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正在倒茶的手一顿:“没错,所以我需要你先出去,然后再帮我离开这里。”他抬眸看向郁照尘,眼神中满是信任:“之前不和你说,是因为你的修为还达不到,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所以照尘,你能帮我吗?”时隔数千年,郁照尘依旧记得那个清晨。自己因阿瑕的话而幻想起了未来,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游遍九州。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一场谎言。“好,”郁照尘郑重点头,他问,“我需要做什么呢?”“这个简单,”白衣人笑着说,“毋水下这些年,我的灵力也已经恢复了个七八成,我先将你送上去……你去找一个白尾的鲛人,用他献祭了毋水的封印,我就能出来了。”接着他便认真给郁照尘讲起了要如何献祭。听到这里,原本不安的郁照尘竟然一点点的放下了心来。阿瑕的语气虽然轻松简单,但是他说的那些事,却无比困难。郁照尘知道眼前的人没有办法随意离开毋水,而在这个前提下,阿瑕说的条件越是复杂难做,便越是让郁照尘感到放心。这件事虽然难,但自己一定能够做到。那个时候的郁照尘,完全没有怀疑过阿瑕。而越是信任,在知道真相后,他便越是绝望。几个月后,郁照尘离开了毋水。他并没有回仙庭,而是留在人界寻找着白尾的鲛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幸亏郁照尘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极有耐心。在那段时间,他几乎走遍了三界的角角落落。郁照尘与阿瑕一起在毋水之下呆了百年之久,但在这百年的相处中,他仍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对方这些事大抵都和天帝有关。其中一个便是,郁照尘曾学过构建幻境的法术。离开毋水之后,他利用阿瑕给自己的九贪剑,构建出了一个与毋水之底一模一样的幻境。最重要的是幻境中有阿瑕。郁照尘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如美梦般可爱的幻境,直到一日……他来到从前妖域的遗迹,并在这里遇到一个已有近万岁的老妖。对方说他知道一个白尾的鲛人。然而还没等郁照尘开心,一边听那妖族的话,他的心一边沉了下来。“您说的那个鲛人,怎么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郁照尘是笑着问出这一句话的,只有他自己明白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地不安。“哎,不会是一个人的,你才多大啊,我说的那个鲛人,已经死了……上千年是有的了吧?”妖族思考半天,终于说出了一个数字。然而这个数字,却让郁照尘的心更凉了一分。因为那就是阿瑕曾给自己说过的,他被困在毋水之下的时间。……应该只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这妖族口中的鲛人已经死了,可是阿瑕还好好地活在毋水下。郁照尘努力地宽慰着自己。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他没有办法随便释怀。就在那个妖族点头要走的时候,郁照尘忽然拦住了他:“等等……”“怎么了?”“您愿意见我那故人一面吗?”郁照尘的幻境本是他的秘密,但是现在他竟邀请了一个刚才认识没半个时辰的人,走到了九贪剑的幻境中去。竹苑外浅红的花树下,身着白衣的男人,正悠闲地品着茶。尽管周围陈设简单,甚至于非常简陋,但他的身上依旧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贵气。那个妖族不明白郁照尘为什么这么执著让自己见他朋友一面,进幻境后他没急着向前看,而是忍不住赞叹道:“你才百来岁,就能造出这样的幻境,真是天资出众啊。”“像你这样的天才,我之前也就知道一个……”妖族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忽然一变。“您,您是……”他不可置信地向前方的人影看去,接着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圣主大人!”妖族的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劈在了郁照尘的心间。“圣主?”郁照尘在这三界中,从来都没有听过那个称呼。就在他努力去想,有谁能被称作“圣主”的时候,身边的妖族已经咚咚咚朝着白衣人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同时嘴巴里面还不停地念叨着:“月圣主,您,您不是……已经陨了吗?”我怎么会认识一个陨落千年的人?“月圣主”究竟是谁?郁照尘心乱如麻,理智迅速崩塌。几息之后他终于控制不住一把将那个妖族抓了起来:“你刚才说的‘月圣主’?究竟是谁?”这个时候郁照尘才看到,眼前的妖族已是满脸泪痕。“是我妖域圣主啊!妖皇月西瑕!”妖皇月西瑕。郁照尘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妖皇月西瑕”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条线,将郁照尘纷杂无比的思绪串在了一起。答案就这么在郁照尘猝不及防的时候浮出了水面。阿瑕就是……妖皇。他就是世上唯一那个白尾的鲛人!怪不得他能从毋水的异魔手中救走自己。怪不得他被困在毋水的封印下不得出来。“阿瑕……是月西瑕?”彼时尚为少年的郁照尘,还不像未来那样成熟。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在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诶,你怎么哭了啊!”那妖族被郁照尘吓了一跳,他叹了一口气说,“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会见过我们圣主?他不是千年前就因意外……哎。”说道这里,那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像利刃刺向郁照尘的心间,接着恨意以燎原般的速度滋长起来和这个妖族不一样,郁照尘知道身为妖皇、妖族圣主的月西瑕,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死。那是一场完完全全的阴谋。毋水的封印第一次活跃时,郁照尘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天帝,找到妖皇月西瑕,想要邀他与仙庭合力杀死下方异魔,永绝后患。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重伤甚至于丧命都有可能。但是妖域离毋水的封印实在太近,且月西瑕一向未雨绸缪。于是他犹豫一会,最后答应了仙庭。然而那个时候月西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是针对他布的一场局。天帝并未遵守诺言,约定的那一天,他没有出现在毋水,甚至不知道从哪听说白尾鲛人可镇封印的他,还连同众仙布下了献祭之阵:他既不想仙庭有任何牺牲,又想结束仙妖分治的局面,于是便走了这样一步恶棋。而后的结果就是……月西瑕以身祭封印,魂飞湮灭。“我在毋水下……见过他。”郁照尘凭本能回答了这个问题。只听那妖族沉默片刻说:“哎……你见到的应是残存的一点灵体吧,圣主在我们妖域留下的魂灯,早就灭了。若是圣主本人在毋水下,以他的能力早就能出来了。”“诶,你不是要找白尾的鲛人吗?既然你认得圣主,那我便直说了,圣主的肉身应当还在……估计就在毋水那边。”后面的话,郁照尘都无暇去关注。妖族的话,让他再一次想起了月西瑕让自己找白尾鲛人的事……经过这百年的相处,郁照尘实在太了解月西瑕了。他一下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仙庭能算出自己就是未来的天帝,那阿瑕当然也可以!阿瑕也知道自己未来会遇到危机……于是他故意骗自己,引导自己找到他的肉身。接着献祭了那具肉身,永绝三界后患,坐稳天帝的位置。月西瑕,你骗我!你怎么敢这么残忍?……郁照尘心中最残忍的一段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回到毋水,找到月西瑕,却只看到了对方灵魂彻底散去的那一幕。送人离开毋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怕是妖皇,也耗尽了最后一丝魂力。……可是月西瑕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又会转世来到我的身边……然后再一次死在我的眼前?郁照尘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你两次害死了他。】【不要再骗自己了,千年前你对阿瑕,一开始就怀着利用之心。不敢回忆吗?】【你本来就是想利用他离开毋水,怎么,得偿所愿后就忘记了吗?】利用他。郁照尘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自己”,这是心魔。【郁照尘,你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另一段封尘的回忆,就这么涌了上来……海水再一次沸腾起来,郁照尘提起长剑伴着异魔的嘶吼跃入毋水。郁照尘发誓要找到月西瑕!“闭嘴!”他一剑刺向自己的心魔,打断了回忆与恐惧。哪怕灵魂已经寂灭,我也要找到阿瑕的……尸体。他永远都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