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老爷带着妻子儿女回到自己的宅邸。
京都房价、物价屡屡升高,与林家的五进院子不同,林三老爷的宅邸只是一座位置较偏的二进院。
乍一从大院子回到自家的小院子,孟氏颇有些不适应,她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又一个点子生出来。
林三老爷是个孝顺的,一回来就带着妻子儿女去给老姨娘请安,老姨娘稀罕的伸手将才满十岁的孙子抱在了怀里,男孩嗅着几乎要把他熏晕的脂粉香味狠狠的皱了下眉,老姨娘怀里搂着孙子,脸上也带出笑模样,看着自己个儿的儿子,“老太君身子可还好?”
林三老爷点了点头,“母亲一切都好。”
说完,看着沉默着的儿子道:“诗毅,你该去书房复习功课了。”
林诗毅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挣脱了祖母的怀抱,跟踩着风火轮似的跑了出去。
林三老爷的次女也行了一礼,轻声道:“祖母、父母、母亲,女儿先回房练琴了。”
老姨娘顾不上跑出去的孙子孙女,一脸心塞的看着自家儿子。
她这个儿子,熟读儒家经典,讲究三纲五常,注重孝道,对她非常的孝顺,但是这都搬出来了有十年了,却一直称呼她为姨娘,他的嫡母为母亲。
孟氏笑着接话道:“母亲,听说大哥家的长子与我那侄子都在今届下场秋闱,二哥家的长女长的越发的灵秀了,让我看着都喜欢,恨不得给抱回家来…”
林三老爷不满的看着妻子,沉声打断她的话,“孟氏,你当称呼姨娘才对!”
老姨娘更心塞了,她儿子读书读傻了,自己不愿意叫她母亲,还不让妻子这样称呼她。
她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们婆媳说几句话。”
林三老爷离去后,孟氏亲热的坐在老姨娘身前的脚踏上,仰着头说:“母亲,我那侄子你也是见过的,再聪慧不过的一个人了,配大姑娘刚刚好。”
她见老姨娘不说话,心里嗤笑,面上却愈发的恭顺,“老爷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了许久了,合该动一动了,但是咱们家跟老宅那边不亲近,老爷性子又古板,从不愿意主动将困难说出来……”
“我娘家侄子对老爷素来敬慕,等他们小两口成了亲,我那侄子再跟他妻子说一声,老宅那边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不成?到时候,老爷升了官,也给您请封个诰命回来,多风光啊!”
孟氏这话算是说到了老姨娘的心里了,别看她现在跟孟氏相处的好,其实这些年心里一直在后悔,当初她没有见识,被人撺掇的给自己唯一的儿子求了这么个要家世没家世、要钱财没钱财的妻子,还害的儿子因为这个妻子被赶出了老宅,一个人既没家族助力,也没岳家助理,因此煎熬了这么多年也还在六品官上徘徊。
眼见着老宅那些人过的越来越好,老太君诰命加身,她真的是眼馋的紧。
但是,大楚王朝的诰命也不是那么好请封的,没做出一些功绩,朝廷根本不会给颁发。
她做梦啊,都想得一个诰命,然后能抬头挺胸的站在老太君面前。
老姨娘在心里合计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道:“若是你那侄子这次考中了举人,我就舔着张老脸去老宅为他求一求大姑娘。”
孟氏见她半天不说话就知道心里的夙愿要达成了,此时听了准话,更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偏偏,老姨娘见不得她这么开心,想了想,又道:“尚哥儿都一个月没进月香她们的院子里了,你做主母的,要大度,莫要把尚哥儿把在手里看的死死的,不然我们林家怎么开枝散叶?”
孟氏表情一变,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点头道:“母亲,儿媳都知道了,今晚就劝老爷去月香她们那。”
老姨娘满意的点头。
等出了正院,孟氏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痰,表情狰狞的道:“该死的老东西,怎么还不死?自己就是个玩意,还喜欢让儿子去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真真是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啊。”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脸色都不变的,对孟氏说这样的话早就习以为常了。
片刻后,孟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冷笑道:“让厨房把汤给我煮上,这间宅院里,容不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出。”
……
林三老爷带着妻子儿女离开后,老太君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孟氏,性子越发的左了。”
说完,看了张氏一眼,“你可要看仔细了,这样的人家万万不能要。”
顾及到小辈们都还在场,老太君说完了这句话后就停下了,只看着正要啃第三块月饼的林诗茵道:“茵茵很喜欢吃这月饼?”
林诗茵点头,月饼的馅调的恰到好处,饼皮软糯不粘牙,好吃到爆了好嘛!
她挽着袖子,夹起一块放到了老太君的碗里,“祖母也尝尝,厨子将馅料剁的很细,在舌头上一抿就化了。”
老太君夹起来轻轻的咬了一口。
林三老爷一行人走了,林府这边的聚餐还在继续,中秋佳节,老太君吃完了月饼后也不免的触景伤情,“以前,你们祖父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在中秋节的夜里看着月亮喝上一壶梨花酒,若是再有点螃蟹和小菜佐着就更好了。”
说完,她笑了笑,“也不知道逸哥儿现在在做些什么?”
逸哥儿正是林家四老爷,本端庄的坐在那的林四夫人连忙接话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心,明年他就回京都述职了,到时就能见到了。”
老太君点了点头,又道:“也希望瑜哥儿今次能够考中举人。”
众人纷纷附和着说了几句喜庆的话。
话刚说完,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上突然飘过来两片厚厚的云彩,将这一片天空都遮住了。
刚才还被阳光照耀的大地瞬间暗了下来,林诗茵抬头看,却听不知道哪个丫鬟惊叫道:“下雨了!”
下雨了?
这时,雨点落在了林诗茵的脸上,她伸手摸了下脸上的水珠,只觉得指尖发颤。
老太君声音沉闷的说:“瑜哥儿今日刚入考场呢!”
雨哗啦啦的下,眨眼间淋湿了大地。
天气是最不讲道理的,所有人都避到了老太君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充满了担忧。
此时,正在考场中奋笔疾书的林诗瑜很不好受,京都这处的秋闱考场是高祖皇帝登基后修建的,这么一百多年下来,长久失修导致它屋顶遮不完全雨。
哗啦啦的雨水透过缝隙滴进了屋子里,林诗瑜手忙脚乱的捂着考卷,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
他分到的这个号房还算是好的了,只零星六七处漏雨的地方,人站直了还勉强能躲。有些号房实在是破烂不堪,雨直接将屋顶给压塌了,考生躲避不及,被砸在屋子里的也有。
电闪雷鸣开始,眼前一道道亮光闪过,突的一阵大风袭来,只听“砰砰”两声,竟有号房的屋顶被挂飞了,而林诗瑜屋子里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大。
考场中不时响起考生的惊呼声和尖叫声,秋闱这等考试,是断断没有因为天气而作废或者延期的道理,守在考场中的士兵们出动,先将被埋在号房里的考生挖出来,还清醒的想要考试的找个空地安排上,晕迷的赶紧抬出去送去医馆。
其他漏雨的号房,被陆续修补上一块,能让考生勉强坐着答题,就这样,直到天将将黑了,林诗瑜才用帕子擦干了桌子上的水迹,铺好了考卷,继续答题。
本来按照他的习惯,该是白日里答题,天黑了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的,但是浪费了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饶是他性子沉稳,此时也有些着急了,点燃了蜡烛放在一左一右两边,埋头开始写字。
大楚王朝与吐蕃开战,前方的士兵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后方也该做好全勤工作。
林二老爷几乎一天都耗在了皇宫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夕阳西下,心里捉摸着终于可以回家了,今个儿是中秋节,晚上夫人定允许他小酌一杯,刚与众位大臣走到门口,却听到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心里当时就一咯噔。
他今天一天都在太勤殿等候陛下可能的传召,就连午膳都是宫女给端过来用的,竟然不知这雨是何是下的。
他心里担心正在考场上的林诗瑜的同时,也在思考这雨的范围是多大。
待他终于出了皇宫,就见自家小厮焦急的等在门口,不时的看过来。
“砚台,你怎么来了?”林二老爷走过去问。
“二老爷,雨大,奴才先扶您上车。”砚台连忙将林二老爷扶到车上,车夫马鞭轻轻拍打了马儿一下,马车平稳的离开了。
“二老爷,这雨下午就开始下了,一直持续到现在,眼看着越来越大了,您说,这次的秋闱会不会延后?”砚台小声的问。
林二老爷一摇头,“不会。”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忙着与吐蕃一战呢,哪里会管这样的小事,而且本朝从没有过延后秋闱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