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听到的

“他啷个不积极啊。”老张又说明:“比我还要老实,喊他哪天去拿就老实的哪天去拿,点儿不晓得费神动脑壳。人家头两天就找关系到大队出证明把钱拿走了,你后面拿啷个,始终他根儿上还是没找到办法,还是没找对地方。你那土地面积始终是在席元脑壳上,只要还在他脑壳上,这个钱你就拿不到,不管你前后,后面你再提刀呢,你就是杀人也没得用,还是个人害个人。”

黎书慧惊疑:“他还提刀?他提刀砍哪个嘛?提刀砍席元吗?砍找关系的吗,砍哪个嘛?一辈子都胆小的人呢,还敢提刀去!几弟兄没得哪个是好人,大的前些年生光是屋里凶,出去一味是夹尾巴狗。席元是一辈子不是个好东西,他在外面做道场也不管事,屋里堂客娃儿遭欺压成恁样转来都没得句撑腰的话,还谈两个妇女堂客头发长不讲理。先说两弟兄好呢,这几年恁闹,看这两弟兄以后还好得到哪里去。”

他又歇一阵不说话,黎书慧的话头却因此又挑起来:“其他那些又转来拿没有嘛?一哈都拿完了吗?谈黎华英都转来了呢,她莫非转来要把这个钱拿走吗?”

老张先问:“你听到哪个给你谈的。”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哪个跟我谈啊,像新闻一样到处都广播还怕我不晓得吗?两个娃儿还在,孙子都有了,两亲家,你那是啷个两亲家啊!谈出去莫人家指着鼻子日决!”

老张瞌睡过去了,坐起来换一条腿继续看电视:“你就亲眼看到?”

“还要哪个亲眼看到啊,恁多人恁多双眼睛天天两个人进出人家看不到?羞死先人!”她说着说着忽然发起狠来,剜他一眼,要使他想起来从前人家传他和黎祥琴,吴秀珍的闲话:“有啷个事人家不晓得的,点点沫沫儿人家都晓得得很!”

老张却什么暗示也没想起来,头歪倒在沙发上,郁郁不乐:“罗昭全恐怕硬是活不到好久了。”

“今朝他去拿的钱吗?他一个人去的唛李国珍也一起去的嘛,他又拿好多嘛。要死,要安逸死,将拿到恁多钱呢他舍得死吗?”余怒未消,茶几上瓜果糖盒撒一桌,因走到那边收拾:“抓出来又不吃,抓恁多出来整啷个嘛,一哈是些大手大脚的败家子。”

电视叫她挡了大半,老张看着她:“一张脸都黑完了,脸色看着都不像正常人的样子,又瘦,穿件薄汤汤衣裳,背上骨头耸老高......浑不讲理,喊拿现钱给他,取不到条子,晓得后头潘天发带他去的吗,李国珍没看到。”

“谈在石岩哪里帮一条龙呢,饭有的是吃还瘦吗?又不是吃不饱,个人生病了有啷个法啊。那是生病的话哪个不生病啊,造孽是该着,年轻的时候恁欺负媳妇,又把姑娘的娃儿抢过来。”她后面要说整死,但卡在了嘴里,罗根平也叫人整死了,黎书慧将嘴撅得老高,话说得歹毒,心里想到这两人现在的景况,还是忍不住叫人伤怀。想起年轻那时候多能干的人,罗昭全母亲又是多厉害的角色,到下一辈竟然老了落得这样下场,实在叫人不得不感叹,而自怜。

恐怕都想起来年轻时候上下石坝的事,两个人都缄默不提,好一阵,老张才又另外说起来:“华儿谈他老汉也是不行了,晓得过得了这个月不,谈饭都又是好几天没吃了。”

“在哪里嘛,还是在三江的吗。”她将桌上东西都收拾完,挨着一边坐下来,有颗糖刚刚掉在这边地上没看见,这时见到金光闪闪,捡起来递给老张,叫他吃下去,像曾丑儿已经死了一样:“那他好久拉转去嘛,还是弄到上面埋吗?他妈妈都在上面的呢,去年谈王正书放羊子把她坟刨了他才不好欸,到处找观花婆收魂收灵,看了恁多还是要死。”

“就是怕娃儿们把他埋到三江一直咽不下那口气呢,就是想转高头去,深怕华儿把他埋到三江转去找不到路。”

“走一辈子的路还走不到吗,那有个在前面带路的嘛。“指华儿早先一步过世的母亲:“恁谈来,今年这坡坡还要死两个吗?“

“......“一颗糖在嘴里咕噜半天,咔哧咔哧咬烂了。

黎书慧又要说几个孩子还没有转来的事了。

赵盈晚上肯定是不回来了,她妈妈转来了,下午又去学校臭训了她一顿,这时必然尾巴一样跟着信好和潘宏。实际下午忠旭前脚走后脚她已经跑了,可又不知跑哪儿去,在城里转来转去晃一圈,实在失落而愤愤,想起来潘宏那辆摩托车,果断往他半山腰的出租房去,潘宏这时还在老家上石坝前面讨柑子,扑了个空,更加难过,东游西荡,唯一想找的人和只能找的人还是潘宏和信好。大约还记得潘宏从前带他去过的信好生母那个疗养院,想他俩不是在家里,总会到疗养院去,可巧,就是在那儿把刚从张家转来的信好按住了。

信好从张家出门来已经定下晚上不去张家吃饭的决心了,原因无他,把钱递给老张时他很迅速和满脸防备的表情实在太刺伤他的眼睛,好像他是强盗或者更坏心的人。可出来了,也同样不知道去哪儿,除了一个潘宏,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

尤其潘宏不在时还忍不住想,潘宏或许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人需要他的,也没有人被他依赖。

母亲的烧热还好,照顾她的护工说她总是这样,上半天精神还好好的,忽然一下就高烧糊涂,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但睡一觉,过几个小时,人又逐渐清醒过来,像只是寻常人醉了酒倒下去睡一觉一样。

信好说不清两个人究竟谁更可怜,她已经一辈子都很可悲了,但他的可悲才刚刚开始。要怪谁吗,怪谁呢,怪谁又能怎样,仅有一次是想,或许不知道会更好。仅此一次,后面想的都是,那她这一生得多凄惨,一辈子都在半清醒半糊涂的悲痛中,到最后只剩她自己,连个送她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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