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十年前,这些人在十岁左右年纪的仅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已经死了的松溪书院的梦石先生的仆从阿今,另一人也是松溪书院的学生,名唤秦勉之,也是今年参加秋闱考试的学生之一。”

元泊双眸舒展了几分,“和吴盛庸马廉同一考场的秦勉之?”

“正是他。”

元泊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哼了哼:“这么看,倒是有些头绪了。”

“主子的意思是?”

元泊抚了抚鬓角,站直身伸了个懒腰,不欲再多说,“你把查到的事情告诉束穿云,看她怎么说,我要去小憩片刻,春困秋乏呀…”

“是。”

李捕头拱手称是,但在心里暗自腹诽:主子是越发懒了,这才一大早,睡的什么觉?

但他可不敢表露分毫,一想到束穿云昨夜恐怕会有收获,这案子又多了几分眉目,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元泊分别后直奔束穿云住的兴福客栈去了。

……

半个时辰后,一夜未眠的束穿云却毫无倦色,脸上还隐约挂着些忧色。

对,她一早回来后,把所有的事情画在了纸上,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

从贡院发生命案,到昨夜之事,她似乎触到了一场关乎朝野的阴谋。

“束小姐,就是这样,那些人里只有阿今和秦勉之二人年龄相仿。”

李捕头把得来的消息又同束穿云说了一遍。

“秦勉之?”

束穿云咀嚼着这个名字,“果然…”

“束小姐的意思是?”

果然是什么意思?

李捕头一颗心似猫挠似的作痒,可叹他脑袋实在跟不上主子和束小姐这两人的思路。

束穿云心中有了打算,听李捕头问起,遂答道:“如今我也只是有这般猜测,还有一事需和李捕头商量,你看是否要把关在客栈的那十几个考生给放了?”

“放了?你不怀疑那秦勉之有问题?”

李捕头在元泊身边多年,终究还是嗅出了几丝不同寻常。

“是,正因为我觉得他有问题,才需要放他回来,不然怎么能逮到他的狐狸尾巴呢?眼看着秋闱也该放榜了…”

可不是嘛,李捕头心道,等放了榜,再查到秦勉之有问题,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元公子呢?”

李捕头正在寻思,又听束穿云问他。

“我家公子在县衙和许县令有事相商,让我有事听您吩咐。”

李捕头随口说道,他总不能告诉束小姐他家主子正在县衙蒙头大睡吧,好歹人束小姐是替他们办案呢。

“这样啊,”束穿云想起昨夜那个背影,胸口便闷闷的,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滋味。

那人数次救她于危难,她总以为那人是皇上或是谁派来监视她的,但如今一想到那人可能是元泊,她反而不知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了。

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后来的彼此配合,再到如今的两心难测,两个藏了无数秘密的人,她和他之间即便面对面,却也如隔了千山万水,终究还是不够坦荡。

既然他有心隐瞒,她也没必要拆穿,倒不如装作不知道罢。

束穿云整理好了心情,和李捕头商量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从阿今屋里搜出的那张画上,画了四个小儿,我若所猜不错的话,这四人便是一同从东离来到太明朝的伙伴,既是同伴,那么若无意外,这四人都扮作了细作在兴吴县潜伏了十年之久。”

“是,背井离乡有些人总会怀念从前的日子。”

李捕头心有戚戚,不由附和道。

束穿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听李捕头话里的意思似感同身受般,但想起李捕头的身份,是元泊的人,她倒也没想太多。

“梦石先生在祭奠夫人回城的路上突遇大雨是偶然,但避雨破庙,又救了阿今这个孤儿,如今看来,皆是有心人的安排,就是为了让阿今接近梦石先生,以期为阿今安排一个身份,这身份虽为仆从,但梦石先生无子又持身端正,自然待他不会差,他不仅能从梦石先生身上习的知识,又能和某些人接触并不显得突兀。”

“你的意思是他们四人虽一同来了兴吴县,但都佯做互不相识?”

“对,他们的身份全都是被安排好的。”

“这么说,在他们背后还有另外的细作,在太明潜伏至少十年以上了?”

“李捕头忘记海梦的事了?恐怕不止十年了,还要更久…”

李捕头听到束穿云提起海梦,又想起束家别院,心念一闪,忆起了十七年前的事,便也没再追问细作的事,接着又说起了今日打听到的。

“如此,除了阿今,同样是十年前来到兴吴县的秦勉之就很可疑了。”

“李捕头之前不是说到,秦勉之是被一个老妇人收养的吗?”

“对,秦勉之原是在街上流浪的孤儿,后来一位孤寡老妇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嗯,你说就算极有天赋,但十岁上还在流浪的孤儿,又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在松溪书院这种地方出头,成为梦石先生的得意门生?”

李捕头极为认同:“束小姐说的是,那吴盛庸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又得吴大善人悉心栽培,才能在巡考中拔得头筹,这世上多的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得中的,可那秦勉之年纪不过双十,文采便能和吴盛庸马廉相较。即便是马廉,虽说家贫,但从小也是聪慧伶俐,跟先生习过字读过书的。”

束穿云有些出神,“非我看不起街上的流浪儿,只是在如今的世道下,流浪的孩子能吃饱饭都很难,又哪里有机会读书习字?自古江南多才子,秦勉之得有多高的天赋才能在人才济济的松溪书院拥有一席之地。”

“对,且束小姐恐有所不知,往常巡考中的名次对秋闱的影响很大,巡考中的前三名也多是秋闱考试的前三名,第一名吴盛庸和第二名马廉接连出事,秦勉之便极有可能是今年秋闱的解元。我明白了,他们是要为秦勉之博一个出身,江南才子辈出,往年春闱得中状元的十有五六出自江南,所以,即便秦勉之没中状元,也会在三甲之列,如此秦勉之入朝为官便指日可待。”

“是啊,不仅要他做官,还要做大官,但这只是他们的目的之一。阿今替考并不只是为了杀害吴盛庸和马廉。”

“难道还为了杀害刘大人?”

“不,我猜,阿今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名单,而杀害刘大人只是他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这么说阿今真的拿了名单?”

“他杀了刘大人便是为了名单,所以这名单一定被他拿走了。”

“可我们搜过了阿今的住处,却丝毫不见名单的踪迹。”

“我当时猜测他还有同伙,直到我前日在山上见到吴庆山的时候,及至昨夜我夜探吴庆山姑母的坟墓,我才确定他的另一个同伙便是吴庆山。阿今假借吴庆山的名义去考试,吴庆山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河自尽,即便考场出了杀人案,官府查到他头上,也有许多人为他作证,他没去考试,而是有人假借了他的名头去杀的人。你说这计策妙不妙?既能摘清自己,又能杀了想杀的人得了名单,岂不是一石二鸟?”

“真是妙哉,”李捕头击掌叹道,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遂讪讪咳了一声道:“我约莫能猜到他们偷取名单的目的,只是不明白即便秦勉之入了朝为了官,以他的年纪入阁拜相也要许多年,他们就这么笃定能在朝堂上大有作为,乃至为东离国所用?”

“不,”束穿云摇头,一个盘桓在她脑中许久的念头又跳了出来,朝中甚至宫中一定还有东离国的细作,且那人位置极高,平江府的细作都是被那人指使的,但如今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她的推测,所以这话不提也罢。

“昨夜吴庆山惟恐我识破他姑母墓中的秘密,所以摆脱了你派去的人的监视匆匆赶回去,就是为了杀我灭口,但他武功不行,差点被擒,后来出现救他的人便是那画上的第四人,也是前几日夜里阿今去我住处偷取玉佩时,去救阿今的人,也是送信于你,骗你前去梦石先生处的人。”

“…是…一定是他,这就解释的通了,他和阿今是一伙的。”

“他也是玉佩的主人,是四人当中的领头人,他是东离国丛姬氏一族的人,若不然阿今不会为救他而死,你也派人验过,阿今身上并无任何印记,我想无论是秦勉之还是吴庆山同样也没有印记。我之所以判断他为四人当中的头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知道我的身份。”

“他知道你的身份?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会猜到?”

“他应该是在阿今来客栈偷取玉佩前知晓的,他来救阿今时,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偷袭我重伤我,但他没有,所以他一定知道我的身份,昨夜林中,我做了女装打扮,他也没有丝毫怀疑我的话,而且…”

束穿云想说,他似乎对海梦那一伙人在束家别院的所作所为有几分了解,似乎对她的身份有几分顾忌,所以才没对她下杀手,但她没有再说下去,李捕头虽对束家的事有些了解,但终究不是她束家的人。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一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阿今,秦勉之,吴庆山,可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最后这一人是谁呀?”

李捕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又伸手挠头挠断了数根头发,此时他脑子里就如浑沌一般,束穿云说的这一大串险些绕晕了他。

他到底还没弄清这四人都是如何联系起来的呢?

“我说了,阿今在梦石先生身边服侍,最大的便利就是为了接近他的同伴,那个他宁愿为之去死的人一定是他可以经常看得见的人,还有你想想那引诱你去梦石先生住处迷晕你的人,有谁对松溪书院梦石先生的住处又极为了解呢?”

“束小姐的意思也是松溪书院的人?”

束穿云颔首称是。

“我想他的玉佩便是被梦石先生无意之中捡到的。这样也才能解释的通,若是此次秋闱事败,阿今秦勉之吴庆山三人被擒,他们还有以图后事的机会。”

有句俗语: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也就是这个道理。

“可那人到底是谁?”

李捕头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那人是谁,松溪书院数百人呢。

“我从梦石先生口中得知,他有四个得意门生,吴盛庸,马廉,秦勉之,还有一位,唤单铭文。”

李捕头终于悟出了一点意思,“你怀疑是单铭文?”

束穿云点头,“这就劳烦李捕头去查一下了。”

李捕头精神一振,让他在这分析案情他不在行,若是查人抓人,那他可是手到擒来。

“我这就去,”说着,他便起身要出门。

“小心些,他武功不错,况且此时吴庆山怕还和他在一起。”

“束小姐放心,除了公子…”

呃,他及时止了未出口的话,他想说,除了公子,还极少有人是我的对手,但是…

束小姐好似并不知晓他家公子会武功这事…还好…

和束小姐来往多了,保不齐,公子的某些秘密就会被他抖搂出来。

哎,还是得把好嘴上的门才是。

束穿云却不以为意,只思量着如何让秦勉之自露马脚。

想必被关了这些日子,不得外面的消息,秦勉之定然也有几分焦躁了吧。

第94章 贡院疑云16

夜深人静,一只弯弯的小月牙悬在半空。

兴吴县西郊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庄园,这里是单家,兴吴县最大的地主,据说庄园方圆十里处都是单家的土地。

可在这般静阑之夜,却有一间院子灯火通明,似有无数靡靡之音透过那斑斓的烛火传至云霄。

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单家老爷是个好声色的。

庄子里凡是有几分姿色的,都被纳入了这院中。

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但凡单老爷有需要,那些女子必是要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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