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在外面呆了很久,一直到很晚了,才回到住的大屋中,这大屋中今天晚上住了十余人,房中点了两支蜡烛照明,这烛火是彻底不灭的,此时已晚,许多住客都已进入梦乡,有人发出轻微的酣睡声。
李宝轻手轻脚的走回到自己的床铺,看邻近的李正已经睡下,他背向外面向里墙躺着,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李宝也不去打扰他,自己脱了鞋子躺了下来睡觉。
只是李定心中难受,总是睡不着觉,总是觉得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入睡,想起李正今日和他喝酒时说他自己的往事,和他的经历竟然如此相似,再难心中平静。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李宝还是难以沉睡,他翻了一个身平躺下来,无意中看到李正已平躺着,黑暗中双手抱着一物,似乎在吃什么东西,李宝心中有点好奇,就慢慢坐直了些身子凝神去望,他是习武之人,目力强于常人,此时虽然灯火昏暗,但也能看的分明,原来李正双手紧握着一双鞋子,表情狰狞的在用牙齿撕咬那鞋子,这鞋子是一双黑布鞋,上面绣了金线花,是一双女子的鞋。
李宝怕他发觉自己在偷望,就小心的静悄悄地躺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对这位不久前还和他一起喝酒谈心的青年男子,竟然心生惧意,他静静的躺了很久很久,再扭头去看时,李正已经又面墙而睡了。
李宝又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公鸡的打鸣了,他坐了起来,取了藏于床下的波斯弯刀,用破布包了,倒提着出了大屋子,此刻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大车店后面很背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青石板铺路,因而虽有积水,但并不泥泞,李宝早晚习武,从不懈怠,虽然一夜没睡着,但是他还是早早起床过来练刀。
他抽刀出来,拉开架势,将平生所学使了出来,刀光闪闪,他上下翻飞,时而轻捷的如燕子点水,时而凝重的如背负万斤重物,他出腿横扫,地上的一点积水连同落叶被他扫得四下乱飞,李宝接连修习了二套刀法,第三套刀法刚刚起了个头,忽然收势停下,自去取了刀鞘,慢慢的把波斯弯刀收了起来。
李正慢慢从他身后的巷子里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七尺之地停了下来,他缓缓的道:“好快的刀,尊师是洛阳快刀田重贵吧,我以前见过一面。”
李宝抬眼看看他,低了声道:“你是为我而来。”
李正笑笑道:“也不算是,只是机缘巧合,让我听到了兄台的事情,你此时经历的,我不久前也同样经历过,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敌人,何不一起合作,除去这个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
李宝望着他好大一会儿,才低沉的道:“你此前所说的,是真是假?”
李正又向前了一步道:“千真万确,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一直跟在那个贼子身边,你可以亲自问问他。”
李宝从他身边走过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正看他要走,忙道:“是不是一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想让心里面那个女人回到自己身边。”
李宝默认不语,继续低头走路,李正语气马上变得冷冷的道:“空有一把快刀,却原来是个懦夫,此时此刻,宝珠姑娘一定赤条条的躺在贼子的怀里,你也不敢去救。”
这句话实在是太刺激到李宝了,他回过头来,伸手揪住了李正的衣襟,拉到眼前沉喝道:“你说什么!”
李正丝毫没有反抗,迎着他怒火的目光道:“我说错了么?我敢为了心爱的女人随时随地拼掉自己的命,你敢么?”
李宝死死的盯住李正的脸,李正迎着他的目光也正视着他,眼神中竟然有一丝丝的蔑视,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眼神竟然让李宝压下了怒火,松开了他的衣襟,一把把李正推开一步。
李正看着他冷笑了笑,然后道:“我有个计划,可以让你在最短的时间把她抢回来,而且没有任何后患,你要不要去听听?”
李宝迟疑半响,既不说话又不行动,李正看他犹豫,就转头而行,李宝看他渐渐走远,想了又想,终还是跟了上去。
方进石晚上睡觉当然抱的不是宝珠,是黄金绵。
这一夜的小雨,让他睡的特别舒服,以至于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在床上半坐半卧发了一小会儿呆,看到黄金绵站在窗户外,把那里种的一排的盆栽花草全部用剪刀修剪的整整齐齐,并把花土取了一半出来,用细箩隔出石子枯叶,重新放回花盆压实。
方进石坐着看她做完这一切,忍不住道:“你可真是清闲。”
黄金绵回头道:“这些花草,如果不好好打理它们,会长的很慢的,做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
她这个话方进石还是比较认可的,黄金绵摆弄好花草收拾好了工具,看方进石依旧赖在床上不起来,就走过来道:“今日不去店里么?这么晚了还不起来。”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最近得了一种病,起床时不抱一抱亲一亲女人,我就不太容易起的来。”
黄金绵看着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就走到他的身边,方进石伸臂揽了她的腰,又去握了她的手道:“这世上还是你最明白我说的话。”
黄金绵假装没好气的道:“你这么直白的话,傻子都听懂。”
方进石把她搂紧了一点,抱到胸前笑道:“你这么聪明伶俐,怎么是个傻子呢?就算是个傻子,这么好看的女人抱着也舒服。”
他抱着亲了一会儿,放开了黄金绵道:“这个病抱一抱果然就好了,我想起床来了。”
黄金绵道:“那就赶快起来了,方才在院子里有只喜鹊叫,今天必定有什么好事要来找你。”
方进石穿起衣服鞋子道:“喜鹊报喜这个说法真是神奇,连喜鹊都知道我今天要摆喜酒了。”
黄金绵奇道:“摆什么喜酒?”
方进石把鞋子穿好了,跺了跺脚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回答道:“有个女人来这里这么久了,虽然大家都认可了她是我的女人,但不摆个酒正式宣布一下,好像说不过去,我请了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今天有个波斯王子也要过来,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对了,我让宝珠的几个姐妹也过来热闹一下,你心胸放坦荡一些,别给人脸色看。”
他自顾自的说完,然后就出门去了,黄金绵听了他的话,脸色渐渐变了,虽然她早就想到可能有一天宝珠会正式的进门,却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黄金绵闷坐在屋子里了好久好久,一直呆到快到中午,她听得前面院子里吵杂热闹,心中很是不爽,就想着怎生想个办法出出气,她刚刚出得屋门,一个平时厨房的下人走过来道:“公子请小夫人到前面去。”
黄金绵带着怒气跟着下人走到前面院子里,只见客厅之中摆了六七桌酒席,方进石在上首一桌上陪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外邦年青人说话喝酒,这请的客人多是些生意场上的伙伴,黄金绵多半是不认识的。
宝珠换了一身新衣,坐在方进石右手边上,她以往都是个冰冷美人,此时难的脸上带着会心的笑意。
黄金绵看到她,竟然心里平生妒忌心,她一直以为,像她这样读过那么多书的女人,心态不会和那些街上乡下的醋坛子女人一样,谁知道其实事到自己临头,都是一样的。
黄金绵远远的站着,她看见一桌酒席上一个打扮庸俗的女人提着一个酒坛子,走到方进石面前媚笑着道:“方官人,我来敬你一杯,恭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方进石拿起来自己面前的酒杯道:“多承燕燕姑娘的吉言了。”
他刚刚要喝,身边的史浩道:“燕燕姑娘的话原也没有错,只是方公子又不是店铺开张,今日是纳妾进门摆酒,不如说成双成对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更合适些。”
朱燕燕笑道:“知道你史公子读过圣贤书懂的说话,你就别抠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子字眼了。”
史浩忙道:“好说好说。”
朱燕燕转头向方进石道:“方官人,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会唱曲牌弹琴,也会做几样可口的小菜。”
方进石听了尴尬一笑道:“燕燕姑娘我知道了,等下你给大伙儿唱几个曲牌热闹热闹。”
朱燕燕满意的答应了,方进石看到黄金绵站在屋子门口处,就自己走了过来,他把手扶在黄金绵腰间,低声说了句:“不是让你准备了吗也不换件喜庆的衣服。”
他很快低语说完这句话,就拥着她前进了几步,到了客厅中间大了声音道:“各位,我的这位贤妻大家都知道的,跟着我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摆酒席正式请进门来,总是欠她一个名分,今日就算正正式式的补上了。”
他忽然很认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尽管谁都知道他的说法错的,黄金绵不可能是“贤妻”的,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小妾,但是也许他就是想要给黄金绵说,在他心目中,黄金绵其实也是个妻子的。
黄金绵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个所谓的新妇进门酒席,并不是为宝珠摆的,而是为了自己,看宝珠的表情,和府里的上下人等的神情,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家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方进石这么做,其实就是让她开心的惊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