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毕竟出来晚,年纪上来了,许多时候她出了门主动同人家说话,年轻人大多听不懂,中老年又嫌她过分老迈,要找又是老乡又是年岁相近,住处又挨得近,这样的龙门阵参与者基本没有。
相较黎华英与中老年带孙子外孙的爷爷奶奶外婆一起有伴儿,出来时碰到在一处摆谈交流,回家各自关门互不相干,朱慧芬更多的景况是旁听。出门往附近周边人多的聚集区去,三四五步的距离挨着,笑眯眯的望着,听她们说话,看她们吃东西,跳舞,拍照,鼓弄手机,逗孩子,甚至摘菜洗衣裳。她自己并不觉得尴尬或者可怜,慈眉善目的望着,回来时再把她听到的龙门阵大小不落的摆给小川小敏听。
她今天回来说:“那边门口那里,谈她媳妇在哪个电子厂上班那个,今朝她在那里谈她那个男的,年轻时阵儿喜欢打牌,两口子都喜欢打牌,打的还大呢,年轻的时候光顾着耍,也是从来没想到为哪个打算啷个,身上十几万的钱都一哈输光了。huci.org 极品小说网
那阵儿的十几万是钱啊?比你现在的金山银山还不得了,莫说十几万,上万都是歪得很的人家。那阵儿过的恁安逸潇洒欸,后头钱输完了屋里没得钱了才想起来着急。也是出来打工,哦——财运已经败光咯,做这样生意也吃亏做那样生意也吃亏,跟人家一起开馆子也没开好久。明显生意还可以的呢,又遇到一起做生意的有些,人家看着你生意好他就眼红,要想方设法的来搞你。馆子也开不下去了,又去收啷个废铁,我说她那是搞垃圾回收呢她说不是的,是专门收那些铜啊铁啊铝这些,谈还有啷个升涨那,也像炒股楞个,今朝一个价格明朝一个价格,哎呀也还是离不得赌,我说他那就是赌,戒不了手。
已经走那条路去了,年轻时候在那里搞到钱的,习惯了楞个来钱,二天一没得钱,觉得其他那些路挣钱难,还是要回到那条路去。
有点钱都败光,生意也没得本钱,现在五十几了还来走打工这条路,老的两口子不争气娃儿都跟着受苦,老的也打工小的也打工。”
她回来说话,小敏进进出出的听,但并不搭腔,她自顾说她的,或帮忙摘菜做事,或扫扫地,或就坐在门口屋檐下。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膝盖上,这边的天气总是暖烘烘的:“那以前你幺婆屋里幺爸就是喜欢赌,离不得那点牌,也是人都像失了魂一样,恁冷的冬天大半夜还走河洞门跟黄三儿他们一起,啷个金花儿啊,单双啊,跑得快啊,还打的大呢。那有一回,身上五十几块钱出去,一晚上分钱没得转来,在屋里跟你幺婆吵哦闹哦——”
小川由喜欢听她摆那些,回回在屋,总是有说有笑,像回忆过去似的:“幺爸是有那点牌运噻,跟老汉两个在曾家沟跟人家打牌,望着是把烂牌还把一哈人的钱赢过来了,脑壳算转得快的哈。”
“就是手脚不干净呢!”朱慧芬便道:“就是他手脚不干净后面才一味不敢转来哦,那也是你幺婆婆害他,晓得他有那个手脚不劝他改正还想他从那里头套钱。她屋里你二爸谈媳妇结婚,屋里没得钱,把一哈东西卖完了都凑不出来一百块钱,就光有两床花铺盖,女方那边随你啷个都不同意呢。你幺婆婆就跟你幺爸谈喊他暂时去借点钱转来,她那是喊他去借吗?她那是让他去走歪门邪道没谈穿!哦——在石岩遭人家逮住了噻,手里有两张牌屁股下面还有两张牌。把他关到石岩那现在电厂过来那个烧窑的小屋儿里头,感激没打死哦,感激大坪那几户,张二爷潘大爷他们三个,半夜三更去把他悄悄放出来,后面硬是十几年没敢转来呢!
你说哇,是不是害人哇,人也不敢落屋,钱也没搞到,你二爸的媳妇也没说成,还整得一屋人背恁大个名声,所以那阵儿你祖祖不喜欢你幺婆婆呢,没得良心。”
听来的话在屋里一摆,总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个人头上去了,再一说,从前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也一哈翻出来,像嚼干红苕藤,越嚼越有味道。
她有一回转来又谈后面菜场里那个卖猪肉的:
“恁远跑到这里来做生意呢做个楞个生意,一不找钱二不干净,个人屋里有男人不要要在外面裹了混,她也是不怕人家谈哦。”
小川不在屋里时小敏还是不与她搭腔,由她个人自言自语:“你个人下面有娃儿有姑娘们,再便男人啷个样还是有个屋噻,楞个在外面搞二天儿女姑娘又认你不嘛,莫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晃,二天老了没得落落,那个时候你才晓得可怜。”
三面环抱的两层自建楼,小川住中间一二楼,右边群租几个年轻人,左边住湖南一家,也是同小川一起做养殖的。那家的儿子与小川年岁相当,老娘却比朱慧芬年轻十几岁,有时朱慧芬说的久,那老娘也在自家屋门口的石榴树下与她抬一抬:“现在的人晓得啷个可怜不可怜啊,年轻时阵儿只想快活高兴,她还管以后吗?今朝高兴今朝过,明朝的事情谁晓得么子样。”
朱慧芬语重心长道:“那么——还是要为儿女考虑嘛,你在外面混,你出来是打工挣钱的噻,你把娃儿们甩着个人在外面乱混,外面的男人你晓得啷个样啊,人家也是有家庭的,你挣的钱还拿给他花,他挣的钱能拿给你吗?你还要拿钱转去养娃儿养屋里老小,你又在哪里拿钱转去嘛。”
那老娘道:“都是外面个人混的哪个顾哪个啊,搭伙过日子有个伴儿,你挣你的钱我挣我的钱,晚上一张床有个人好谈话,你以为人家真心跟你过日子吗?你以为那女的就傻得很吗?哪个花哪个的钱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