已想好了打算。就算是佳人生气,可这毕竟有四人在,总能互相分担一些。
他这算盘打的倒是精明。
蝶落与逍遥互相对视了一眼,逍遥抢先走在头前,蝶落紧随其后,他们就在茶桌旁落了座。
逍遥道:“昨日大师与我三人过了缘法。今日该当小子们,过过大师的缘法了。”
大勇和尚昨日授人以渔,道士和书生没有学会,却没想到便宜了这黑衣少年。
和尚也不恼,正色道:“阿弥陀佛,檀越与我佛有缘。”
逍遥赶紧辩驳道:“无缘,无缘,哪里有缘?我可是六根未尽,可没有这样的好缘法。”
他们两人这耍宝似的说辞,逗笑了桌上众人,连云淡风轻的孟轻云也难免破了功。
孟轻云正了正神色,向道士询问道:“观潮还需多长时间。”
地苑也不废话,掐算了起来,片刻后道:“再有半个时辰,就是观潮最佳时刻。”
和尚和书生对此是深信不疑,领着几人走到了栏杆处。
逍遥兀自趴在栏杆处,心中只感觉无所事事,便将目光远眺。
今天可真是不错,艳阳高挂,万里无云,正是观潮的好天气。
透过遮风挡雨的无色水晶面,只见十里江堤处布满了黑点。恰似人潮,当是有趣。
江潮还未生,人浪却已涌。
在漫长的等待中,江潮来了。
未见过江潮恐怕难以想象它的磅礴。
这也让逍遥赞叹不已,实在是难以用言辞来描述。
天边处,似乎有一股白线正缓步而来。似慢却快,犹如千军万马般奔驰,实在是势不可挡。
它将自己狠狠地掼在停波堤上,发出一声滔天巨响,让残浪卷着白沫留在江堤之上,直把堤上游人组成的黑色人浪浇的是溃不成军。
是人就有三分气,黑浪岂会就如此轻易败退,重新集结后,又抢占回了高地。
白潮恼羞成怒,重又杀将回来,汇起千钧力,撞了过来。
黑浪倒是灵敏,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是以,一会是白浪卷黑潮,片刻便是黑浪追白潮,杀得是天昏地暗。直待双方都已筋疲力尽,日头西移,这场旷世大战才就此作罢。
双方罢战后,堤上的水汽被阳光浸染,在江面上绘出一道靓丽的彩虹,为这惊心动魄的江潮画上了句号。
和尚,道士,书生已不是第一次观潮。
他们早早地醒转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衣,青衫和黑衣。
待片刻后三人俱以回神,他们说了声告辞,连晚上的灯会都不准备参加就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大勇长呼一声:“阿弥陀佛,缘已定,为之奈何。”
地苑长笑道:“福生无量天尊,道可道,非可道,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光景。”
孟轻云似有所指地说道:“倘若放下执念,未必不能化敌为友。”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顾东诚若有所思,蝶落眉头挂起了一片愁云,唯独逍遥依旧没心没肺的灿烂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