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我可是您的盟友!”兰瑟立即用德语轻声说道,经验告诉他,对白虎骑士讲德语保平安,可以瞬间拉近1400光年的距离。商羯罗皱着眉,用褐绿色的眼睛打量着兰瑟。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位盖亚军队的中尉参谋,刚刚跟那个女孩说过话,虽然军衔要比他在柏拉图军队里低得多,他们年龄却差不多。“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兰瑟迅速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绝对不能在一起!自由恋爱违反你们柏拉图人的婚姻法,也违法宇宙法则!”这样商羯罗肯定了彼此相同的立场,要是现在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也能在盖亚军中有个人帮忙了。“你是……?这位姑娘的朋友?”参谋长问道。“我叫兰瑟·徐,是璇玑的……朋友。”“我叫商羯罗,专门负责监督卡尔基在盖亚的行为,我要保证他不会违反军规。”他们靠一种参谋之间的心灵感应,以及年轻人的真诚,瞬间结盟。商羯罗相信了兰瑟的话。两个人立即快步进入一个单人套间,这里面是一个设备极为完备的个人卫生空间,不仅有单独的盥洗台,连单间的淋浴间都有。他们立即匆忙地把门锁上,这样没人知道了。商羯罗放大了投射监视屏,画面极为清晰,显然他早已在贵宾休息室里布置了高清无痕针孔监视器。各个角度的画面传来,参谋长在画面中央飞速选择了一个最清晰的角度。屋内光线昏暗,卡尔基和璇玑两人只是站立着。“呼!”这让兰瑟松了一口气。璇玑今天非常非常美,美得令他害怕。在她面前,他就像一个败军之将,只想逃跑,没有勇气面对她。当长久沉默的卡尔基转过身时,鼓起勇气的璇玑就一头扑到他的怀里,一种如地底岩浆般的激情在长久的压抑后爆发了。虽然高跟鞋增加了她的高度,但是在高大肩宽的他面前,还是非常纤细苗条的。刚到而立之年的他,似乎更魁梧了。“卡尔基,为什么你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就把我一个人抛弃在冈仁波齐峰下?为什么不辞而别……把我一个人独留在这个冷酷的世上?”这个问题仿佛是绞索,一直紧紧绞在她敏感的心上,让她为此痛不欲生很多次。他像雕塑一样站立,没有伸手去拥抱她,只有无声的沉默。那天晚上,他们从幸福的颠峰跌落谷底……新婚之夜即是分离的开始。召他立即返回柏拉图的是圣人的命令,“圣人有权处决任何抗命的武将。”商羯罗话已到此,他怎能不懂。商羯罗之所以没有直接把昏睡的他带回柏拉图,就是怕他醒来后发狂,做出不理智之事,显然商羯罗已经得到了可以处决大团长的授命,这会让商羯罗进退维谷,他只能让卡尔基自己做出选择,虽然残忍,却能保住他的性命。而圣人显然是极度仇恨璇玑,更不会如愿让盖亚得到天狼星的血脉,如果她怀了他的孩子,恐怕会被圣人下令格杀勿论……他们永远不应该在一起,永远——像他这样的军事贵族,对外是极为高贵体面的,但在柏拉图的至高权力前,只是可以随意被替换的工具人,所以舰队司令们都如此小心翼翼。他自10岁就被关入布哈拉内,如同天使般单纯地活到了29岁。为圣人祈祷、为柏拉图军队的胜利祈祷、不断训练、作战和杀戮……30岁后,他就要进入一个波诡云谲的权力世界,他对她真挚的爱,是第一个献祭掉的珍贵祭品,仅仅是为了继续活下去。卡尔基高大的身形笼罩在芒星城繁华夜景中,默默无言,璇玑还太小,说什么都太多余,里恩的遗言萦绕在他的耳畔:卡尔基,太晚了……璇玑紧紧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就像一只需要呵护的小猫,她有时候张牙舞爪,但其实是极为柔软脆弱的。他感到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着他,因为他也是一样,他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在自我克制,一旦松懈,情感就会如洪水冲破理智的堤坝。她闻到了他颈脖处散发的檀香一样的体香,似乎比变得比以往更浓郁,还带着一丝雪松混合雪水的清香,卡尔基总是带着一股特殊的体香,就像神只一般超脱凡尘。这熟悉又陌生的男性的香气,让她情不自禁想去吻他。在冈底斯山下,卡尔基总是很主动地与她亲热,有一次把她压在身下,拥抱她热吻她,那么热情缠绵的金发情郎,让她极为羞怯又幸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吻他,以前都是他主动。她多么想念他缠绵而热烈的吻,热情的火焰将她燃烧,他们会在这浓烈如火的爱情之中融合。但这次他赶紧侧过脸,躲避她红唇的诱惑,并用异常有力的臂膀轻轻地推开她。这场景多么怪异,形态又多么优美,就如同一位古代清心寡欲的圣徒,在拒绝一位极致美丽的黑发妖女的诱惑。璇玑,我……”他终于开口说话。他依旧用双手跟她保持距离,不让她美丽的身体紧贴着他。卡尔基用一双微光环境下发光的蓝眼睛注视着她,他从未如此犹豫不决过。在幽暗的灯光下,她是多么美丽,美得让他心碎。在那双幽深黑潭水一般的眼睛里,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自己最爱的男人的所有爱恋和信任。那样深情地望着他,让他无地自容。“我在三周前结婚了。”他平淡地说了一句。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什么?”她感觉自己被一记闷棍击中,突然听不懂这种语法复杂的古印欧语了。“我是你的妻子,你发誓过一生只爱我……”她声音颤抖,情急之下说起中文。他双眉微促,显出痛苦的表情,沉默了。她呆呆注视着卡尔基的眼睛,猛然回忆起一年多前与他一起掉下反应堆室的时,她看到那双天使才有的蓝眼睛,虹膜带着孔雀羽毛一样丝绒般的光彩,好似整个宇宙都在其中……但忽然,一切都被祛魅了,她的灵魂在那时仿佛着魔一样沉醉,如今却猛地醒来。他看她整个人已经都凌乱了,样子好似一个被猛然推醒的梦游者,发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在心烦意乱下,他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我已经结婚了,在柏拉图……我作为柏拉图军人,服从了系统安排给我的婚配。”璇玑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她竟然没有哭,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古怪的微笑,那么天真,带着深深的苦涩感。“恭喜你……我的大团长。”她用双手猛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商羯罗松了口气,赶紧把所有的画面切掉。“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千万不能透露给其他任何人。”参谋长口气一变,几乎是用半命令的口气跟兰瑟说话。所有的联盟,一旦达成目的,就立即土崩瓦解。兰瑟此时也呆住了,原来卡尔基已经结婚了,而且是刚刚新婚不久!“真的吗?”徐中尉脱口而出。商羯罗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以一位高傲的白虎骑士的姿态,回头说道:“当然,卡尔基的夫人极美,自古美人配英雄。你去告诉那位姑娘,毋需再挂念,卡尔基不会跟她在一起了。”参谋长立即快步地走了回去,边走边把自己左肩的披风赶紧整理好。这玩意真是中看不中用。他心想,晚宴大概都要开始了,卡尔基肯定不会去了——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每个人心中也都有愧疚。卡尔基是他见过最好的军人,也是最好的朋友。充满感情,又有理智,强烈自控能力,智力超群,每个人都敬爱他。作为朋友,他当然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当他步入那间装饰得非常古怪,仿佛古代小屋的黑暗房间,看到他们昏睡在一张低矮简陋的床上,他们还穿着衣服,还没来得及……黑发的美丽姑娘依偎在他的怀里,金发的卡尔基用手环绕着她,仿佛在保护着她,他们好像一对天使,头靠着头在黑暗中休憩,令人不忍打扰。商羯罗也是一位“禁欲者”,他也明白那是一种多么违反人性的感受。卡尔基总是有勇气打破一切束缚,追求自我。但圣人已经下了圣喻,必须将大团长带回柏拉图,如果不能的话……“杀了他!”他还记得当时圣人干脆利落地下了这个命令,口气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军人。当时他跪倒在地,全身发凉,汗毛倒竖。原来卡尔基大团长在圣人眼中仅是蝼蚁。“骑士之花”、“柏拉图第一武将”皆是虚妄,不能把如此优秀的武将留给盖亚人,他和“伊什塔尔之血”的后裔更会遗患无穷。为了柏拉图,他必须回去,要么当夜就去死。商羯罗就身负这样可怕的命令,只带了一支小舰队,穿梭在茫茫星海中。旗舰上带着圣人派遣的禁军精锐——300位最好的“不死军”骑士,还有一支12人的行刑队和特别为大团长准备的裹尸袋,甚至有一位军医随行,可以当场签发死亡证明。一切是那么周到完美,一切又是那么冷酷无情。即使卡尔基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武士,拥有万夫不敌之勇和极为精湛的武艺,但一个人面对一支精锐之师又有什么用呢!他没敢把所有的事告诉卡尔基,但他还是领悟了。因为他开始变得喜欢处决战俘,变得更冷酷专制,他甚至逼死了里恩,换做多年前的卡尔基,他会不会故意放走自己少年时的上级指挥官,伪装成一场意外的突围战?或者直接以施瓦茨上将的身份将他迅速交换?他开始提防别人,经常穿着黑色的战袍,或者像这次一样在制服里穿一种轻薄的防弹衣,他不再粗暴,而是变得阴沉和忧郁,粗暴只不过是一种直接的发泄,而阴沉不是。卡尔基的改变让他愧疚难当,他似乎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极可怕的事,他把一颗鲜活的心脏从一个神祗的胸膛拿走了,从此,祂只有一颗坚硬冷酷的心。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年轻的团长时,他被卡尔基身上散发的光芒四射的活力和英俊明朗惊呆了,之后就是深深的吸引,他总穿着简朴的舍瓦长袍,脚蹬布靴,在群山峻岭中如履平地,带着年轻人的欢跃和光明磊落,幸福如神明。命运多残忍,吾辈如弄臣。他还记得卡尔基说这句话时,蓝色眼睛中闪着不屈服和深深的无奈。他转身就走,从那天开始他就变了。这种改变令商羯罗无比愧疚,他看到了梅西耶被处决的战俘尸体成堆,连行刑队都去休息,改用射击机器人处决了。这种愧疚感突然袭来,以至于让他在一群等待处决的战俘找了一位懂德语的盖亚随军牧师,这个将死之人被选中后恐惧得不知所措。在一个角落里,一位穿着斗篷的白虎骑士遮挡自己的面容,跪着告解完毕。是他让光明之子从天坠落,是他让帕西法尔变成黑暗骑士,是他夺走了卡尔基应有的幸福。告解完毕后,穿着斗篷的他站立起身,看着那位牧师被处决。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商羯罗参谋长的秘密了。璇玑走了,他没有去追她,他们都有战士骄傲的灵魂。卡尔基站在黑暗中凝视着无边无际的芒星城的夜景,无数管道悬浮车在各种纠缠在一起管道里,她已经重新融入了这座城市,而他马上要回5号军事基地那间小房间,洗冷水澡然后就寝。他的生活刻板无聊到如同一片荒漠,她是那唯一动人的花朵。眼见这朵娇柔的花朵被沙尘风暴彻底吹散,他却无能为力。第一次温馨美好的回忆,变成了第二次的苦涩和悲哀,宇宙总是在不断墒增中,所有一切都在被改变被拉扯,残破……星辰、星系、星系长城、也许宇宙也会灰飞烟灭……