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顾婉婉看见姜家诚就在人群里,看着那片池塘。
而金九眼尖,察觉到了男人唇角浮出诡谲笑意。浑身奓毛,“他根本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而感到愧疚。”
顾婉婉收回视线,“说不定他还没看那封信。”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人都挺善良啊?”金九冲她翻了个小白眼,“我告诉你,万物的规律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顾婉婉死的时候年龄不大,也可能是被家里保护的好,她不明白什么规律,也并不认为人性本恶。
她反驳道:“我现在就去问问他,如果他看了信还不去自首,死后自然会一件件和他清算。”
金九拦住她怒气冲冲的步子,“顾婉婉,你不插手这些事要死啊!?”
“我得积德。”顾婉婉解释道。
“积德!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德?”金九扒拉着她的衣袖,“扰乱人间本来的秩序就是德吗?这世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求一个公平、公正和清白的,更多的是徘徊在灰色地带的浑浊。”
金九情绪激动起来,“行,就算你劝得动姜家诚,他良心发现去认罪了,那么当他下地府的时候,他的事件簿是否会因为你的扰乱而改变,业障消失,他的来世苦难也会因此而改变,那么到时候,你所谓的积德,还是不是德?再者,如果你说不动他,意义又在哪里?”
顾婉婉被它的话说懵了。
金九说,“既然如此,你何必多费口舌。”
可顾婉婉还是有些不服,顺着它的话反问:“那孙妙呢?孙妙是做了恶,可她的死也应该有人来承担。”
“祝孟军就是那个承担的人。”金九看她油盐不进,怒嗔:“世界上的冤案、错案多如牛毛,你能一个个的去管,去查?这就是既定的命数,不然为什么会有天道会有地府?”
顾婉婉抿着唇,又是既定的命数几个字。
如果她不出现,祝子晴今日就会灰飞烟灭,而不是投胎,祝孟军会带着希望在门卫室里痴痴地等,等见女儿一面,而不是被带到警局,至于姜家诚,他会苟且的度过一生,死后被阴间审判。
而那个孙妙,死亡是她的命数,尸体不被发现,也可能是她的命数。
不然新闻里也不会有那一句:孙妙失踪的一周,京城连续暴雨。
雨水冲刷,涤荡掩盖了她在泥地里挣扎的痕迹。
原本的事态发展应该是如此,可二十年后顾婉婉插手了。
想起凌道长的话,顾婉婉戳了戳金九的毛发,语气平缓地叙述道:“我被人借走了运气,无法投胎,阎王让我回人间积德,我却阴差阳错借尸还魂了,因为要积德,我来学校捐款,所以见到了祝子晴,也遇见你冲开了肉身的禁锢,进入她的记忆里,这一切也是既定的命数。”
金九眉头微蹙,半张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这无法解释,没人说得清。
它只好什么都不说了,摆出一副“随便你”的表情。
顾婉婉觉得自己终于把这只没有什么三观,但是说的话又挺舒心的白猫说动了,她嘿嘿笑了声。
转头又看到姜家诚,目光一沉,敛起了笑意。
人群里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一股愤怒的视线,姜家诚猛然转过头。
毫无意外的和顾婉婉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的样子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单手插兜,从人群里走了过来,“顾小姐。”
顾婉婉翻了个白眼,一时连讽刺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却不想他冷笑了一声,突然问道:“人死了真的能去投胎吗?”
“当然。”以为姜家诚是有意打听祝子晴的事,她也没遮掩,如实回答了。
然而它脚边的金九却无奈叹了口气, “小姑奶奶,你告诉他这些干什么?”
顾婉婉不明所以垂下头,“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算你刚刚说的都对,但我还是想再多教你一个道理,言多必失!”金九瘪嘴。
姜家诚垂眸看着从昨晚开始就“喵喵喵”叫个不停的金九,“顾小姐的猫好像很生气。”
“是啊。”顾婉婉冷笑道:“就连它都有三观,你却没有。”
金九嘟囔着辩驳:“我可没啥三观,要我说你就不该插手这件事,孙妙死了就死了呗,她活该,死不足惜,谁都别去认罪,下地府后大家一起大爆炸。”
听见白猫又叫起来,姜家诚笑笑,别有深意地看向顾婉婉,“我没有看子晴给我写的信,我觉得内容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顾婉婉疑惑看他,只见他撩起了自己的袖口,手腕位置赫然出现几条疤痕。
“你自杀过?”顾婉婉突然想起来,初见那一日,唯唯诺诺的姜家诚满脸通红,却隐约浮动着黑青色。
姜家诚毫不遮掩地点头,“是啊,自杀过,可是又不敢割太深,怕死了就归于虚无,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顾婉婉听见他的话,莫名扬起半边唇角,道:“姜老师既然是一个懦弱又纠结的人,那我不妨猜一猜,当初并不是你替祝子晴解围,而是她替你解围,才遭遇霸凌吧。”
闻言,姜家诚也笑了,“你猜得没错。她是一个乐观善良的人,其实不用看她的信,我也知道她是在鼓励我,希望和我一起逃离这场霸凌。”
简直厚颜无耻!
金九与顾婉婉同时暗自骂了一句。
顾婉婉瞳仁微缩,“所以她用自己的死亡来换了你的彻底解脱,可你却苟且偷生犯下大错,如今还让她父亲替你顶罪,你要脸吗?”
姜家诚冷笑了一声,不甚在意,“这些年我也过得很不安。”
他从怀里拿出信,递给顾婉婉,“我特意到这里来等你,觉得你会来。”
接过信,顾婉婉问:“然后呢?”
“既然死后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姜家诚面露坦然,“我会去警局自首。”
闻言,顾婉婉侧目与金九对视一眼,看见金九蔑视的笑意,她心也凉了半截。
果然啊,人性自私,且恶。
而她就不该多这一句嘴,告诉男人死了能投胎。
不过也许这也是命数。
沉默片刻,顾婉婉说,“行,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自首。”
姜家诚从兜里掏出汽车钥匙,道:“正好,我也想给你讲讲当年发生的事,憋在心里太久了,也太折磨人了。”
顾婉婉随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一抬头看见后视镜上悬挂着一枚平安福。
姜家诚看到她的视线,伸手抚摸在已经有些脱丝的表面,“是她去寺庙求的,我们一人一个。”
难得的,顾婉婉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雾蒙蒙的泪光。
她看见男人的愧疚,也看穿男人的劣根。
人性生来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顾婉婉收回视线,“她的来世会很幸福。”
“希望如此。”姜家诚放下手启动汽车。
路上他平缓叙述起那段被霸凌的往事。
从小他就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从初中就因此被孙妙带着同学欺负,可他不敢吭声,周围的同学也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高中班上转来祝子晴,她成为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人,但却因他,卷进一场长达两年的霸凌里。
他说,虽然残忍,可他羡慕祝子晴死后记不得被欺凌的事了,而自己却记到了现在。
比起惨无人道的殴打、谩骂,他更记得那些人扒下他的裤子,对他做了猥亵的事情。
而祝子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他的身上,维护他的尊严。
渐渐的,他对祝子晴的情感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